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我的脸!”温心媛的下人们一派大乱,好几个冲在前面的脸上都被挠出了血痕,疼得直叫唤。

眼见那团灰影在屋内绕了一圈,然后稳稳的落到钱灵犀的肩头,温心媛也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躲在丫头后面,生怕给自己脸上也来一下子,抖着嗓子外强中干的问,“你…你竟敢伤人?”

钱灵犀宠溺的从袖中掏出一根肉干递过去,“麻花儿怎么跑出来了,是不是被人吓着了?”

那海东青一口叼了肉干吞下,然后高昂起头,神态倨傲的盯着对面的温心媛等人,完全不屑一顾。可钱灵犀这么说,却是变相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是你们先来吵它的。畜生嘛,犯点错也是正常的。

“二位姑娘,求求你们别闹了,有什么事等夫人来再说吧。”邓府那个管事大娘吓得脸都白了,几次想劝都没机会插嘴,此时好不容易钱灵犀放只鹰出来,把人镇住,她才敢冲出来,跪在温心媛跟前磕头。挑事的是这位,只有求她才有用。

见她如此,倒不是个蠢的,钱灵犀唇边轻笑,摸摸肩上的鹰儿才道,“我们钱家是,从来都是最讲理的,但若是给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要忍气吞声,却也不是我们钱家的祖训。”

她抬起眼,直视着温心媛,“郡主要仗着人多硬闯我的屋子,我也拦不住。但您空口无凭的污蔑我是偷东西的窝主,我是誓死也要争一争的。因为这不仅关系到我的闺誉,还关系到整个钱家的声誉,就是要闹上公堂,当众出丑,我也会陪您走上这趟。郡主,要怎么做,您随意。”

温心媛僵在那里了,可她今日都破釜沉舟闹到这地步了,怎肯退让?当下冷笑,“任你说破了天,只要搜出我的狗来,看你还有何话说。搜!”

可她光发话,没人敢动步子了,都盯着钱灵犀肩上的鹰,惊惧不已。看那鹰的爪子那么利,喙又那么尖,毁容事小,啄到眼睛怎么办?

就在这进不得退不得的尴尬时刻,方氏终于姗姗来迟了,一进门就作出一副慈祥长辈的心痛模样和稀泥,“二位姑娘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和好了么?怎么又闹起来了?”

钱灵犀瞟她一眼没吱声,温心媛顿时扑上去哭诉了,“钱姑娘指使人偷了世子送我的小狗,我家猎犬寻了味道找到这里,我让她交出狗来,她不但不依,还放鹰抓伤了我的人。您看,她们这几个脸上的伤可都是证据!”

第335章 还有何话说

面对温心媛的倒打一耙,钱家人明显都很气愤,只是碍于身份,无法开口辩解。而方氏看着钱灵犀的时候,发现这丫头意外的沉得住气,好象事不关已般,依旧那么安静。

只是见着她来了,不慌不忙的起身,肩上还驮着那只小鹰,就安安静静的侍立一旁。面对指责,也不急着辩解。眼观鼻,鼻叩心,当真做到了面对长辈时大家闺秀应有的礼仪。

说实话,她要是一来也跟温心媛这样一哭二闹的,方氏反而好说话,但她这么一副明是非讲道理的样子,却让方氏原本打好的腹稿全都派不上了用场。

她毕竟也是定国公这么大府第的当家主母,此时若是听了温心媛一面之词就替她说话,那就明显落得偏帮之嫌,太**份了。

于是方氏的态度也不得不端正起来,不动声色把扑在自己怀里哭诉的温心媛推开,拿出主母风范先问了一句,“钱姑娘,此事你怎么说?”

温心媛注意到钱灵犀的态度,也有些惭愧,可她高傲惯了,让她承认自己不如钱灵犀懂礼仪,那是打死她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她只是傲然抬起头,把脸拧向一边,心中却在鄙夷着钱灵犀的装模作样,可耳根到底有些发烧。

钱灵犀规规矩矩的屈膝给方氏行了一礼才道,“夫人,事情经过究竟如何,横竖这里有邓府的大娘看着,我就不再多说,您回头细问便知。不过眼下当着您的面。我再把话说一次,郡主只凭她家的狗,就硬要搜我的屋子,我没同意。但如果是您或者邓老爷同意。我就没意见。我是客人,蒙府上好意才能住在这里,若是连主人都不问过。就让人擅闯这屋子,实在不是我们钱家教导的做客之道。此事如何裁决,听凭夫人处置,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断不敢有异议。”

