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装改扮之后,一行人进城进得很顺利。

三三两两的,基本都混进来了。只除了两拨四五个人给打发了出去,也无关紧要,他们等着太阳落山,士兵换岗之后又试了次,这回就很顺利的混了进来。

所有人胜利会师后,邓恒为避人耳目,并没有让大家集体行事。而是分散住进几间相邻的小旅店中。

至于钱灵犀的肚子问题,也在进城之后就寻个没人的地方解决掉了,否则让人看着个大肚子,又不请大夫,这样伪装下去的难度也太高了。

少了肚子上那一块累赘,钱灵犀轻松不少。可晚上住店,麻烦事又来了。因为扮的都是穷人,不可能一人要个单间,所以他们小两口别无选择的住到了一起。

钱灵犀其实是很想改口跟他兄妹相称的,但肚子撤了,头发却一时半会儿的撤不了,顶着个妇人发髻,难道还能跟娘家哥哥混一块儿?

算了,住就住吧,反正邓恒避她如瘟疫,把床让给她,就在长凳上将就了一夜。

到了次日,采购些粮食及必需品后一行人重新上路,离了边城,就自己寻地方把装束陆陆续续改了过来。

再往前行,就一路畅通无阻了,只是人烟繁盛,要是给人看着他们这样成群结队的未免太过招摇,是以依旧让大家保持三五人一伙的队形,沿途贩些货物,倒也似模似样。

便是钱灵犀夜夜要与邓恒同房,渐也习以为常了。对着一个别说跟她说话,就连看都不会看自己的人一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原本钱灵犀心里还有些愧疚,渐渐看他这样别扭,那愧疚也成了白眼。本来还想说他既然这样避嫌,不如干脆换个人来跟她装夫妻算了,可又怕这小子到时又一通唧歪,钱灵犀便懒得再理。

如此走了十来日,一路上只觉天气越来越潮湿闷热,钱灵犀未免心中生疑,她就是辨不出基本的方向,却也知道,这样的炎热,绝不是北地气候,邓恒这到底是要带她去哪儿?

似是猜出她心中的疑惑,午饭时吉祥就特意来告诉了她一声,“我们眼下去的,是大楚的都城,世子到那里有正事要办。况且姑娘不必担心,从大楚都城往南明,有最快捷也最安全的路,可比咱们翻山越岭强得多。”

好吧,钱灵犀姑且信了。反正邓恒也不能把她卖了,就跟着他看个究竟也好。只是钱灵犀也提出个要求,“既然路上安全了,那我想改回男装,应该也没事了吧?”

吉祥没意见,只管去回话。可不一时闵公公来了,“钱姑娘,这不是老奴不肯尽力,而是您这长相模样扮作男人实在不象,您若是不喜欢,不如就改作闺女打扮,依旧做我女儿,咱们扮作世子亲戚,可好?”

这个可以。钱灵犀想着晚上不用再对着邓恒那张棺材脸,她连饭也多吃下去一碗。

棺材脸瞟了瞟她,什么话也没说。

又走上七八日,到了大楚的都城。

大楚贵为天下最富庶之地,他的都城自然也是气派无比,比南明的京城可繁华并盛大多了,钱灵犀一进城,两只眼睛简直都看不过来。尤其是女孩子最喜欢的脂粉水粉绸缎衣裳,更是令她流连忘返。只恨出门时没带几张银票,否则她可要狠狠血拼一把。

“姑娘要不要到街上逛逛?”正这么想着,闵公公就捧着银票来问她了,“公子要去办事,这会子也不得空。想请姑娘帮一个忙,带老奴去买些杂货,回头可以整支商队,再往回走就不必分开了。”

这是给她机会花钱啊,钱灵犀很愿意,不过她也有疑问,“我对大楚的情况又不熟,让我去买,岂不摆明要吃亏上当。”

闵公公笑道,“公子说这回就是要扮一个初次出门,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若是买的东西太对反而让人生疑,故此才一定要请姑娘帮忙。要说起老奴,也是头一回来,于生意经又是一窍不通的,让咱俩来办这差事,岂不正好?”

