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钱灵犀喜孜孜的捧着肚子去向公爹报喜,可邓瑾只是笑,在他看来,这媳妇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他是知道皇上在九原的,也知道这些事,肯定是皇上发了话,韩瑛才敢如此。可皇上肯在这些小事上松口,并不表示他后面不会对邓家下重手。皇上是心疼邓恒,可并不代表他就心疼整个邓家。毕竟,他的外甥只有一人。可邓瑾却除了要当邓恒的爹,更是要当整个邓氏家族的大家长。

邓瑾的烦恼不能跟钱灵犀说,于是邓大奶奶的好心情一点也没受影响。喜气洋洋的汇报完毕,就继续回去给她的雪貂和她自己补充营养了。

要战斗也得养个好身体,邓大奶奶深谙此道,并积极身体力行。

另一头,钱慧君是给关着了,但也不是完全的消息闭塞。

撸下手上的金戒指让小丫头悄悄找了后门的吴妈,她也多少打听到了一些不算秘密的事情。

譬如邓家老爷正在那矿山布置什么厉害的冶炼炉啦,又譬如洛家被放出去的夫人又抄了无数经书,很得好评啦,还有前儿府里一个管事的二舅的表弟终于找到人盖新房,听说还是钱家的队伍啦…

钱慧君听得心里跟数只小猫在挠似的,她知道,这些迹象全都清楚的表明,钱家、洛家包括邓家都在逐步的洗脱罪名,只有她和莫祺瑞被困在这个死局,一个弄不好,就注定要做炮灰了。

钱慧君当然不甘心,可她再不甘心又能有什么法子?

她一没有得力的父兄替她奔走,二没有耳聪目明的亲戚帮忙,莫祺瑞更是个中看不中用,完全指望不上的。念及此,她未免开始怨天尤人,并深深嫉妒起钱灵犀来。

同样是乡下出身,按说钱灵犀的出身还不如她,凭什么她就这么走运,事事都比她顺心如意?

枉她先还想着把钱灵犀拖下水来作护身符,如今看来,这一番苦心意是要泡汤了。那位耿大人着实不好糊弄,也不会小心谨慎到以莫须有就来定人的罪名,那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第599章 痴情

且不提钱慧君困在军部衙门里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韩瑛点齐了兵马,随弘德帝出行了。

这样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韩瑛当然要派自己的得力心腹。因弘德帝不欲让人知晓,所以韩瑛对这些心腹将领也只说是陪一位重要官员出行,并挑选良驹云云。

至于那位重要官员是谁,得绝对保密,大家既不能瞎打听,也不能往外说。只是若有异动,就是拼死也得护卫此人周全,否则大家回来也是全部等着人头落地。

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更何况韩瑛又是他们效忠的头子,所以大家虽然心存好奇,但却没有半分含糊的答应了。

只是最后,韩瑛又单独把樊泽远留下,格外交待了两句,“你人心细,这回出门可得仔细着些,千万别给有心人钻了空子。如有异动,立即示警,我自当星夜驰援。宁可犯错,也切不可过于谨慎而出了差错。”

樊泽远看他如此谨慎,心知事关重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了。

夏末初秋时的阳光虽好,可一旦临西,未免带出几分秋凉的意味。纵是看着重峦叠嶂间的大片红霞,竟也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了。

葛沧海再度吸了口微凉的空气,让被气得生疼的脑子平复些许,这才将白马拨转过来,看着对面的男人,冷冷道,“赵庚生,你要弄清楚,这不是我在求你,而是你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

对面的男人高高端坐马上,如刀削斧凿般的眉眼在逆光的阴影下日益冷峻,“我们南明有句老话,叫此一时,彼一时。是,当日在北燕,为了脱困,是我主动向你的族人说你怀了我的骨肉。可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怎可较真?再说,我又没有真的跟你怎么样,你为何一定要我负责?”

葛沧海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的冒了上来,“赵庚生你到底要不要脸的?说到老话,你们南明不也说,大丈夫一诺千金吗?你说那样的话我可以不怪你,可你为何还要跟我立下血誓?”

她霍然亮出右掌,就见雪白掌中一条长疤赫然在目。“你知不知道带着这样一道疤,我不管有没有孩子,在北燕就算是已婚妇人?立血誓者,终身只可一夫一妻,至死不渝。否则一定会遭到天神诅咒,毁家灭族。这话当日在你要起誓前,我是否明白说过?可你还是坚持要跟我立誓,而今却又不肯认帐,我不是稀罕你,可我带着这样的疤。在北燕就不可能再嫁人生子,你这是要存心绝了我的后嗣么?”

