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得了他的首肯,邓恒走了,洛笙年跟上,另一批贵族子弟和没有追随程雪岚而去的进士们也四散开来。

景元帝眼见身后只剩一众老臣了,持鞭指着远方正在开垦的新地笑呵呵的道,“众卿都是朝中元老,见识非凡,经验老道。眼下皇上办这军屯制,你们瞧着倒是有什么弊病,尽管来提。”

钱玢和一众被紧急召唤来的老臣们明白了,敢情太上皇把他们带出来不仅是公费旅游,还得让他们来出谋划策的。

瞧他这意思,不是让他们来唱反调,而是让他们来查漏补缺的,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真不行。于是就见这帮白胡子老头们个个凝眉沉思,比当年进朝堂还要费劲。

钱灵犀姐妹的骑术在钱扬威的指导下,刚刚到上马级别,这也还是听说太上皇要来九原,恐怕要召官宦子女随行,才恩准她们去学的。

此时眼看别人都纵马狂奔了,她们姐妹俩也不着急,任由家丁在前头牵着马匹慢吞吞的闲逛,只当练习并看风景了。

她们的马后,还跟着条毛光水滑,膘肥体壮的黄毛土狗,原本总是趾高气昂的家伙,此刻却有些提不起精神,正埋头四下嗅着,希望能找点吃的。

钱灵犀也没想到,赵庚生会把自己的加菲照顾得这么好,简直跟他兄弟似的,有饭一起吃,有肉一起啃,可这样喂养的结果就是加菲越来越横向发展,大有向加菲猫看齐的趋势。

为了加菲的健康长寿,钱灵犀不得不当机立断,把这条狗收缴了回来,除了严格限制它的食量,还加强了它的运动量。今天既然是出来打猎,那么她带条狗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忽地,一只灰兔子从草丛里蹿出,一闪而没。

加菲汪汪刚叫了两声,就见一箭射来。那本已消失的兔子又负箭从草丛中跳了出来,正给扑过去的加菲摁了个正着。它虽然只是条土狗,但好歹自小也跟主人在山林里打兔子捞鱼,什么活都干过,眼下肚子正没吃饱,好容易见着块肉,那不得死死的抱住?

好箭法,这是谁射的?钱灵犀心中赞着,左顾右盼。

第253章 使坏

“是我,我射的!”马脖子上的銮铃叮当脆响,一身蓝色劲装的赵庚生骑着五花马兴高采烈的疾驰而来,马鞍后头还挂着几只山鸡和兔子,“灵丫,你看我的马帅不帅?这是太上皇御赐的,衣服也是。嘿嘿,我从前偷了你家一只鸡和一对小兔子,现全赔你!”

见了是他,钱灵犀顿时收起赞美,翻个大大白眼,“我那鸡和兔子要是养到现在,得生出多少只小鸡和小兔子来?小鸡小兔子再生下去,又得有多少?你光这几只就想打发我了?做梦去吧!”

嘴上虽然嫌弃着,但已经老实不客气的吩咐牵马的长生,去把赵庚生的猎物统统收缴过来了。

赵庚生被她凶得没脾气,只是摸着脑袋咧开大嘴呵呵的乐,“那我以后打的东西也全归你,这总行了吧?万一我猎头老虎黑熊回来,你不就赚了?”

“嘁,就你那本事,还打老虎?别被老虎吃了就算不错的。”钱灵犀抢白着,突然记起一事,竖起一根手指头,“你还抢过我一个鸡蛋呢!快,去给我捣窝鸟蛋回来,找不着就别回来见我了!”

“真小气,芝麻大点的事记一辈子。从前给你捣的鸟蛋还少了?”赵庚生不满的嘟囔着,却当真拨马要去找鸟蛋了。

钱敏君在旁边看得笑眼弯弯,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回去之后,要如何添油加醋说给石氏听。

可是赵庚生转过身没走两步,不走了。两条墨黑的剑眉拧成一个疙瘩,嗡声嗡气的嚷。“你来干嘛?”

邓恒淡然一笑,“这草原无遮无拦的,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他的视线径直越过拦在前面的赵庚生,落在钱家姐妹身上。“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们也会骑马呢!”

钱敏君掩嘴而笑,“我们哪里会骑?不过是给人牵着。走上两步罢了。邓公子,你的马可真漂亮,跟程小姐的好象。只她那个是全黑的,你这个四蹄和额头还有点白,你们的马哪个比较好?”