此言一出,温心媛的脸忍不住腾地一下就红了。钱灵犀什么也没辩解。却比说了什么都厉害。她让方氏去问邓府的人,摆出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又点出自己没通过主人就擅闯内宅,这实在是在她脸上左右开弓各打了狠狠一巴掌。在她的大度与明理下,自己活脱脱的就成了一个泼妇。

本来自己是来寻狗。占了十成的理,可被她这三言两语,倒成了钱灵犀这个做客的客人在拼命维护邓府,才不让她进去。这么一来,自己不仅是她,连邓府也得罪了。

恨恨的跺一跺脚,温心媛拿出小儿女的姿态反驳,“这本是姐妹间的小事,我都说了只要妹妹你把小狗还给我就好。你倒搬出这许多大道理来,倒显得我不懂事了!那好,你们出来,也说说今儿都看到了什么!”

她这一声令下,顿时有温府的丫鬟婆子站出来了。一个说今儿早上丢了小狗,另一个说在冯三喜那儿看过。还有人特别指证就是赵大娘把小狗偷这儿来的。

温心媛总算又多了几分底气,摇着方氏的衣袖撒娇,“伯母您看,我是无理取闹的人么?她们钱家是,难道我们侯府就没读过书了?我还怕下人们说得不真,特意寻了猎犬进来,才找到这里。可来的时候钱姑娘关着门大白天的还在睡觉呢,谁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勾当?万一把我的狗弄死了,你赔得起么?”

可惜她这一番道理,在方氏这儿却是无法成立。更兼被她摇得头晕,方氏心中更添一层厌烦。她又不是温心媛的娘,哪儿有空欣赏她的撒娇弄痴?

有钱灵犀之前那番话,她还怎么可能替温心媛主持公道?钱灵犀是客人,自己是主人,要是同意另一个客人到一个姑娘的闺房去搜屋,且不说钱府知道了会怎样,传扬开来被耻笑的可是邓府!

想想早上邓慕贞跟她说的话,方氏心中暗悔,看来自己这招棋确实下得有些险了。不过她也实在没料到温心媛这么敢闹,如今可怎么办?

让温心媛进去搜,那肯定是不行的,可让她回去,那也是绝对做不到的。方氏左右看了又看,忽地生出一计。

先重重叹息一声,方氏装出甚为苦恼的模样,“此事说来说去都是因为那条狗闹的!如果不让郡主搜一回,你心意难平,可如果让你搜了,那岂不有损钱姑娘的闺誉?不如这样。”她伸手一指自己和钱温二女,“你我三人,皆退到钱姑娘卧室之外的窗户那儿,让那两条猎犬进来搜,其他人不准进来动一手指头。如果小狗真的在这儿,钱姑娘,你得给郡主一个解释。如果小狗不在这里,郡主,你却得给钱姑娘一个说法。你们以为如何?”

“好!”温心媛一口应了,自从今儿一早,她早已安排了重重眼线将此处严密监查了起来。除非钱灵犀有办法把狗生吞,连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否则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钱灵犀似乎有些勉强,想了想才道,“夫人的话倒也是个办法,如果不让郡主亲自搜上一搜,恐怕也很洗清我的罪名。但是,如果小狗不在我这儿,郡主要给我个什么说法,却得有个明确的说法,最好当着夫人的面说好,并立下字据,谁也不能抵赖,郡主以为如何?”

“立就立,我以为我怕你吗?”温心媛冷冷道,“如果小狗真的在你这里,我也不要你做别的,就当众跪下来给我磕头斟茶认错。承认自己是贼!”

一听这话,秦姨娘顿时白了脸,她是知道实情的,也不知姑娘把狗藏哪儿了,如果真的给人找出来,那可怎么办?要是钱灵犀真的当众这么做的,这辈子别说嫁人,可连人都做不成了!那狗明明是温心媛栽赃嫁祸来的,她到底是有多狠心,才能逼人做出这样的事?

可钱灵犀却点了点头,“那要是在我这儿找不出来,郡主又待如何?”

“那我就当众跪下来给你磕头认错!”温心媛一时负气的把话说出口后,突然有些后怕。万一钱灵犀真的有法子把狗藏得滴水不漏,那她真的要当众给她跪下?

可钱灵犀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软软,拿笔墨来!”

提着笔,钱灵犀很快一挥而就。签上大名,按上指印,让软软送到温心媛的面前,那上面不过把温心媛说的话如实记录了一番,连一个字也没有修改。温心媛看后无法挑理,只得咬了咬牙,也如法炮制,将文契交到方氏面前。

方氏是真不想收这烫手山芋,无论是谁赢,那输的一方必然会从此跟她结下疙瘩,因为她是见证人啊!谁会喜欢看自己出丑的人?

