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父子总算找个台阶下来了,唐竟熠喜道,“还是妹妹大方。”

钱灵犀回他一笑,“那大伙儿都累了,先回房歇着吧,我让人打听了泡澡的地方,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再去。”

当下各人回了各房,为了省点房费,钱家这边是以男女来分,钱文佑带子侄四人住一屋,林氏和钱灵犀一屋,进门就嗔怪起女儿来,“你爹好意要替你省钱,你干嘛在那儿穷显摆?”

钱灵犀见没了外人,毫无形象的伸个懒腰,呵呵一笑,“穷在家,富在路,何苦为了这点小事留个话柄?娘您放心,我办事心里有数。”

林氏嘟囔着,到底拗不过女儿,只得随她去了。可心里到底有些不高兴,暗怨唐家父子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

到了晚间,这对父子更加的得寸进尺,出去洗个澡吧,偏他俩讲究多。别人都搓个背就完了,他们非得特意召那盲人按摩师傅,从头到脚细细的再来按上一回。

钱文佑有心不去结那个账,只付洗澡的钱,大侄子钱扬名却抢在他前头去把账结了,还给钱文佑也要了个按摩师傅,非让他也享受一回。钱文佑无法,眼瞅着他钱都给了,只好也躺下给人按了一回。

等到回了客栈,他抱怨给女儿听,钱灵犀却赞堂哥干得好,“先前那会子,扬武的几句话也是你教的吧,我都瞅见了。”

钱扬名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怕得罪人,只是我这年纪再说这话就不好了。所以才让…”

“行啦,谁要听你解释?反正咱们是一家人,让你还是谁出来,不一回事?”林氏打断了侄子,也教训起丈夫来。“你个死脑筋,总吹自己现在学得多精明了,我看还是个老糊涂。扬名是乱花钱的人么?他请你按摩,不也是让你盯着那爷俩?这还是在外头呢。万一他俩闹出什么笑话来,咱们这脸不也丢了一路?”

钱文佑啊地一下会过意来,恨恨的一跺脚。“我怎么忘了这一出?”

钱灵犀只抿着嘴儿笑,吩咐丫头叫伙计上菜。

泡一个澡,大伙儿都是又累又饿,此时摆上来一桌汤汤水水,看着都舒服。各人依着自己喜好喝上一两碗汤,再随意吃些米饭面条,都觉得甚是舒服。可困劲儿也上来了,但饱食即卧是养生大忌,钱灵犀让伙计摆上些瓜子香片,大伙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消食。

林氏正在那里赞女儿跟着石氏学得懂事多了,却听对面唐氏父子的房间传来吆五喝六的猜拳饮酒声。

钱文佑听得直皱眉。放下茶杯,“我去瞧瞧。”

“爹,算了,是我让伙计给那边上酒的。”钱灵犀道,“难道为了这点小事,还得让姐姐在那边受气么?您这一去,姐姐不更难做人了?”

这话说得林氏也是一哽,本要说的话不觉就咽了回去,“孩儿他爹。算了吧。”

可钱文佑到底听不下去,“那我出去走走,省得呆在屋里气闷!”

钱灵犀冲堂哥使个眼色,钱扬名顿时就拉上钱扬武,陪他出去散心了。

林氏也觉不痛快,借口要洗衣裳。躲后院去了。可在后院里,她却意外看见唐竟烨端了碗汤面躲角落里吃着。

“你这孩子怎么在这儿吃饭啊?”这些天在路上,唐家还顾忌着外人眼光,吃饭时候总是叫他一起,并没有特别歧视。是以林氏见他一人躲这里吃饭,就诧异了。

唐竟烨见着她,脸顿时红了,跟做贼似的,手脚都没处搁没处藏的,“婶子,这是…是嫂子给我拿的。”

“我不是问你这些哪来的,你爹和你哥哥不正在房里吃酒吗?你怎么不跟了他们吃去?”