在九原两个月,邓恒跟她也混熟了,知她性情天真烂漫。会问得这么直白也不是暗藏什么心机,便也笑道,“马好不好得看主人如何驾驭,要是不识货,就算是千里马也会被人当作劣马糟蹋了。”

“说这么一套一套的有意思么?不过是问你哪个马好。实话实说不就得了,要这么啰哩啰嗦的干什么?”赵庚生鄙视的横了他一眼,将马鞭往远处正跑得热闹的人群那儿一指,“瞧见没?你要谈马的好坏,不如过去比试比试。”大拇指又往后一翘,“她俩都不会骑马,也不会打猎,你过来找她们也没用,走吧!”

就见他大手一挥。跟撵鸡撵猪似的,竟是直接开赶了。可邓恒偏偏不走,笑得更加从容,“不好意思,我既不想跟人比试,也不想去打猎。正好陪二位姑娘说说话,可以么?”

他前面都是对着赵庚生说话,但末一句,却看向了钱灵犀。

赵庚生不干了,拨马挡住他的视线,“你好端端的跟她们说什么话?你一个没成亲的大小伙子,跑来招惹她们两个没出嫁的大姑娘算是怎么回事?”

噗,钱敏君忍不住想笑了,这个赵庚生,到底是护着她们姐妹的名声还是护着他的灵丫?

邓恒失笑,“赵兄弟,你这可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你不也是没成亲的大小伙子么?怎么就能来招惹她们?”

“那不一样!”赵庚生脖子一梗,得意洋洋的道,“我跟灵丫是从小的交情,青梅竹马,她还是我小师妹呢!大姑娘是灵丫的姐姐,也就是我姐。跟你,那可差得远呢!”

“是么?”邓恒脸上笑容不变,但那凉凉的语气却透着明显的不悦了。

这是干嘛?钱灵犀再迟钝也意识到点不对劲了。

赵庚生什么都不瞒她,如何与邓恒结识,又如何看他不顺眼之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眼下这两人是旧仇未报,要掐在一起么?

“赵庚生,你不答应了要给我捣鸟蛋的么?这是干嘛呢?还不快去?”

“不去!”赵庚生果断拒绝,盯着邓恒的目光犹如望着觊觎自己地盘的兽,大有敌不动我坚决不动的架式。

钱灵犀无法,这样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算是怎么回事?

“哟,你们倒好兴致,这都凑一桌马吊了。算我一个行不?”洛笙年乐呵呵的过来,正好解了围。

钱敏君如今接人待物的水平有了明显提高,听出他这是玩笑话了,也自笑道,“你们若是要打马吊,可别算上我。我笨,肯定是要输的,不如看你们玩好了。”

洛笙年骑在马上,还不忘带着他的扇子,摇来摆去的笑道,“我就喜欢跟你这种必输的人玩,不过眼下却不是时候。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那边的风景很不错,咱们要不要过去逛逛,顺便也猎些野物?恒弟,你可答应了太上皇,别忘了。”

邓恒淡然一笑,略带挑衅的目光从赵庚生身上扫过,“区区几只猎物,不过是囊中取物罢了,何须介怀?大姑娘、二姑娘,你们不会骑马,咱们不如这一路慢慢行去,就教教你们骑马如何?”

也不待人答应,他就径直安排起来,“洛兄,麻烦你照顾大姑娘,二姑娘,这边请。”

见他拨马到了钱灵犀的左手边,赵庚生急忙占着右手边的位置,“我家灵丫不用你教,我教就行!”

钱灵犀左右看看,有点生气了。这俩小子是怎么回事?你们要相互看不顺眼,自己寻个没人的地方打去,干嘛拿她当个物件争来夺去的?虚荣!

暗自翻个白眼,钱小妞开始冒坏水了。圆圆的眼睛左右斜睨着二人,“你们愿意教我,那也得拿出点真本事的不是?先跑一圈我看看,谁好我才跟谁学。”

这是红果果的激将啊,但是能不上当吗?就算聪明沉稳如邓恒在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束手就擒。

“好!”赵庚生应了,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灵丫,你看我的!”

就见他猛地在马上站了起来,然后双手高举,竟是连缰绳也不要,就这么如雄鹰展翅般站了起来。

钱灵犀看着吓了一跳,“你小心点!”

赵庚生得意的回头一笑,“没事儿!”