那就没问题了,钱灵犀跟他先找了地方住下,然后高高兴兴去逛街了。这一逛就逛了三天,因邓恒有过风格定位,钱灵犀就专挑些新奇有趣,在南明没见过的东西来买。那些绸缎花粉也是拣最好看最打眼的,总之一个金碧辉煌,完全是大少爷的行径。

只是钱灵犀私下也向闵公公借了点钱,给自己添了两箱子东西。

她挑的就实用得多,主要是时新的花卉衣裳,首饰样子,以及特色香料,有些是打算自己带回去送人,有些是打算做生意的参考。难得有机会出来一趟,要是不带点私货回去,那恐怕是个女人都睡不着了。

只是邓恒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三天之后,邓恒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男孩生得倒也眉清目秀,只是神态畏缩,好似长期受人欺负一般,胆小之极。

等他加入队伍,就跟在闵公公身边学规矩了。钱灵犀有两回问他是哪里来的,反把那孩子吓得直哆嗦,除了一个劲儿摇头,什么话也不肯说。

钱灵犀很是奇怪,邓恒不会拐卖人口了吧?

后来闵公公实话告诉她,“那是吉祥的表弟,虽也是邓家下人,但因在此地没了爹娘,极是受气,姑娘别瞧他脸上还算白净,一身全是伤,有些简直都没法说…公子想法把他弄回来也很是费了一番工夫,对外头说这孩子已经死了,回去就改个身份,做我的远房侄儿,所以你问他从前之事,他是断断不敢说的。”

钱灵犀听得怜惜不已,却也生出疑惑,“你们国公府也算是百年世家了,名声在外,怎么世子连管教家奴的资格也没有?”

闵公公冷笑,“名声在外是做给外人看的,姑娘是聪明人,请恕老奴冒昧多嘴说一句,就算贵府那样的书香世家,难道荣阳国公府里就全是干干净净的?都一样。树大有枯枝,不过是让人看着的地方光鲜亮丽,底下的龌龊就只有自己知道了。尤其是这大楚山高水长的,纵然有本家的爷们看着,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渐成气候了。世子就算不怕撕破脸的管教了这一回,还有那么些谁来收拾?人人都只道我们世子爷尊贵,可他的难处又有谁知道?毕竟是没娘的孩子,宫里再有心,也不好对邓府干涉过多的。”

钱灵犀听得唏嘘不已,想想邓恒,也实在不容易。

把货物装箱,又将马匹改成马车,侍卫改成车夫,几十口箱子浩浩荡荡的绑上,就很有几分商队的意思了。

邓恒自是那个挥金如土的大少爷,在前面骄奢横逸着,闵公公带着钱灵犀,成了投靠他打秋丰的穷亲戚。父女二人单独有辆小车,倒也自得其乐。

因大楚精工细做,几乎集中了天下最好的奢侈品,是以南来北往,到他们这里来贩卖货物的商人极多。象他们这样的车队行走其间,普通之极,半点也不引人注意。

闵公公无事,路上就跟钱灵犀看看风景,聊些逸闻趣事,倒也不嫌寂寞。

这日说着说着,说起永泰公主的一件旧事来了,“…公主从前最喜欢大楚的一款香油,名叫仙人醉来着,听着象酒,但闻起来却如百花盛开,层层叠叠之间,馥郁芬芬,熏一件衣裳,那香味经久不散,极是难得。宫中虽然贵人颇多,但因为这香极其名贵,有份分得的嫔妃公主不过屈指可数。公主也是及笄那一年,才得了一瓶赏赐,当时视若珍宝,谁也不许碰一下。可是短短三日之后,她却主动把香油退了回去,姑娘可知是何缘故?”

