但这回圣旨一下,钱文仲相当于官复原职了。而且授他的兵部主事一职,可比边陲省府的通判要强得多,这是京官的品级,只要钱文仲明年把耕种之事推广得好,任职期满,如无意外就应当被召回京任职。而象他这偌大的年纪,只要不出错,就极有可能在京城干到致仕,然后光荣退休。相比起外放的辛苦,全家人当然都希望他能回京太太平平做几年官,可比什么都强。

想及此,石氏忍不住又看了钱灵犀一眼,满心里都是疼爱。这丫头可真是自家的福星,自从她来了,想了许多法子生钱不说,就是对钱文仲的仕途也多有帮助。

从最初帮忙预备的那份年礼替钱文仲交到了好人缘,到来到这边关,发现苏鲁的妙处,出点子让钱文仲立了功。更有她留在老家的姐妹还因酿酒给全族争了光,要不然,皇上也未必肯这么痛快的重新启用钱文仲。

石氏如此想着,心中就生出一个主意来。不过眼下却不太好说,得等晚上回去跟钱文仲商量商量。

看过爹娘给自己寄的礼物,钱灵犀喜滋滋的捧着家书开始看了。钱扬名赵庚生都得到功名的消息她早已通过空间知道了,但此时捧着家书一字一句的来看,又有不一样的感觉。似是把那些欢喜又重温一遍,分外让人心里暖暖的。

只是到了最后,钱文佑捎上了这么几句话,“庚生和亮哥儿眼下都在荣阳,庚生不用说,是住在咱家,亮哥儿也时常来家里走动,横竖咱家自你哥嫂搬出去后,房舍倒也宽敞,安置下他们不成问题,过年你娘说也叫他们来跟咱们一起过。这俩小子都让给你捎封信,咱们就都捎来了。不过你娘让你自己心里也要开始拿个主意了,等到你从九原回来,咱们就把此事定下来吧。当然,你要是没想好,咱们也不催你。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回来咱们再议也可。总之,闺女,爹娘都是希望你好的。”

钱灵犀有些囧,看老爹一口一个你娘说,假借林氏作托词给自己写这样一封信,想来也是够他抓耳挠腮的吧?可爹娘也没说错,赵庚生和房亮,她确实得早做打算,给人家一个准话了。

虽然他们的年纪都不大,但一个年纪轻轻的武举人,一个年纪轻轻的文举人,走到哪儿都是人家愿意招的乘龙快婿。自己若是没那心思,早些绝了人家的念头,省得耽误了他们的大好前程。

其实他们都是不错的男孩子,房亮温厚谦和,象个大哥样子,凡事懂得容忍和包容。而赵庚生虽然性子急了些,但对家里人是掏心窝子的好。况且他一个孤儿,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日后小夫妻过起日子,肯定悠闲自在。但房亮家也不错,房叔房婶都是实诚人,弟妹也啥坏毛病。

那到底挑谁呢?钱灵犀选不出来,只好拆他们的信看。

第230章 两封信

初初看到两人的信皮,钱灵犀就觉得回信时要提醒下赵庚生,得好好练字了。相较起房亮的端正秀丽,他那几笔字简直不够看,跟打拳似的,**的,恨不得把信纸都戳破。

钱灵犀在心里鄙夷着,却还是首先拆开了他的信。可是刚看了个开头,就蓦地跳出邓恒二字,钱灵犀心头一跳,接下来的内容不知怎地,有些不敢看了。

“你怎么了?”钱敏君见她脸色变了,好奇的凑上来,“是家里有事?”

“不是。”勉强笑了笑,钱灵犀迅速把信收起,“我在想要怎么跟他们回信,先回房去了。”

看她匆匆离开,钱敏君更加困惑。

九原天寒地冻,想要把房间温度升起来,着实费炭,为了能省几个钱。白天别的房间都是不烧炕的,只在堂屋这里生着火,最是暖和。只要没有旁人来,一家人无论做针线还是看书写字都在这里,怎么这会子钱灵犀要回信,却要回房?

瞧她也想跟去,石氏却递给女儿一个眼神,“人总有想自己呆会儿的时候,你别缠着你妹妹了。”

钱敏君不懂,石氏便耐心的跟她讲起道理。钱文仲也捋须在想,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小一支墨笔几经提起又放下,不知怎么落笔才好。来回折腾之间,滴了滴墨在白纸上,顿时就污了一张纸。

可钱灵犀却没这么浪费的把纸揉了丢弃,九原好纸难得,这些东西还全是她们从京城带来的。反而因为这滴墨,让她下决心动笔了。

拿笔尖吸吸多余的墨汁,钱灵犀决定告诉赵庚生她和邓恒的关系。当然不包括前世的渊源,就是今生的重逢。删除一些重要情节,她写得极是简单。细细品来,也不过是个有过几次交道的熟人而已。

原本还想提醒下赵庚生关于邓恒的来历,可是转念一想。根本没这个必要。邓恒生来就有爵位在身,来下科举不过是玩玩而已。回头必是要回江宁府的,岂会和他再有交集?