唐竟烨脸更红了,盯着脚尖跟自己做错事似的,半天才忸怩着找了个借口,“我…我不会喝酒。就在这儿吃,很好。”

林氏还想说话,却听后面有人出声了,“您别劝了,就让他在这里安心吃吧,否则连肚子都填不饱。”

林氏蓦地回头,就见过来的竟是自己闺女,钱彩凤。

她脸上眼皮都略有些红,明显是喝了酒的。手里拿了个大头巾打的包袱,打开一瞧,里面装着一盅汤,还有用干净帕子包好的几个夹好菜的馒头。

“这可太多了。”唐竟烨举着手里的碗道,“嫂子给我这面条就足够了。”

“够什么呀?就那么点东西,只是汤多。这些也不全是给你拿的,我还没吃呢。”钱彩凤旁若无人的在母亲面前坐下,自己拿起一个馒头啃着。

林氏看不下去了,“凤儿你怎么就在这里吃东西?是唐家不让你吃么?我找他们说理去!”

“有什么好说的?能有这样地方,还有这些饭菜就已经不错了。”钱彩凤看也不看她,边说边把吃了两口的馒头放下,让唐竟烨把剩下不多的面汤都喝了,把那蛊汤打开,倒给他一大半,自己留了一小半,拿汤勺吱溜喝着道,“在家的时候,躲在厨房里也吃过,躲在后院也吃过,只要有得吃,哪里不行?”

她转头对唐竟烨道,“公公和相公还得喝一会儿,你晚上别等着了,不拘找谁去挤一夜吧。”

唐竟烨却道,“那可不行,万一爹和哥哥都喝多了,嫂子一人怎么伺候得动?我就在这里等着,到时你来喊我。”

“那就辛苦你了。”钱彩凤很快吃完一个馒头,把汤也喝了,跟林氏道了个别,“娘您快去歇着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就别多管闲事了。”

看着女儿干脆离去的背影,林氏的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她开始动摇了,唐家这对父子真的值得女儿的付出吗?

第371章 娥皇女英

日上三竿,唐竟熠终于睡到自然醒了。本来还想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多赖一会儿,却被内急憋醒,只得起床方便。

通房丫鬟红袖正坐在窗口剥着花生消磨时光,见他起了急忙上前服侍,并端上一碗香甜温香的红枣小米粥来,“这是大奶奶交待给您预备着的,一直搁在炉上温着呢,您尝尝,味道可好?”

粥熬得绵软如米糊一般,入口即化,喝到胃里暖暖的,确实舒服。一口气痛快干了,丫鬟忙又添上一碗来,连接喝了两碗,唐竟熠有点精神了。不觉问了起来,“大奶奶呢?”

红袖笑着收了碗道,“大奶奶跟她妹子去逛街了,打算扯几尺布头做几身夏装。要说奶奶妹子可真是个大方的,走前特特问了大爷您和老爷的衣裳尺数不说,连我和添香也有份儿呢。”

唐竟熠心情更为愉悦了。心想钱彩凤这老婆虽然在闺房里没甚么情趣,但娶她还当真不亏。嫁妆丰厚不说,还有那么个有钱有势又知情识趣的妹子。只是可惜,自己娶的不是那个妹妹,否则这日子可就更美啦!

正在那儿瞎琢磨着,唐父进来了。他明显也是刚起身,精神头十足,却带了几分难得的严肃之意,挥手让红袖下去,自关起门来和儿子商量正事。

“儿啊,这眼看没多时,九原就要到了。爹想了想,你媳妇那妹子,虽说要给你安排事务,但咱们也不能坐在这儿干等着。”

唐竟熠一怔。“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父老奸巨滑的瞅他一眼,“你还是年轻,少经了世事。爹琢磨着,你媳妇那妹子虽是个懂事的。但她毕竟只是你的小姨子,过不上两年就要嫁人了,到时等她嫁出去了。谁还来帮衬着咱们家?我听闻有许多朝中官员等着授职都有七八年轮不上的,你眼下又没个正经的一官半职,到算是你小姨子在嫁前给你安排上了,可将来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怎么办?”

唐竟熠点头,“爹说得有道理,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总不能拦着不让她嫁人吧?”