面对她的椎心泣血。可对面的男人丝毫不为心动,“当日虽然你的族人肯放过我们,可要不是我们立下血誓,他们怎会信得那么彻底?虽然我是得你相助,逃出了北燕,可你不也同样保住了性命?如今还有了面见圣上的机会,我不觉得自己欠你的。葛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奇女子,可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娶你。若是北燕没有男人肯娶你。你不如寻个肯的南明人,或是大楚人,日后一样生儿育女,天神如若有知,不会怪罪你我二人的。”

葛沧海明显怒极,反而大笑了起来,“好好好,赵庚生你真是条汉子,连天神都能左右,那我还有何话好说?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下贱到要逼你娶我的地步。只我现就告诉你,你可以不信我们北燕的神,但我为了族人,却不能不信。往后你尽管去娶妻生子好了,但我却会守着这份诺言孤独终老。你要良心过得去,就尽管不信吧!我只要你记着,不管你以后身在何处,搂着多少娇妻爱子,但在北燕的天空下,都会有一个女人因为你这混蛋而不得善终!”

终于,对面的硬汉沉默了,好一时才道,“你这又是何苦?”

葛沧海挑眉一笑,意态撩人,可那又斜斜上挑的凤眼里却充满了数不尽的嘲讽、幽怨、悲凉和无奈,“我这是何苦?那你呢,你又是何苦?”

赵庚生说不出话来了。

夕阳早已落到地平线下,漫天红霞也渐渐化为苍茫暮色。忽地闷雷滚滚,遥望北燕方向,却是驶来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葛沧海再不看他一眼,径直打马迎上前去,如草原上最豪迈的男儿般,不管面对多大的风雪,多大的痛苦,永远都那么挺直脊梁迎上前去。

赵庚生看着她的背影,幽深的眸子里不是不欣赏,也不是不喜欢的。

可是他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已经装了一个姑娘,一个他从小就装进去的姑娘,便是她嫁作人妇,又将为人母又如何?在他的心里,始终还是装着那个姑娘,唯有那个姑娘。

而葛沧海,她是一个太好太好,又太骄傲太骄傲的女子了,赵庚生不能带着心里的姑娘跟她在一起,也不能为了她就舍弃自己心里的姑娘,所以他不能,也不配跟她在一起。

或许三五年后,她自己就能想通这个道理。可她要是想不通呢?

赵庚生不敢想了。

忽地,就听天空之中有归巢的大雕在叫,那清唳之声,在初秋暮色里破空传来,格外发人深省。

赵庚生忽地只觉心中豪气顿生,男子汉大丈夫死且不畏,又何须为了这些情情爱爱而烦恼?

尤其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个人的儿女私情,而是邦交大事。葛沧海就算再恼火与他立誓之事,但她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嫁个夫婿,而是如何名正言顺的回到北燕去,继承她的部族。

所以,她今日才又约了姨父,孛尔克族的族长阿乞颜进行商谈,寻求支持。眼下皇上已经分明对葛沧海以良驹换支持的提议十分心动,自己身为南明的将领,自然要替皇上完成差事,助本国兴旺才是第一重任,岂可因私事而忘公?

于是,重又打起精神的赵庚生手一挥,身后的曾跟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士兵们立即打马前行,如羽翼般护卫着葛沧海,迎上了那支队伍。

葛沧海无须回头,只要听着身后的马蹄阵阵,心就安稳了几分。

她孤身出逃,身边除了几个死士,已经没有人了。此时,赵庚生的护卫,对她来说,既是壮胆的有力臂膀,也是震慑姨父的极大助力。

纵然赵庚生在婚约上对她背信弃义,但葛沧海也承认,这黑大个总算还是个真小人,并没有如伪君子般占过她的半分便宜。不过想想他死守着青梅竹马的钱灵犀,心结难开,葛沧海也不知应该感动于他的痴情,又或者责怪他的冥顽不灵。

思忖间,姨父阿乞颜的脸已经看得见了,葛沧海打起精神,勒马停住,先施以晚辈之礼,“劳姨父再度前来,实在是侄女的不是。”