赵庚生信里有句话说得虽然很不客气,但还算中肯。“…此等大富大贵之人,跟我等犹如云泥之别,结交尤要慎重…”

钱灵犀叹了口气,连粗枝大叶的赵庚生都知道说这话了,难道她还敢对邓恒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成?

把给赵庚生的回信写完,等待墨干的工夫,钱灵犀又展开了房亮的来信。

他的信就比赵庚生长多了。语气也温和,先是关心了钱灵犀的饮食起居,有些道听途说的防寒建议也一一细说给她听。其中大半钱灵犀早就知道了,但见有人这么关心自己,心里还是暖暖的。

不过抒情完了,房亮一本正经的跟她讨论起事情来。

钱扬威小三口已经搬出去了,这件事他没评判对错,只是说起钱扬威跟他私下谈心。心里还是挺难过的。

因为此事发生时钱扬威并不在家,是由爹娘和两个媳妇决定的,钱扬威觉得自己的意见没受到重视。就算两个媳妇再怎么愿意。但他不是一家之主么?爹娘怎么能不问过他的意思就让他们搬出去呢?就算钱文佑和林氏是一片好心,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当儿子的挺失败。

钱灵犀看到这里,心里也有些暗怨爹娘操之过急了。

房亮跟她建议,让她写信去劝劝林氏夫妇,好生跟钱扬威谈一谈,把他们二老的心意表明,也听听钱扬威关于此事有些什么想法,别为了此事,弄得彼此生份了。

钱灵犀暗自点头,再往下看。却是说到钱家得太上皇赏赐一事。房亮在恭喜之余,也对此事表示出了清醒的认识,“…虽是荣耀,但更要谨言慎行,切勿给人拿了把柄。不管是钱伯父在九原为官,或是令姊的婚事在即。更是要慎之又慎。”

如果说钱灵犀看了前面的信,只觉得温暖,但看到这里,却能感受到房亮的一片真心。钱文仲升官,钱家得赏,这些荣耀让四周充满了颂扬之词。但钱灵犀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不知世事的女孩了,她知道吹捧的人越多,妒忌的人就更多。都等着你行差踏错,好看笑话呢。这样似乎不大中听,却极中用的话,除了房亮,还真没几个人肯跟自己说。

看信还有一些,她又看了下去。房亮却在末尾提到事关自己的一事,原来他中举后,堂兄房岱曾经表示,要买个丫头送给他,他拒绝了。但房岱又表示,他要是嫌外头的女子不干净,他可以叫家里送一个来,而且不容拒绝的就给家里去了信。

钱灵犀不是小孩子了,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可不止是服侍饮食起居,一般还兼顾暖床的。

估计这一出房家早就预备着了,只等着房亮高中,就会逐步加大投资。就算他此时不拒绝外买的丫头,他们家肯定还是会送自己调教的人来服侍。

房亮坦率的告诉她此事,肯定是先来报备一声。怕日后钱灵犀回去瞧见,误会他怎样。另外,钱灵犀总觉得,房亮这小子故意拿此事来问她,也有试探的意思。看她到底是怎样的反应,若是拈酸吃醋,疾言厉色的将其痛骂一顿,只怕他还更会欢喜。

偏着头想了想,钱灵犀微微一笑,知道怎么回信了。

晚间,石氏回了房,跟钱文仲悄悄商议起一事,话未出口她却有几分不好意思,钱文仲看着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着急了,“你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跟我还藏着掖着么?是不是那严家又打发人来了?”

