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赵大娘吓坏了,低低惊呼一声,那冬瓜盖就从手中掉了下来,刚好砸在钱灵犀的碗筷上,发出叮当巨响。

这下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赵大娘臊得面红耳赤,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还会出这种丑。直恨不得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带着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家小姐,想起自己给主子丢了多大的脸。赵大娘眼眶瞬间潮红了,死命咬着牙,才生生把涌上来的眼泪咽回去。

“大娘别怕,那蛇头也是冬瓜雕的,不是活的。”钱灵犀转头柔柔一笑,款款站起身来遥遥对着方氏福了一福,“夫人,你们家的厨子手艺实在是太好了,雕出的蛇头几可乱真,可把人都吓着了呢。不过这几道菜。别说是我家下人了,就是我也没见过,想来是无福享用,还请夫人收回,换几样寻常些的吧。”

不待方氏开口,她就指着旁边邓慕贞的盘子笑道。“我看这几样就很好,不如换成和邓小姐一样就好了。夫人方才都说了让灵犀不要见外,那我就斗胆照直说了,还请夫人莫怪。也请诸位婶婶大娘,姐姐妹妹们不要笑话。”

方氏一哽,没想到钱灵犀这么快就化被动为主动,化解了自己的苦心埋伏。看来这丫头能得邓恒如此重视,令温心媛耿耿于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脸上堆出习惯性的笑容,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慎重之意,“怎么说,钱姑娘也是头一次来做客,若是换成这些家常小菜,未免太随意了吧?”

钱灵犀掩嘴一笑,看着邓慕贞道,“妹妹本来就说是请我来吃便饭的,就是随意才好呢。我看这几道菜如此的花工夫,在座之人当中,恐怕只有郡主才配享用,如果郡主不弃,我倒是愿意借花献佛,把这几菜送与她了。”

她眼神一扫,赵大娘立即会意,指使那两个在她们身后负责上菜的丫头,让她们把东西拿走。

那俩丫头是邓家的,自然是不敢动,犹豫的看向方氏。软软想去端,快点把这几个堵心的菜拿开,却被赵大娘扯住。她刚出了丑,当然越发警惕。端菜可是最容易出错的,何必去自讨这个苦吃?

见钱灵犀主动找上了自己,温心媛开口了,“钱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不过夫人给我准备的菜已经足够了,再多也吃不下,只得谢谢你的好意了。只是这菜你不习惯,我这儿有坛美酒,却是一定要请你尝一尝的。”

她往方氏那儿看了一眼,方氏会意,后面还有埋伏呢,不争这一时长短,便使了个眼色,那俩丫头才把钱灵犀面前的菜盘抬下,另去厨房给她换新菜了。

温心媛略带得意,让自己丫鬟捧出酒来。那酒不用壶装,却是用木桶盛着,而所用酒杯也与寻常不同,既不是瓷杯,也不是青铜,而是一种色泽碧绿的绿玉杯。雕成一朵朵的海棠花模样,下面连着一段茎叶,颇有些高脚杯的模样,只是小巧玲珑,不盈一握。

在见到这些酒具时,软软就在钱灵犀身后发出低低的咦声,等到赵大娘不悦的看过来,她才闭了嘴。再等到看见丫头倒出殷红如血的酒水时,软软了然的轻笑,已经知道这是何物了。

赵大娘看她的表情,心中稍稍安定,这玩意儿她可不认得,闻那味道也和寻常的酒水不同。可要是软软知道,自家姑娘就更应该知道,绝不会出丑了。

“钱姑娘,你出身,想来是见多识广的,可认得这是何物么?”温心媛温婉说着,先送上一顶高帽子,却笑得不怀好意。

不得不说,她今天的这身衣裳确实给她营造出几分温柔沉静的假象,可一说起话来,那微带几分挑衅的姿态,才显出她仍是那个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郡主小姐了。

出乎人的意料,钱灵犀摇了摇头,极为谦和的道,“我见识浅薄,可不认得这东西,还请郡主赐教。”

怎么会这样?软软诧异的看着自家小姐,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这东西明明是钱灵犀教她的,可她眼下怎么能说不知道?

温心媛得意了,“这酒水乃是海外之物,整片云洲大陆上也不多见的。不如你猜猜,这是什么东西酿成的?”

