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氏见亲子受辱,却顿时生起回护之心,此时她可顾不得什么温心媛了,冷冷的道,“这狗可是你房里的丫头说给郡主,才被送过去的,此时既然出了这等事,还得世子亲自去问问她吧?”

邓恒睁大眼睛,稀奇之极,“我房里的丫头?哪个丫头敢这么没规矩,连吩咐也不得一句就私自拿我的东西送人?”

方氏想要开口,却怕因锦心牵扯到自己,顿了顿改口道,“那就请世子自己回去问一问吧。钱姑娘,今日实在是惊扰你了,我已经吩咐人准备了一桌酒菜,要好生向你赔个不是。”

她是想学温心媛了,快点开溜。先把钱灵犀拉开,私下劝劝她,再许以重利,尽快把此事平息下来。

“慢着!”蓦地,邓瑾发话了,他的表情依然柔和,但眼神却多了一抹犀利,“钱姑娘是府中的娇客,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我们定国公府惊扰到她?钱姑娘,你说。”

方氏心尖一颤,浑身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暗悔自己失言,眼下可怎么办?万一钱灵犀如实把事情说出来,那还要如何瞒得过邓瑾?

但见钱灵犀淡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小孩子斗气,眼下夫人手里还握有字据,邓老爷看了便知。不过灵犀想求您一事,立那字据时正在气头上,也没多想,请您看后便烧了吧,莫要笑话。眼下既然狗已经找到,那就没什么事了。多谢夫人盛情,只是灵犀愧不敢当,这便告辞了。”

她对方氏行了一礼,转而面对邓恒,终于开口说话了,“世子,这狗您若看不上眼,不如送我吧。好歹是个小生灵,生生被人折腾成这样,实在可怜。”

邓恒眼中掠过一抹复杂,不过很快的道,“钱姑娘,承蒙你宅心仁厚,这狗跟着你,是它的福气。”

钱灵犀不置可否的微低下头避开,又对邓瑾行了个大礼,称改日再来正式拜见,便带人走了。

剩下全是邓家的人,邓瑾让子女全都回去,然后问起,“夫人,把字据拿出来吧。”

他的腔调还是那么温厚,可方氏只觉头发都开始发麻,她现在挖坑把自己活埋的心都有了。早知道这件事最后会闹到这里来,打死她也不干这事呀!

方氏简直都要恨死那个把小狗扔到这里来的人了,这比丢她自己房里还让她难以收拾。都不用邓瑾开口,方氏就已经清楚的在心里给自己罗列出罪状。

一,待客不公,纵容温心媛欺凌钱灵犀。二,处事不正,没有及时把两人的矛盾扼杀在萌芽状态。三、管家不利,居然让人有机可趁,把狗塞到邓瑾的书房来了,幸好来的是琉璃台,若是那边的书房重地,顺走点机密文件,于邓家得是多大的损失?

而能做出这件事的人,绝不是钱灵犀。

她虽是客人,还从来没有在邓家真正游玩过,连这所清凉瓦舍都没听说,所以此事无论如何不可能跟她扯上关系。

剩下住得最近了,除了自己和邓瑾,就是女儿邓慕贞了。当然,他们三人也可以排除嫌疑,因为他们都没必要干这事呀!

再剩下的,就是温心媛了。

她现在所住的宅院紧领着邓慕贞,原本是一处景点中的两套宅院。邓慕贞的住所略低,门前种了大片翠竹,整个居所也纯以绿色装饰。而温心媛的住所略高,种的全是蔷薇月季各色花卉,富丽堂皇。

这处景点原本方氏出于私心只给了唯一的女儿邓慕贞,偶有贵客造访,才会让邓慕贞挪出一处。对外还能说得好听,是她女儿让的。温心媛小时来邓府住过一回,便是和邓慕贞同住,眼下她故地重游,方氏为示重视,仍旧安排了那处。

可要说温心媛能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狗扔这儿来,方氏实在不信,而且她也没有这个理由啊。她要栽赃嫁祸的是钱灵犀,关邓瑾什么事?至于去老虎嘴上捋须么?