唐父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是后悔,当初没把钱家的情形打听清楚,否则怎么也不会让你娶那个大的,娶这个小的多好?”

唐竟熠一听这话。暗暗合了心意,不由得也抱怨起来,“眼下不该娶的也娶了,难道还能换一个不成?”

唐父老眼一眯,神秘兮兮的道,“换是换不了的,但却可以让她们姐妹效仿娥皇女英啊。”

呃?唐竟熠诧异的瞪大眼睛,“这…这有可能吗?岳父家可挺看重那个妹子的,她上头还有干爹婶娘。两个堂姐又嫁得那么好,怎肯舍得与我作妾?”

这话唐父不爱听,顿时白儿子一眼,“瞧瞧你那点出息!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你可是正经举人,这将来可是要做官的,娶她姐妹两人怎么了?说不定有朝一日封侯拜相。到那时别说他家两个女儿,就是王公亲贵家的小姐只怕也配得上了。”

唐竟熠给老爹说得热血澎湃起来,脖子一梗,“爹,那您说眼下该怎么做?”

唐父勾勾手指头,示意儿子凑近些,低低授计,“你呀,趁那丫头现在对咱们不错,也上点心,具体的就不用爹教你了吧,总之把那丫头哄上了手,到时钱家不还得上赶着把她嫁给你?”

唐竟熠点头明白了,暗想这确实也是个办法。钱灵犀年少单纯,又值妙龄,必是好撩拨的,只要自己多花些心思,如何怕她不上钩?

想想小姨子可爱甜美的模样,可比钱彩凤倔强冷淡的模样强多了,唐竟熠内心一阵骚动,下了决心,“爹,我知道怎么做了。”

唐父笑眯了眼,似乎已经看到钱灵犀带着大笔嫁妆做他媳妇的那一天。

啊啾!钱灵犀在街上打了个喷嚏,惹得钱彩凤一阵取笑,“多半是房亮在九原念着你了,催你快去呢!”

“二姐!”钱灵犀白她一眼,“胡说什么呢?”

钱彩凤嘴角一撇,“就跟你出来这会子,我才能有机会胡说两句,你不由着我尽兴啊?”

想想她的处境,钱灵犀一哽,“算了,当我怕了你了,爱怎么笑就怎么笑吧。不过二姐,你不知道,娘昨晚一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惦记着你。”

“离这么近,有什么好惦记的?”钱彩凤撅起了嘴,却忿忿的低声抱怨,“要我做个好媳妇,不也是她的意思么?那眼下她还怎么睡不着了?”

“你呀,就是爱钻牛角尖,娘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钱灵犀横了她一眼,却挽上她的胳膊,“其实仔细想想,娘也没说错,要是你一不高兴,她就鼓捣着你和离,那世人得怎么想咱们家,怎么想你?唐家两父子是坏,可这坏处除了你有谁晓得?不把他们的坏处摊开来让众人瞧见,有谁会支持你,同情你?还是你想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

钱彩凤不吱声了,半晌才闷闷的道,“我要不是知道这道理,哪里肯跟那俩父子纠缠去?多看他们一眼我都恶心!”

“你恶心他们,可不能把气都撒在咱们自家人身上。昨晚爹散步时听说这儿有家包子铺做得好包子,想着你爱吃,一大早巴巴的去排队给你买回来。可你倒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非说是沾了小五的光。是!小五是先拿一个吃了,可他才几岁呀,你犯得着跟他计较么?你不肯吃,弄得一家子都没心情吃了。”

钱彩凤给妹妹说得心中羞愧,低下头来嘟囔,“那我…我也不是有心的。”

钱灵犀瞟她一眼,“你使性子,咱们一家是不会跟你计较,可你也不能这么任性,等到把人的心伤多了,伤透了,大伙儿也都麻木了,到时再没有人惦记着给你买包子,再也没人敢跟你来往,你才觉得有意思么?”

钱彩凤想想,心中不安了,服软的道,“那我回头买点吃食,你替我给爹娘送去。”

“这还象句话!”钱灵犀斜睨着她笑了,“你得了空也给爹娘做双鞋垫子什么的,钱不用你出,你妹妹包了,你就动动手,行不?”