钱灵犀将酒端近闻闻,又很快摇头,“猜不出来。”

温心媛越发得意洋洋,“钱姑娘不是很擅长品尝食物么?也许你尝尝就知道了,别紧张嘛。”

钱灵犀故作为难之色,好象给她说中心事,当真有些害怕的样子。见她如此,一众夫人小姐们都有些掩不住的讥笑之意。尤其是另一边的邓慕华,更是极力鼓动道,“钱姑娘,你可别把这东西当成血水吓着了,试试看,真的很好喝的。”

钱灵犀给她这一说,更加为难了,忐忑的左右看看,硬是不敢举杯。

温心媛忍不住嘴角翘起,“钱姑娘,你怎么这么胆小?这可不象你素日的作派。你可是连心头血都敢取的人,怎么就被这一杯小小的酒水难住了呢?”

钱灵犀越发局促起来,束手束脚尽显小家子气。人群中已经有低低的嘲笑声响起,想来对她的作派极不认同。

软软气鼓鼓的在心里怨念,而赵大娘手心里已经攥出两把汗来,姑娘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怎么故意装起傻来,惹人耻笑呢?

就在此时,钱灵犀微微侧了侧脸,好似极其为难的样子回头快速扫了一眼,这一眼虽然极其短暂,却足以让赵大娘明白她另有所图了。再看姑娘从袖中伸出手来,往旁边低头生闷气的软软悄悄一指,赵大娘眼珠子一转,当下暗扯了软软一把,嘴往外一努,意思是让她上了。

这合乎礼仪吗?软软有些胆怯,可赵大娘把眼珠子一瞪,软软下意识的把背一挺,开口了,“多谢郡主的美意,只是我们姑娘说过,这红酒是要佐餐时才喝的,眼下菜还没上来,让她空着肚子怎么喝?”

温心媛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钱灵犀已经抢在她前面训斥起来,“大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哪有你个丫头说话的份?回去之后自领责罚吧。”

转而,她又向着众人赔罪,“不好意思,小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胡乱说话还请不要见怪。”

“是吗?”温心媛狐疑的目光在钱灵犀和软软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番,开口问道,“丫头,这酒你认得?”

钱灵犀淡淡一笑,“这丫头虽跟着我,从前却是在国公府里长大的,有些见识比我还强呢。”

软软急了,“可这明明是姑娘您…”

“有问你话么?”钱灵犀故意把她的话打断,可越是如此,反而越让人想探究下去。

第328章 统一战线

温心媛决定赌一把,钱灵犀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执意要问软软。

“你真的知道这酒是什么酿的?”

“回郡主的话,是葡萄。”

“那你为什么叫它红酒?”

“因为它的颜色啊,除了红葡萄酒,还有白葡萄酒、黄葡萄酒等几种不同的风味,用来搭配的不同菜肴。象这种红葡萄酒,就应该是餐中饮用。装它们的杯子是夜光杯,要是在月夜下,就更好看了。而装这种酒的桶多半用橡木制成,喝的时候不应该斟得这么满,只倒一小半就好了,用掌心托着摇晃,让酒的香气在手的热力下散发出来,才是品尝葡萄酒的最好方式。”

温心媛说不出话来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狠狠盯着边说还边做示范的软软,象极了要择人而噬的雌兽。

“说得这么好听,你喝过葡萄酒吗?班门弄斧,也不怕给人笑话。”等软软把该说的全都说完了,钱灵犀才心满意足的打断了她,微微向温心媛颔首致嫌,“不好意思,我这丫头从前在国公府里是侍候笔墨的,有些书呆子气。知她从哪个故纸堆里看到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就跑出来献丑了,还请郡主不要跟她个小小丫头计较。”

温心媛瞪着自己面前斟得满满的酒,羞愧万分。不仅是她,就是这一屋子之前讥笑钱灵犀不识货的夫人小姐们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她们自诩身份高贵,本以为葡萄酒这样的稀罕物定是钱灵犀这样一个乡下丫头从没见识过的,却不料人家可比她们玩得高档多了,反给她们上了一课。

方氏僵硬的笑笑,在一片尴尬中出来打圆场了,“钱家数百年的真不是浪得虚名,便是一个小丫头也有如此见识,当真名不虚传。来人,拿十两银子来赏那丫头,钱姑娘。饭菜已经换过。请用饭吧。”

钱灵犀点头道谢,优雅的举起了银箸。

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大户人家规矩谨严自不必说,更为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怕自己行差踏错反给钱灵犀挑了毛病。

这就好比牵个只猴儿来戏耍取乐,可突然发现自己才是那只猴。那谁还有取乐的心情?