唯一有理由这么干的,只有邓恒了。

因为只有他,才会从此事中获益最多。可任方氏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把此事跟邓恒扯上半点关系,事情发生时他都不在家,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要是追根溯源,还是自己蠢,作主把狗送给温心媛才惹出这么多的祸。

方氏悔得肠子都青了,咬了咬牙,在邓瑾发话之前,主动认错了,“老爷,此事全是妾身的不是,请您发落吧。”

哦,邓瑾淡淡应了一声,把钱灵犀和温心媛签的协议放下,“那你先说说,你都做错了什么。”

第339章 没什么好说的

钱灵犀前脚刚进了门,后脚赵大娘的抱怨就接踵而至,“姑娘您这么能这么好性子呢?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国公爷怎么能知道您受的委屈?这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您真是太老实了。难得国公爷看起来是个明理的人,还有世子在那儿,也是帮着咱们的,您就应该好好把事情说一说。”

“行啦行啦。”秦姨娘的车在后头,跟进来晚了一步,听赵大娘忿忿不平,劝道,“既然国公爷是个明理的人,岂会眼睁睁看着咱们姑娘受委屈?此时说得多,反而让人家觉得我们得理不饶人,那又何必?”

听她这么一解释,赵大娘也觉有理,嘟囔着说去张罗午饭就出去了。

秦姨娘跟着钱灵犀进了内室,见她闷闷的把麻花儿搁在鹰架上,又把加菲放回狗窝,拍拍新来的小袖狗,把它哄得跟加菲作伴去了,又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似是要给新来的小狗做窝。

看她忙得心不在焉的,秦姨娘也不多说,只道,“姑娘若是心里不痛快,想找人说说的时候就过来找我,我先不吵你了。”

“姨娘!”钱灵犀听了这话,却立即转身扑到秦姨娘怀里,红着眼圈瘪着嘴道,“我心里都快气死了,恨死了!明明不关咱们的事,却偏偏拖咱们下水,那姓温的还算是有旧仇,可邓家到底是正经大户人家,怎么也如此势利?拿着咱们做筏子,由着咱们受人欺负,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个破地方我是一天也不想住下去了,您说,有什么法子可以离开么?我一定走,马上走!”

钱灵犀满腹的忿懑无法言说,她其实气的不是温心媛,不是方氏,而是邓恒。

因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钱灵犀已经能够确认,自己是被利用了。

兴许这事件的结果并不是邓恒预料到的,那这件事情的起因却的的确确是他挑起的。

原先,钱灵犀只是隐隐感觉到方氏有借此事打压邓恒的意思。所以才在温心媛找上门时,让丑丑带着小狗藏到了琉璃台里。

钱灵犀就算前世只来邓家住过很短暂的一段时光,但对这个地方还是知道的。她明白,如果只是把小狗藏到温心媛那里,只能解决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纷争,而最终还是会让邓恒受到牵连。但若是把小狗藏到邓瑾的书房里,那谁都无法轻轻松松的置身事外了。

方氏对自己的态度敷衍。而且居心不良,她会因此受到教训,钱灵犀觉得是活该。

可自己是无辜的,冯三喜是无辜的,加菲是无辜的,那只可怜的小袖狗也是无辜的。那为什么他们这些无辜的人要为了他们邓家之间的争斗而白白受气、挨打,甚至讨个公道都如此艰难?

如果自己不是有丑丑在身边,万一给温心媛找出死狗。那岂不是百口莫辩?

秦姨娘虽然不知道暗地里的这些事,但她却看得出明面上的道理。搂着钱灵犀,任她发完了这一通火才道。“姑娘您知道为什么咱们老爷的官一直做不大,还受气?”

钱灵犀不解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却听秦姨娘微微叹息一声,“就是因为当年的夫人不肯进荣阳国公府,向老太太那些人低头。其实此事夫人想起来,也是后悔的,若是年轻时肯受点气,也许老爷的仕途就不会走得这么艰辛了。”

钱灵犀一时听住了,她竟从来不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秦姨娘告诉她,“你们如今看到的夫人当然是又精明又能干的。可你们却不知道,夫人刚嫁来时,也是掉了多少眼泪,受了多少煎熬,才一步步成了今天这样子。”

秦姨娘说着,也给勾起旧日心肠。幽幽说起往事,“咱们老爷这一脉人丁不旺,全是因为从前我们家的老太太,就是敏君奶奶过于厉害了。那老太太生不出孩子,老爷还是老太爷年过半百才收的姨娘生的庶子。可是孩子一生下来,就给老太太抱到自己跟前了,那姨娘连月子也没出,就给打发掉了。夫人进门后,老太爷和老太太都还健在,那个折腾人哦,简直没法说!我一个丫头也就认了,可太太在敏君小姐之前养的几个儿女也都没能养活大。眼下说句大不敬的话,真跟老太太脱不了干系。幸好老爷心地良善,又肯顾念旧情,太太才一点一点的熬了下来。”