紧接着回身抓镫,整个人保持直立在马背左右来回翻滚,看他的脚蹭到地面上,登时掀翻一块草皮,可见冲击力之大。

“算了算了,我让你教就是,你快停下!”钱灵犀看不下去了,实在太危险了,若是为了显摆弄得受伤,那可怎么办?

可她越叫,赵庚生越发来劲了。抱着马脖一荡,一个镫里藏身就钻到马肚子底下,再来一个鹞子翻身,重又骑回马背,拨转马头,瞧这架式是要回来了。可跑没两步,却见他左脚甩蹬,把整个重心凌空移到右边,身子前倾,长臂一舒,竟是开始摘花。

一朵、两朵、三四朵…钱灵犀看得心惊肉跳,想叫他停都不敢了,生怕他有个闪失摔了下来。

可赵庚生浑然不觉危险,反而瞧着钱灵犀的关切之色,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不过好景不长,就在他摘下最后一朵准备收工,要回马落坐,拿着花束到钱灵犀面前献献殷勤时,斜刺里蓦地飞出一粒碗豆大小的银扣子,直直的奔那马腿而去。

因日头高照,阳光耀眼,那粒小小的银扣子去势又极快,竟是无人察觉就打了上去。马儿只觉后腿一疼,不觉本能的往前一纵,赵庚生没有防备,给那突如其来的去势一带,本欲抓着马镫翻身上去的手竟是扑了个空。

“哎——哎哟!”

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钱灵犀就见他怪叫着,四仰八叉摔到自己面前,“你怎么样?摔着哪里了?”

“没,没事!”幸好是习武之人,筋骨皮实,赵庚生摔下来的姿势虽然不雅,但受的伤却不重,只是臀部先落了地,着实有些疼,但大敌当前,怎能退却?所以虽然赵庚生很想假借受伤让钱灵犀来安慰安慰,却也只能咬着牙强撑,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呲牙裂嘴的笑,“就是这马跟我不太熟,否则绝计摔不着。喏,给…”

他还惦记着手上的花,刚想递出去却发现不妥了,花瓣娇嫩,在他摔下的时候,也给那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花瓣四散,光秃秃就剩几根杆了。

邓恒笑吟吟催马上前,“赵兄弟真是好身手,不过若非必要,骑马只是为了代步方便,何须玩那些花巧?更何况咱们是要教二姑娘骑马,怎可置她于险境?万一不小心象你这样摔着了,象她这么如花一般娇嫩的女子,岂非瞬间就跟你手中鲜花一样凋零受损了?”

赵庚生给他损得体无完肤,自觉大大的丢脸,那几根光秃秃的花杆迅速藏于身后,暗自撒手扔了,嘴里犹自嘟囔,“说的总比做的容易,你厉害你来呀?”

此话正中邓恒下怀,望着钱灵犀,极为绅士的一笑,“二姑娘,你瞧好了,真正的马术不是玩弄那些机巧,而是人马合一,彼此达到最佳的配合。驾!”

他一抖缰绳,双腿一挟马腹,跨下黑马四蹄翻飞的冲了出去。

第254章 意思

今天,邓恒穿的仍是自己钟爱的白色衣裳,却在领口袖口皆以黑缎金线装饰,此时就见他纵马如飞,衣袂飘飘,整个人仿佛与马合为一体,虽然没有任何的花巧,却看得人赏心悦目之极。

钱灵犀心中忽地一动,记起前世之时,有一回邓恒出门办事,回来之时却突然下起了雨,她不放心,亲自站在门前廊下等他,一直等啊等,等到天都快黑了也不肯进去,只让丫头挑起灯笼,把路照亮。

当夜色初沉,看着他在斜飞细雨中终于纵马飞奔归来时,钱灵犀的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满足,而邓恒看着她的眼神也格外炽热而温柔。

还记得那天夜里,他轻轻吻着钱灵犀的耳垂说,“你是第一个站在大门口等我回家的人。刚才瞧见你时,我终于觉得,自己也是有家的人了。”

不自觉的偏了偏耳朵,仿佛那酥麻的感觉是昨天才烙印上去,萦绕不退,钱灵犀出神之时,没注意到邓恒已经拨马急驰回来,直直的向她冲去。

钱敏君低低惊呼起来,洛笙年却笑着对她摇了摇头,“无妨,恒弟做事有分寸。你瞧,二姑娘不也一点不害怕么?”