“夫人,请早些收下,到这边来吧。”钱灵犀一声催促,方氏下意识的把那状子收了下来,拢在袖里只觉跟揣只癞蛤蟆般的别扭。

随钱灵犀在窗边站定,斜眼暗自打量着那张圆而恬淡的小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畏怯,心中不由得暗生一抹欣赏之意。这丫头实在被教得很好,沉稳有度,刚柔并济,若是出身高贵,前途不可限量,可偏偏出身低了,否则她都有心说给自己儿子做媳妇了。

再看那位郡主,却明显有些做贼心虚了。让人把被海东青吓得夹尾巴溜走的那对猎犬又牵了回来,亲手举着那块白狐帕子让它们闻了又闻,那副紧张忐忑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其实方氏执掌大户人家多年,如何看不出其中的蹊跷?

钱灵犀身边就那么几个老弱残兵,要说她有本事越过温家的那么多奴仆,把一只小狗偷出来,打死方氏也不信。更别提那个屁股被打开花的冯三喜了,他就是心里再气,人都趴在那儿不能动了,怎么可能有法子把狗去偷来?摆明是温心媛栽赃嫁祸后贼喊捉贼,可到底她身份尊贵,却不得不由着她闹上一闹。

说来方氏此刻心里倒真希望找不出来,狠狠煞一煞这位郡主的骄气。可当事情真的如她所想那般演变时,方氏又开始头疼了。

温心媛鼻尖已经沁出汗来,死死盯着那两只茫然在钱灵犀闺房里乱转的猎犬,喃喃,“快找,快找呀!”

突然,有一只猎犬蹿到了钱灵犀的衣柜底下,温心媛大喜过望,不觉喊了起来,“肯定就在那儿,快拿出来!”

吱吱两声怪叫,那猎犬追着只小耗子,顶着蜘蛛网出来了。另外一只猎犬出于动物天性,也冲了上去,小耗子被追得满地乱窜,可仗着身小灵活,那两只猎犬扑了几下都没拿住。反而给小耗子寻个空档,想往外蹿逃。

此时,谁也没留意到趴在那儿养伤,半天都没睁下眼皮的加菲啪的伸出一掌,一击毙命。把死耗子往外一拨,任那两条猎犬叼出来献宝,加菲继续闭着眼睛趴下,好象很没力气。

软软站在钱灵犀身后,忽地记起一事,惊呼,“糟!加菲还饿着呢,中午的面条还没喂它。”

这话听得温心媛脸上青绿交错,自家吃得膘肥体壮的猎犬居然比不上一只吃面条的土狗?

钱灵犀望着尴尬不已的方氏微笑,“才来第一天,晚上就听见有吱吱的磨牙声,还以为是围墙外头的老鼠,没想到竟是这里的。不过幸好给狗拿住了,回头夫人多养几只猫,料来就无事了。”

方氏那个窘啊,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禁不住老脸一红,“真对不住,这地方确实偏了点,委屈姑娘了。”

“夫人快别这么说了,府上家大口多,能给我这里就已经很好了。”

钱灵犀的大度让方氏更加无地自容了,幸好钱灵犀并不纠结于此,反而看向温心媛,“郡主,狗都已经出来了,您还有何话说?”

第336章 帮忙

温心媛脸上青白交替,极是难看。

让她说什么?她能说什么?亏那两条猎犬还好意思叨着只耗子出来向她摇尾巴献宝,她连凌迟它们的心都有了!

悄悄把眼往旁边一瞟,方氏不说话,就这么皱着眉保持沉默,一副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

而钱灵犀又问了一遍,“郡主,您说让狗进来找,我已经让了,个中情形您是亲眼看着的,事实证明我这儿根本没有,不是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温心媛如今是狗急跳墙了,连方氏也不顾,直接黑着脸下令,“给我全院子搜!不在屋里就在院子里,肯定跑不了了的!”

她将手中的白狐皮往那两只猎犬面前一扔,“若是找不到,你们也别想活了!”