“行啦行啦,知道你是有钱人。到时再给你缝个嘴套,把你嘴巴套起来,省得成天这么多话。”

“嘁!缝了我的嘴,到时连个给你牵线搭桥的人都没了,你要舍得你就缝去。”

钱彩凤又羞又恼的捶了妹妹一记,拖着她去看布料了。

可山城之中哪有什么好东西?钱彩凤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的贤良,让掌柜的拿几匹过时的便宜绸缎出来,只择那看起来富丽堂皇的颜色给唐家父子及两姨娘各扯了一身。

不过倒是无意瞧见这里有山民土法手工织染的棉布,又厚实又绵软,而且颜色艳丽颇有特色,价钱又极其低廉。这料子虽说做外衣寒酸,但若是做成床单被面,或是夏天在家穿的单衣,却是又吸汗又透气。

姐妹俩觉得很是划算,便打算多买一些,后见掌柜的存货不多,钱灵犀索性全都要了。横竖眼下在九原,不比京城讲究排场,买回去给家人制成夏衣,正好都用得上。

山城里难得一见这样的大主顾,掌柜的很是高兴,主动给她们个不错的折扣不说,还特意写了个地址留给钱灵犀,“若是姑娘往后还想要这样的棉布,尽管来找我,价格咱们还可以谈。这也不是小人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们这附近一带的织布那是极好的,只是路途不便,运不出去,才无人赏识。从前曾有客商特意订了不染的原色布出去,在外面染了时新花样,听说价钱可以翻几番呢。”

钱灵犀心中一动,钱彩凤已经追问起来,“那现在还有做么?”

掌柜的叹口气,“那客商起先虽是赚了些钱,但后来却因为一次山洪暴发,毁了货物,身子也落下残疾,再做不成这门生意了。后来的商人听说,也就全都罢了手,咱们的生意就又一落千丈了。”

他望着京城来路上的大山深深叹息,“咱们这酒再好,奈何这巷子太深,人们闻不见,谁知道好来着?”

钱家姐妹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想法。钱灵犀一笑,低声附在姐姐耳边道,“今儿是姐姐要出来逛的,这条财路就便宜你吧。”

钱彩凤没工夫跟妹妹拌嘴,认真问起掌柜的布匹之事,“您老也别蒙我了,照直说实价,我回头核计核计,若是可以,就打发人来跟你再做成这笔买卖。”

掌柜的一听喜出望外,急忙把她们让到里间,奉茶跟她们详谈起来,他这儿还有从前做生意时留下的一些布头,当即让伙计从仓库翻出来给她们相看。

原来钱灵犀她们买的还算是粗织的棉布,而当年那客商订的棉布织得更加精细,想来就是不染色,直接做成贴身内衣,也是极其舒服的。

这可是条好财路!京城离得远不好运,但若是送到九原,边境通商一开,不就是门好生意?

第372章 土皇帝

钱彩凤是个做事有决断的,跟掌柜的谈得差不多了,当场就找钱灵犀借了银子,下了一百匹布的订金。如果卖得好,她还会追加投资。

掌柜的难得重又接这么大个订单,心内激动,难以言表,对钱彩凤表决心道,“少奶奶放心,小的一定竭尽全力,最多三个月内,必把这些布织出来,只是这京城我们实在送不了,得您麻烦一趟,亲自来取了。”

钱灵犀抿嘴笑道,“若是九原,你送不送?”

掌柜的一怔,九原?“姑娘您没开玩笑吧?”

钱灵犀笑着摇了摇头,“掌柜的,这话我只告诉你,如果你还有什么好买卖,尽管预备着往九原送吧。”

掌柜的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忽地眼睛亮了,“姑娘是京里来的?是官宦人家的小姐?”