严家来提亲之事,石氏后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绝,把事情一五一十讲给钱文仲听了。钱文仲倒是干脆果断得很,就以南北生活习俗不同,又不忍让他们骨肉分离为由,令宋大娘去回话了。

严家经此番回绝,多少也明白了些钱家的心意,总算是偃旗息鼓了,并未再多说什么,只称自家到底门槛低了,没福气高攀。石氏虽有些不忍,但也不好再流露出什么藕断丝连的意思,给人遐想。她闭口不谈了,宋大娘自然乖觉得很,也不再多提。

见钱文仲想歪了,石氏横他一眼,“人家又不是讨不着媳妇,干嘛总盯着咱们家?我是想,让灵犀和敏君结拜金兰姐妹,更近一层。”

既然话已出口,她索性说得更开,“日后但凡咱家的物产,全都分她一半,否则她眼下这身份,只怕将来会给人说闲话。”

钱文仲略一沉吟,明白夫人此举的意思了,钱敏君是独生女,若是将来他们二老过世,她就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可以相互扶持,如果让钱灵犀跟她结拜,在她们嫁人之前把文契交待分明,那将来就是钱敏君的夫家有意见也无法再提。

石氏有些赧颜道,“我原想着能把灵犀过继进来最好,但她家爹娘未必舍得。总归是两个女孩儿,日后都是要嫁人的,咱家又不是多有钱,也就不必争这些了。但我想给她们姊妹俩定个名分,让她们心里记得彼此是比外人要亲的姐妹。将来虽说多半是咱们敏君要倚仗她的地方多些,但也说不准灵犀也有用着敏君的时候,总之多个姐妹,彼此不是多份依靠么?”

钱文仲呵呵一笑,明白石氏能说出这番话来,还是下了颇大的决心。之前他把钱灵犀收做义女,石氏是很不高兴的,甚至都不肯承认她的身份。但事到如今,彼此相处得越来越象一家人,石氏此举,不仅是想给钱敏君寻个依靠,更有对钱灵犀的一份愧疚与补偿的意思在里头。若非出自真心,她是断然不会提出这种要求。虽说自家没什么钱财给她继承,但钱文仲再怎么说也是个官宦之身,光是有这层身份,日后在钱灵犀的婚配上就能给她更好的选择。

“夫人此言甚合吾意,要不咱们就在过年时摆桌酒,请几个人把此事办了?”

见他也同意,石氏喜上眉梢,“老爷若是同意的话,妾身想去把上回给敏君及笄做正宾的文老夫人请来做个见证,您看可好?”

钱文仲听着却摇了摇头,“前几日我去大帅那里赴宴,知府大人也来了,听说文老夫人又犯了腿疾,只怕哪里都不乐意出来。”

石氏听着一怔,这老太太对自家两个女孩儿评价不错,她心里一直还挺惦念的,“那我们能上门去探望探望么?会不会又给高监军说三道四?”

知道高杰的心病后,他们一家都很无奈,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账,有人愿意记一辈子你也没办法。

钱文仲早懒得去费心化解了,想想道,“这个应该无妨,横竖过年,你带孩子去拜个年也是礼尚往来。到了那里,你也可以伺机把她们姐妹的事提一提,若是文老夫人高兴,愿意做个见证就最好,不愿意我再找别人。”

石氏嗔他一眼,“难道妾身是这么不懂事的人,明明人家不愿意还会勉强?”

夫妻一笑,将此事议定,便歇下了。

而钱灵犀也因收到的家书,去空间里与钱彩凤相会了。可钱彩凤却一反平素的乐观,郁郁寡欢的愁眉不展,这是出了什么事?

第231章 捐款

人怕出名猪怕壮。用这句话来形容钱文佐一家目前的处境是再合适不过了。

年前,圣旨来了,御笔亲提的对联来了,给全族的赏赐来了,给钱文佐家以及钱彩凤个人的赏赐也来了。别说整个钱氏家族了,连整个桥头镇,会宁府都轰动了。

会宁府的知府大人陈寅亲自带队,一路由官府仪仗开道,把皇上太上皇的赏赐给钱家送来。这一路的耀武扬威,引得百姓观者无数。

而钱家这边,也早就得到了钱玢专程打发人从荣阳千里迢迢送来的快报,族中一群长辈和国公府派来的代表,不眠不休的商议了三天三夜,几乎把钱氏祖上传下的大事纪翻破,才拟出一道迎接赏赐的礼仪程序。

而钱文佐一家作为重点代表人物,自然有幸参与了此次接待任务。尤其是钱彩凤,还由族里出钱,几位针线最好的婶子大嫂给她赶制了一套迎接圣旨的新衣。衣料之贵重,纹饰之精美,是钱彩凤见过最好的衣裳了。

可等到轰轰烈烈的迎接大典过去,皇上的御笔高悬在了钱氏祠堂里,赏赐分发下去,一切落定,麻烦事开始了。

首先就是钱家得的那百两黄金,给人惦记上了。

这可是足足一千两白银!在乡间,真正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一家子不用干活,用上一两辈子都够了。

因为太上皇有旨交待得明白,这些赏赐都是单给钱文佐家的。族中当然不会动用分毫。就连敲锣打鼓送来的官府也不敢染指,如此风光的御赐,谁会吃饱了没事动这个的主意坏自己的名声?