钱灵犀当然不知,听闵公公道出原委,“原来公主得到那瓶香油后,曾经想配出类似的来,可召来宫中内务府的来问,都不知道这些香料到底用了什么能这么持久。后来是太医院的一位曾在大楚行走的老大夫说,这香油之所以这么好,是因为其中加了一味异种白狸的香囊制成。那白狸体带异香,但无论你活着取,还是死的取,都只有臭味,提不出香囊,唯有等到白狸**怀胎生产之时,方可将香囊取出使用,但那胎儿却保不活了。而新生即丧子的母白狸大半会哀伤而死,便是活下来的,日后生产时也多半会咬死自己的胎儿,防止有人再取香囊。是以这东西昂贵,就贵在这里。公主一听,大感这香料太伤阴鸷,立誓再不肯用此香,而当时的皇上,现今的太上皇听了之后,便下了令,宫中严禁再用此香。”

钱灵犀听得连连点头,这香料确实是太残忍,要她也不会用的,再看一眼窗外的农田,感慨的道,“大楚虽然富庶,但这些天看路边的乞丐,还有田地的乡民却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只有商人和官吏才珠光宝气,想想反不如我们南明的百姓。至少在我们乡下,只要没有天灾人祸,百姓们吃穿还是够的。其实一个国家再有钱有什么用?得让百姓的日子都好过才行,否则迟早出大乱子。”

闵公公听她这话却是眼睛一亮,“这话倒和世子前两日说的一样。”

话音未落,就见邓恒阴沉着脸过来了,“刚刚收到消息,孔离可能已经回到了大楚,就埋伏在我们由此回南明的关卡上。”

什么?钱灵犀吃惊不小,她早听说了,眼下走的这条路是唯一回南明的路,要是现在再改道,他们又该往哪里绕?还有赵庚生,孔离回来了,他去哪儿了?

邓恒解答不了这么多问题,只能告诉她,“说不好,我们只能碰碰运气了。”

第456章 美人计

东临关,是大楚进出南明的第一雄关,过去就到了南明地界,钱文仲当年曾任职过的西康府。从那里折道北上,再往京城只需要数十日的路程,极为便利。若是不去京城,直接返回九原,那直上陇西府是最近的路程,大概也就是两个月的工夫,就能顺利回家了。

钱灵犀早命丑丑跟家里人报了平安,但现在唯一麻烦的是,她要怎样才能过得了这个东临关?

孔离真的来了。

邓恒先一步去打探回的消息很不乐观,孔离不是最近才到的,他到了已经有十来天了,据邓恒估计他可能没抓到赵庚生,但又判断出赵庚生那支人马身上并没有带着火器,所以放弃了那一路,转而来拦截他们。

“…但也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在北燕围堵,另一路就杀过来了。”邓恒不紧不慢的把情况一一跟钱灵犀分析到位,不过听这些又有啥用?

钱灵犀眼下是泥菩萨过江,暂时管不了赵庚生那小子究竟给人追到哪犄角旮旯去了,她更加关心,“我们要怎么过关?”

昨晚梦中刚和林氏相会过,老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提着钱灵犀的耳朵就是一通训,“…虽然邓公子是个好人,也妹妹他不会做什么,可你们老这么孤男寡女的在路上算什么回事?回来之后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明明有一大堆人,怎么就是孤男寡女了?钱灵犀辩解,可林氏不听,“就算有那么些人,但主子就一个。你又是个闺女,也算是和他平起平坐的,人家难道不传你和他的闲话,却传你跟他家下人的?”

钱灵犀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现在唯一只庆幸的是还没告诉她,自己曾经跟人同过房,还冒充过他媳妇啥啥的,否则林氏真是要抓狂了。

如果说就钱灵犀一人,丑丑自然有办法带她瞒天过海,但是她又不可能脱离大部队独自跑路,所以就得顺带替邓恒也操着点心了。

邓恒很纠结,“孔将军实在是个聪明人,他不查人,只查货。我在城门关亲眼看到,就是乡民挑一担柴来,他也要全部拆开,逐一检查。若是有中空夹心之物,查得更是仔细,我们那么些火铳,再用之前的法子,是带不出去的。”

钱灵犀听得也没辙了,她倒是愿意伪装孕妇再带一回火药,但她的肚子再大,也藏不住一只胳膊长短粗细的火铳啊。之前用的几种方法已经全被孔离杜绝了,那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把这些要命的相信带出去?