钱灵犀确实不怕,那是因为她已经魂游天外了,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动人的笑意,眼神却飘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赵庚生牵着马,看得呆了。他和钱灵犀从小一起长大,见过她高兴的、生气的、恼怒的、羞窘的各种模样,可唯独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笑意。

那笑意,他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若是钱灵犀肯为他那么笑一次,让他上刀山下油锅,粉身碎骨他都心甘情愿。

可是,钱灵犀的笑,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邓恒一路对着钱灵犀直冲过来。自然也留意到了她的笑。那是一个人发自内心的笑,让原本只是略具姿色的脸,突然有了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看着邓恒心中一荡,几乎不由自主的撞上去。只想把那样一种美丽揽进自己怀中,好好珍藏。可是不知是谁的惊呼声中,把他拉回神来。以近乎九十度的直角扭转,马的后蹄直立,一个漂亮的转身,堪堪避过了钱灵犀,立于她的身侧。

“你回来了?”钱灵犀突然对他绽开笑颜。唇边的微笑如蔷薇初绽,眼中的情意诚挚真切,如在最亲的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美好与关心。

邓恒心中刚自一喜,却见她那双晶莹圆眸里分明罩着一层薄雾,似是透过他在看着某个人的影子。不觉心中一沉,随即翻涌上来的是深深的妒意。是谁?是谁在她的心里,令她展露出这样的欢颜?

“妹妹…”钱敏君也许不够聪明,但她和钱灵犀相处日许。也迅速发现她的异样了。

给她这一叫,钱灵犀忽地回过神来,却见邓恒就在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反而吃了一惊,“你怎么过来了?”

看她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待自己又是那样的客气,邓恒没来由的失落起来。她心里想的那个人,原来不是自己!

“你刚才的样子,好吓人。”钱敏君示意钱灵犀靠近了些,低低的跟她耳语,“你方才都在想些什么?”

钱灵犀有点迷茫,她起初是在回忆过去,可过后发生的事却象是一团浓雾。完全不在自己控制之中了。难道是重生后的副作用?疑惑的摸摸自己的脸,却安慰比她更紧张的钱敏君,“我没事,就是走了一下神。”

好吧,钱敏君姑且相信了。

可赵庚生还有些不甘心,“走神走得笑得跟傻子一样。这幸好是有人牵着马,否则摔下来怎么办?”

要是别人说这话钱灵犀也就算了,可赵庚生说她,她可不乐意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刚才是谁在那里穷显摆摔下来的?”

赵庚生眼珠子一瞪,“那我经得起摔啊,你摔一下试试?”

“行了行了,怎么都跟没长大的孩子似的?”钱敏君难得老气横秋一回,出来劝架了,“咱们不还要骑马看风景的么?洛公子,麻烦你带路吧。”

洛笙年欣然应命,打马带着几人慢慢往他所说的风景秀丽处而去。钱敏君自抓了马缰绳,和他并驾齐驱。洛笙年平素虽然花花肠子多了点,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他遇着正事还是很认真的,一路说着闲话,还不断提点着钱敏君保持正确的骑姿,走得稳稳当当。

可后面就没这么平静了,虽然赵庚生不至于和邓恒吵起来,但两个人就钱灵犀的骑马问题总也达不成共识。

邓恒是标准的骑师教出来的三好学生,骑马不仅要求一个快速稳当,还要求骑姿好看,每一个细节务必都做得尽善尽美。可赵庚生是马背上摔打出来的野路子,除了最基本的套路,啥都不讲究,一切以自己舒服为宜。

所以听着邓恒在那里指点钱灵犀,赵庚生就要反驳几句,如果钱灵犀不听他的,照着邓恒所教做了,那他的怪话就更多了。

“…方才也不知是谁说骑马就是为了代步方便,不用弄这些虚套,可这会子又是谁穷讲究那么多?光样子好看有什么用?能当饭吃么?”

这些酸溜溜的话别说邓恒听着不爽,连钱灵犀也听不下去。她倒不是有心偏私,实在是女孩子骑马,除了实用,也要好看的是不是?现在还有一个程雪岚珠玉在前,既然要学,钱灵犀也不想比人家差得太远。再说,邓恒讲解的全是基本动作要领,掌握起来比赵庚生那个一言概之的“感觉”要强得多,两相权衡,不跟着他学才是傻瓜呢!