可钱文佐家一下得了这么多的钱,没人眼红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虽然没人明着说,但等到那兴奋劲头过去,无论钱文佐一家走到哪儿,旁人总会旁敲侧击的问。“你家的钱打算怎么用?”

七婶徐氏生怕自己侄女徐荔香捞不着好处,还特意跑他们家来留下一句话,“这钱要分也得等四哥和扬威他们回来才能分。你们可别忘了。”

钱彩凤听得恼火,当即把她呛了出去,“爷爷奶奶都在呢。怎么做不得主?就是我爹我哥知道了也不会有意见,七婶就不必操心了!”

徐氏皮笑肉不笑的道,“话虽如此,但毕竟说一声不更好些么?谁象凤儿你这么有福气,一人独占这么一大份赏赐?光那匣子首饰都够吃穿几辈子的了,自然是不愁的。可你哥他们还要过日子呢,谁敢跟你比?”

钱彩凤气得简直七窍生烟,太上皇说是御赐给她一匣子首饰,其实只是一套十二件宫规普通首饰,只因皇家做得体面。用了各色金银珠宝,显得富丽堂皇而已。实际价值不过两三百两,怎么有徐氏说的如此夸张?

而让钱彩凤气闷的事还在后头,因为独她得了太上皇的赞赏,一时之间。上门提亲的媒婆简直如过江之鲫,几乎快要把她家的门槛都踏破了。还有不少官府中人的子弟,让钱文佐和莫氏简直心力交瘁,无从选择。

钱彩凤抱着双膝,撅着小嘴在空间里跟妹妹大倒苦水,“…从前村里交好的小姐妹都不跟我往来了。我现在除了自家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原本大伯大娘想把皇上的赏赐分给大家,可谁都不收。说什么这是指名给我们的,那眼光瞧着我们都不一样了!”

她横了妹妹一眼,“哼,早知道我就告诉人,那酒能治病是你暗中捣的鬼,要赏赏你去!弄得我现在反替你背黑锅。”

这…这能算被过河拆桥了么?钱灵犀回了一记白眼,却抬手摸摸姐姐,尽力给她一点安慰。

她其实能够想象,现在全家人面临着怎样的困境。其实乡亲们也不一定就是恶意,这好比大家从前都是一样的人,徒然间你们家中了彩票,一夜暴富,若是跟你们亲近吧,象是要占你家便宜,不如远着点的好。

“如果把这笔金子捐出去怎么样?”钱灵犀出了个主意,钱财虽然是个好东西,但若是因为有钱弄得全村人都不跟她们往来了,也实在没啥意思。

在这个土地宗法观念极强的社会,总不可能让钱家脱离宗族,举家搬迁吧?那样的话,只怕这钱财在路上就保不住了。钱家得的这赏赐实在是太多人知道了,经官府的大肆宣扬,只怕走到哪儿都瞒不了人,不如呆在家里才最安全。

钱彩凤无力的垮着脸,“这事爷爷和大伯早和族长说过了,可族长不要。说是太上皇指定给咱们家的,他也不敢分。”

这下可难办了!钱灵犀皱着眉头想着能有什么地方花销出去的,“村里又不修桥,又不铺路,就是想捐钱也没机会啊。”

她无意识的嘟囔,却让钱彩凤蓦地眼睛亮了,“去年雪灾,村里有好几户的房子都压塌了,象现在住在咱们家的扬双兄弟就是其中之一,族长早说要筹钱再建些新房分给大伙儿,不过——”

她又懊恼的撅起嘴来,“那个钱已经不差了。这回因为咱们全族的喜事,送礼的人不少,不仅是国公府,连知府大人县大爷都送了礼来,原先说要大伙儿捐资的,眼下也不用了。”

可钱灵犀已经有灵感了!只要成心想捐款,哪有花不出去的道理?她想到一个主意,唧唧咕咕跟钱彩凤商议一番,听得钱彩凤是连连点头。

到了翌日清早,钱文佐家中老中青三代五口被钱彩凤召集起来开了个临时紧急会议之后,钱文佐便扶了钱老太爷,直奔族长家去了。

开门见山道出来意,听得钱氏族长一愣,“你们要捐资助学?”