钱灵犀笑而不语,掌柜的却认真上前对她长施一揖,“若果真如姑娘所言,那以后这布匹买卖只要姑娘开口,就一直是你们家的!小的虽是商人,却也知道重信守义,断不负今日姑娘提携之恩。”

钱灵犀起身避开,“掌柜的言重了,你以后只要记得我姐姐就好。”

掌柜的忙又跟钱彩凤道谢作揖,两边又攀谈一番,才告辞离开。才走出不远,掌柜的又叫伙计特意包了两块铺子里最好的衣料送给钱灵犀姐俩,本要给钱,可那伙计却怎么也不肯收,放下衣料转身就跑了。

钱彩凤感慨道,“这掌柜的当真是个会做生意的。他不肯当着我们的面给,便是真心要送我们了,回头让咱们哪里好意思跟他谈价钱?”

钱灵犀却笑,“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钱彩凤恨恨的瞪她一眼,“当心我不还你的银子!”

“随便。”钱灵犀无所谓,“不过几十两银子。你妹妹还赔得起。”

钱彩凤恨得牙痒,威胁着要动手呵钱灵犀的胳肢窝才让她老实下来,不过钱彩凤也有一桩担心的,“这事儿要怎么瞒过唐家人呢?要不这生意还是挂在你名下吧,对外就说我给你管事。”

钱灵犀却摇了摇头,“不妥。我跟干爹一家关系太近,他是官员。得避嫌的。”

钱彩凤急了,“那怎么办?”

钱灵犀红果果的望着她,“你就我一个妹子么?咱家爹娘是干嘛的?还有扬名扬武,哪个不能给你挂这个羊头卖狗肉?”

钱彩凤脸上一红,却强词夺理道。“我本来就你一个妹子,想有个伴啊,叫娘生去!”

“那你一会儿别让我去跟你说这事儿!”

姐妹俩拌着嘴,欢欢喜喜的回来了。可一进客栈,就见唐竟熠万分殷勤的迎了上来,“妹妹辛苦了,可要喝茶?”

钱灵犀吓了一跳,就算是自己送他两块布,也不必这么激动吧?让人把布匹递上。唐竟熠一看给自己的是绸缎,给其余人的全是布匹,心里那个美呀,就更别提了。

“妹妹年轻,自己也该买两身好料子穿,怎么光顾着我呢?”

看他笑得露出那一口参差不齐。又黄又黑的牙,钱灵犀有点受不了了,“这料子都是姐姐选的,姐夫还是谢谢姐姐吧,我先回房了。”

她脚底抹油,溜了。唐竟熠连唤了几声妹妹都不见她回头,想想可能是小姨子害羞了,便也不以为意,高高兴兴的拿着新衣料就要回房。

可想一想,却转过身来,对那被无视半天的妻子道,“娘子辛苦了,这衣裳还得麻烦你给为夫赶制一番,到了九原好穿。”

“这成天坐在车上,摇来晃去的,怎么好做针线?女婿你又没不是没衣裳穿,到了九原再做不行么?”不知何时,钱文佑在一旁瞧见,甚是不悦的站出来道。

钱彩凤微吸了口气,把之前要说的话咽回去,在老爹面前低了头。既羞愧又窝心。还是妹妹说得对,不管如何,真正心疼自己的还是自家爹娘。

老丈人都发了话,唐竟熠没啥可说的了,只得应了声,赶紧离开了。

钱文佑心疼的瞅了闺女一眼,“虽说贤惠是应该的,可也不能事事顺着人家,总得顾惜着自己。”

钱彩凤听得眼眶一热,两行泪唰地掉了下来,她不敢抬头,只是压抑着哽咽的声线,低低的道,“爹…我刚才在街上买了些您爱吃的菜,让妹妹带回来了。早上那事…是我不好。”

钱文佑心里酸溜溜的,象小时候似的拍了拍女儿的背,“傻孩子,爹怎么会跟你见气?你这事…确实是爹对不住你,你怪咱们也是应该的。”

钱彩凤抬起泪眼,“爹——”

钱文佑看女儿这样子,心里头更难受了,想好好安慰安慰她,却有客栈里的客人不明所以的打量着他们父女。

钱彩凤忙擦了眼泪,“爹,您快回屋吧,妹妹买了好些衣料回来,到时爹挑个喜欢的颜色,我给您缝一身衣裳。还有——娘也是。她给我做的衣裳和鞋都很好看,您帮我谢谢她。”

看着女儿说完就低头跑开的背影,钱文佑却欣慰的笑了。女儿真是懂事,都遭这样委屈了也没怪他们,要是孩子他娘知道,得多高兴?