心想反正赵庚生皮粗肉厚,跟他又熟,刺他两句也不要紧,钱灵犀就开口了,“好看不能当饭吃,但我就喜欢好看怎么啦?谁都象你似的,弄得跟个赖子似的,有意思么?”

赵庚生本意是想挑唆邓恒跟自己斗,万没想到钱灵犀居然站了出来,当下一口气堵得心里直发慌,再看邓恒,依旧笑容不变,只是眼角眉梢的嘲讽之意更浓了些。好似在说,你就是拍马溜须再追上一百年,也赶不上我一个小指头!

想想人家身份尊贵,再看看人家衣饰华美,赵庚生心头那份大男人的自卑和自负同时给激了出来,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没意思,他有意思,那你跟他过去!”

他猛地一打马,跑了。

钱灵犀反而怔在那里了,这…这真生气了?她刚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邓恒很是通情达理的道,“要不要我帮你把他追回来?”

见有外人,钱灵犀也觉得被赵庚生这样甩脸子很没面子,使起了小性子。

死小子,臭小子,真以为中个武进士有多了不起么?这就对本姑娘发脾气了,那好,有种回头别来找我!

“追什么追?他也这么大人了,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她把缰绳一抖,驾着马气鼓鼓的继续往前。

邓恒见状,却并没有半点喜悦和得意,反而眼中掠过一抹复杂,默默的伴在钱灵犀身边。

加菲站在原地左右看看,不知道追随哪个主人比较好,不过想了想,还是钱灵犀比较近,跟着她,老老实实的锻炼身体吧。

一时钱敏君回过头来,却见少了一人,不觉诧异,“赵庚生去哪儿了?”

“谁知道他?”钱灵犀翻了个白眼,闷闷不乐的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

“你们又吵架了?”钱敏君试探着问。

但钱灵犀不想回答,“谁跟他一般见识!洛公子,你说要带我们看的风景呢?”

洛笙年意味深长的目光从她和邓恒身上扫过,摇着扇子笑道,“这不就是?你们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大片如诗如画的草原美景展现在了众人眼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虽值夏季,山顶仍有终年不化的积雪。山脚下,那如银链般闪耀的,是弯弯曲曲的河水。芳草茵茵,簇拥着山间一片粉色的云霞,犹如仙子遗落人间的披帛,美仑美奂。

“那是桃花,山林里的桃花开了!”钱敏君兴奋不已的指着那片云霞赞道,她们此刻站着的高地,正好将这片美景尽收眼底,“去年爹爹带我们去看过,真是没想到,隔得这么远,居然看得更加漂亮了。”

洛笙年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风景便是要这么远远的看着,才显出它的美来。若是走到近前,免不得有些枯枝烂泥,残花恶蜂来扫人兴致。万一不小心瞧着朵鲜花落在牛恭上,那才叫人败兴呢!”

钱敏君掩面而笑,本地因有草原,蓄养牛羊不少,所以随处可见牛羊粪便,但高门大户说话文雅,此时又是在女孩子面前,洛笙年自然不会带那个粪字,便以人出恭为例,改成了牛恭。

洛笙年这话虽粗,但却很有哲理,是以钱敏君听了大为佩服,赞赏不已。可洛笙年却自嘲一笑,“除了吃喝玩乐,我也就剩下这张嘴皮子了。”

听他这话里透着几分不得志,钱敏君很是同情,可洛笙年的眼神却悄悄落在邓恒身上。

可邓恒似乎并未留意他的弦外之音,反而笑道,“眼下风景已经看过了,咱们也去猎几只野物回去见太上皇吧。”

“那我们就不去了。”钱灵犀正想告辞,回头去寻寻那个小气的家伙,邓恒却道,“既然来了,我带你们去见见太上皇吧。”

第255章 乱点鸳鸯

朝廷对于觐见,历来有一定的规矩。譬如几品以上的官贵以上朝议事,几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可以入宫朝贺都有明文规定。如果不符合规定,但蒙宫中恩旨召见,那就是极大的荣耀。尤其对于闺阁女子来说,将会是她们婚嫁时的重要筹码,甚至有可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钱灵犀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份荣耀,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在乎,就让钱敏君错失这个良机。敏君本来先天条件就不好,现在又处于议亲前的关键阶段,如果能让她得见太上皇,无疑将对她的婚事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一笔。