她想想,出了个主意,“那我们能不能把火铳拆了,伪装一下,分头运送?”

邓恒跟看怪物似的看她一眼,“你知不知道要制作一件火铳得有多少名工匠参与?这样的国之重器怎么可能交由一人完成?”

行了,接下来的话不必说了,钱灵犀明白了。嘁!不就是不会拆吗?至于说得她跟弱智似的?

“可眼下,我们不走,老赖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吧?”

他们又不是本地客商,在这个离东临关不远的小镇上已经住了有两天了,再住下去,岂不惹人生疑?

“这点你倒无需担心。”邓恒的目光中隐含着一丝别有用心的笑意,“你若是有空,也帮着想想办法就行。”

钱灵犀看着他那笑意,心里颇有些毛毛的感觉,还没等细问,就听吉祥过来回禀,“少爷,人带到了。”

嗯,邓恒应了一声,悠然转身,顺着他的视线,钱灵犀赫然看到一个红装翠袖的美人儿,袅袅婷婷立于门外。风姿绰约,眉目含情,见着邓恒通身上下的富贵打扮,钱灵犀真的毫不夸张的瞧见,对面的那双秋波里顿时飞出无数把带绳索的勾子来,嗖嗖嗖的冲他飞去。然后再瞥一旁朴素低调的钱灵犀,那样的不屑是简直都恨不得在头上刻字留念了。

白一眼钱灵犀,再转过头去盈盈一拜,莺声燕语里好似掺着醉人的蜜一般,“贱妾如烟,见过公子。”

嗯,邓恒又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钱灵犀。

钱灵犀怔了怔,忽地明白过来,气得差点拍案而起。原来这就是他流连不去的原因?这倒真是个好借口。泡妞都可以当做正经事,温柔乡当然更能是英雄冢,那她还有什么说的,走人呗!省得在那儿碍了别人的眼。

可等她气鼓鼓的刚一出来,门就在身后叭地一下关了。

这还真是急不可耐啊!钱灵犀忿忿然的回到楼下自己的房间,就听楼上弹琴唱曲,是不亦乐乎。

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任钱灵犀再气,翻再多的白眼,可楼上丝竹之声却没停过。

闵公公乐呵呵端来晚餐,“姑娘莫恼,公子这也是没办法,所以才行的权宜之计。来,咱们吃饭吧。”

嘁!钱灵犀心中翻个老大白眼,权宜之计那么多,为什么非上美人计?楼上的就是个色胚!

因他们“父女”只是邓大少爷的穷亲戚,是以住也住得低了一等,吃也吃得没那么丰盛。每天不过是四菜一汤,但邓恒从不克扣她的伙食,所上的菜虽非最好,却是荦素搭配,很合钱灵犀的心意。所以见着饭来了,钱灵犀虽然生气,但还是有胃口的。

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生气。钱灵犀忿忿的戳一条自己喜欢的鱼,送到嘴边一口咬下,却顿时疼得她呲牙裂嘴。

这鱼并不算什么太好的品种,不过筷子长短,两指粗细,但肉质细嫩,很是鲜美,只是毛刺特别多,要说炸酥了吃是最好不过,可钱灵犀偏偏喜欢用热油小火慢慢煎透,于焦香中带一抹柔韧的口感,但吃起来就得格外小心了。

瞧她这一时不查,让鱼刺戳伤了牙龈,闵公公忙给她端来清水。钱灵犀把口中血水漱尽,心中郁闷,把帐又记到楼上的那一位头上。

闵公公瞧着皱纹里满是笑意,只是不语。

一顿饭毕,楼上的小曲终于低了,却又响起摆酒猜拳行令的声音,夹杂着女子的娇笑声,于入夜时分听来,分外刺耳。钱灵犀在屋里呆不住,要出去蹓跶蹓跶。闵公公叫了两名侍卫,陪她出去消食。