钱灵犀掩嘴清咳两声,见温家下人和猎犬如没头苍蝇般四下找寻也不阻拦,只看着方氏要如何处置。

“郡主这是干什么?快住手!”方氏当真急眼了,她不是不明白温心媛急于扳回颜面,但这么做是在打邓家的脸啊!她都已经让温家的猎犬进钱灵犀的闺房了,她还要得寸进尺,那实在是太不知进退了。

有方氏这一声吼,还是很见效力的,温家的人虽然还要找,但邓家的人却已经拦上来了。

但温心媛这会子已经逼得无路可退了,她沉着脸道,“请邓夫人勿怪!此事关乎到本郡主的声誉,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邓家的人听着,我是郡主,在这里依我的身份最高,此刻我命令你们,全都站着不许动!”

“好…好!”方氏没想到温心媛居然抬出身份来压自己,这么不给自己颜面,当下气得浑身乱颤,也撕破脸了,“既然郡主说了这话。那就请恕妾身冒犯了!妾身虽然不济。没挣上郡主这么高的诰命,可这里到底是定国公府!就是温老侯爷来了,只怕没有皇上的圣旨,也动不得这里分毫?请问郡主,到底是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力,可以大肆搜捕朝廷命官的内宅?”

被她这番斥责。温心媛才猛地醒悟过来,自己实在太过分了。可这会子让她把话收回来,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心中焦急万分,背上急出一层冷汗。忽地瞧见钱灵犀还站在方氏身后,意态闲适,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看着自己出丑,温心媛知道,今儿这一关若是不闯过去,她别说嫁进邓家,连名声都要毁了!罢罢罢。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拼上一回丢人现眼,先把眼前的危机过了再说。

众人就见这位不可一世的温大郡主忽地哇地一声开始放声大哭,“我都说了不是这意思了,伯母您还怪罪于我,我不是心急要把小狗找回来么?它昨儿就受了伤,要是给人弄死了怎么办?”

这眼泪一旦给挤下来,很快化成倾盆大雨,温心媛真是被活生生气哭的。她心里是真怕。这狗不知给钱灵犀藏哪儿了,难道她回头真的要给她磕头认错?

可不得不说,温心媛这一招十分有效。

就算她之前的话再无理,可方氏是长辈,能跟一个在自己面前哇哇大哭的小姑娘认真置气?只是温心媛这手段一用,就把自己落于下乘了。大户人家,最忌讳女子学那乡下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谁家夫人小姐要是敢这么做。那一定是会被人取笑的。

可比起不哭不闹要面对的后果。温心媛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

关键时刻还是可以顶一顶的,钱灵犀深表受益。

看温心媛哭得唏哩哗啦就想往自己怀里蹭。方氏可没心情消受她这些鼻涕眼泪,果断往后退开,厉声低喝,“请郡主自重!”

这一吼好歹也可以让温心媛把眼泪收一收了,趁机给自己找台阶下,“都怪心媛一时冲动,才会出言得罪,请夫人勿怪。可我的小狗丢了是事实,还请夫人替我做主找一找吧。”

她想缠着方氏赶紧离开了。

可谁也没料到,钱灵犀此时冒了出来,在一旁很是热心的道,“如果只是想找回小狗,我倒可以帮这个忙。”

温心媛心头一跳,这丫头葫芦里卖什么药?她怎么不追问那个赌约反而还这么好心?

钱灵犀从袖中取出皮手套戴上,原本蹲在她肩头瞧热闹的麻花儿就大摇大摆顺着她的胳膊走到她手上。

温柔的摸摸鸟儿身上的灰羽,钱灵犀道,“我这小鹰甚有眼力劲儿,想在府第找一只小狗想来不难。更兼我家狗儿加菲,虽说是从乡下来的,可也随我打过猎,追兔子撵鸡都不在话下。今日若是不把那只小狗找出来,不仅郡主心里着急,而我也实在很怕改天再来这么一出。所以不管是为了郡主,还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的清白,都应该把那个真凶找出来,才能永绝后患。郡主、夫人,你们说是也不是?”

温心媛不敢作声了,心中象打着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那死狗明明给扔到冯三喜那儿,给赵大娘带了来,怎么会没有?若是钱灵犀暗中找人把死狗又扔回自己那里去了,那可怎么办?温心媛才干的冷汗又唰唰的顺着后背往下淌。

方氏瞟她一眼,却答应了下来,“钱姑娘这话说得很是,虽然只是只狗儿,但一日找不到,还不知得生出多少事来,若是钱姑娘家的鹰犬有这本事,倒可以好好施展一番,看到底是什么人如何恶毒,偷了我们邓府送给郡主的狗!”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骂得温心媛脸上火辣辣的烫,这狗是邓家送来的,谁会窝藏?眼下钱灵犀这儿没有,不就是在说她监守自盗么?