看这样子。钱灵犀分明是早就知道这葡萄酒的来历了,却故意装出什么也不懂的样子,配合着她们来演这出戏。那她是什么意思?谁都不好意思细想下去,因为只要稍稍细想。便会觉得脸上烧得慌。有那聪明些的,不由得就在心中暗暗佩服,能懂得装傻,并借由一个丫头的嘴来打她们一耳光,钱灵犀这一招玩得漂亮。

其实要说丢脸,最丢脸的莫过于温心媛和方氏了。今儿的事就是她们挑起来的,要说承担责任也该是她们才对。等到饭毕。钱灵犀告辞了,这些夫人小姐们散去之后,不免也会将此事拿出来说道说道,可归根结底都是这么两句话。

“夫人也不好好想想,既是从钱家来的,能差到哪里去?如此行事,可让人家看了笑话。”

“还捧得兴阳侯家那位跟只凤凰似的,正经的,和咱们邓家八字还没一撇呢!做算做了邓家媳妇。那也是大房的,不是她二房的面子。”

方氏在邓家不是一日两日了,自然知道,她在人前有多么受人尊敬,背后就有多么受人非议。钱灵犀当着人给她的这个教训肯定会让她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受人讥讽,但是,没关系。

以钱灵犀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和邓家有太大的交集,所以她能够心平气和的劝着温心媛。“侄女儿你可不要往心里去。不过一壶酒而已,那丫头自己也说。就算在书上看过,可不得托你的福才喝得到么?”

在这位邓家内当家的面前,温心媛可不会再摆郡主的款,谦逊的低下头来,“伯母教训得是,心媛知道好歹。我虽有些不忿,却不是为了酒的事情,而是气不过她的态度。就算她是老太君收的干孙女,可怎么能说要跟贞妹妹一样的话呢?那可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呢,凭她也配?”

她虽摆出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可方氏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挑起自己的同仇敌忾而已。但是钱灵犀那句话如果认真去抠,确实有问题,方氏要树立她这一脉在府中的权威,眼下确实需要和温心媛统一战线。只是具体要怎么做,却是需要再做打算的。当下好言安抚了温心媛,待她走后,方氏才独自费心踌躇。

忽地邓慕贞进来,把下人都打发出去,坐在母亲身边说着心腹,“娘,女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和您说。不过您得先答应不怪我,我才敢开口。”

方氏嗤笑,“至亲母女,还有什么话不敢说的?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定是要问我,为什么要给那温家郡主如此脸面吧?”

邓慕贞顿时笑了,“当真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母亲既有些一说,肯定是心里早打好了算盘,那便是女儿多嘴了。”

方氏斜眼看她,“那你倒说说,我这打的是什么算盘?”

邓慕贞为难的摇了摇头,“女儿就是不知,所以才糊涂的来问。温家的心思谁都清楚,无非是指着跟大哥哥联姻罢了。可母亲若是当真允了,她毕竟有个郡主身份,日后若进了门,岂不顺理成章的要接掌国公府?母亲又何苦助她一臂之力?”

方氏冷笑,“想接掌国公府?她做梦去吧!要不是老太太硬把她塞来,谁稀罕她?你别瞧她有那个身份,其实在京城根本就混不下去了。喏,这儿有封信,是你舅舅写来的,你看了就知道了。”

邓慕贞看完,噗哧笑了,“如此行事,虽是杀敌一千,也自损八百。可笑之极!我现在知道母亲的打算了,咱们故意捧着她,先顺了老太太的意,也可以让她轻敌。如此就会有破绽可寻,咱们就象今日这样,顺水推舟等她出丑。就算将来老太太一定让她进了门,爹也不可能把内宅掌事之权交给她。若是她进不了门,那更好,您就可以说服爹爹,给大哥哥挑一个您中意的媳妇了。”

方氏满意的笑了,“总算没白教你一场,要是跟那位郡主似的,娘还不得被活活气死?等着吧,那丫头迟早还要生事的。”

邓慕贞却犹豫片刻,又是问起,“母亲,您看钱家那位姑娘如何?”