钱灵犀默然想起曾听石氏说过,秦姨娘就是给那位老太太绝了子嗣的,她从前侍奉钱文仲多年,想来受那位老太太的折磨更多。

“眼下我告诉你这些陈年往事,没别的意思,就是告诉你这做人哪,得把心放宽,凡事往长远里看。若是受了点气就不自在了,那日子还怎么过?其实这也不光是大户人家,小家小户难道就没有这些烦心事了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一样的。”

秦姨娘拍着她的手道,“我看邓老爷不是糊涂人,他会追查就会给咱们一个交待。邓夫人不过是二房的夫人,可他却是国公府的大当家。咱们就算是钱家里的一根杂草,但来了就是客,他们邓家可不能做出这样怠慢客人的事情。”

最后秦姨娘一笑,“若是他们邓家果然这么不讲道理,其实倒好了。姑娘你想,咱们此来,本就是因为钱家欠了邓家的人情,不得不还。可眼下这一受气,不就反倒成他们欠我们的了?那咱们还干嘛一定要留下做客?不高兴就走呗,到时看是谁着急。”

钱灵犀破涕为笑了,正好此时在外帮忙张罗午饭的软软进来了,“姑娘,世子听说我们误了午饭,让人送了几样小菜过来,还打发了个小子给您带了几句话,要见吗?”

钱灵犀顿时又勾起新仇旧恨,拉下脸道,“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秦姨娘却把她的手一拉,嗔了一眼,“人家一片好心,就是心情不好也得见见,让人进来吧。”

第340章 赔罪

钱灵犀苦于无法说出邓恒算计她们之事,又怕秦姨娘听了闹心,借口让她去吃饭,让软软把人带进来了。

来的是邓恒身边的贴身小厮吉祥,进门就给钱灵犀跪下了,“我们爷让小的来,就为了跟姑娘说几句话,若是姑娘不听,那小的就要被赶出府去了,求姑娘开恩,容小的说完。”

钱灵犀对软软使个眼色,让她去门口守着,黑着脸问,“他又要你编什么花言巧语了?”

吉祥不答,“请姑娘容小的放肆,您只看一事,就明白了。”

他说着这话,就走到靠墙摆放的梳妆台前,弯腰把梳妆台挪开一道缝,赫然就见后面的墙上已经被人掏了个洞,有三块青砖都是活动的,一旦挪开,大小足以容纳加菲进出了。

不用多说,钱灵犀已经明白。

就算她到时真的给温心媛栽赃,邓恒只要回来揭示这个洞的存在,就能帮钱灵犀洗涮清白。她才来这几天,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手脚。而且她一个大姑娘,严防死守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在自己闺房里头挖个洞?

吉祥还说起一事,“姑娘院子里,有二太太那边的人,也有我们爷的人。若是情况坏到那一步,她自己会站出来承认,绝不会连累姑娘。可我们爷说,不管怎么解释,姑娘肯定还是会生气,因为您确实也为此事受委屈了。他没什么可说的,也不敢求姑娘原谅,却让小的告诉姑娘一句话,他再卑鄙无耻,也决不会牺牲姑娘来达到什么目的。此时若拿那些金银珠宝来赔罪姑娘肯定嫌俗气,日后姑娘有什么事,或者姑娘家有什么事找他,一句话就行。总归今儿的事,他谢谢姑娘了。”

吉祥说完。却又咣咣用力磕了两个响头,只磕得额头都青紫了,钱灵犀老大不忍,“你这是干什么?”

吉祥眼中含泪。“恕小的多嘴,替我们爷多说一句。我们爷是真心不容易,外人瞧着风光,里头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小的不敢胡说什么,但姑娘在我们爷心里确实是不一样的,否则他也不会…”

他说到这里,又生生把话咽回去。只重又磕了个头,“总之,请姑娘别见我们爷的气。”

钱灵犀真不知说什么好,吉祥走了很久,她心里还是放不下此事。

邓恒利用了她,确实应该生气,可邓恒怎么会知道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他的目的不是温心媛,而是方氏。却误打误撞把自己牵连进来,可他又袖手旁观了这么久,这到底应不应该对他生气?