可眼下自己要是拦着,那就更显心虚了,她只能不吭声,装起了哑巴。心中却迅速盘算起退路,如果不在自己院子当然最好,万一在的话,就牺牲几个奴才了事吧。总之自己是主子,永远是无辜的,有麻烦也不能找到她的身上。

钱灵犀微微冷笑,要过那块白狐皮,给麻花儿讲解了一番。那海东青也不知听懂没有,总之钱灵犀纤手一扬,它就飞上半空,先在自家院子上慢悠悠盘旋两圈,才高飞而去。

远远的,在邓府之外,有人就见半空飞起一只大鸟,神情倜傥的背着手儿笑了,“哟,连这家伙都放出来了,看来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去请老爷,咱们也该回府了!”

邓府之内,方氏一看麻花很快飞没影了,忙问,“咱们这得赶紧跟上吧?”

“夫人不必着急,若是找到了,麻花儿会回来报信的。”钱灵犀镇定自若的转而吩咐,“去给加菲把面条热热,人可以不吃饭,它可不能不吃。”

方氏这才知道,温心媛闹得人家连午饭都没吃,急忙叫个管事婆子去准备一桌上等酒席,一会儿打算亲自向钱灵犀赔罪,又让人把羊车准备充足,待会儿好去追寻真凶。

当加菲啪嗒啪嗒吸溜着面条时,麻花儿又飞回来了,稳稳落在钱灵犀手上。

抬手摸摸,钱灵犀问,“找到了?”

麻花儿不吱声,只是顺着她的胳膊又往肩头上走,钱灵犀微笑,“看来是找到了,那你过去看着,记得机灵点,别让人瞧见你,否则说不定就带着狗儿跑了。”

麻花儿不去,拿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脸上讨好的蹭蹭,钱灵犀无奈笑笑,“小馋猫,行吧行吧。”又掏出小袋子,喂它一块肉脯,麻花儿这才心满意足的飞了。

温心媛看得很是怀疑,就凭她家这两只吃货,能找到那条死狗?

可事实证明,这两只吃货确实有两下子。

别看加菲闭着眼睛躺在钱灵犀怀里不起来,但那只狗鼻子闻闻白狐皮,就不停的左嗅嗅右嗅嗅,然后冲着某个方向汪地叫一嗓子,竟是在邓府中曲曲折折指出一条路来。

眼看这越走越接近于自己的住处,温心媛一颗心怦怦直跳,在羊车内坐立不安,难道钱灵犀真的把死狗扔回到她那儿了?可她藏在哪儿了呢?

方氏却是心中越摇头,如果当真是在温心媛的屋子里找到了,那这丫头也实在是太没用了些。

眼见着离自己的住处越来越近,温心媛一颗心也越发提到嗓子眼里。多希望有人能把此事化解,否则自己真就偷鸡不着蚀把米了!

忽地,就见迎面也过来一辆车,却是邓慕华,见了她们也很是吃惊,急忙下车行礼。

眼下正是午休时分,她出来得稀奇,方氏自然问起。邓慕华倒答得坦率,“我听说婶娘中午还没回,所以心中不安,想过去看看,帮着尽些心力。”

如此说来,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个素来明哲保身的侄女也会主动出来找麻烦,不知所图为何。方氏意味深长的赞她一句有心,便道,“既然都到这儿来了,那就去把你妹妹也请出来,都看看吧。”

邓慕贞住得极近,很快就出来了,见母亲居然带队抓贼拿赃的浩浩荡荡到了这里,实在有些无法认同。她眼下只希望事情尽快了结,否则万一父亲回来,那只怕连母亲也要被怪罪了。

突然,领路的加菲突然冲着那几间清厦的方向汪汪叫了两声,麻花儿也攸地从藏身的竹梢掠过,瞧见那鹰落脚的屋檐,除了钱灵犀,众人俱是脸色大变。

第337章 败了

邓府的秀园精巧绝伦,天下无双。

而在秀园里,最好的景致有两处,一处是给永泰公主圈起的园中园,另一处自然在主人居所附近。

就在定国公侯爷所居的正宅不远处,有一座人工堆砌的小山包,那山名叫绣球山,山上有一所清凉瓦舍,朴素宁静,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异样的象是在一片花团锦簇中点缀着一抹淡雅,让人见之忘忧。

这秀园最早乃是个富商为了爱妻所建,他们夫妻从贫贱而富贵,妻子为了丈夫吃了很多苦,而丈夫也没有失了良心,在富贵之后仍然一心一意待着妻子。所以这处离主屋不远的绣球山上,最早是依着他们贫穷时的故居所建的茅屋,夫妻二人时常携手登山,站在高处眺望整个府中的美景,忆苦思甜,愈加恩爱。后来妻子过世,丈夫不胜悲痛,就把这里又改成了草庐,时常上来悼念亡妻。

等到这宅子归邓家所有时,那所土坯茅屋早已被他们后世不肖儿孙嫌弃,夷为平地,建起高塔,镇日寻欢作乐。

邓家祖先在听说这地方的来历时,甚为感慨,当时就说,“富而忘本,数典忘祖,全不念前人艰辛,这样的人家如何能不败落?”