方氏难得露出几分欣赏之意,“这个丫头倒是不错,做妯娌姑嫂自是不行,太精也太难把握。若是有个好点的出身,和她作个朋友倒是极好的。只可惜身份太低,日后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可她两个堂姐不嫁得极好么?舅舅信上都说了,一个是代王妃,还有一个成了信王世子的续弦呢。”

方氏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两个都是有一定运气成分在里头的,代王府我就不说了,纵是拿八抬大轿,满京城的名门闺秀也没几个肯嫁的。至于信王府,那是沾了从前世子妃的光,也做不得数。”

但她想起钱灵犀今天的表现,忍不住又道,“不过以这丫头的才智,就算嫁个普通官吏,只要她有心,日后定能助夫君平步青云。嗯…还是结交一番的好,说不定往后就能用上,只不要让温家那个看出形迹来。”

“母亲放心,我省得的。怎么说,我也是主人,就是去探访客人,也是应该的。”邓慕贞含笑拍拍母亲的手,示意她放心,翩然去了。

方氏欣慰的看着女儿日益成熟的背影,心里却忍不住在想,孩子们都长大了,也渐渐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邓慕贞应该早存了结交钱灵犀之心,才来找自己说这番话的。

不过这是自己亲生女儿,她做什么,方氏都会尽力支持。可是那一房…想起邓恒,方氏就有些牙根痒得慌!

这小子越大越不服管束了,九原糖厂的生意全用他自己手下的人,半文钱也不肯归到公账里来。偏他没动用家里的一文钱,又有老爷纵着,让其他人再眼红也毫无办法。

可哥哥打发人带来一句话,说看着太上皇和皇上的意思,九原怕是有大动静,到时让邓恒掘到金,羽翼长丰,岂不更不把她这个婶娘放在眼里?

再怎么说,他也是定国公府名正言顺的下一任接班人,还是皇家的亲外孙,光这两层身份就是两个金钟罩,让人动他不得。

方氏越想越是担心,从前在没接管内务时,她不知道邓家底细也就罢了,可眼下她既然知道了这是多么肥的一块肉,又怎舍得把吃到嘴里的又吐出去?

外宅的事她管不了,那么只有在邓恒的亲事上做文章了。给他娶个或是不成材,或是好拿捏的媳妇,日后这内宅之事就还是由自己说了算,如此才可保得自己和儿女长享尊荣。

她心中这番盘算只有她自己知道,可钱灵犀此刻回了房,却仍是不得安生。

第329章 真真假假

屋子里并排站着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身后还各跟着两个小丫头。后头四个小丫头都是眉清目秀,灵气逼人的,前头的大丫头又能差到哪里去?

左边一个,肌肤雪白,看着稍显丰满但实际上并不胖,是女孩子都喜欢的那种骨架小,有肉却又非常匀称的身材,更兼秀眉杏眼,自进门起一对深深的酒涡就始终挂在脸上,十分妩媚讨喜。

右边这个,个子不高,小巧玲珑,脸也是巴掌大小,娇柔可人,纤腰不盈一握,正是男人怜爱的类型。

钱灵犀左边看看,右边瞅瞅,圆眼眯起,点头称赞,“当真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我都不知道夸哪个好了。只不知,你们来是干什么呀?”

右边这个似乎在二女之中算是个头儿,笑着福了一福,“奴婢幼竹,和锦心都是服侍世子的丫鬟,世子爷回府之后就出门做客了。临走前曾交待过我们在姑娘得空时过来探视,只是夫人传令,说姑娘要静养,故此我们未敢前来叨扰,直到今日,听说姑娘已经去拜见了夫人,才敢过来相见。”

“是么?”钱灵犀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劳两位姐姐费心了,我在这里好得很,等你们世子爷回来,替我多谢他的关心。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忙你们的吧。”

两个丫头面上一僵,她们特意跑这一趟,钱灵犀居然什么都不问就把她们打发了?是不是恼怒她们来得晚了?

