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在邓恒耳边道,“你这个媳妇,可不是什么正经人,她是借尸还魂的妖怪!”

“放肆!”邓恒是真的生气了,旁人怎么诋毁他不要紧,却不能诋毁他的妻子和孩子。

赵庚生忽地对钱灵犀低声道,“你想法拖住她,我到一旁去放箭。”

钱灵犀微微点头,朗声道,“就算我是妖怪,我肚子里怀的是小妖怪,相公,你还要我们母子么?”

邓恒答得斩钉截铁,“当然!不管你是什么变的,这辈子,我都认你是我的妻子,你怀的,也是我的孩子。”

钱灵犀望着钱慧君被气白的脸,奚落道,“这下你满意了?想想真是可怜,你费尽心思做了国公府的七小姐,可到如今又有什么用?男人不爱你,孩子没有一个,就连你唯一的弟弟都要跟你断绝关系。”

“你胡说!”钱慧君恨得几欲发狂了,“扬熹不会不要我的,要断绝关系是那对狼心狗肺的老不死!你快点自杀,要不我就杀了你的好相公。”

钱灵犀悠然抚着肚皮道,“我的好相公才舍不得我和孩子们被他连累,他是宁肯自己死也舍不得伤我们分毫的。倒是你,真真可怜,你被关了这么久,连个来看望的人都没有。我要是你,早就抹脖子去了,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若不信,不妨想想,这些天来,你弟弟有没有给你寄过一封信?”

“他,他是被逼的!他心里——”

嗖地一箭,精确的命中了钱慧君执刀的肩头,邓恒抓住机会,头往前猛地一磕,就将钱慧君手中的匕首磕落在地。

邓家的侍卫也不是白养的,顿时就将邓恒抢了回来。

就在赤里胡觉得大势已去,打算出言放弃时,却听到一阵诡异的铃声。钱慧君邪笑着,摇着一只黑色小铃铛,“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赤里胡只觉神思一阵恍惚,心头有一股暴戾之气涌上心头,身不由己的振臂高呼,“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葛沧海不知怎地,心里也翻涌起从前四处流落那些年的辛酸与忿懑,再看对面这些族人,竟是说不出的仇恨,同样肃容对身后招了招手,“放箭!”

“不要受她的蛊惑!”钱灵犀一语方才出口,刚刚被救的邓恒在解开绳索后,重又执剑对着不断摇铃的钱慧君扑了上去。

第605章 终章

诡异的铃声或轻或重的激起了在场大半人心中黑暗的那一面,让人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恨意。

邓恒对着钱慧君冲去,想要打落她手里的铃铛,可已经被蛊惑的赤里胡却大吼一声,悍不畏死的对他扑了过来。

邓恒本可躲过,可方氏却状若疯癫的一头冲他撞了过来,“杀了你,我的悯儿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为了避开她,邓恒只能拼着生受赤里胡这一刀,手中长剑也削向了钱慧君的手腕。

铃声一停,赤里胡的动作就慢了下来,脑子一静,他忽地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若真杀了邓恒,他逃得了么?

赵庚生蓦地也清醒过来,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将一支箭头对准了邓恒的要害。

而葛沧海也回过神来,天啊,她在做什么?坏的是王叔,关这些族人什么事?她今日要是屠尽这数百将士,日后还有何面目回噶尔汗继承王位?

叮叮,铃声又响了两下,是钱慧君用另一只手抓起了它。不过很快,手腕再度被邓恒削伤,剑尖一点,挑起那害人的铃铛往回一拨,正好落到了钱灵犀的马车上。

钱灵犀才伸手一碰,顿时感觉到一股浓重压抑的血腥之气扑面袭来,让人作呕。

钱彩凤忙扶着她,“你怎样了?”

钱灵犀说不出话来,却是拿手绢将那铃铛包起,厌恶的远远扔到车里,打算回去再作处置。

没有铃铛的钱慧君束手就擒了,失去干扰的葛沧海和赤里胡握手言和了。邓恒给邓瑾扶进了车里,他左肩被伤得不轻,几可见骨。而心虚的方氏在邓瑾凌厉的眼神中,生平头一次坐在了车外。车里已经人满为患了,还抬起了邓恒这个伤员,她能有个地方坐着回家就不错了。

“回家了。”钱灵犀握着邓恒的手。柔柔的笑,“我们回家。”

是夜,一夜北风紧,九原的冬天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钱灵犀都窝在家里养胎,安逸得不得了。邓恒以养伤为名,坚决丢下一切事务,同样安逸。

邓瑾累死累活的忙活了许久。终于气得看不下去了,果断打包闪人。带走了方氏及邓悯一干人等,并*扔给儿子一句话,“你且快活吧,明年有你好看的!”