太上皇眼下虽然下了恩旨,召她们这些九原官宦子女同来狩猎,但那不过是远远的随着众人囫囵见上一面,连高矮胖瘦都认不清,真正是你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你。

而邓恒所谓的觐见就不一样了,这是会有单独的传唤,也会有负责记录太上皇饮食起居的官员专门写进景元帝的日志里,日后是可以召告天下,留作史料的。

所以此时,邓恒表示愿意带她们去觐见太上皇,钱灵犀再也无法挪动脚步离开了。想想赵庚生,早一些晚一些去看他都不要紧,便鼓励着有些怯场的钱敏君,随着邓恒一同去了黄龙旗招展之处。

洛笙年心中暗暗纳罕,他和邓恒相交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此人也有一定的了解。邓恒是那种标准的世家子弟,行事作风说得好听点叫合乎礼仪。说得不好听就是只会结交对自己有用的人。但他怎会对钱灵犀一家格外费心?钱文仲不过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对于他们邓家来说,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如果说是看着钱国公的份上,那他不如直接去找钱玢了,这么迂回转弯的有什么意思?

回想方才看他和钱灵犀赵庚生三人之间的暧昧,若是说邓恒看上了钱灵犀,又或者是跟赵庚生较劲,一定要争夺这丫头,洛笙年也不以为意。哪怕那个小姑娘姿色并不是特别出众。但若是邓恒高兴,娶来做个妾室也不无不可。

只是邓恒却不象是为了感情会做荒唐事的人,那么他主动提出带钱灵犀姐妹去觐见会不会还另有深意?洛笙年决定跟去看看。

他自承袭了代郡王的爵位,一年本应该有俸银五千两,禄米五千石。如果真有这么多钱,他的日子也算好过。

但是,因为自家祖上犯事,屡次被削减待遇,后来甚至罚了若干俸禄,到他上京时。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皇上虽然赐了他一所宅邸,又拨付了些下人给他,但他现在的岁俸等同于一般的王爷宗亲,每年只有区区一十两,禄米千石。这些钱在挥金如土的京城,甚至不够有钱人添置几件古董的,更何况洛笙年还有那么大的一所宅邸和下人要养。所以他一直很殷勤的在宫中走动,就是希望能谋个实缺,这才能真正具备一定的权力,也好有个收益。

这回边关推行军屯制。太上皇亲自过来视察,洛笙年总觉得没那么简单,而邓恒偏偏不肯告诉他。任他猜破了头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不过看邓恒现在对钱家的事这么上心,会不会跟她们有关呢?洛笙年把折扇收进袖中,少有的正经起来。

黄龙旗下。

景元帝和一帮老臣子们早已经回到临时搭建的敞厅里歇息用茶了,正事已经告一段落,眼下正在看那些进士和各家子弟们进献的猎钱家姐妹留在外面,邓恒笑盈盈带着猎物先进去请安,他是皇家的亲外孙,不论成绩如何。所有够资格坐在那儿的人自然都是一通狠夸。

景元帝却笑着直摇头。“你们可不要再夸奖了,我看程家那丫头猎得都比他强些!”

这些老臣都是人老成精的。眼见太上皇特意提起程雪岚,似乎有意思给她寻门亲事。一个个家中有合适子弟的顿时装聋作哑起来,只有那忖度着家中没有合适子侄的方才呵呵笑着出来捧场,“程姑娘容貌倾城,骑术又好,这不管嫁与谁家,都是良配啊。”

景元帝含笑的目光往众人身上一扫,“既是良配,众卿家可有愿意结亲的?寡人虽已退位,但身边折腿烂手的还有两个,现就把此事定下来,如何?”

此言一出,各家都有些犯难。不是大伙儿不给太上皇面子,实在是程家根基太浅,且程雪岚虽然因骑射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也大大的失了这些老头子们的心。要知道南明风尚,女子还是以幽静贞娴为主,象这种有个性的女孩人家只愿意娶作侍妾,正经做媳妇就嫌不够稳重了。

况且若是皇家保的媒,日后把人接进门来,万一有点家务矛盾就阄到宫里去那不是给全家惹祸么?是以大家都有些踌躇,有些眼看在躲不过的,就寻思着自家有没有不甚要紧的庶子出来搪塞。

随太上皇来九原的钱玢也想起了五房的扬和四房的扬熹(钱扬辉)还没订亲,但扬熹年幼,跟程雪岚并不般配,实在不行,只好让扬顶上了。

他正想上前接过话茬,免得太上皇太没面子,却见另一位好诙谐的老臣程西涯站了出来,“这眼前的一对璧人就在眼前,太上皇您怎么就没留意呢?”他把邓恒一指,捋着胡须笑道,“这不是现成的郎才女貌?”