阿乞颜看一眼她身后的赵庚生等人,眼神中有敬畏,也有些说不出的排斥之意,拉马停下,“大侄女,你过来说话吧。”

葛沧海却淡笑着对身后摆了摆手,赵庚生立即会意的停在二十步外,只是团团警戒着围住,不让人有可趁之机。

葛沧海虽然有求于姨父,可也不敢真正对他掉以轻心,“不如也请姨父上前一步,咱们就在此说话吧。”

阿乞颜此人生得相貌堂堂,魁伟彪悍,但葛沧海却知,因孛尔克族民少地薄,姨父这人很有些懦弱。没什么事的时候,他敢拍着胸脯冲到最前面,可真有事时,他却只敢往后缩了。当年姨母年轻,就因为他的这副好皮相嫁了去,可后来却时常因丈夫窝囊而受气,抱怨到姐姐那里,葛沧海也略有耳闻。

眼下见侄女不是那么信任自己,阿乞颜也有几分尴尬,不过还是同样示意自己的人马停下,自上前来,“大侄女,你这回的祸事可闯大了。眼下皇上已经发了圣谕,要捕你归案呢。但凡草原各部,只要活捉你送回去,皆可赏金三千,便是死的,也赏银三千。”

葛沧海微微一笑,“那姨父也动心了?”

阿乞颜略有些尴尬,“怎会?我不过是告诉你一声。只你要是真没杀三殿下,还是回去解释解释的好。难不成,你还要在别国流落一辈子?”

葛沧海自信一笑,“我自然会回去,也会证明我的清白,我还要继承噶尔汗族,接任族长之位。姨父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阿乞颜明显犹豫了,闪烁其词道,“你若真能证明你的清白,那姨父自然会助你。不过你跑到南明来,却是做什么?”

葛沧海却不肯透露,只道,“侄女自有侄女的打算,若是姨父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必然忘不了姨父的恩德。”她略顿了顿,才道,“按理说,姨父的地界离九原最近,眼下南明与我北燕开市通商,姨父应该受惠最大才是,可我去那市场上走一圈,怎么却见不到几个孛尔克人?就算姨父那里特产稀少,可也能仗着地利之便,往其他各族贩卖些货物受益,却怎地丝毫不见动静?莫非是族中周转不灵?”

一句话,就切中要害,问得阿乞颜是面红耳赤。

第600章 双生子

被葛沧海一语道破要害,当姨父的阿乞颜只觉又羞又愧。冰@火!中文可心中却也暗暗佩服,怪不得人人都说他这侄女厉害,别看这么多年甚少往来,但她分析起事来,却是一针见血,端的精明无比。

确实,在九原开贸通商后,阿乞颜也知道这是致富的好机会,族人们也纷纷要求来做生意。可是,他没钱。

阿乞颜这人好面子,有钱的时候就爱胡乱撒钱,等到真的要用时,却发现身无长物,根本做不起买卖来。但他又不能跟族人明说,只好诡称南明人奸诈,做生意容易上当受骗,且看看情形如何再作打算等等理由推搪,不让大伙儿来此经商。

可这样的理由能哄得了一时,却不能长久,眼看九原生意越来越红火,族人意见极大,也渐渐疑心到了他的头上。

阿乞颜给逼急了,那时恰好听说葛沧海再度得势,极有可能重新继任族长之位。噶尔汗部素来富庶,阿乞颜那时是真心盼着葛沧海得势,到时好向她借点钱来。

可谁知,借钱的信才刚写好,葛沧海却出事了,罪名还是下毒谋害三殿下,这就吓得阿乞颜不敢轻举妄动了。暗自还庆幸自己幸好没把信寄出去,否则到时若给牵连上,就得不偿失了。可没想到他这大侄女还真的挺能折腾,成功逃脱追杀不说,还搭上了南明这条线。阿乞颜的心思又开始活动了,故此才会冒险前来,就是看能否有得利的机会。

葛沧海既然把阿乞颜请来,自然是想好要如何打动他的心。她坦然告知姨父,“如果说要我现在给孛尔克族拿出真金白银来,我是一个子儿也没有的。不过姨父如果能帮我办一件事,等我日后继承族长之位。我愿意每年送你一百头牛羊,永世为好。”

阿乞颜颇为心动了,且不说这份人情会让葛沧海记一辈子,光是这一百头牛羊,如果拖到南明来,至少也可以卖出一千两银子。而葛沧海答应的是每年,这对于他们小小的孛尔克族,实在是个不小的诱惑,比那通缉令上的三千黄金都要实在得多。

于是他问,“那你要我做什么?”