钱文佑赶紧上去汇报了,可林氏一听却越发哭得厉害了。唐家那个女婿实在不是个东西,她这么好的女儿怎么能配这样的女婿?

可这些话,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钱灵犀也不急,她相信爹娘的眼睛都不是瞎的,虽然他们暂时给这世俗的礼教束缚住了,可他们却不迂腐,迟早会明白怎样才是对姐姐更好的选择。到时,唐竟熠那儿可别说她们钱家没给他机会,而是这人实在是烂泥糊不上墙,那就怪不得她们了。

十几日后,九原到了。

进城的这晚,都快二更天了,但实在是不想再在外头颠簸,大家一致同意就是赶夜路也早些到家歇息,所以宁肯摸黑一鼓作气赶了来。

九原城关不比京城,横竖有钱文仲在,到时通融一下开个城门又怎会是难事?可现实却与大家的想法产生了不小的偏差。

人困马乏的好不容易赶到城关,却拍了半天的城门,那守卫的士兵也不肯开,只告诉他们,“高大人下了严令,每晚到了时辰就不许开城门,否则就要拿我们军法处置。”

钱灵犀一怔,“高大人?是监军高大人么?这巡防不是王元帅在管着,怎么归他管了?”

小卒见她对边关很是了解,带了几分敬意回话,“王元帅任期已满,已经走了。现在新元帅还没来,军部一应事务都归高大人接管。”

“那我们是官员家眷,怎么不能放我们进去?你让人去请我家老爷来。”

“这个小的可不敢作主,擅离职守可也是要受罚的。”

正争执着,就见有几辆香车缓缓而来。车上有男有女,无不放浪形骸,分明是携了青楼女子在外面踏青游玩归来的商贾之流,可那守城的士兵却立即开了小门,要单放他们进去。

钱扬名上前理论,“若说有规矩,我们遵守也是,要为什么他们能进,我们不能进?”

小卒摊手,表示也很无奈,“可他们有高大人的令牌啊,你们要有,也能进来。”

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可这时候上哪儿讲理去?钱灵犀恼了,直接传话,“若是不让我们进去,也别让他们进去!”

让大伙儿把马车一赶,把那小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她们不往里进,后面的马车也进不来。

有个管事模样的人顿时就骂将起来,污言秽语,很是不堪入耳。

石氏怒了,拦着钱灵犀,亲自出来道,“你是哪家的奴才,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随意辱骂朝廷命官家眷,王亲贵戚,难道是想试试朝廷大狱的滋味么?”

那管事被她气势镇着,不敢多言了,可后面有个当主子的却嚷嚷起来,“凭你是什么皇亲国戚,到了九原,也得听我姐夫的!我姐夫就是这九原的土皇帝,谁不服气,顿时叫你五马分尸!”

石氏冷笑连连,“好大的口气!大伙儿都在这里作个证,城门官你也别躲在里面装听不见了。这九原连土皇帝都有了,还把咱们陛下放在眼里么?”

她这厉声一喝,把城门官给吓出来了,急忙赔罪,“夫人,您别跟一个喝多的人计较。得,我今儿就破例作回主,请您进去吧。”

“谁说能破例的?”那个喝高了的家伙还在那里叫嚣,“就不许他们进,看他们大半夜的跑来,鬼鬼崇崇的,肯定都不是好人。通通抓到军部打二十杀威棍,看他们还认不认得我姜爷爷!”

城门官急得满头大汗,跑过去不住作揖,“求哪位爷劝劝姜爷吧,别再闹了。”

偏偏这里就没人敢说话的,有个妓女更是轻佻的一甩帕子,火上浇油道,“姜爷说要打,那就打呗。反而打完了,有姜爷兜着,你怕什么?”