钱灵犀觉得身为贤妻,要适当的表现下关心,可邓恒满不在乎的拿起她吃剩的半截芋头接着啃,“无非是甩一摊子人和事来,你放心,我不叫你回去。”

钱灵犀一笑。换了话题,“皇上和钦差大人就这么走了。九原这摊子事谁来收拾?”

“总会有能人要来的。”邓恒半点也不操心,顺手扔了份今日刚到的邸报给她,“大楚已经派了使臣递了文书,决定明年也加入九原商贸了,陛下这回可以开心过大年了。”

可钱灵犀看完邸报后,却诧异的发现一条更要紧的消息,“皇上收了葛沧海做义女?还封了公主?”

邓恒一笑。“还要派使臣送她回北燕继承王位呢,听说北燕的大殿下已经被正式立储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钱灵犀本来还有些话想问。可是想想,却又觉得没什么意义了。

那日回来,事情的始末很快查了个水落石出。

钱慧君在被宁格绑架后,成功的煽动了他,反过来找钱灵犀的麻烦。当然,顺便能向邓家讹一大笔钱财就更好了。

只没想到的是,她来到邓家说要见程雪岚,企图混进邓府时,却不被通报。钱慧君只好假托是京城来人,求见方氏。

因为头疼方氏的闹腾,邓瑾早收拾了一处书房,并不与她同住。是以钱慧君带着宁格进来时,就只制住了方氏一人。

为求自保,也出自母亲保护子女的天性,方氏很快告诉他们钱灵犀和邓恒其实都在钱家的消息。然后,为了一箭双雕,钱慧君便让她拿了邓瑾的腰带,前去诱敌。只是此事还需要一个帮手指认钱灵犀,钱慧君不愿犯险,就让方氏设计,哄骗了看守的下人,把程雪岚弄了出来。

饶是下人们尽忠职守,再怎样也没想到方氏会干这样缺德的事,只说到方氏那儿去一下就回来,谁知道竟给她带了出去?

程雪岚被困在那样地方,日日想着就是如何出去,一听说能把她救走,还许她一生富贵,程雪岚顿时心动了。

可笑那宁格倒是当真看上这个美人,还想带回北燕去纳为妾室,只没想到未曾上手就做了阶下囚。

至于方氏,原本钱慧君答应她抓到邓恒就放了她,她想着可以替儿子借机除去这个绊脚石,所以才如此卖力。可到了最后,钱慧君连她都扣了下来,几乎要了性命。

等事情查明之后,弘德帝只让耿南塘把钱慧君宁格等一干人犯带回京城去了,至于方氏和程雪岚就留给邓家自己处置。

邓瑾倒是挺乖觉的,谢过皇上的隆恩后,主动表示要捐一笔巨款,替朝廷开发那个铜矿,并打造军用宝刀。

弘德帝这才算是顺了一半的气,秘密返京了。

另一半的气,钱灵犀知道,得看邓瑾怎么处理家宅内务。不过方氏这回干出这样事来,算是生生绝了邓悯的一切希望,要是邓瑾敢把国公府或者家主的位置交给他,相信皇上一定会把他请到宫里去好好的“谈谈心”。

虽然和弘德帝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但钱灵犀也瞧出来了,这位皇上是个极其护短的人。

他的外甥,他要怎么打骂都可以,但是外人不行。尤其是方氏这样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眼下敢算计天子的外甥,那下一个,会不会就算计到天子的头上来?

所以方氏走的时候,如丧考妣,生生老了十岁不止。钱灵犀想,她就算是还挂着国公府二太太的名份,回家也不过是“养病”了,此生再无出头之日。

至于程雪岚。邓瑾倒给邓恒透了个底,这丫头既是薛老太君送来的,眼下就给她送还回去。要怎么管教,往后就是薛老太君的事了,不用他们小两口操心。

邓恒觉得这法子很好,估计祖母收到这样一份大礼,日后也再生不起给自己屋里塞人的心了。一劳永逸,甚好。

至于钱慧君那儿。钱文仲倒是去求了个情。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荣阳国公府的钱家人,希望皇上不要处罚得太重。

弘德帝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照邓恒分析,舅舅一般这样态度,多半都会通融此许。

大队人马一走,家里就冷清了下来。钱灵犀正想跟邓恒商量,这个年要不干脆就回娘家去蹭下得了,忽地丫鬟报说房亮来了。待把人请进来。却见房亮的手中还抱着小心兰。

“陛下已经下了旨,任命我为使臣。常驻北燕。我思来想去,只有把孩子交给你们夫妻,才最放心。”谁也没想到,房亮一开口,居然是这样令人震惊的消息。

再看一眼邓恒,他目光清朗的问,“邓公子。你能先出去一会儿,让我和尊夫人说几句话?”

