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温心媛,她自小产后一直下身流血不止,回到九原的第一件事就是请陈曦来瞧。

陈曦是个医呆子,就算到九原历练了这些日子,还是无法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给她把了脉后大为慌张,温心媛顿时就看出不对劲来了。

“说!我到底是怎么了?”

陈曦不敢胡说,额头上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迟疑着给了个建议,“要不还是多请几位大夫来瞧瞧吧?我毕竟年轻,经过的事少…”

“我让你说你就说!”

温心媛凌厉起来的样子还是很有几分}人的,陈曦给她这一吓,终于吞吞吐吐的把实话说了,“依这脉象看,应是小产时身子受了损…不过**奶您还年轻,也未必就没有康复的机会。嗯,或者,您可以回京再找些好的大夫来瞧…”

温心媛的声音已经冷得象冰了,连牙关都开始格格打架,“那,那若是不能康复呢?”

陈曦心中叹息着看她一眼,老实道出实情,“若是不能康复,可能**奶将来于子嗣方面就艰难了。”

咣当!

陈曦用了多少年,给温心媛枕脉的小瓷枕被她一把砸了过来,磕到陈曦的眼角,又掉到床下摔了个粉碎。

“你胡说,胡说!明明是你这庸医没本事,居然还要这么咒我,你滚,现在就滚!”

陈曦捂着被砸得迅速青肿起来的眼角,抢过自己的药箱逃也似的从她这屋出来了。躲进钱灵犀那屋时,还惊魂未定的连连嚷道,“疯了疯了,这女人也太可怕了!居然把我的瓷枕也给砸了,那可是我爷爷送给我的东西!你赶紧让人给我煮个鸡蛋来滚一滚。嗳――”

他说了半天,这才意识到钱灵犀居然呆呆的坐在那儿,没有半点反应。

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怎么了?不会也给她的疯病传上了吧?”他兀自狐疑的喃喃自语,“疯病又不是疯狗病,不传人的啊?”

钱灵犀终于回过神来了,“你说什么疯狗病?谁得了疯狗病?呀,你的眼睛怎么回事,这是给谁打了?”

陈曦忿忿的再瞟她一眼,“算了算了,看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儿,我不管你要鸡蛋了。对了,你出门的这几日,晗弟来信了。他说年后就跟表姐往九原来了,估摸着日子,大概这些天就会到。”

他嘟囔着要走,“本想再给你把一脉的,可眼下瓷枕也摔了,我也没那个心情了,回头等你心情好些再来吧。”

钱灵犀连连告罪,可她眼下是真没心情跟人应酬。因为她的心里有一团阴云,沉重得象是六月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压得她完全透不过气来。

邓恒,到底背着她做了什么?

钱灵犀想知道答案,可又害怕知道那答案。所以回来的这两天,一直没有问过。

“大少奶奶!求求你发发慈悲吧…”门外,程夫人又来哭了。钱灵犀简直觉得焦头烂额,烦不胜烦。

这个时候,怎么就不能让她清静清静?

第566章 大少爷喜欢我

从温泉那儿回来时,基本上的事情都料理干净了。唯有程雪岚是个例外。

她不比冬儿,冬儿只是许曼儿的陪嫁,又是家生子奴婢,报个亡故,再帮她弄个新身份并不难。可程雪岚是官宦人家正经嫡出的**,又是宫里程妃娘娘的干女儿,虽是给邓恒做了妾,但却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处置的。

当然,如果邓恒真要她死,那也简单,在救出她时就可以下手了,回头尽可以把此事推到钟老大的头上,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可邓恒没有杀她。

不是不敢,而是觉得去杀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是倒霉透顶的女子,连他也实在觉得下不了手。所以邓恒当时在踹门进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锁消息。