钱文佐点头称是,“太上皇对我们家予以重奖,这份恩泽若是只落在我们一家头上,我们实在于心难安,若是能因此激励族中更多子弟好学上进,才是我们钱氏的百年兴旺大道。”

钱老太爷补充,“别的不说,光看现在咱们小莲村的娃娃们来上学,只有一艘小船,来往不便,连个篷子也没有,遇着刮风下雨,娃娃们就遭罪了。有时候族中乡亲们想要往来,也不便搭乘。所以我们就想着,这首先得添置条带顶棚的好船,再将族中没有营生的人安置来做船工,人能多带几个,坐着也舒服。再把小莲村过来的路也修一修,铺上石板,遇上雨雪天气就不怕泥泞了。万一娃娃们误了事没赶上船的,走回来也快。若是这两样花费下来,还有剩下的,就置几亩田地,单列做学堂的产业,往后每年地里的出息就给娃娃们买些笔墨纸张,省得他们总是拿沙盘练字,一支毛笔写秃了都舍不得扔。”

他乐呵呵的道,“咱们族里对于在学堂进学的贫家子弟多有帮扶,但对于那些成绩好的却没有奖励。眼下这本金虽不知能剩下多少,但若是一年半载的,能给前几名奖个几十几百文的,对他们不也是一个激励?”

钱文佐从怀里掏出已经惴得温热,沉甸甸的黄布袋子,递到族长面前,“族长,我们全家都知道族人不愿意占我们这个便宜,但我们也是钱氏家族的一员,只有合族兴旺,我们家才能水涨船高过得更好。此事务必请您成全,皇上的恩赐我们已经收到了,这些钱财若是传给子孙,并不过是让他们富裕一时,倒不如让全族的孩子们都受到皇上的恩惠,知道好学上进,以后替全族争取更大的荣光。您说,是不?”

咝!钱老族长倒吸一口凉气,重新上下打量钱文佐父子几眼。这建议,这建议实在是让他难以拒绝。只怕就是召开全族会议,也没有人会反对。

之前大家都不愿意接受钱文佐家这百两黄金,是因为大家一个不知道怎么用好,二怕朝廷官府知道了会追究。

但钱文佐现提出这样的建议,那就好操作多了。买船修路都可以让钱文佐来督管,以防有人中饱私囊。置田助学那就更简单了,他们族产当中就有很大一块是公田,关于这一块如何透明化的运作,早就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每年年底交账时也没族人有意见的。到时只需把钱文佐家捐的这笔账单列出来,设在书院名下,依例照办就完事了。而且,把这样事情报上官府,想来官府不仅不会责备,还会上书朝廷,再给他们钱氏家族增添一笔光彩。

最后,钱老族长只有一个顾忌,“眼下文佑他们一家不在,是不是要问过他们…”

“您放心!”钱老太爷拍着胸脯打了包票,“我那儿子虽是个莽夫,却不是个贪财之人。这事我和他大哥都同意了,断没有他不同意的道理。况且,此事凤儿功劳最大,她都同意了,难道她的爹娘兄弟们还能有意见不成?所以这钱您放心的拿去,往后我家要是有不成器的敢来找您吵闹,我把太上皇赐的龙头拐给您,您只管打就是!”

好!钱老族长一把握住钱老太爷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老哥儿,那我就代表全族人谢谢您了!”

钱老太爷和钱文佐对视一眼,两人也暗暗松一大口气,总算灵犀那丫头的鬼点子管用。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全家也能安生了。

第232章 灵犀大夫

难得初七这日天放小晴,虽然九原仍是一派冰天雪地,但有着稀薄的阳光照耀,总是让人觉得温暖些许。

因为妻女要出门,钱文仲一早就很殷勤的跑前跑后去给她们准备马车。炭火皮毯,都要预备得妥当才行。

给他个机会在那儿表现,眼见秦姨娘略带羡慕的在一旁看着,石氏忙道,“你怎么还不去换衣裳?昨晚不说好了去做客么,难道不点你的名,你就不知道了?”

秦姨娘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是夫人愿意带她出门做客了,喜不自胜,急忙回房去换过年的体面衣裳。

石氏微微一笑,目光却在女儿和钱灵犀的面上扫过。

钱敏君明不明白她不知道,但钱灵犀已经明白,石氏这是在教她们做人了。

自她们来了九原,钱文仲一应交际应酬都是石氏在打理,秦姨娘又没个亲戚走动,这成日闷在家里,也是够难受的。她为人本分老成,这大过年的带出去作个客,既让她欢喜了,也让外人看看他们家妻妾和睦,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拿上礼物,石氏在车上又交待她们一些礼节,知府衙门就到了。