于是在翻修时,就专门请人将此处的高塔拆去,建成小小三间清凉瓦舍,名为数典居,以示警戒。而每旬末日,家主必亲临此处,静思其过。时日一长。此处便成了邓家家主的内书房,除了每任的邓家家主,连其他主子都一概不得入内。就是下人来打扫清理,每月也有特定的日子。

但因此处风景极好。四面皆是景,时常亲戚朋友来了,都想上去小坐。尤其是当年接驾的时候。总得让皇上来看看吧?

所以邓家就想了个办法,在这所清凉瓦舍之旁,又搭起三间小屋。只是挑土运石,把底逐渐驻高,显出如依着山势般的错落之致,顿时就把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到新的小屋上了。

旧居朴素,新居自然也不能太过华丽。依旧是绿窗油墙,清雅不俗。但新居的四面窗户却不如旧居般用白纸糊成,而是全部采用了造价昂贵的琉璃,采光极好。而且为了观景方便,新居的四面皆有大扇窗户。无论哪个角度,只要推开窗子就能欣赏到园林风景,自然为人喜欢。

当年皇上来时,就曾在这里住过,很是中意,回宫后甚至参考了邓家的建筑图纸,也在宫中也修了个琉璃亭,可见此处精妙。

而此处因为招呼过皇上,自然身份倍增。慕名前来的参观的人就更多了。可此处因为跟邓家主人的内书房相近,故此不是挚交好友,决不接待,若是得蒙留宿之人,更是屈指可数。

可眼下,众人眼见钱灵犀养的狗竟然冲着那处琉璃居吠吠。而那只灰不溜秋的小鹰儿更是径直飞到琉璃居的屋檐之上,如何能不大惊失色?

方氏的脸白了,邓慕贞姐妹俩的脸白了,连温心媛的脸都白了。

只有钱灵犀不解的挑眉问,“夫人,请问那里是何处?”

方氏不答,只是铁青着脸,提着裙子亲自上前要看个究竟。可刚走出两步,忽听身后有羊车声响,一个中年沉稳的声音疑惑的问,“夫人,你这是在做甚么?”

他的声音醇和温厚,但方氏听了却如遭雷殛,僵直着身子半天回不了头。

直到另一个清亮悦耳,说着“给婶娘请安”的声音响起,方氏才猛地似被针扎了一般,回过头来。

羊车停下,当先是一位披着黑裘的中年人。他个子不算太高,但身形挺拔,显出高人一等的气势,想来年轻时应该也是个翩翩美少年。而今虽然人过中年,有些发福的富态,却并不臃肿,反而多添了几分成熟与睿智。

他的衣饰并不过分华贵,却是一种千锤百炼后的极简与优雅。通身无过多的装饰,只有拇指上那只象征权力的羊脂白玉板指,才隐隐点出身份。此刻,他虽是问着方氏的口气极其温和,却不失威严,看上去既通情达理,又让人觉得不可冒犯。

饶是跟在钱灵犀身边的秦姨娘第一次见到他,也不难立即猜出,这位必是邓家的国公爷。而他旁边同样披着黑裘,内着白衣的自然就是邓恒,只是在第三辆马车上下来的一位更年轻些,蓝衣紫裘的公子有些不认得。不过看长相,却比酷似其母的邓恒更肖其父,想来定也是位贵公子。

可钱灵犀认得,这位相貌较为敦厚的公子就是方氏的长子,温心媛上一世的相公,邓悯。

“老…老爷。”方氏动了几下嘴唇,终于说出话来了。只是那声音抖得,象风中的落叶,让人想不生疑都难。

蓦然看到邓瑾在身后出现,方氏第一个的眼神是震惊,第二个眼神却是愤怒的。顿时抬头扫向后头的下人们,为什么老爷都入了府,却没有人向她禀报?可在接触到邓恒似笑非笑的眼神时,方氏心下了然,却是又惊又恨又怕。

脑子里如电光火石般转着念头,要是那只小狗当真在琉璃台被找到,那连她也免不了要被牵连了!所以她虽是给邓瑾行了个礼,却心虚得连头也不敢抬。

“母亲,您这是干嘛?带着诸位小姐们打算是去琉璃台上赏景么?”邓悯笑吟吟上前给方氏请安,并适时抛出救命稻草。

可方氏虽然知道儿子一片好意,却无法领受,钱灵犀手上抱着狗,那屋顶还站着只鹰,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有问题了。何况是邓瑾那样精明的人?