夜色蒙蒙。寒夜凄凄,任是怎样的雕梁画栋,到了此刻都笼罩着一股荒疏幽黯难明之意。

钱灵犀猛地记起一事,永泰公主过世之时,邓恒好象还只有三岁吧?那他到底是怎么在这么大的宅院里长大的?

背心处骤然一阵寒意袭来,钱灵犀苦笑,也许她实在是太不了解他了。

不过到了第二天,却有好消息陆续传来。

温心媛告辞了,据说是她家亲戚拿了帖子来要接她去过年,她盛情难却。就立即走了。

可赵大娘下嘴唇拉得老长,忿忿道,“真要是亲戚来接,收拾行李不也得要一天工夫?怎么刚刚才听说,这午后便要出门了?肯定是早就卷好包袱,连那帖子也是自个儿去要来的吧!”

钱灵犀轻笑。任她唠叨几句出气,抱着新来的小狗一面给它换着药,一面琢磨着要给它取个什么名字。记得加菲猫家的狗叫欧迪,可这名字太西洋化了,她要是给狗儿起这个名,谁不觉得奇怪?

丫头小九道,“大的叫加菲,小的不如叫加财吧。看它这身金灿灿的毛,就跟金子似的!”

秦姨娘笑了,“咱家又不做生意,叫加财的多俗气?不如叫加喜吧。这小狗也是可怜,希望它来了咱家之后,给咱们添些喜气,也给它自己添点喜气。”

钱灵犀觉得不错,摸摸它的头,“那就叫加喜好不好?”

小狗听着汪汪叫了两声,蹭蹭主人的手掌,似乎还颇为满意。钱灵犀呵呵笑了,把它往地上一放,“那你从今以后就叫加喜了,现在去找你哥玩吧。”

加喜听懂了,一瘸一拐的去找先它一步换好药的加菲了。

秦姨娘含笑看着,“姑娘真是好心肠,连狗儿也和您亲厚,都不用怎么教就这么听话。”

钱灵犀心中暗笑,那是啊,谁叫她救了加喜的命呢?别看狗儿不会说话,可也极是知道好歹的。就跟小孩子似的,谁好谁坏全都一目了然。象温心媛,即便给再多金银珠宝,可不是真心疼它,小狗就是不搭理她。

可想想温大郡主要是这么快就跑路了,她的账可还没还没清算呢。可眼下不是出手的时机,正琢磨着回头再要怎么硌应硌应她,却见来了位面生的中年妇人,相貌衣着都很是不俗,还带了二十多个精干下人,牵了马车。

钱灵犀有些莫名,那妇人见面给她行了一礼,笑得亲切,“我是老爷大房这边的伍姨娘,老爷差我来是给姑娘搬家的。前些天老爷不在,夫人成天忙着过年的事,也没腾出手来给姑娘安排一个好住处,实在是怠慢了。这不,老爷一回来就恼了,姑娘可是老太太亲自收的孙女,又是头一回来,应该比旁的姑娘都金贵些,于是便把数典居那几间琉璃瓦舍收拾了一番,现就请姑娘搬上去呢。”

钱灵犀听得愣了,她料到邓瑾会对她有所补偿,可这样的补偿也太隆重了吧?让她去住皇上住过的地方?那就算是钱玢亲自来了,也未必有的面子!

“姨娘这话可过了,我在这里就住得很好,实在不必搬动。何况琉璃瓦舍是御驾曾经住过的地方,灵犀小小年纪,如何敢去那里?请姨娘代我谢过老爷,这里真的已经很好了。”

伍姨娘却掩嘴笑道,“我一个小小姨娘,老爷吩咐可不敢不听,姑娘若是不愿意,那老爷回头肯定要嫌我不会办事了,还请姑娘赏个脸,这就随我去吧。”

她这一来,倒把钱灵犀闹得不好说话了。

第341章 冤家路窄

(年三十啰,祝所有的亲们团圆美满,幸福快乐!)

见伍姨娘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来,秦姨娘便站出来打圆场,“多谢姨娘美意,我们姑娘不是不愿意去,而是怕太麻烦府上了…”

“怎么会麻烦?我都带来了,不要你们动一指头。”伍姨娘却把她话打断,又上前挽着秦姨娘的胳膊,“好姐姐,请看在咱们同是姨娘的份上,帮我劝劝你们姑娘,别难为我了吧!”