小镇不大,小半个时辰也转完了。幸亏闵公公说话得趣,逗得钱灵犀回来时,满肚子气都消了。且喜楼上也终于消停下来,想来人已走了。钱灵犀高高兴兴的洗漱歇息,她虽和闵公公名为父女,但毕竟男女有别,闵公公服侍完她歇息,就自回隔壁房间了。

钱灵犀正想闭上眼睛,睡个好觉,忽听楼上传来些异样的动静。就好象是木地板用久了,有些松动,踩起来的那种吱呀吱呀声。

钱灵犀起初没觉得什么,可是冷不丁的,听到一声娇笑,顿时全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那女人还没走!搞不好还在上面做某些苟且之事。

这样的认知把钱灵犀瞬间雷得外焦里嫩,接下来那女人似是又含糊不清的说了些什么,可钱灵犀没听清也没心思去听了。只恨不得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个粽子,还是密不透风的那种!

太不要脸了!这还当着自己的面,邓恒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就算有分楼上楼下,但他能弄出这种动静来吗?

“你在生气?要不要我帮忙教训下那个人?”因为她的愤怒太过强烈,连丑丑也感知到了,从空间里自告奋勇的爬了出来。

可钱灵犀更生气了,“谁叫你出来的?快回去,小心看了长针眼!”

“不怕,我不会长针眼的。”

“那也不许看!总之不要你管。”

好吧,丑丑撤了。可钱灵犀满心满肺这把无名之火如何消散,生生把自己闷出一身的汗来。

时已入夏,眼下大楚又不是九原,天气炎热,自然不比北方凉爽,钱灵犀闷在被子里一时尚好,可时间一长,如何受得了?

满头大汗是哗哗往下趟,最终没奈何把被子扯开一条缝,幸好楼上已经消停了下来。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迅速躲进空间,死活不出去了。

丑丑想趁机溜出去看看,楼上到底是个什么动静,可才动这念头就被钱灵犀死死摁住,“不许去!”

那好吧,丑丑只得留下,对着饲主那张苦大仇深的脸,陪她生闷气了。

楼上的情形,其实远比钱灵犀想得纯洁多了。

甚至纯洁得连那位名叫如烟的红姑娘都不敢妹妹,半是疑惑半是yin*的又凑到邓恒身边,柔声问道,“大爷,您花那么那么多的银子把如烟叫来,难道就不想做些什么吗?”

邓恒似笑非笑挑眉看着她,“什么都不做就能白拿银子,难道不好?”

灯光摇曳,更衬得他丰神俊秀,眉目如画。就连阅遍千人的如烟也不禁呆了一瞬,低低叹道,“好是好,但若是能服侍大爷一晚,纵是不收钱,如烟也是心甘情愿的。”

邓恒微笑,“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看他态度和蔼,如烟有些好奇,追问了一句,“那我能冒昧的问一句,大爷为什么要这么做?”

邓恒笑而不答,只给她两个字,“你猜。”

如烟想想,“若是寻常客人,我定是要猜到不好的地方上去,但大爷却一定不是这样的人。是了!”她忽地拍手笑道,“若是不想跟人亲近,又偏要亲近,那十有八九,是为了让某人生气,难道公子是为了让楼下的姑娘吃醋?”

邓恒笑意更深,却是什么也不说。

第457章 不如成亲

天刚亮,钱灵犀就离开客栈,出门了。再呆下去,她怕一早看见不该看见的事情,会失控的要抓狂了。

出门之后,钱灵犀目标很明确,直奔东临门,在那儿附近选了个地方,观察到底要怎样才能出城。

邓恒之前的描述并没有半分虚假或者夸大之处,这里确实守卫森严,对妇女老人和小孩相对宽松,但对一应的行李物品却是检查得非常仔细。就连马车底下,也会专门蹲下去看一眼,想要蒙混过关,真的是非常困难。

难道真的是毫无办法了吗?钱灵犀很犯愁。

直到日中时分,她突然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喧嚣之声,那喜庆的音乐不用多想,是人家结婚办喜事用的。