因九原是边陲重镇,是以知府和军部都在这里开衙设府。知府衙门虽比军部衙门稍小,但里面布置却精致不少,处处彰显着文人气息。

文知府是文官,又不掌兵,是以家人可以随行。就住在办公府衙后面一套三进的宅院里,还附赠一个挺大的花园和不少奴仆,住得很是舒服。

刚进了后院,便见文夫人在客厅里站定,命丫头打开帘子相迎。文知府可是四品大员,而官场之中,夫人们之间的上下尊卑除了以有无诰封来区分。便是随着丈夫的职务高低而区分,文夫人不是坐着,肯站起来迎接她们一家就算很给面子了。

石氏笑意更浓了些。加快了脚步,“您快请坐下吧,这么冷的天还上门叨扰。是我们不恭了。”

“这说的是哪里话来?这么冷的天你们还肯来,足见心意。”文夫人客套了两句。

石氏忙奉上礼物,又唤过两个女孩儿和秦姨娘上前给文夫人拜年问好,因提前已经打发人来递了帖子,文夫人早就准备,含笑一一将打赏荷包发下,又和石氏坐下,相互致以新春的问候。

这些官话虽然虚伪,但却是为人处事的重要一环,钱灵犀没有半分不耐烦。安静的坐在后面,带着得体的微笑用心听着,瞧着她们是怎么谈吐行事。

聊了一会儿,石氏眼见差不多了,提出想去拜见文老夫人。文夫人先打发个丫头传话。等那丫头出来,这才请她们一行过去。

文知府事母至孝,文老夫人住的是官衙最好的正房。因眼下天寒地冻,她又年大体弱,便从宽敞的正屋移居到东边精致小巧的暖阁,进门之前。文夫人就先跟她们道了个歉,“老人家经不得挪动,房间窄小,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石氏当然称不会,又关心起老太太的病,“听说老夫人患的是腿疾,是不适应这里的气候,还是早已有之?”

提起婆婆的病,文夫人就一脸愁苦,“可不是早就有的毛病?年岁渐大,就越发难治,各种偏方秘方不知试了多少,总不见起色。眼下又随老爷来了这里,天一冷根本都门都出不得。上回去你家赴宴后,老太太便再也没出过门。别说老人家不好受,就是我们瞧着,都觉心酸。”

见她面有戚色,石氏急忙安慰一番,这大过年的掉眼泪可不吉利,文夫人也知道这道理,虽然盈盈欲泪,但很快就收住,到底没让那泪珠滚下来,令钱灵犀看得好生佩服,不知这般功力的修炼,要多少年的功夫。

刚进房门,就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象是从冬天直接走进了夏天。文夫人体贴的道,“你们先宽了大衣裳吧,这房间比不得别处,很是暖和。”

见她也主动宽下厚外套,石氏知道不是虚言,便让家人都脱了外衣。从门口的小小退步进去,就见文老夫人歪在熏笼上,却还穿着厚厚的貂裘,笑迎她们,“你们就恕我老婆子无礼罢。”

一个丫头原本跪在地上给她揉捏着腿,见她们进来,才起身退到后面,显见腿脚确实不好。

石氏忙道无妨,上前向她拜年问好。钱灵犀在一旁斜眼偷瞧着文老夫人的神色,但见她脸上虽然显得有些红润,但恐怕是被热气蒸的。只看她抠偻着的眼窝,却知道老太太不过是强打精神罢了。

看只有媳妇一人陪石氏母女进来,文老夫人问道,“怎么不叫丫头们也来陪陪贵客?若是嫌我这里窄小不便,让她们姐妹们一处玩去,省得在我这老太婆跟前觉得气闷。”

这话石氏接不接都不太好,若是拦着,那岂不是不给文家女孩儿出场的机会?若是说好,那就更不妥了,说是来看老太太,却跑去玩了,这叫什么话?

此时就是用得着女孩儿的时候,钱灵犀既然最小,就厚颜扮起了可爱,“老太太,姐妹们在一处,就是人多才热闹呢。让丫鬟婆子都下去,我们来服侍您,不就宽敞了?”