秦姨娘再左右各看一眼,颇有些左右为难。这位伍姨娘实在是很会说话,又做小伏低,笑脸迎人,如果钱灵犀坚辞不受,倒象是不给主人家面子了。

看邓家这架式,这个破院子是肯定不会让她们住下去了,区别只在于搬到哪里而已。于是她想想便道,“咱们来府上这么久,说起来还没正式拜见过邓老爷呢,若是邓老爷此时有空的话,不如姑娘亲自去走一趟,拜会一下,到时再说,可好?”

伍姨娘笑容越发亲切了,“我们老爷正在那边等着呢,就想见见姑娘。好姨娘,您就容我把你们的行李带上如何?省得我二回还要跑一趟。”

钱灵犀见话已至此,只好对秦姨娘微微颔首,得了她们默认的伍姨娘顿时把她先请出门外,又回头对那一众奴仆招呼,“你们都仔细些,听这里的姨娘吩咐,姑娘,请您先随我去见我们老爷吧。”

这样安排很是得体,秦姨娘身份卑微,又是已婚妇人。她去见邓瑾多有不便,不如留下指挥下人搬家,万一住的地方有变动,也更加便利。于是秦姨娘只让软软、小九两个年轻丫头跟着钱灵犀。这边和赵大娘指挥起搬家来了。

而钱灵犀随伍姨娘到了园中,却恰好遇到要告辞的温心媛了。

真是冤家路窄!

温心媛真是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来面对钱灵犀。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要离开。可人家却要住进只有贵宾才能住的琉璃台。所谓人比人,气死人也不过如此了。

此刻,她多么希望钱灵犀能够装作不认识自己,转身走开,可钱灵犀不。不仅不离开,还客客气气的走到她面前打招呼,明知故问她要去哪儿。

温心媛牙根咬得死紧。但她先机已失,知道眼下再不是斗气的时候,在钱灵犀开口之前,主动服软,说出这辈子本打算永远不会说出的话。“钱姑娘,之前因为我不知内情,与你产生了一点小小误会,实在是抱歉。这就快过年了,我也不想把事情拖到明年,已经准备了一份薄礼,表达我的歉意。只因我亲戚家有事,走得急了些,所以无法亲自过去。但仍是安排了人去找你商谈的,既然在此遇到,就先跟你说一声,请你不要见怪。”

这可能是温心媛这辈子说过最丢脸的话了,说完这话的她,已经臊得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虽然这样**的道歉还显得欠缺诚意。但钱灵犀却不会继续痛打落水狗了。要打,也不能在明面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温心媛再怎么说也是堂堂一个郡主,眼下都低声下气给自己道歉了,那钱灵犀也不介意做个宽容大度的好人,放她一马。只是等到过后温家来人时,再狮子大开口,狠咬她一口肉,让她长点记性才是。

数典居。

邓瑾是在书房里接见钱灵犀的,为了来见他,钱灵犀出门还特意换了件大衣裳。这是件肉桂粉挑绣浅玫红花朵的对襟长衣,领口边襟都镶着雪白的貂毛。这衣裳的颜色极容易穿得俗气,但偏偏跟钱灵犀很合衬,尤其配着她白净净净的小圆脸,给人一种富足安稳的气息,非常适合过年的气氛。

当时新做好时,林氏看她试穿这身新衣时便笑称,“这生生象是哪家来的小地主婆了,一看就又富态又喜庆,若是再小几岁,就跟年画上的童女一个样了!”

钱灵犀这些年跟着绿蝶学打扮,已经很知道怎么收拾自己了。既然是来见邓瑾,那天又见他的衣服雅洁,知道此人必不好奢华,于是并没有戴过多首饰。除了鬓边两朵小巧的珠花,只戴了钱敏君送她的那对梨型粉钻耳坠,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这是邓瑾第二次见到这个丫头,却比第一次的印象更要好些。

那天,钱灵犀可能因为怄气,所以显得有些紧绷,但今天却完全放松下来,唇边带笑,眼神清澈,那团团和气又有礼貌的样子,实在让身为长辈的他不能不喜欢。

见钱灵犀大礼参拜,又口称邓老爷,邓瑾呵呵笑了,“你是家母收的孙女,就是不能管我叫声爹,也应该管我叫声伯父,实在不必如此见外。”

钱灵犀刚在心中惴测他这有意示好有何目的,邓瑾却又直言不讳的道,“家中之事,我尽已听说,侄女你在家里受委屈了,我得代夫人向你赔个不是。”