把当时还昏迷着的程雪岚拿被子连头带脸都盖住了,这才命几个近身侍卫进来把钟老大等人拖了出去。

他自己身边的几个侍卫,还是管得住嘴巴的。虽然瞧出些端倪,却没有人会蠢到去八卦这种事情。

为了避人耳目,邓恒当天就派了两名心腹,悄悄带着程雪岚,送回了云来寺的住处。选了间僻静的屋子,交给闵公公严密看管起来。

身边服侍的丫鬟也不是她卖掉木樨她们之后另选上来的,而是换了忠诚老实,被钱灵犀留下看家的软软和端画。整件事做得悄无声息,连天天在家的程夫人都不知情。

等到钱灵犀和大队人马一起回来之后,程雪岚自然也就“一起”回来了。不过却说她得了伤寒,不能跟人相见,只能单独在房中静养。

邓恒的打算是等过段时间,彻底风平浪静了,就报程雪岚得了肺痨,看是给程雪岚另寻个去处,还是就在他们新房辟个小院安置下来,日后养着她们母女终老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程夫人爱女心切。不明就里的成天来烦钱灵犀,一定要见程雪岚。

可她此刻去见程雪岚,一定会发现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钱灵犀是一片好心,同情程夫人,怕她年纪大了,精神上才刚有点起色,怕她受不住这么大的刺激,所以拦着不让相见。可再多的好心。再多的耐性都是有被耗尽的时候。就象现在,钱灵犀本身就心烦得不得了,哪里受得了程夫人又来这么闹腾?

当下也没好气起来,对小夏吩咐,“她要想见,就让她去见,见出个好歹来,也怪不得旁人。省得天天这么哭哭啼啼的,给人听见还以为我多虐待她们母女似的。”

小夏见她心情不好,当下也不敢多劝。想着程雪岚那儿还有软软看着,应该无事。就把程夫人给领过去了。

程夫人当下千恩万谢的起身去了,程雪岚此时已经给挪回自己的房里,又拨了两个小丫头来伺候。反正卢嬷嬷已经死了,这帮子妾室通房就由闵公公一并掌管,也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程夫人进屋就见女儿好端端的躺在床上,衣裳被褥全是干干净净的,证明钱灵犀并没有背着人苛待自己女儿。先就安了大半的心。可等走近了,瞧见程雪岚竟没有睡着,而是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帐顶,状甚痴呆,她又吃了一惊。

赶忙上前几步在床边坐下,唤起程雪岚的乳名,“雪儿,雪儿你是怎么了?”

程雪岚眼珠子动也不动,既不看她,也不应话。程夫人急了,“好女儿,你快跟娘说说话呀,你这是病糊涂了,还是怎么了?”

她探手摸向程雪岚的额头,却见她体温正常,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发冷,那邓恒说她得了伤寒,是怎么一回事?

眼见程雪岚还是不说话,程夫人急了,略掀开些女儿的被子,想看看她身上是否有伤痕,可她才这么一动,却见程雪岚如惊弓之鸟一般,霍地一下坐了起来,警惕的看着母亲,“你想干什么?”

看女儿行动这么利索,程夫人越发觉得她不象是得了伤寒,对这么说的邓恒和钱灵犀更加起了疑心,“女儿,你快跟我说说,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不象是有病的样子啊,为什么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要说你得了伤寒?”

听到大少奶奶这四个字,程雪岚呆滞的眼珠子才似终于恢复了一丝活力,“你说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回来了?”

“是啊。”程夫人莫名点头。

却见女儿一反常态的急急追问,“她回来了?她难道没有出事?”

旁边忽地有人在嗤笑,“大少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几个小蟊贼如何动得了她?大少奶奶连一根头发丝也没有动过,好得不能再好了。”

软软虽然没有跟着去,但程雪岚被送回来时,那样的满身伤痕是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绝对看得明白的。又听小夏私下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软软气得恨不能立即把程雪岚逐出家门去。

只是程雪岚经此打击,回来后意志消沉,连半个字都没有开口说过,那软软身为下人,也找不到说话的余地。可眼下听程雪岚才开口,就一副巴不得钱灵犀出事的样子,她听了如何不气?

当下不由讥讽道,“倒是有些人蛇蝎心肠,害人不成反害己,这才是老天有眼,给的报应呢!”

程夫人听着这话不对,却见程雪岚寒着一张脸道,“住嘴!主子说话有你这做奴婢的插嘴的道理吗?还不快出去掌嘴!”