百姓们一瞧见这送亲队伍,很自觉就给人家让了个道,让他们先走。那新郎官在前面的马上不住拱着手给人道谢,憨厚的笑容很是能感染人。

到了城门关那儿,照例也是要停下来接受检查的,但那些士兵明显对人家的队伍就宽松了许多。后面有个不懂事的小兵想伸手去掏摸嫁妆,还给旁边的老兵敲了一记,扯了回来。

因为新娘送嫁习惯是把所有的嫁妆摆在面上给人看着,所以在瞧见无恙后,城门官就放行了。

钱灵犀瞧得不解,问旁边喝茶的老人家。老婆婆闲来没事,细细告诉了她。

原来本地虽因一关之隔分了两国,但邻近的百姓几辈子以来互有婚嫁。本地风俗,新娘送嫁要在日落前赶到婆家拜天地,是以路上一遇着这样跨境成亲的,百姓们都会自动的让出道来,好让他们先行。

“…这也是给自己积德呢。至于说到嫁妆,在从娘家抬出,到夫家新房之前更是不能落地,也不能给外人碰的,否则都会不吉利。所以你没看那些士兵查别人,偏不动他家的吗?这就是不触人家的霉头,让人家高高兴兴的把喜事办了。”

哦,钱灵犀听得明白,却忽地眼睛一亮,生出个主意来。急急赶回客栈,径直冲到邓恒门前,“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还是那位如烟,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打扮得更见娇媚了。

钱灵犀看着她就来没由的一肚子火,没好气的道,“出去!”

如烟却不肯听她的,只是转头拿双秋波曼妙的眼去看邓恒,得到邓恒微微颔首,这才不太高兴的瞟了钱灵犀一眼,然后一摇三摆的出去了。

关了门,钱灵犀对那色胚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隐忍着道,“我有法子出关了,你把那女人打发走吧!”

邓恒坐在桌边,手指轻点,目露诧异之色,“是么?那你坐下细说。”

坐那女人坐过的地方,她才不要!钱灵犀就站着把方才在城门口看见的情形一说,然后告诉他,“要不咱们也找两人办场婚礼,只怕就能把这些火铳带出去了。”

邓恒听得不住点头,表情认真,“这倒确实是个法子。但我们队伍里只有你一位女子,难道要你办场假婚礼?不妥,若是日后给人说闲话,岂非是我的不是?”

钱灵犀急了,“眼下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反正是假的,又不是真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再管好你的手下,那还有谁晓得?”

邓恒还是摇头,“话虽如此,但无媒无凭,你以为人家会信?起码也要查个庚贴婚书的。再说咱们在这路上,本来好端端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要办起婚事来?说不通的。”

钱灵犀想着也是,那新郎官出关前确实是给那些士兵验过合婚庚帖,有凭有据,才让他们出的关。

所以邓恒甚是无奈,“这法子,不通。”

“也不见得吧。”忽地,吉祥凑上前来出了个主意,“钱姑娘不是一直和闵公公父女相称么?要不然就让闵公公装病,然后说你们二人早有婚约,为了替老父冲喜,所以才匆匆完婚,这样也说得过去了。至于媒人和主婚人,找当地打听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来担当就是,瞧起来就很是象模象样了。”

钱灵犀听着颇为心动,但邓恒却满面的不屑,“胡闹!就算是如此行事,但若是我与她早有婚约,为何这一路淡淡相待,并未当作上宾?”

“这个…也不难解释啊?”吉祥卡了壳,钱灵犀却生出个主意来,“譬如两人从前订了婚约,可是一方家境败落,另一方就想赖账也是有的。可没想到路遇不测,迫于无奈只好成亲,这便解释得通了。”

可邓恒还是觉得不妥,“就算如此,可我们又不是大楚人,纵是成了亲,也没必要在日落前赶出关去,你让那些士兵怎么放行?”

“这却不难办。”吉祥笑道,“世子怎地糊涂了?若是成了亲,女方就是再落魄,好歹也要准备一两箱的嫁妆吧?就算不必赶出关去,可总要上路的吧?咱们只要弄几口箱子,在底下放上火铳免人搜查就行,至于其他行李,又有什么查不得的?”