钱灵犀听他这话,哪里还敢托大?慌忙拜下,又行一礼,临时改了口,“伯父言重了,侄女年纪小不懂事,一直蒙夫人照顾,就是郡主侄女信她也不是有心生事,左右不过年轻气盛,一时意气罢了。此事回头想想,侄女也多有不对,要是伯父这么说,侄女真是羞也羞死了。”

听她如此知道进退,邓瑾心中对她的好感更进一层。这几天的事情他尽已听说了,方氏对他虽不敢有大的隐瞒,可总有些不自觉的美化自己,可邓瑾召来几个心腹一问,就把前因后果搞得明明白白了。

在知道事情始末后,邓瑾对钱灵犀这个原本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小姑娘印象就非常好。她虽然只是个钱家庶女,身份也不高贵,但在遇到郡主刁难时,却敢于不畏强权,据理力争。在方氏袖手旁观,不予支援时,她也能想方设法让她无法置身事外。虽然最后邓瑾也有些想不通那只惹祸的小狗是怎么穿越重重阻碍,来到自己的书房。但这期间钱灵犀的表现,已经非常之可圈可点了。

直到今日,邓瑾设下最后一局,故意以邓家待客最为尊贵的琉璃台示好,又温言安抚,看钱灵犀的反应。

结果这女孩做到了宠而不骄,非常谦逊而且有礼的婉拒了入住琉璃台的邀请,并不往别人身上泼一滴脏水。这样的品质,若是个男子,堪称君子。落到钱灵犀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更加弥足珍贵。

所以邓瑾想想,临时决定给她安排另一个住处,“在东边的小园子里,有一处小轩,倒是暖和。你若执意不肯搬来这里,便去那儿住吧。虽说恒儿也住在那园子里,但毕竟还隔了一些地方,况且那是他母亲曾住过的地方,他不敢过来的,也无人敢说闲话。”

钱灵犀听得一怔,怎么弄来弄去,仍把她弄到邓恒身边去了?

可邓瑾已经决定了,亲自起身要送她过去,钱灵犀再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得跟着他故地重游了。

其实邓瑾一说这地方钱灵犀就知道了,那是一处冬暖夏凉的小轩,地方不大,但很是精巧,窗外引了一弯清泉,经冬不冻,临水还种了几株冬海棠。借着屋子的地热温着,让那花在严寒的冬季也能应时而开。

眼下正是花开时节,繁花似锦,如粉色云霞挂于枝头,若是有风吹起,花瓣盈盈落于清泉流去,在见惯了梅花水仙的冬季里极是养眼。

秦姨娘等人随后搬来,见此景致都满心欢喜,“这屋子跟咱们在北方似的打了地龙,进来就暖和了,都不用再生火盆,真是便利。况且这窗户也大,瞧着后面这红的花绿的树,眼神儿也格外清亮。”

可钱灵犀却托腮痴痴望着这样的美景,心中有一抹淡淡的伤感。

前世,她第一次来邓府过年,就想住进这里。可当时的公公邓瑾却拒绝了,理由是因为这里是他与爱妻共度的地方,不愿意与人分享。可是今生,邓瑾却主动把这个地方让给她一个外人住,这该是对自己的褒奖吗?

心头一时又酸又甜,钱灵犀看着窗外老树上开得正为绚烂的冬海棠,有些理不清心头这纷繁复杂的滋味。

大年三十。

会宁府,锦和镇。

天还没黑,许多人家就忙着贴上新对联,放上万字头的鞭炮,准备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了。在这一片喜庆热闹之中,有一户不贴春联,也不放鞭炮的人家就显得有些异样的冷清。

但熟知内情的周边邻居们都知道,因为这户人家今年有人过世,所以不能如此。其实要认真说起来,这热孝没过,他们家的年夜饭都应该用素斋代替,更不能饮酒。

可是镇子里卖酒的老张家的小儿子在饭桌上却突然想起一事,开口告诉父亲,“唐家老太爷的丫头今儿来打了五斤好酒,还没给钱呢。我本说大年三十的不赊账,可那丫头虽答应着,却趁着人多拿了酒走了,有给你们么?”