听他这一说,那姓姜的闹得更凶了。什么口没遮拦的话都敢往外蹦,甚至还让家人上前动手。城门官得拦着这边,又得防着那边,恨得简直想把那窑姐拖下来先打二十大棍!

第373章 蠢到家了

正当钱家在那姓姜的挑衅之下,差点就要动手之际,巡城的人来了。

见这里吵闹不休,为首的官员出来查看,一见石氏顿时又惊又喜,“钱夫人,你们怎么今儿晚上就到了?”

石氏听着声音耳熟,借着火把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樊泽远么?可他堂堂一介将军,怎么跑这儿来巡城了?

樊泽远瞧着后面姜家马车,望石氏苦笑,“夫人切莫动怒,先回府吧。钱大人早跟下官打过招呼,我还以为你们明后儿白天才到,没想到今晚上就来了。多有怠慢,万望海涵。”

既然有他说情,那石氏就不跟姓姜的计较了,命自家马车循序进城,那位姜爷虽然还在后头漫骂不休,但钱家已经没人理他。城门官又很乖觉的上前拦着,到底是将这场小小风波平息了下来。

走得远了,石氏才问,“这个姓姜的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跋扈?”

樊泽远低声告诉她,“他是高监军的小舅子,自从王元帅走了之后,跋扈的岂止是他?我因之前得罪过高监军,一时不慎给拿着把柄,就把我罚来巡城了。就连钱大人那儿,也着实受了不少气。在外不便多言,等夫人回到府中,自然明白。”

石氏点头,不再多问正事,只问他家中安好。樊泽远笑得有几分腼腆,原来他家中续娶的那位妻子梅氏在新婚之时就成功受孕,于月前平安产下一个男婴,他也是刚刚接到喜报。很是欢喜。

石氏连忙道喜,又说随后会备一份礼物送上,可樊泽远却说不必客气,“夫人盛情。我已心领,只是眼下这样局势,咱们这些交情还是不要放在明面上的好。否则给有心的人瞧见。又不知要无中生有出多少事来。”

钱灵犀在车中听着,却道无妨,“樊将军无须担心,横竖咱们这礼又不是送您,是贺尊夫人喜得贵子,您不方便收,就径直打发人带回你们陇中府去。如此大家岂不都省了事?”

石氏听着暗合心意。虽然这孩子于樊泽远不是头胎长子,但于那位梅氏来说,却是第一次做亲生母亲,如果丈夫这边的同僚没一点动静,那梅氏心中难免怨艾。会以为丈夫不重视。陇中离九原虽不算太远,可也不近,就是写信解释只怕也会存下心结。而樊泽远一向于钱家交好,钱灵犀还这份人情给他,本属应当。

樊泽远闻言果然惊喜,可随即又有些忐忑,“可能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国公府的那位四老爷,也到九原来了。”

哦。是钱文侩?钱灵犀和石氏对视一眼,暂且按捺下好奇,只道,“将军放心,我们所要托的人并不是钱家的人,而是另外一些朋友。必不至于坏事。”

樊泽远这才安心,又谢过她们,一直把她们送回原先租住的住处。

因走前就知道有可能还得回来,所以原先那所宅院一直没退,只是跟房东商量了下,在无人的这几月里租金减半支付。

原以为一过来就能见到钱扬威一家,却没成想他们三口子都不在,钱文仲乐呵呵的说,“几个孩子都愿意做事,便在那糖厂附近另租了一套民房,往来也便利。只这边没什么人手,就随意打扫了下,亲家堂弟你们可都别见怪。”

“不怪不怪。”钱文佑一家自然是好说话的,连连说麻烦他了。

可唐家父子二人却有些不高兴,尤其唐父倚老卖老道,“就两间房,我们家这么多人怎么住得下?起码得三间才够。”

钱文仲有点尴尬,他在知道要来这么多人时,动过念头要给他们租房子,却又担心自己租的未必合他们心意,所以便只准备了两间房做他们的临时处所。原想着挤两日,他们再去租房就是,却不料这人竟如此不通世务,此时要是再挪,哪里空得出房来?