钱灵犀也觉得可行,只是斜睨一眼邓恒,她可不要那个风流无度的家伙当新郎官,“要不就让吉祥来跟我演这场戏吧,也不用弄那么多的文章,只充作寻常伙计成亲就是。嫁妆少点,也少惹人些注意。”

可吉祥一听,头顿时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钱姑娘你饶过我吧,小的胆子小,可担不起这样的大事。还是世子镇定,能处变不惊。”

钱灵犀暗自咬牙,把目光从眼角横了过去,却见邓恒却一副甚是纠结的模样,“容我再细细思量一回再说。”

难道他还以为是谁巴结嫁他不成?钱灵犀忿忿道,“不过是演戏,我是好心,你爱演不演。横竖是你出不了关,我可不在这里陪你磨唧。那孔离又未见过我的女装,想来我一人出关不是什么难事。你自己琢磨吧,三日之内,我必是要走的,到时可别说我不讲义气!”

她拂袖而去,自然没看到邓恒眼中那抹淡淡笑意。定定的瞧了她的背影一时,他往旁边一瞟,“赶紧去把事情办了吧。”

吉祥点头,赶紧去了。不一时,闵公公亲自上来,虽是笑着,却感慨的微叹了口气,“世子爷,老奴伺候您一场,也盼过您洞房花烛,大婚之喜,却没想到竟会如此潦草,想想真有些对不起公主殿下。”

邓恒却淡淡一笑,“若是真心,布衣粗食也能过得开心,若是假意,便是金山银山也换不回片刻安宁。这是母亲从前说过的话吧?她若是还在,应是最明白的人。”

闵公公又慈爱的看了他一眼,“您和公主,还真是一个脾气。行吧,此事老奴知道怎么做了。”

邓恒点了点头,等人都退下,眼中才泛起一抹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

过了一夜,“深思熟虑”的邓恒才好不容易的同意做这场戏。

先是闵公公,因为出于维护“女儿”的义愤之情,去找邓恒理论,还打了如烟两下子,然后鸡飞狗跳中,如烟哭哭啼啼的跑了,邓恒“失手”把闵公公在众目睽睽之中推下楼梯,闵公公顿时晕了过去,没等请来大夫就有人嚷嚷着说他不好了,怕出人命要报官。

危急时刻,闵公公醒了过来,大吼一声,“若是你悔婚弃约,不娶我女儿,我就上衙门告你这无情无义之辈!”

邓恒迫于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为防夜长梦多,闵公公要求立即成亲,还让客栈老板做主,请了媒婆,还有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来主持证婚。

这也演得太逼真了吧?钱灵犀撇撇嘴,坐屋里看戏。反正她是女孩儿家,不便出门应对这种事情,所以只要听从“父亲”安排就是。

反正也是假的,所以办起事来快得很。不过是照当地的礼仪写了婚书和庚帖,然后借了客栈的地方,准备一份成亲之物就行。

邓恒办事效率相当高,很快就收拾一间新房出来,不知是不是知道钱灵犀心里膈应,那新房没设在如烟留宿过的客房,而是另择了一间干净屋子,挂上喜帐,摆上龙凤花烛,再贴一张大红囍字,就算是洞房了。

照计划,他们是拜堂成完亲后的第二日就启程返回南明,一点没误钱灵犀那个三日之期。也算是新婚之喜,所以到时新娘抬几提嫁妆出去,也不过人之常情。她在南明置办的两箱相信这回可派上了用场,一律贴上红纸,充作嫁妆。

钱灵犀全没所谓,收到凤冠霞帔时还觉得新鲜有趣。虽然上辈子也穿戴过一回,但却不是这样简单的,那时她记得自己光礼服就套了五六层,头上的簪子发钗更是数不胜数,压得脖子都抬不起来。

可眼下因为天热,吉服只有三层,但全是新制,轻便灵巧,那凤冠也是简约之极。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请了喜娘给她沐浴更衣,又绞脸梳头的说那些吉祥话,钱灵犀真觉得跟过家家似的,轻松有趣。

不过这也只比过家家累上那么一丁点,所以看邓恒同样穿一身大红吉服,拿秤杆挑下她的盖头时,钱灵犀真的啥感觉也没有。

只是这请来的喜娘太啰嗦,一定要看着他们喝了交杯酒,又坐床行了撒帐结发全套礼仪后,这才领了红包告退。

钱灵犀有些心疼的摸摸被绞去的一绺头发,张口问邓恒,“我肚子饿了,有吃的没?”