想想邓恒走时交待的话,幼竹赶紧补了一句,“姑娘若是有什么话要问的。请尽管问吧。世子爷交待过,姑娘若是想知道府上的事情,都可以说的。”

锦心又甜笑着加了一句,“姑娘千万别不好意思。”

钱灵犀唇边笑意更浓了些。“我不会客气的,等到想起来要问什么的时候,会找你们来的。”再看两位美人一眼。她起身便往里走,“软软,带二位姑娘下去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送客了。幼竹和锦心就算再没眼力劲儿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行了一礼,走了。

把她们送出小院,软软一回来顿时活泛起来。兴奋不已的道,“她们是世子的通房吧?长得真好看,衣裳真好!方才吃饭的时候,我看有些姑娘也就这样了。”

钱灵犀瞟她一眼,“你羡慕了?要不要把你送去?”

软软脸一红。“姑娘真是的,奴婢不过说说,您就打趣人!”

“你就该打!”赵大娘沉着脸进来,“这样的话是能随便说说的吗?人家府上丫头穿什么关你什么事?要你来多嘴多舌做什么?方才就不该夸你,一夸你浑身骨头就没四两重了,还不快去给姑娘铺床?”

秦姨娘好脾气的出来道,“床已经铺好了,暖炉也捂进去了,软软你去点支宁神香吧。”

“怎么又劳动姨娘了?我不在。你们中午吃得好么?”钱灵犀道了谢,也关心起来。

秦姨娘笑了,“邓家家大业大,岂会在这点子礼数上亏待咱们?放心,饭菜都送得跟平日一样,很是丰盛。多的我都赏下去了,只留了碟水晶虾饺还有几样你爱吃的小菜,怕你在外头吃不饱,一直让小九搁在炉上温着呢。”

钱灵犀顿时喜形于色,“还是姨娘心疼我,那快拿来吧。正没吃饱,让我去午睡也是睡不着的。赵大娘她们也还没吃,不如把你们的饭菜也端进来,咱们一块儿吃还热闹。”

她们家关起门来本不讲这些虚礼,赵大娘自去张罗了,这边秦姨娘就问起赴宴之事,待听到钱灵犀绘声绘色把当时的情形一讲,掩嘴笑个不停,不过笑过之后却道,“亏你想出这主意来!不过这事办得还行,虽然有些得罪人,但总比你直接跟她们冲突好。就算夫人在此,定也是赞同的。”

“那当然。”钱灵犀颇有些洋洋自得,“谁叫她们那么笑话我?婶娘教过,打架可以输,就是不能不还手,否则只会给人更加欺负!”

秦姨娘点头,却又叹道,“那位郡主也是欺人太甚,三番四次的针对你。要说咱们碍着她的事,倒也罢了。明明没过节,怎么总是找上门来?可惜这里的人也是帮着她的,看来就算是做客,咱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想想说这话有些丧气了,她忙又打起精神来,“世子却是个好的,等他回来,应该能护着咱们。”

可钱灵犀心里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邓恒会护着她?那为什么连自己身边的丫鬟也使唤不动?看她们那样子,明明是见到方氏刚吃了亏,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才过来走个过场,若是心诚,早该来了。

一时想到那俩丫头的打扮和作派,钱灵犀心里难免有些酸溜溜的起来。她上一世从认识邓恒开始,他的身边就没有过任何女人,连丫鬟也是姿色平平的。可这一世,先是幼梅,又是这样两个小狐狸精,哼!看来也是个好色的。

心里有气,钱灵犀在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又吃了大半碗米饭下去。连分给软软她们,那么大块的红烧肉都足足吃了好几块。最后还是在秦姨娘频频的眼神中才收了筷子,把嘴边的油一抹,钱灵犀准备睡觉了。

可秦姨娘不同意,她可数着钱灵犀足足吃了五块红烧肉呢,万一到时养个胖姑娘回去,石氏定是要生气的,还是防患于未然的好。

“才吃了饭就睡,对身子不好,我陪你到花园里走走。”

钱灵犀却看她明显有些困倦的神色摆手,“不用姨娘陪我了,您自去睡吧,让赵大娘陪我走走就好。”