她说着话,还暗捏钱敏君一把,姐妹心意相通,上前在文老夫人面前的地毯上跪坐下来,一左一右的开始给她捶腿。

“这怎么好意思?快快请起!”文老夫人想要起来,但石氏却笑道,“您就让她们尽尽孝心吧,只别嫌她们笨手笨脚就是。”

文老夫人推辞半天,只得受了,文夫人已经命人快去请家中女孩过来了,再怎么说。也不好让上门的客人来做这种事。

不一时,文家两位姑娘也过来了,大的叫文素馨,小的叫文素兰。年纪与钱灵犀姐妹相仿,姿色都只平平,但气质倒还尚可。她们见客人在这里帮祖母捶腿,急忙上前接过这活。可钱灵犀虽是让了,却仍是蹲坐在旁边,陪老人家解闷。

这房间本就不大。一下子又进来两人,确实有些挤了,石氏主动把文夫人一挽。“咱们就到外头说话吧,这里让老太太跟女孩儿们多亲近亲近。”

文夫人正有此意,和她退到外间,奉茶闲话家常。

里头钱灵犀记起一事,问起文老夫人,“老太太您平常这腿是哪里疼?是脚踝、膝盖还是骨头?”

文老夫人捶着自己的膝盖叹道,“可不就是膝盖疼?遇到阴天下雨那就生生的要了人命了。那种酸疼的滋味你们是不会明白的,非得丫头们不停的拿药油揉了,热热的敷上才得好些。”

文素兰心疼的看祖母一眼,“一个冬天。一个夏天,祖母若是犯病,那可遭罪了。幸好九原的夏天不热,便是热敷也还受得住,就是冬天实在太难熬了。偏偏爹的任期又还没到,离开不得。否则爹娘目早寻个好气候的地方让祖母颐养天年了。”

文老夫人嗔道,“为人臣子,自当为君分忧,怎么能因区区内宅之事耽误公事?以后不许再说这话了。”

看得出,文家家教甚严。她一发话,文素兰顿时低下头去,“孙女儿知道错了。”文素馨也同时恭谨的回了一句,“孙女儿谨记。”

钱灵犀却没工夫跟老太太客套,反而很认真的告诉她一事,“老太太,您若信得过,能让我帮您治治这毛病么?”

什么?文老夫人诧异了,连钱敏君也怔在那里,钱灵犀什么时候学的医术?

咳咳,那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也。钱灵犀把文老夫人扶下熏笼,“请您跟着我做。”她俏皮一笑,“几位姐姐要是无事,也可以学学。”

她一手扶着文老夫人,开始做示范了,“双脚微分与肩齐,屈膝,但不要超过脚尖,重心落在双脚上,收臀,保持肩部放松,腰部放松,然后慢慢的把重心移到左脚,再移到右脚。再移回来,就这样,坚持一会,你们有什么感觉?”

钱敏君最老实,“感觉小腿酸酸胀胀的,很累。”

“这就对了。继续,直到酸得受不了的时候再起身休息一会儿。老太太,您有什么感觉。”

文老夫人将信将疑的试了一会儿,直到做不动了,站起来的时候,她忽地惊喜的道,“热了,我的脚居然自己发热了!”

这么多年,每到冬天,她总是双足冰凉,不靠火捂着,热水泡着,完全没有热量,可钱灵犀就教她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能让她的腿发热,这怎能不让文老夫人激动?

文素兰是个急性子,听着好消息,立即飞奔出去汇报母亲。等文夫人和石氏进来,就见文老夫人正在钱灵犀的指导下,俯卧在榻上,头和脚尽力往后翘起。

“这叫小燕飞,还有一个动作叫不倒翁。老太太可以先看我做,然后慢慢的试。往后吃了饭,还可以在屋子里来回的正走倒走个一百步,既消食又有好处。只要您能坚持下去,每天在家练一会儿,比您用什么药酒都强。尤其是第一个动作,一定要常做。”

文老夫人好奇的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从前在乡下学的。”钱灵犀随口就糊弄了过去。

文老夫人喜道,“若是日后果真见效,那老身可要重重谢你!”

这点钱灵犀很自信,只要她坚持做了,想不见效都不可能。

要知道这几个看似简单的动作,都是多少代名医的经验积累下来的,对老寒腿极其有效。尤其她教老太太的第一个动作,那是太极里的基本式。虽然简单,但非常有用。

从前她的老外公跟文老夫人一样,也有这老寒腿的毛病,在她那个神棍老爸袁羽纯,也是太极高手的指导下,就靠这几个基本动作摆脱了老寒腿的困扰,安度晚年。这几个基本动作,钱灵犀打小就看外公天天做,是以滚瓜烂熟,断不会出错。

石氏见她越发投了文老太太的缘,暗暗欢喜,看来要请这老太太出面作见证之事,成矣!