“有。”邓恒很淡定的端出一盘饺子。

虽然不累,但也折腾了半天,早过了平常的饭点了。钱灵犀没有多想的抓起一只塞进嘴里,咬一口却立即苦着脸抱怨,“生的!”

这话说完,她忽地起来,婚礼上确实是有这种风俗,要新娘吃个生饺子或是生汤圆,说句话,取其早生贵子之意。

忿然把那小半口生饺子吐了,钱灵犀再一次觉得,那喜娘实在是敬业得太过头了。

“怎么请这么个人?”重新拿盘熟点心吃着,钱灵犀是抱怨连天。

邓恒目光微闪,淡然道,“以后再不会了。”

嗯,钱灵犀没有多心。本来嘛,也是一锤子买卖,难道谁二回还来找她演出戏?

算了算了,她也别计较了,眼下出关要紧。

第458章 防他不防你

做戏做全套,洞房之夜,无论如何不能把新郎倌赶出去了。

邓恒很自觉的继续睡在长凳上,可不知是他近日享受惯了还是怎地,一上凳子就往下掉。第一次钱灵犀忍了,第二次钱灵犀也忍了,等到他第三次从凳子上摔下来时,钱灵犀忍无可忍了。

霍地一下把帐子掀开,“喂,你怎么回事?”

邓恒也很无奈,“房中的凳子太短又太窄,四条腿又不齐,不信你来试试,实在是躺不安稳。”

因有外男在室,钱灵犀睡觉也多穿了一层中衣,跳下床来一看,邓恒没有撒谎,那四条凳子拼起来也比平衡木宽不了多少,而且高低不平,真不知是怎么凑成一套的。

四下瞧瞧,本就不大的新房里实在是没有可睡的地方。因是一楼,潮气重,就连打地铺也不太方便。况且床上被褥只准备了一套,要是给了他,钱灵犀盖哪里?

看着房中唯一还算宽大的那张床,钱灵犀纠结了半天,终于开口了,“算了算了,你也到床上来睡吧,不过你可别动歪脑筋。”

听她这么说,邓恒的表情有点受伤,“你要这么说,那我还是坐一晚上好了。”

“少磨磨唧唧的,明天就要上路了,我可不想到时看你打着哈欠,提不起精神来。”钱灵犀忿然先上床了,抓了一条被子睡到了里面。

邓恒似是甚为无奈,犹豫再三,才睡到床上。而且紧贴着边边,似是生怕钱灵犀反过来怎样。

伪君子!钱灵犀心中翻了老大个白眼,心想要是那个妖妖调调的如烟在此,恐怕他就是另一副嘴脸了。暗中吩咐丑丑小心提防着此人,钱灵犀放心的呼呼大睡去也。

丑丑倒是很尽忠职守的替她看着身边那人,可邓恒的表现却很令人放心。他只是看了钱灵犀一会儿,然后就转过身去睡觉了。

丑丑盯了一时,觉得实在没意思,那他也去休息好了。

可是睡到天明,钱灵犀却发现自己抓着某人的胳膊当枕头,甚至在他的衣袖上留下可疑的液体。

是口水吗?钱灵犀坚决不承认。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的转过身去,然后淡定的故意的用力的伸一个懒腰,在宣告自己醒来的同时,也把身边的人敲醒。

“啊,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吧?不过也该起了。”

看邓恒似乎什么也没发觉的起床了,钱灵犀暗自把丑丑揪了出来,“我不是让你防着他的吗?”

丑丑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你是让我防着他,可你又没让我防着你啊?明明是你主动凑过去的,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