所以方氏不敢心存侥幸的隐瞒,直白的道,“是世子给郡主的狗丢了,眼下钱姑娘的狗和鹰帮忙来找,却不知怎地,找到此处来了。”

她这番话避重就轻,可邓瑾是谁?当即一听就觉出不对劲来。也不说话,先看向邓恒。

就听长子呵呵笑道,“婶娘怕是弄错了吧?我可从来没送人什么狗。前几日虽是得了只袖狗让人送回府来,却是要献到宫里去的。爹,此事孩儿前两天不是跟您说了吗?”

邓瑾微微颔首,想起确实有这回事了,当时他见吉祥抱着狗来找邓恒,听说为了此狗花了多少银两,邓瑾还很是生气,以为儿子是玩物丧志,后来听他解释才知,是宁太后听说,嫌宫中寂寞,想要一只作伴。

方氏一听,脑子嗡地一声炸响了。

如果邓恒是要把袖狗送给哪个姐妹,都无关紧要。只千算万算没算到他是要送进宫里去的,那自己作主给了人,可就平添一桩罪过了。要是进献之物,都极为难得,邓家虽富,却也容不得这样败家浪费的行径。

而温心媛更是脸色煞白,她也是时常在宫中行走的,自然知道私抢贡物甚至毁坏贡物的罪过。相比起这个来,邓恒不是把狗送她的打击反而轻了。

邓瑾锐利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个相貌衣饰并不出众,但通身气度沉稳的女孩身上,见她遇着自己眼神,丝毫没有怯懦之意,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再瞧一眼落在琉璃台屋檐上的鹰,再瞟瞟钱灵犀手上明显受伤的狗,邓瑾先没说别的,只问方氏,“夫人,你说你们找狗,就找到这里来了?”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温和,可方氏心里已经打起了鼓,抖着嗓子应了一声,“是…只是不知到底在不在…”

“那就上去看看吧。”邓瑾意外的好说话,让方氏更加紧张了。依旧蹲在雪地里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连站都站不起来。

还是邓悯眼看着不对,对妹妹使了个眼色,邓慕贞才大梦初醒般上前扶起了方氏,顺势急急耳语,“母亲镇定,镇定!”

她顾不得尊卑之别,狠掐了方氏一把,才让方氏慌乱的心冷静下来。再看一眼邓恒,方氏梗着脖子咬牙跟上了邓瑾。

邓恒随后微微一笑,却是走到钱灵犀的面前,轻声问,“这狗儿我来帮你抱吧。”

钱灵犀乌黑的圆眸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把胳膊收紧,似是怕他抢一般,抱紧加菲,跟上了大部队。邓恒略有些讪讪的低了头,却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温心媛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自己一眼的邓恒,眼中的失落,脸上的寒霜一层层的重了。她想迈步上前,但一双脚却迈不动步子,她想抽身离去,却无法移动分毫。

在这遍地冰雪,如诗如画的园林里,她头一次深刻的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家,不是她一呼百喏,谁都会围着她打转的家。那还要留下去么?

正犹豫着,旁边管事嬷嬷见钱邓两家人都走了,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郡主不如回屋,收拾东西告辞吧。横竖咱们在江宁府还有几家亲戚,不必一定留在此处。”

温心媛明白,这是提醒自己,无论今日那狗从哪里找出来,邓恒一回来,邓瑾一回来,自己就败了。她可是立了白字黑字的呀!与其留下来受辱,不如趁早离去。可是这样一逃,邓家的人要怎么看她,钱灵犀又要怎么看她?一旦传扬出去,天下人又要怎么看她?

第338章 谁的不是

温心媛正进退两难之际,走在后面的邓悯意外回身了,“郡主若是不舒服,还请回房歇着吧。我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大好呢!”