家里人面面相觑,那就是没有了。

第342章 珍惜

听说唐家打酒没付钱,厚道的老张摆摆手,“算了,回头再收吧。都是邻居街坊的,也不怕他跑了。”

可老张这番话,却不能得到老婆的认可,张氏顿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若是他家少奶奶的丫头来打酒,欠欠也无妨。可那个老东西的账却不能欠,回头不定得赖到什么时候。趁着现在还是年三十,我去赶紧收了回来再吃。”

她把小儿子唤上,一同离了席。老张叹口气,摇摇头抿了口酒,不过心里想想,真不能怪媳妇小气。就唐家那老头,确实让人不待见。跟自己辛苦了半辈子的媳妇走了没一个月,就弄个小丫头进屋,听说还是花的儿媳妇的钱,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么?偌大个年纪,也不怕人笑话!想想他家那位过世的唐大嫂,为了这种男人操劳辛苦了一辈子,就算同为男人,他也要说句公道话——真是不值!

张氏带着小儿子到了唐家,却见门没锁,轻轻一推就进来了。

堂屋里还亮着灯,却不是在摆年夜饭,而是唐老爷跷着二郎腿坐着,身后丫鬟肩膀捶着,指挥着小儿子收拾行李,似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张氏很是诧异,连讨债都忘了,先出于邻居,关心的问了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唐家最为敦厚的二儿子唐竟烨抹一把头上淋漓的大汗,出来回话了,“婶子兄弟新年好呀,我们家是准备上京投奔亲戚去,所以才收拾东西。”

张氏张大了嘴。更加诧异了,“全家都去?那你娘的孝呢,不守了?”

唐竟烨有些窘,低了头无言以对。后头唐父却拿拐棍敲着地冷哼。“他老子还在呢,他不在跟前侍奉,守的什么孝?岂不闻父为天。母为地?当然是父亲更加要紧。没读过书的人,就是没见识,我一介读书人,不跟你这妇人计较。”

听丫鬟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唐老太爷骂完了就想带丫头进去,可张氏不干了,大声嚷嚷起来。“读书人!那你把酒钱还我再走。五斤好酒呢,这大年三十的也好意思赊帐?若我不来,连你们走了都不知,这酒钱上哪儿讨去?”

唐父气红了脸,举着拐棍指着她骂。“不就是区区几文钱么?等我儿子做了官,你想求我喝,我还不喝你家的酒呢!”

张氏也生气了,小儿子跳出来说话,“你不喝难道我们还求你喝?咱们一码归一码,你把这次的钱拿来!反正也不多,就二钱银子。你们都要当官的人家,未必还赖我这点小钱?”

“满身铜臭,没得污了我读书人的清名。”一听谈钱了。唐父脖子一拧,把烂摊子扔下,抓着丫头的手,扭头回屋了。

张氏急了,“这怎么回事?难道要逼得我大年三十的在你家骂人么?这样赖账也是读书人干的事?”

唐竟烨臊得满面通红,“婶子兄弟消消气。你们在此稍等,我进去取钱。二钱银子是吧,很快就有。”

他进了里屋,就直奔大哥房中。爹是成心不管事的,一过来就闩了门,唐竟烨这做儿子的怎么好敲老子的门?方才大哥说要整理书房,带了丫头过来,想来应该无妨。

可唐竟烨没曾想刚进来,就见大哥正把他那丫头按在书桌上,已经解开上衣,拿了酒肉搁她雪白胸上正亵玩取乐。

唐竟烨羞得顿时扭头而去,却到底给大哥扔出来的书打中肩头,还骂骂咧咧,“有点规矩没有?读书不长进,做人也不长进,活着还有什么用?”

唐竟烨忍痛含辱在窗外哀求,“哥哥,爹欠了张婶二钱银子的酒钱,麻烦你给我,让人拿回去过年吧。”

唐竟熠却道,“这事爹承认没有?爹没承认我也不认。你就是太老实了,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说咱们欠了她家的酒钱,让她拿字据来!”

“张婶在此卖酒多年,可曾昧过人家一文钱?这大年三十的…”

“滚!”又是一本书扔了出来,唐竟熠耍起了无赖,“要钱我没有,你有钱你给去!烦不烦的,家里行李不好好收拾,倒是有闲心替别人家跑腿,真是白眼狼!”