葛沧海把声音压低了些。“大殿下身边的骑射师傅白音,是你的好友吧?我想姨父家中应该也有养熟的海东青,不妨带个信给他。就说娜仁真是个漂亮的姑娘。”

阿乞颜听得莫名其妙,“你就要说这个?娜仁是谁?”

葛沧海却什么都不肯说了,“这种事姨父知道得越少越好,你只管把这话带去,大殿下日后一定会记得你的好处。”

阿乞颜又有些迟疑了。北燕成气候的三位殿下之中,以死去的三殿下最为勇武果决,二殿下最为机智聪慧,但却是年纪最长的大殿下最为温吞老实,母族妻族皆不十分显赫,实在没那么受重视。但占着个长子的名头。旁人也不可小觑。

阿乞颜与白音既能交好,自然某些方面臭味相投。阿乞颜深知,白音此人。虽然骑射功夫不错,但也不是北燕的顶尖高手,还跟他一样,性喜美酒美人,时常生事。只因为他是打小教大殿下的。夫人又做过大殿下的乳母,是以大殿下一直庇护包容了下来

。许多部族的头领都因此看不起大殿下。觉得他过于心地软善,不是个能统率草原的君主。可葛沧海却让他特特去跟大殿下说起此事,那是何有意?

将信将疑的阿乞颜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王帐里灯火辉煌,已经不再年轻的妻子乌云迎了出来,急切的问,“你见到大侄女了?她眼下如何,可还安好?”

阿乞颜嗯地应了一声,却心事重重的不想多说什么,“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这儿还有正事要想。”

看他态度敷衍,乌云不高兴的道,“再怎样,侄女都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从前姐姐在的时候,可没少帮过我们。你要能帮就尽力多帮帮她,万一她能成器,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知道啦,出去出去!”阿乞颜不耐烦的把妻子赶了出去,却让人把自己驯养的海东青带了进来。看一时鹰,再看一时写好的字条,阿乞颜却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帮这个忙。

他怕,这万一是葛沧海设下的陷阱,自己稀里糊涂的踩中圈套怎么办?可这又似乎有些说不通。娜仁是不是个漂亮姑娘关他屁事?再说,葛沧海没事陷害他又有什么用?孛尔克部和王庭相距遥远,他怎么也不可能跟三殿下之死扯上关系。

想了许久,阿乞颜还是决定把那张字条封进竹筒,绑在海东青腿上,将鹰放了出去。

才转身回了王帐,准备把近来最喜欢的一个侍妾叫进来服侍,却忽地有身边亲信一掀帘子进来了,“族长,有远方的客人求见。”

阿乞颜纳闷了,“什么人?要是没什么事,明天再说。”

“族长,等等,您请看这个。”那人显是得了好处,从怀里取出一只锦盒,当面打开,就见里面装了一对镶着琥珀、珊瑚、蓝宝和青黛等名贵宝石的硕大金环,耀眼之极。

阿乞颜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二话不说的吩咐,“快请!”

很快,一个个子不高,但极是精干的男人给带了进来。他见到阿乞颜,依着北燕的礼节,恭敬的弯腰行了一礼,“尊敬的阿乞颜族长大人,小人赤里胡,是奉了噶尔汗族长花不图的命令,前来求见的。”

阿乞颜听得一惊,噶尔汗的族长花不图,那岂不就是葛沧海的叔叔,她的死对头?

赤里胡微微一笑,又从怀里取出一匣子金银珠宝,总价将近千金,送到阿乞颜的面前,“我们族长知道,眼下有人来到了您的地方,我们族长也不需要您做什么,只要能给我们报个信就行了。”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您应该知道,那人身份几何。我们族长说了,不管是死是活,他都会依着那样的价码再送您一份大礼。以后你我两个部族,就是最好的朋友。否则的话…”

他阴阴一笑,却是什么也不说了。

可阿乞颜已经明白花不图的意思是什么,可他真的要出卖葛沧海么?可要是不出卖她,那花不图怎会让他好过?

阿乞颜突然后悔起来,他不应该那么快就放出海东青的。也许此事,他真的还要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