邓恒思忖片刻,微笑着把小心兰给抱了出去。

房亮依旧坐在那里。只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曾经,我恨过他的。”

钱灵犀回他一笑,“那必是有他可恨的地方。”

房亮笑了,只是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是啊,他是挺可恨的。在我们正在议亲的时候,突然弄出我堂兄之事,生生毁了我们的姻缘。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他最可恶的是对我说,我把采蓝放在身边一直不碰,是我有问题。气得我那天晚上就要了采蓝,可第二天,爹娘就来了九原。”

钱灵犀一时静默下来,只听房亮静静的讲述,“后来,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没有来看你。可是灵丫,我真是没脸见你。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不是邓恒破坏了我们的姻缘,这其中,我自己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我知道你不喜欢妾室,可是自从当了官,或者说从中了举开始,我就止不住的在打这个主意了。我羡慕人家有妻有妾,能享齐人之福,可我又明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我只好压抑着自己的性子,直到被邓恒一激,便做下了错事。那时其实我有想过,悄悄把这事瞒下来,等你进了门再说。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爹娘来了。当时我就知道,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想要鱼与熊掌兼得,结果肯定是不行的。”

“这不怪你。”良久,钱灵犀才生涩的挤出句话来,“是我不好,我不该要求那么多。”

可房亮却摇了摇头,“不,你说得没错。月娥死前的话,我都听见了。后来又知道她给采蓝灌了红花,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厉害。如果想要一个女人真心待你,你就得真心去待她,否则,你会毁了她,也毁了别人。月娥在的时候,我只待她好过,没有真心。至于采蓝,就连好也谈不上了。所以她们都离开了我,这是我活该。眼下,卢家想把月娥一个堂妹许我做填房,我拒绝了。我告诉他们,这辈子,我只会纳妾,再不会娶妻。”

钱灵犀一怔,“你…你这又是何苦?”

少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房亮这辈子肩上的担子就会重得多,而得到的助力也相应会少得多。

可房亮定定望着她,“因为我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想娶的妻子从来都没有变过。就算我再娶,有她,有月娥在我心里,我只能更加的辜负人家。况且,我若再有妻子,心兰怎么办?这世上,不是每个后娘都能做到公正无私的。我已经害了月娥,不能再害了她的女儿。把她留在你的身边,我很放心。”

钱灵犀怔怔的望着他,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房亮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尽力微笑,“灵丫,答应我,将来教心兰学第一字时,就教她房字。”

略顿了顿,他轻轻的说,“今生我是修不到了,可我会修来世。来世修不到。我也会继续一直一直修下去,总有一天,我想我还是会如愿的。”

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睛。

小莲村,泥地上,那童言稚语的第一个房字,改变了一个少年的的一生。可如果早知今日,她还要不要教那一个字?

房亮走了,小心兰留下了。

然后没两日。赵庚生也来了。

被岁月磨砺得沉稳内敛的赵庚生此刻却依旧象那个莽撞粗鲁的少年,不客气的把邓恒赶了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灵丫说,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听到!”

邓恒气结,却还是出去了。

然后,赵庚生说,“我要走了,回吴江府去。老爷子在那边弄了个差使,要把我调回去。他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想死在家里。九原这里太远又太冷了。实在是不适合老人家。”

钱灵犀点了点头,“回去好好…听话。别让老爷子走时也阖不上眼。”

赵庚生嗤笑,“你什么时候对我也来这一套虚的?”

钱灵犀叹了口气,“好吧,我本想说让你回去好好娶个媳妇,最好生个大胖小子,让老爷子和你娘放心。可是想了想,你若无心。何苦害了人家好姑娘?谁也不是天生的观世音,就象我,是怎么也不愿意嫁一个无心的丈夫的。”

这回。换赵庚生许久不说话了,然后才问,“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

钱灵犀凝视着自己的肚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喜欢,不过我这辈子就想跟他好好过日子。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庚生恼怒的一拳砸在炕上,“可我真的很不甘心,怎么办?”

钱灵犀摇了摇头,“不要问我,我若劝你,说不定你会更加记得我的好,所以我不劝你了。不过我想告诉你,如果我这辈子嫁不了自己喜欢的人,就会去嫁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或许数十年后,也能过得恩爱美满,总比孤零零看着情敌幸福美满,而日日夜夜咬牙切齿的强。”

赵庚生噎了半晌,忽地又笑了,“你说不劝我,还是在劝我。”

钱灵犀低头嘟囔,“我可没那么好心,只是不想让自己良心不安。”

赵庚生忽地往旁边瞟一眼,伸手放在她肚皮上,露齿一笑,“要不,你生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女儿吧,我来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