唐竟烨给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再三恳求,可里面大哥根本不理他,自顾自的跟丫鬟取乐。唐竟烨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走到嫂子门前,正踌躇着要怎么开口,却见门帘一挑,嫂子的丫头小菊出来了。

小菊先冲他扮了个鬼脸,又悄悄把他衣袖一拉,示意他不要出声,带他到了唐父收拾出来的行李车前,扒开一个大包袱,露出藏在里面的酒葫芦。小菊费力的提起交他手里,低低的道,“这是少奶奶瞧见老太爷私藏的,你快给人家还去吧。这儿还有一包糖,算是给人家赔罪了,只回头可别声张。”

唐竟烨感激的点了点头,出去再三赔罪,总算送走了张婶母子。回来想想,决定去窗前跟嫂子道个谢。

可嫂子一把推开窗户,端正秀丽的容颜却面无表情的塞了一只热乎乎的大海碗过来, “连牛也知道偷空吃口草,你就不知道肚子饿?”

鄙夷的丢一记眼刀之后,她啪的一下把窗户关上,唐竟烨捧着那只沉甸甸,压实了米饭,上面又堆满了鱼肉大海碗,却觉心里又酸又暖。

大过年的,爹和哥哥都躲房里自己乐了,有谁惦记他从中午忙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饭?大嫂虽然总是骂他,也没好脸色给自己看,但自从娘故去后,却只有她,会记得背着人悄悄给他留一碗热乎乎的饭。也只有她,会在爹和大哥决定一起上京,而把他一人丢下时,借口家里没长工,路上没人挑担子,从而才给他争取到一同赴京的机会。

“嫂子…”哽咽着低低唤了一声,唐竟烨忍不住抬袖拭去眼中溢出的泪。

回头再看大嫂屋里的泄漏出来的橘黄烛光,在这个大年夜里显得格外温暖。可是再听着哥哥书房里刺耳的淫声浪笑,回看向嫂子的窗子,唐竟烨的心头又是说不出的疼。

这么好的女子,哥哥为什么就是不懂得珍惜?

第343章 意外来客

(这一章是巧合吗?居然也是大年初一,嘿嘿,桂子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祝大家新年大吉,幸福平安!)

大年初一。

邓家自是忙得一塌糊涂,迎来送往,钱灵犀不想去给人添乱,就在院中安静呆着。只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也有人上门来拜年了。

赵大娘喜气洋洋的把她把往请,“姑娘你快出去看看吧,这是谁来了。”

瞧她这架式,分明是熟人,钱灵犀还想着会不会是赵庚生那小子从江对面的田家过来了,可来到厅中,却是一惊。

厅中秦姨娘已经陪一位年轻妇人端坐着,就见她一身略深些的玫瑰红新衣,衣身上绣着大朵的芍药,虽亦是怒放娇娆着,却因那衣裳颜色,到底显得沉稳含蓄多了。

听见声响,那妇人回过头来,笑盈盈的看着愣在那里的钱灵犀,“怎么?灵犀妹妹,你竟是不认得我了么?”

头上那枝金灿灿的凤缠百合吐珠钗漾着她颊上浅浅笑涡,让钱灵犀终于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六姐姐,你怎么来了?”

秦姨娘抿嘴笑道,“姑娘可是欢喜得糊涂了么?六姑奶奶嫁了两江巡盐御使卢大人,那衙门可不正是就在这儿不远处?其实原本应该是咱们去拜见的,只是如今借住在此,多有不便,没想倒劳烦姑奶奶亲自来了,可真是不该。”

钱灵犀得她这一提点,也迅速想起来了。钱婉君的婚期和钱敏君挨得极近,当时为了备嫁根本不曾来京城吃酒。后来紧接着又要办钱湘君的婚事,更是忙得大伙儿都没空回去道喜。只是暗中给钱婉君补了一份被挪用到钱敏君那里的嫁妆,再送了份厚礼就算完事了。

钱灵犀去一趟九原,算来也快有三年没见到钱婉君了。而今再见,她已嫁为人妇,一时恍惚也是有的。

看着她明显也成熟不少的面容。钱婉君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感慨,“想想当年,我还在国公府里与你们斗了不少闲气,可后来遇到那事,才知道谁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她说着,伸手一指头上那枝百合金凤吐珠钗,眼圈都红了。

钱灵犀忽地恍然。怨不得方才看着眼熟,这枝金钗不正是她当时亲自设计样子,让人打给她添妆的么?眼下见钱婉君特意戴了它,大年初一的来拜年,自然有她的一份心意在此。

如此一想。钱灵犀心里也把从前那些旧怨抛开,赶紧吩咐着人备酒备菜,要补敬钱婉君一回,又细问她婚后情形,关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