第233章 双喜盈门

大正月里,除了一些酒楼饭庄,花街柳巷,几乎百行歇业。只要不是家中过不下去,急等着银钱开销,百姓们都愿意窝在暖和的屋子里,享受一年到头难得的假期。

“这老头子,真是魔怔了。成天不归家,还得我给他送饭,哎哟!”一位管事模样打扮的中年妇人提着篮子,艰难的走在雪地里。这条路虽给人踏得平实多了,但那雪也能没过脚脖子,她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幸好脚下的靴子加了特制的防滑底,到底没摔得太惨,很快就站了起来,但那怨念也就更深了。

前方不远处,一个就着山势搭建的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正聚精会神的在摆弄什么,底下有个年轻些的小伙子负责看火,那头还有个与他面貌颇为相仿的中年管事眼都不眨的盯着那些奇形怪状的设备。看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得到妥善休息了。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花香的甜意,起初两种味道并不相融,但是在智慧的双手操作下,两种味道渐渐的融合在一起,散发出最迷人的芳香。

老师傅惊喜的使劲抽抽鼻子,仔细分辨着这与平时有着细微差别的味道,“好象成了。”

“真的?”年轻人总是容易激动的,顿时跳了起来。

却立即被那管事吼下去,“做好你自己手上的事!”然后,他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忐忑而又激动的看着那老师傅,“丁师傅,真的成了么?”

唔,丁老师傅基本可以肯定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说,“等这锅糖出锅再说。”

好。中年管事搓着手望着那出糖口,就犹如等待迎接孩子降生的父亲般紧张。终于。当褐色的粘稠的糖浆懒洋洋的从那里被挤出来时,他正要拿筷子去尝,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我说老头子…”提着篮子的中年妇人满脸不悦的进来,却顿时挨了一句吼。

“别吵!”中年管事厉声喝止了他。犹如最虔诚的教徒对待圣人的恩赐般,拿两根木筷各蘸了一点还是液态的糖浆,自己一根,给了丁老师傅一根。

当尝到那糖的味道时,中年管事眼睛亮了,但丁老师傅却缓缓的闭上眼睛,似是更加深入的品评里面的韵味。

屋子里谁都不敢出声。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盯着丁老师傅,直到他的脸部慢慢放松,那些皱纹全都舒展开来,然后含笑眼开双眼,微微点了点头。

“真的成了?”连那中年妇人都惊喜了。这些天,没日没夜的在这里折腾,连过年都不肯休息,难道还真的给他们折腾出来了?

丁师傅微微一笑。“赵大娘,难道您还信不过我么?不信你自己来尝尝,这味道可好得很哪!”

哈哈!一旁的赵福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欢笑声。“快快快,把东西收拾起来,我这就去见二小姐!”

“等等!”赵大娘忽地阻止了,满含笑意的道,“这事儿先不许声张…”

老皇历上说,正月十二是个好日子。

石氏就定在这一天,给钱敏君和钱灵犀摆酒庆贺,让她们义结金兰。文老夫人兴致极高,除了答应做见证人,还特别将自家的花园借出。要送一桌席面以示庆贺。石氏再三推辞不得,考虑到若不在文家办酒,只怕老太太就不能出席,最后只得接受了。只是将酬谢证人的礼分外备得厚些,算是回礼了。

钱灵犀起初只觉得好玩儿,她还没正儿八经的跟谁结拜过。不知是不是要斩鸡头歃血为盟,但实际等到这一日,却觉得有些象拜堂。

两个结拜之人得用红纸写上姓名八字,祖宗三代以及籍贯等重要信息,然后相互交换,在天地牌位之前焚香叩拜,依年龄大小宣读誓言。虽然没有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样的狠话,但也得立誓把对方当作自己的亲生手足,友爱一生。

最后当文老夫人念起见证文契,听到石氏要将家产也分予自己一半时,钱灵犀懵掉了,“婶娘,您这是…”

石氏慈笑着望着她,文夫人在一旁凑趣的道,“傻孩子,你以为让你们结拜是过家家么?钱夫人订的这份文契上面还有钱大人的签章,我家老爷也加盖了官府的大印,可是作得了数的。”

钱灵犀哑巴了,钱敏君却高兴的道,“这样的话,我和妹妹岂不就跟亲姐妹一样了?”

“那是当然。”文老夫人笑看着钱灵犀,“你还不快上前谢谢你婶娘?往后你们两个可要谨记今日发过的誓言,彼此相亲相爱,无论是在家还是日后出了阁,都得守望相助,真心以待,切不可负了今日之盟。”

钱敏君无比认真的重重点头,但钱灵犀瞧着石氏却快哭了。她真没想到,石氏和钱文仲居然对她这么好,虽然他们的家财不多,但肯分出一半给自己,那就是他们对自己最大的肯定和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