唐竟烨见人家为难,主动站出来说话了,“爹,两间也够了,你和大哥一人一间,我和三喜子他们去挤一挤就成。”

他上前一步,低低提醒老爹,“钱大伯是做官的人,成日忙得很,能替咱们收拾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找房子?哥哥的前程还着落在他身上,可不要因小失大。”

这话唐父听进去了,于是也不再计较,带丫头自进屋了。钱彩凤本不愿和唐竟熠还有那丫头红袖挤一间屋,可她要是分房而居,在外人看来难免就太奇怪了,幸好她癸水来了,便有借口让红袖服侍唐竟熠去睡炕,自己反睡门前的小铺上。

原想着唐竟熠晚上肯定要和丫头行那**之事,心中厌恶,却不料北方大炕坚硬,让睡惯床铺的唐竟熠十分的不惯,翻来覆去怎么也觉不适,什么心情也没了。倒是不忘嘱咐钱彩凤,让她明儿第一件事就去租套房子分开来住,“再有,一定得给我添张大床。”

钱彩凤心中冷笑,什么钱都不挣,花起钱来倒是本事。想买床,等自己挣钱再说!

唐竟熠睡不着,话变得特别多,突然又问起一事,“方才你伯父提起的那什么糖厂,还有你大哥是怎么回事?”

钱彩凤心中一紧,此事妹妹没有瞒她,却得瞒着外人,便只淡淡道,“原先妹妹是在九原炼糖来着,后来生意不赚钱又辛苦,再加上伯父做着官,有许多不便,就将糖厂卖给定国公府了。眼下大哥不过在那儿帮着做事,只是让他学点本事,见识见识的意思。”

唐竟熠却重重一拍身下的硬炕,呼地坐起来了,“哎呀,你们这回可是真是蠢到家了。定国公邓家富甲天下,他们岂会做亏本的买卖?必是见这营生有利可图就哄了去,这回的亏可吃大了!”

钱彩凤不耐烦的暗自白他一眼,“便是亏了又能如何?卖都已经卖了,再说,伯父那里…”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人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这生意不也如此?有当官的亲戚才便宜。你妹妹是太胆小了,连你伯父也没什么见识。这九原天高皇帝远的,你看今日那位姜爷,不就是仗着姐夫,多威风多气派?生生的把你们一大家子就压下去了!”

钱彩凤听得心头火起,忍不住呛了一句,“你不被压,你当时怎么不站出来说话?”

唐竟熠一哽,强词夺理给自己找借口,“我堂堂一介举人,岂可与那种人争执,没得失了体统。”

嘁!钱彩凤心中翻个大大白眼,没用就是没用,还逞什么强?可她却不愿就这话题再扯下去,唐竟熠这人刚愎自用得很,根本讲不通道理。

见她不吭声,唐竟熠一个巴掌拍不响,也闹不起来,最后只交待她一句,要她记着提醒钱灵犀安排自己的差事也就完了。

次日一早,家里众人起来,用过早饭就乱烘烘的开始收拾行李。昨晚赶着休息,都没好生整理,此时天光大亮,才开始安置。

钱彩凤是肯定要去租房的,林氏看钱文仲这套宅院并不大,也考虑着是不是搬出去的好。她想着自己孩子多,尤其钱扬友还小,怕吵着堂兄夫妇,时间一长,惹人嫌弃。

“别人能走,你们可不能走。”在她还没有开口的时候,石氏便拉着她先把话搁下了,“咱们一同在京城住了那么些时,彼此什么性情都清楚得很。你们家这几个孩子都很好,老爷昨晚就和我说了,扬名扬武两个还要读书,跟在他身边,有什么功课不懂的尽管去问他。他还给他们在这里物色了几个学问不错的先生,什么时候抽个空,就带着他们去拜见一番。”

林氏听得很感动,“可我们这么一大家子,真怕吵着你们,尤其他大伯还是做官的,万一弄得他休息不好…”

石氏笑着把她打断,“过日子就是要吵吵闹闹才热闹!要是就剩我们老两口,冷冷清清有什么意思?老爷白天又不在家,有你们陪着我,我才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