有赵大娘跟着,秦姨娘没什么不放心的,自去歇着了。

钱灵犀也不走远,就在自己住的小院门口来回蹓跶。因是午时,后面的胡同静悄悄的,也没什么动静。

忽地就听吱呀一声轻响,后头的小角门开了,不知道是哪个丫头还是大娘要私传物件,钱灵犀正想避开,却见邓慕华披着个斗篷,低调的扶着个丫头进来。

赵大娘还以为撞见人家小姐的私事了,扯着钱灵犀的衣袖想要避让,可钱灵犀想想,却旁若无人的继续闲荡。

“原来钱姑娘还没睡啊。”邓慕华见着钱灵犀,丝毫没有慌张,反而迎了上来,见她身边只带着一人,更加安心了,“钱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钱灵犀微笑点头,“邓姑娘说哪里好,就去哪里吧。”

邓慕华上前携了她手,笑得很是真诚,“你跟我来。”

不过是走了百十来步,躲在一丛夹竹桃后,借着那经冬不凋的枝叶遮掩住她们的身形,邓慕华又让自己的丫头去放风,这才跟情真意切的跟钱灵犀道,“钱姑娘,我这会子偷偷过来,是来跟你道歉的。我在家中是庶女,没有嫡母照顾,比不得哥哥,凡事无不得仰仗婶娘,是以有时明知不对,也不得不听从婶婶的意思行事。今儿实在是得罪了,不过我在宴席上提醒你喝酒,真的是出自一番好意。”

她说着连眼圈都红了,一副十足受气小媳妇的模样。但是否真心,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钱灵犀淡淡道,“邓姑娘,你说得太严重了。我并不觉得府上有什么失礼之事,反而觉得你们都很亲切呢。”

邓慕华的眼泪顿时掉下来了,“钱姑娘这么说,就是分明生我的气了。我也知道,再说什么你也不会信,不过我却有一事要告诉你。”她把声音压得极低,“贞妹妹想来和你结交,不过她那人,口蜜腹剑,你不要太相信。还有温家那里,没那么容易就此罢休,钱姑娘你自己当心。哥哥明日不回,后日也应该回来了,等他回来,应该就无事了。若我还能知道什么消息,会设法提前找人来报。总之日久见人心,钱姑娘你会明白我的。”

说完这番话,邓慕华就转身离开了,那又伤心又决绝的样子看得赵大娘都有几分心动了,“瞧她这样子,应该不是做假吧?”

真做假时假亦真,假做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

钱灵犀袖着手儿瞧着她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的神,转头望了望天,“瞧这天阴的,只怕又要下雪,咱们回去吧。”

赵大娘看她的神色有些凝重,便不再多言了。

躺在床上,钱灵犀翻来覆去睡不着。

上辈子的经历跟走马灯似的不断在脑子里打着转,想停也停不下来。她知道自己前世错过很多事,她也一直很努力的在改。可是当重新回到邓府,面对前世那些她完全没有留意到的人和事时,她还是再一次被深深触痛了。象是残忍的揭开一个旧伤疤,让她去面对自己的种种不堪。

钱灵犀知道,造成这种不堪的,不仅是自己的天真,还有上一世爹娘的纵容,以及邓恒过分的宠溺。可重新回来面对这一切的是她,承受伤痛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她本来不想来邓家,可为什么最后还是来了呢?除了因为钱家的那些理由,钱灵犀也有一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在前世会那样悄无声息的逝去,所以想回来看个究竟。邓慕华有句话说得挺对,日久见人心。都隔了一世的时光,钱灵犀不信自己,还不能把人心看个明白。邓家人到底想要怎样,邓恒到底想要怎样,她都会努力睁大眼睛,看个清楚。

虽然会痛,却是成长的开始。

第330章 香饽饽

铅灰色的天空就象是用旧的老棉絮,既不保暖,还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终于,随着第一朵雪花的飘下,那让人窒息的寒冷似乎终于得到释放的缺口,陆陆续续往下飘洒。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伸出窗外,托一朵细小的雪花于掌心,只一收进这生着温暖火炉的屋子,立即就化为一滴水,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果然是不适合么?”手的主人喃喃自语着,却忍不住再次伸手去接那雪花,只可惜收回的仍是清水一滴。几经反复,却仍不罢休。

门口响起脚步声,却在进来之后瞧着这情形站定,敛气屏声,不敢打扰。

邓恒静静的看着雪花,似乎是在苦恼于要怎么把它收进来。可是突然之间,看到酒楼外面有些小孩兴高采烈的捧了大盆小盆冲到空旷干净的地上,有些还特意放在屋顶上,不禁有些奇怪,“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接雪干什么?”