软软连连冷笑,“姨娘想打我,也得说清楚缘由才好。没个说因为奴婢讲了几句公道话,就想胡乱动手打人的。我虽只是个奴婢,却也是在清清白白的好人家长大的。一没有去给人做小还想着陷害人家主母,二没有害人不成反害得自己被人糟蹋。哼!姨娘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程夫人听得脸都白了,死死抓着女儿的手,“雪儿,雪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见程雪岚怨毒的盯着软软,那目光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忽地就见她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娇媚,无比妖娆,娇滴滴的跟程夫人道,“娘,您别听那丫头胡说八道。她是得了她们主子吩咐,故意说这些话气咱们的。事实是――”

她忽地掩嘴,娇羞万分却又干脆利落的扯开自己的贴身小衣,露出尚未完全消散淤痕,柔柔的对母亲说,“大少爷跟我圆房了。所以大少奶奶才生了气,大少爷怕和她争吵,只好故意冷落我几天。”

“真…真的?”程夫人瞠目结舌的看着女儿那身上的印记,将信将疑,半忧半喜。

这事要是真的,当然也说得过去,对于她们母女来说,还是一件天大的好消息。可软软之前为什么又要说那样的话?

软软气得涨红了脸,没想到程雪岚居然不顾廉耻的倒打一耙,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胡说八道!大少爷才不会看上你这种…这种人!呸,自己跟些下贱的贼汉子做出不知羞耻之事,还妄想诬赖大少爷,真是不要脸!”

见她动怒,程雪岚反而越发有恃无恐起来,挑衅的望着她,“我是大少爷的侍妾,跟他合欢圆房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什么好不要脸的?难道象你和大少奶奶这样不给人做小的,就高贵得不跟自家男人圆房了?嘁!要说不要脸,大家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我这么美,大少爷不知多喜欢我,要了人家一次又一次。说不定我现在的腹中,已经有了大少爷的骨肉呢!”

看女儿如此理直气壮,程夫人信了有六七分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肯定是宁愿相信自己女儿的,当下反过来责怪软软道,“我女儿虽是做妾,可怎么说也是大少爷的人,你一个下人在她面前这样胡乱说话,她说你几句又怎么了?有你这样一个当奴才的这样顶嘴的么?哼,别说你是大少奶奶的人,便是大少爷的人又如何?我女儿还是邓家的老太太亲自接进门,给大少爷做妾的。眼下跟大少爷圆了房是好事,凭什么要被大少奶奶这样苛待?”

她越说越气愤,越说越觉得要替女儿讨个公道,反正现在女儿已经是邓恒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

程夫人这么想着,反起身拉扯了软软道,“走!你跟我去见你们主子去,枉我平素觉得她是个好人,原来竟是这样的小气不肯容人!”

程雪岚看母亲忿忿然要去给自己打抱不平了,心中得意,越发添油加醋的道,“娘,人家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没人作主,才敢这么对待咱们。您就是去了,人家死不承认,那可怎么办?”

此时在她的心里,似乎也已经被自己的话说服,好象她真的只是跟邓恒圆了房,而没有受到那样的侮辱。

程夫人脑子虽好使了些,但到底没好利索,何况她从前清醒的时候也不是个明白人,听了这话越发触动心病,嚷嚷起来,“这还有王法吗?哪家的主母能这么干的?咱们就是没有你爹撑腰,可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庙里的菩萨都看着呢,我就不信找不着一个说理的地方!雪儿你别怕,你娘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替你和孩子讨个公道!”

第567章 我杀了你

眼看这儿越闹越大,早有机灵的小丫鬟去报了钱灵犀。

钱灵犀听了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就是好心被狗咬么?行吧,既然程雪岚要这么糟践自己和邓恒的名声,那她还做什么好人?索性就去当一回坏人,把给她遮羞的那张面皮撕下,到时就算是薛老太君或程妃娘娘知道,又能有什么话说?

所以,程夫人才拉扯着软软出了程雪岚的这道门,就见钱灵犀领着帮人送上门来了。

程夫人瞧着钱灵犀,先是一愣,随即又自觉在理的要开口讲理时,却见钱灵犀先望着她淡淡一笑,转头吩咐,“闵公公,你带人把这屋子前后全部围起来,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今日之事,若有半句闲话传出去,我都第一个拿你是问,知道么?”