众人心中无不鄙夷,这老货,又出来耍宝了,邓恒是什么身份?他能娶程雪岚为妻么?只怕就是太上皇同意,邓家也不能点头。

程西涯此人,从前为官时就极爱跟众人抬杠,哪怕是皇上,有时也得被他呛几句。但此人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办事老道,确实有才干,而他有时反其道的言行也时常对执政者的思维是个极好的补充,是以景元帝一直包容下来。

此时的程西涯就没这么可爱的,把大油肚子一腆,厚颜往邓恒跟前一站,“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程字,程小姐虽然眼下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也许五百年前是一家。若是世子你嫌程姑娘身份低微,那就由老臣收作干孙女,再嫁进你邓府如何?你瞧见那姑娘没?长得跟朵花似的,保证品行也错不了。我们老程家的人,你娶回门去就偷着乐吧!怎么样?咱就这么说定了?”

哪有这样说亲的?旁人都觉这老货太过份了些。只邓恒依旧微笑,丝毫不见愠色,“多谢程爷爷抬爱,只是婚姻大事当由长辈作主,实在不是小可能擅作主张的。”

“就是!”兴阳侯府温家老侯爷体弱,派了长子温心媛的父亲温时卿前来侍驾,此时忿忿不平的站了出来,“程姑娘容貌是极好的,骑术也堪称精良,但女子四德,德容言工,岂可只凭容貌与骑术就轻易断定贤良与否?若是太上皇要玉成此事,微臣这里倒要保举一人。代郡王正值婚龄,又一表人材,不如他们二人凑作一对,大家看可好啊?”

“好啊!”眼见事不关已,人人都在那里拍手叫好,纷纷附合。

程西涯早已习惯了跟众人捣乱,别人都说洛笙年了,他非还坚持邓恒。反正人老皮厚,也不是自家亲孙女,也不怕众人围攻,就这么胡搅蛮缠。

但邓恒见大部分人都力挺把洛笙年跟程雪岚凑作一对,心中却暗叫不妙。他知道自己的婚事不可能被程西涯几句话就随便左右,但洛笙年上无长辈,旁无兄弟,若是太上皇要给他做亲,真是连半点拒绝的借口都没有。但此人屡次对自己示好,邓恒虽然一直没有回应,却不是个不明是非之人,眼下洛笙年还在外头陪着钱氏姐妹,若是让这一帮子老头子就这么乱点鸳鸯谱,把他的终身大事定了,那才叫冤枉。

可眼下这么多长辈都表现赞成,他若是出言反驳,岂不是得罪一大片?心思急转间他有主意了,上前凑近景元帝低低笑道,“阿恒随代郡王一路同行而来,他似曾提起已有中意人家,但也不知是否做得了真。若是外公真有此心,阿恒先去私下问问,外公以为如何?省得错系红线,弄一对怨偶,就大大不美了。

景元帝本就不想把这两人凑一块,听着忍俊不禁,“我就知道那小子一副桃花相,不可能没动静。行啦,此事我心里有数。嗳,那小子呢?不跟你一起,这会子跑哪儿去了?”

“正要向外公回禀呢。方才我出去狩猎,碰到户部主事钱文仲钱家的二位小姐了。外公您还记得曾经赏赐过的会宁府钱家女孩么?正是钱家二小姐的亲姐姐。而这位二小姐,也是最早认出苏鲁功效之人“钱文伸的女儿,怎么又跟会宁府钱家扯上关系了?”