无意识问出来的话,却立即得到答案,“接雪可以取冰啊。等着接满,冻成冰块,可以做成冰灯来玩。那些屋顶上干净的还可以存在地窖里,放到明年夏天消暑就最好不过了,还可以卖不少钱呢!”

吉祥解释了一遍,却有些奇怪于主子怎么突然对此事感兴趣起来。

邓恒忽地笑了,“原来如此。只要换个样子,就还是可以收藏起来的。”把另一只手上把玩的玉石纳入进袖中,他转头望着吉祥,“说。府上情形怎么样了?”

吉祥犹豫的低了头,“呐个,今天夫人找钱姑娘了…”

等他说完,邓恒又笑了。笑得犹如春风拂面。却笑得吉祥头皮发麻。主子每次笑成这样,定是要算计什么人什么事了,可那个被算计的该有多倒霉?

“我要你找的东西。你找到了么?”

见他突然发问。吉祥急忙答道,“找到了,随时都可以送去。”

“不。”邓恒摆了摆手,笑得意味深长,“你先送回我屋里去,就说我要送人的,然后记得再加几句话…”

邓府秀园之所以出名。并不在乎有多么奢华壮阔,其实除了前院要体面巍峨,后院的亭台楼阁皆以精巧别致取胜。其间一草一木,一砖一石,无不见工匠用心。而这其中,邓恒所居的院落更是其中的精品。

他这院落乃是亡母永泰公主下嫁邓府前,为了迎接她而专门改扩建的,里面本就融合了家中几处极精妙的院落,又按宫中体制加以添补,再用围墙砌起,竟是一个园中之园了。

邓恒在这其中出生长大,而自永泰公主故去之后,这所宅子顺理成章就给了邓恒。只是为了追思亡母,永泰住过的房间一应都没有动过,依旧保持着从前的样子。而永泰陪嫁时带来的大量宫女太监除了少数安排了去守陵,其余大半也基本留下伺候邓恒了。

所以他这院落主子虽然只有一个,但奴才却是所有院落中最多的。幸好他这里的地方大,安置不在话下。只是奴才多了。来处又各不相同,难免分成几派,相互之间多有不和。这些事原本钱灵犀是不知道的,可是在去方氏那儿赴宴的第二天,她却知道了。

这天一亮,在邓恒卧室伺候的大丫鬟幼竹去花房剪了花回来,就听见负责洒扫的小丫头山茶在外院和邓恒的小厮吉祥说笑。幼竹先没在意,只专心走她的路。

本来剪花这种活是不用她这种大丫鬟亲手做的,可邓恒的审美眼光很高,尤其是他书房里的插花,务必得做到小中见大,意境悠远。而让一个完全不懂花的丫头去剪花,剪回来的也没用了,所以这项工作一直责无旁贷落到插花手艺最好的幼竹身上。虽然邓恒眼下不在家,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回来,所以素来谨慎的幼竹是绝不会偷这个懒的。

山茶才满十一,笑起来声音里还有几分稚气,“吉祥哥哥,这是哪儿找来这么小的狗儿,真是可爱。”

“这个呀,叫袖狗,可难得呢!世子爷托人寻了好几年了,才得这么一只,总也长不大的,听说北燕那边的夫人小姐们最喜欢把它养在袖中,随身携带,才有这个名儿。尤其这种金黄色毛发的,可更难得。你一会儿小心些捧进去,交给幼竹姐姐或是锦心姐姐,让她们好生看顾,世子说要送人的。”

“这么贵重,那是要送谁?”

“自然是送姑娘呗。”

“到底是哪位姑娘?”

“这我可不知道了,不过你看这狗儿如此贵重,自然是身份配得上的姑娘。”

“那我知道了,定是给郡主姑娘的。现在阖府里就数她最贵重,不送她送谁?”