温心媛脸上一缓,旁边嬷嬷顿时顺台阶下来了,“正是正是,方才郡主就不舒服来着,只是逞强要硬撑着。”

邓悯正色道,“既然不舒服,就快回去歇着,最好请个大夫来看看。母亲那里,我会说的。”

“那就多谢二公子了。”管事嬷嬷把温心媛扶着,脚不沾地的开溜了。

邓悯此时才微微皱眉,目露愁色,跟上了大部队。

“姨娘您看。”因为是往高处走,所以多留了个心眼的赵大娘很快就发现逃脱的温心媛。眼下钱灵犀后头跟着邓恒,她凑不上去,只好跟秦姨娘禀报一声。

秦姨娘倒不是太担心,温心媛这一跑固然可以避免待会儿出丑,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出丑,区别只在于丑大丑小而已,所以她跟赵大娘低语,“横竖理在我们这边,待会儿且看姑娘眼色再行事。”

赵大娘点头,反正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今天都给人这样欺负了,要是邓家没个说法,温家没个说法,那她将来回了京城,一定要把此事好好宣扬宣扬,让官宦人家都来评评这个理。

往上走了一段,却见邓家一众奴仆都停了下来,所幸秦姨娘从前伴钱文仲读书,还略识得几个字,见在离那处清凉瓦舍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树着块石头。上书斗大留步二字。想来是不让奴才跟上了,秦姨娘想了想,让自家下人都留下,只让赵大娘跟了过去。

替钱灵犀抱着狗。不也能是个差使?况且她为人老成,有她跟着,总好过其他人。

钱灵犀见赵大娘上来就明白了。把加菲交过去,轻轻吹了声口哨,还在屋檐上蹲着的麻花顿时飞了下来,稳稳落到主人肩上。

邓瑾转头又看了钱灵犀一眼,亲手推开那扇门。

但意外的是,屋子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小狗的踪迹。

所有人都怔了。方氏却微微松了口气,她不好太得罪钱灵犀,只能委婉的道,“是不是那只狗儿来过这里,又跑了?”

“怎么可能?”邓恒微笑着上前两步。“钱姑娘所饲的小鹰虽然品相不是最佳,却也是真真正正的海东青,这小鹰一直守在这里,就是只狐狸也逃不掉的。钱姑娘,你说是不是?”

钱灵犀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又从赵大娘手上接过加菲,放在屋内柔软的地毯上,低低嘱咐,“去吧。”

加菲好似很不情愿的站了起来。伸鼻子左右嗅嗅,忽地汪汪的低吠了两声。

此时,就听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传来小兽极低极细的呜咽,似是回应一般,只是怎么也看不见小狗出来。

邓恒探询的看过一眼父亲,得到许可后步入房中。在加菲停驻的一处足有半人高,插满书画卷轴的花瓶面前停下,伸出取出卷袖,然后抱出一只巴掌大小,后腿明显受伤,瑟瑟发抖的金黄色小狗。

小狗不会说话,大大睁着湿润的双眸不安的站在邓恒手心,明显受惊过度的模样。加菲昂头冲它叫了两声,它就极力想从邓恒手下跳下去,可又受伤,又畏高的不敢跳。

直到邓恒弯腰把它放下,它立即凑到加菲跟前,想往它肚皮下钻。可加菲忽地张开大嘴,一口咬下。外面看得一片惊呼,可加菲却只是叨着小狗的脖子,把它带到钱灵犀的跟前。

那小不点一俟见着钱灵犀,象是终于找着主人一般,竟然眼泪汪汪的落下泪来,咬着她的裙子,拼命甩着短短的小尾巴,踮站那只没受伤的后腿,前肢扑起,跟小孩子似的想要她抱,那讨好而眷恋的样子显而易见。

钱灵犀刚蹲下把它抱起,它就攸地一下就钻到她衣袖里去了,扒着袖子口袋,一副打死也不肯出来的模样。

方氏勉强挤出笑来,“这小狗跟钱姑娘真是投缘啊!既然是要进到宫里的,眼下受了伤,还得麻烦你照顾几日了。”

邓恒却重重叹了口气,“这狗都伤成这样了,如何还能进得了宫?只好想法再去重寻一只了。这是谁这么造孽,把好好的狗儿弄成这样,还扔到这里来?”

“我看未必是人扔的,多半是这只狗自己调皮跑来的吧?”邓悯已经从后头赶上,大事化小的道。

邓恒又笑,“二弟真是说笑了,你也看到了,这只小狗连从我手上跳下都不敢,它是怎么拖着一只伤腿越过雪地爬到这里来,再跳进这么高的花瓶里?”

邓悯耳根微红,一时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