见景元帝听得有些糊涂,邓恒又把她们堂姐妹的关系解释了一番,最后俯在外公耳边低低密语几句,景元帝恍然,“那便请她们进来吧。正好钱国公也在,你家的侄孙女来了,你也来一起见见。”

于是,程雪岚的婚事总算告一段落,没了下文。景元帝没让人离开,他们就等着一起见钱家小妞。

钱玢自来了九原,除了见过钱文仲,还真没时间去看钱灵犀她们,眼下也不知邓恒在景元帝耳边说了什么,居然就带她们前来觐见了,心中倒是惊奇,且看邓恒是何用意。

第256章 老将

上一世,钱灵犀也没有见过景元帝。

那时,她成亲后随邓恒进宫,拜见了皇上皇后以及一大堆妃嫔,然后也去了太上皇的寝宫,但听说景元帝身子不爽,于是只在宫门外磕了个头便走了。

所以今日和钱敏君见到这位退休的老皇帝,同样吃了一惊。人都说外甥象舅,可邓恒的眉眼,以及那通身的气派却有五六分象足了景元帝。两人站在一起不象外祖父和外孙,倒象是嫡亲祖孙一般,分外亲近。

因是出巡,景元帝只着常服,并不是金龙团簇的衣服,显得人也亲和许多,况且钱玢也在场,请了安后,钱灵犀先自镇静下来,再看钱敏君,脸色也自然了许多。

笑呵呵的问过她们的名姓与年纪,又问她们可曾婚配,两个女孩一一答了,末了又娇羞的摇了摇头。

程西涯又出来耍宝了“既然如此,太上皇若是要作媒,不如索性连她们的一起做了算了吧!”

钱灵犀吓了一跳,她可不知此人底细,这要真给太上皇乱点鸳鸯谱了,岂不冤死?

景元帝也有些尴尬,他又不是要改行干媒婆了,不过是随口一问,这个老程怎么越老越没规矩,说风就是雨?

忽地就见一个小太监面带喜色进来回禀“平原侯韩老侯爷带野马一匹,进献太上皇。”

哦?景元帝一听顿时大喜“他人在哪儿?快请他进来相见。”

“老臣来得晚了,只好猎匹野马将功赎过,还请太上皇恕罪。”这个厅棚是开放式的,虽然用黄布围了起来,但并不隔音,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一个高大威猛的戎装将军就走了进来。

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和挺直的腰背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只有走到近前才从花白的头发和胡须上看出些老态。但却跟这些养尊处优,挺胸凸肚的老大人不同,这位老将军的体型依旧保持着壮年的矫健与匀称,虽没有顶盔贯甲,但一身的戎装仍是显得整个人气宇轩昂,行走如风。

可钱灵犀看着他,却比之前看见景元帝时还要吃惊。

“他怎么那么象赵庚生?”钱敏君在她耳边低语,说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真的。只要把赵庚生再晒黑点,头发上扑点面粉,画几道皱纹,简直跟这老将军一个模子里脱出来似的。这世上怎么会这么象的人?钱灵犀开始想入非非了。

“老韩啊,你可总算来了。皇上今年钦点了一个武进士,你要是不来认下,大家可都得当作你家的私生子了!”

还是那位不知收敛为何物的程西涯程大人,一张口就是这样的猛料。

这回连景元帝也开起了玩笑“韩爱卿莫听他胡说,不过寡人真的带了个叫赵庚生的小进士来。和你颇为相似。那小子是打小给人收养的,也不知生身父母是谁。你们府上这些年没丢过小孩吧?”

韩燧果断摇头“几个孩子虽然都在外头,可老臣也不曾听说他们丢过孩子啊?”

“那就是人有相似了,快赐座。”景元帝揭过这节,与他叙起别后情形。

钱灵犀见一时半会儿没自己的事了,便悄悄向钱玢打听这位老头的底细。

平原侯韩燧,和钱明君嫁的信王府一般。都是南明王朝赫赫有名的战功之家。但与信王府不同,他们府上的功劳不是靠开国之时祖先的荫护,而是世代累积起来的。家中子弟几乎全在军方。属于在朝政上比较有实权的家族。

韩燧此人,生性耿直,性如烈火,打起仗来有名的不要命。数十年前,有一股马贼趁着天灾在南明王朝西南作乱,自立为王,短短几月就扯起数十万的大军,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韩燧领命出兵,仅用短短的四十七天就亲率士兵,以奇兵偷袭,一马当先的打进马贼核心山寨,斩了贼酋,导致数十万大军顿时土崩瓦解,而朝廷也避免因长期的战乱导致的粮草拮据,后援不力等种种恶果,令得局势迅速稳固。

而韩燧也是一战成名,得了个韩太岁的绰号。当时在西南一带,只要提起韩太岁的大名,那当真是令孩童止啼,贼人心惊。别看他看着年轻,其实早已经年过花甲了。只这老头肯定在家时常锻炼身体,所以体型保持得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