吉祥一笑,眼光却偷偷扫过已经驻足在假山旁边偷听的那双青绿布鞋上,更兼浓浓花香,除了幼竹,再不作旁人可想。他心里转着念头,嘴上却照主子吩咐说着,“管他是不是,你只记得到时争取让你去送,做个抱狗丫头,也能得些赏钱。对了,世子爷说,还得要两天才能回来,我先走了。”

他挥手快步跑了,留下幼竹在那儿有些疑惑。

这狗儿当真是要送给温心媛的吗?虽说邓恒和温心媛一路同行回来,但邓恒才回来一天就给老爷带出去走亲访友了,除了交待她们去看钱灵犀,根本没交待温心媛那边什么事。

不过温心媛身份尊贵,已经有夫人照拂了,自然不必操心。而今也有迹象表明,老太太有意和温府结亲。那么邓恒弄一只狗来讨好温心媛,也是情有可原之事。

但如果不是送给温心媛,摆出个乌龙怎么办?

幼竹眼珠一转,忽地生出条毒计。

她故意加重了脚步,从假山后头走出来,让茶花看见。小丫头顿时把狗捧上,把事情说了。幼竹细瞧,那袖狗果然是只稀罕物,小巧玲珑,情态可掬,极为惹人怜爱。

她微笑着称赞了几句小狗,正要接过的时候却故作讶异道,“哎呀,恰好我忘了一枝重要的花了,你先进去把狗儿交给锦心姑娘吧。”

幼竹转身走了,却知道以锦心那个沉不住气的性子一定会追根究底,然后把狗拿去献媚。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她在路上埋伏了一会儿,就见锦心拿了只竹篮,垫了块雪白的狐皮,把那小狗装着,却是往方氏的院落而去了。

幼竹先是一愣,转而便会过意来。这丫头,倒也长了些心眼,知道借花献佛了。她把狗儿送到方氏跟前,再由方氏送给温心媛,既讨好了方氏,又间接给自己推卸了责任。日后邓恒问起来,有方氏在前面顶着,就算送错了又如何?

幼竹如此一想,未免就有些懊恼起来。

她是定国公邓瑾最初送给邓恒梅兰竹菊四丫头中的一个,而锦心却是新近才由方氏挑选补上的。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女人就如衣裳,越新越好。锦心来的时日虽浅,却因姿容俏丽,很是得宠。

起初看她还有些蠢笨,以为呆不了多久就会卷包袱走人,可如今看来,这丫头越学越精,往后倒是不好对付了。

不对!幼竹忽地想起一人。那人虽然身份不高,但似乎颇得世子爷看重,若是和她交好,是否能对自己有所助力?

幼竹左右权衡一番,思量利弊作出决定。先去花房里插了盆书房用的花,打发小丫头送回去,又掐了些花草,精心编了只花篮,然后就提着上了羊车,独自往那人住所去了。

于是乎,钱灵犀非常有幸的,除了得到只漂亮的花篮,还听到了邓恒院里的一些隐辛。

“…奴婢可不敢在姑娘面前搬弄是非,只是怕那日和那么多人一起过来,人多嘴杂的,姑娘有什么话也不好问,所以今日特意再来走一趟,无非是想告诉姑娘,世子爷对您是真的放在心上的。”

嗯。钱灵犀脸上浮出淡淡笑意,“难为你有心了,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软软,去把我们从京城带来的小玩意给幼竹姑娘看看,随你挑个自己中意的吧。”

幼竹上回来,可连杯茶水也没喝到,这回居然有打赏,就算不值钱,可那个涵义就不一样了。她带着笑容道谢退下,钱灵犀却暗自摇了摇头。

从昨儿开始,自己怎么又成香饽饽了?邓慕华、邓慕贞相继来示好不说,眼下连个丫头也来巴结自己。幼竹虽然没抱歉说谁是非,可她已经点出邓恒身边下人的复杂构成。

锦心是方氏安插的眼线,那幼竹又是谁的人?从前还有个幼梅,那是否是梅兰竹菊四个齐备?但这些人眼下都在哪里?她们又是否是邓恒真心想接受的?

当那醋意散去,用这时代的眼光看待问题,钱灵犀突然心口有些微微的疼。就算这些女人再漂亮,可若是被强迫接受的,那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午饭摆上来了,可钱灵犀却闷闷不乐没有胃口。怕人担心,勉强拿起筷子,却突然见到家丁老吴慌慌张张闯进来,“姑娘,不好了!三喜子要给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