闵公公知道厉害,除了清退了这院子里的闲人,连隔壁左右的如眉蝶舞及一众大小丫头全都清理出去了。

随后钱灵犀才不紧不慢的往程雪岚房中走去,还招呼着程夫人,“正好有件事想跟程姨娘说,夫人要不要一起进来听听?”

程夫人当然要进去,屋里程雪岚听到动静,已经披衣起来了,在梳妆台前略梳理了两下头发,转过头来望着钱灵犀嫣然一笑,披着一头乌黑长发的样子看起来甚为娇美,楚楚可怜。

“难得大少奶奶好兴致,居然亲自来看妾身了。妾身已无大碍,只要好好调养,说不定十个月之后还能替大少爷生个长子呢!”

钱灵犀嗤笑,自走到屋里主位坐下。并不开言,只等着丫头先给她沏杯茶上来。

程夫人见她神色与平日有所不同,不觉有些畏惧,但看女儿这么镇定,她又觉得镇定不少,可想着钱灵犀毕竟是当家主母。便在旁边软了一句道,“大少奶奶,我知道你跟大少爷好,但雪儿也是大少爷的人,不仅是有名分,眼下也既成事实,你又何苦难为她呢?”

钱灵犀不答,只等静上一时。小丫头端上茶来,抿了一口,方放下茶杯道,“程夫人,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与我说话?”

程夫人被她问得一愣,就听钱灵犀道,“程夫人,你既提到名分,那应当知道,你女儿给大少爷做了妾室。便和娘家再无瓜葛。我和大少爷怜你只此一女,又孤苦无依才好心收留了你在我们府中养老。可这并不表示你能对我们邓家的家务事随意的指手画脚,尤其此事还关系到我们邓家的子嗣大事。你说是不是?”

程夫人一哽,给她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听程雪岚忿然插嘴道,“路不平,人人踩,大少奶奶这么说,莫非是心虚?”

钱灵犀哈哈笑了。“我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程姨娘,你还是贼喊捉贼,死性不改啊。”

可钱灵犀先放过她。继续对程夫人道,“程夫人,你们家老爷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妾室,我想问问,你是如何对那些妾室的父母?可有让他们登堂入室,在你管教妾室时口出不逊之词?或者说,你家那些妾室稍有不满,她们的父母就能冲上门来指责你为难了她们?”

程夫人满脸羞惭,窘得说不出话来。自己说到底,毕竟是姓程的,又不是邓家正经丈母娘,凭什么多管邓家的闲事?

只听钱灵犀冷笑着把话说穿道,“我和相公心地厚道,念着从前的情份上,尊称你一声程夫人,可你不要得寸进尺。否则的话,我们家就是立即把你请出家门去,世人又能有何话说?”

眼看母亲给挤兑得说不出半字,程雪岚怒道,“你这样欺负一个脑子不好的老人家,算什么本事?”

钱灵犀笑意更深,“你娘脑子不好,也不知是谁造成的,程姨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不要我把上回给你娘看病的大夫再请回来作个证?”

程雪岚一哽,说不出话来了。

可程夫人毕竟心疼女儿,又维护她道,“我女儿要怎么给我吃药,是我们母女的事,就是她毒死我,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好!果然是母女情深。”钱灵犀赞了一句,却又厉声道,“不过程夫人,请你记住,你女儿眼下是邓家的人,你就是愿意给她毒死也得问过我们邓家同不同意。你们母女丢得起这人,我们邓家却是断断容不得这等忤逆不孝之人败坏家风的。”

程夫人再度噎住,就听钱灵犀道,“可眼下不是谈此事的时候,程姨娘,你不是说你侍奉了大少爷,还很有可能怀了他的骨肉么?那好呀,眼下我就让人把你送上京城,交到老太君手上亲自照料,看十个月后,你生出大少爷的长子,如何?”

程夫人一听就愣了,呆呆问,“你…你有这么好?”

连程雪岚也愣住了,就见钱灵犀又抿了口茶,润润喉咙才悠然道,“小孩子生下来虽模样都差不多,但鼻子眼睛长得象谁,还是看得出来几分的。相公玉树临风,程姨娘又如此美貌,你们二人若能诞下孩儿,必然是玉雪可爱,标致万分。断断不会长得象钟老大那伙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