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梦!”邓恒忿然从屋外进来,怒气冲冲的道,“赵庚生你要不要脸的?请问你今年贵庚啊,我女儿才多大,她能嫁给你吗?”

“那可不一定!”赵庚生挑衅的望着他,甚是得意,“我再等上十六年,也不算很老,小丫头或许就迷我这样的呢?到时她要愿意跟我,你也没法子。”

“你无耻!我女儿绝对绝对不会看上你!”邓恒气得脸通红,提起拳头就想揍人了。

可赵庚生不跟他打,“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么没风度,真不知道灵丫你看上他什么!”

赵庚生走了,钱灵犀托腮看着气鼓鼓的邓恒。

邓恒被她瞧得越发生气了,“你怎么不生气?”

钱灵犀不屑的嘁了一声,懒洋洋的道,“这种话你也能当真?赵庚生要是娶了我女儿,就得管你叫爹,管我叫娘,你觉得他肯吗?”

呃…好吧,邓恒觉得自己是有点反应过激了,讪讪道,“我不是有意听你们说话的。”

“我知道。”

“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

“我就是…我就是想听下他会不会也要去修什么来世…”

“去把丑丑叫来。”

邓恒猛地一抬头,就见钱灵犀看着他,目光了然。

“你…早知道了?”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钱灵犀点了点头,“丑丑再怎样,都在我身体里养了这么多年,他有什么变化,我会不知道么?”

屋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结界,象光罩一样,隔绝了任何外人的窥探。

一个头上扎着冲天辫,顶着两片葫芦叶,约摸五六岁,粉妆玉琢的小男孩怯怯站在门边,忸怩着不敢上前。

钱灵犀翻了个白眼,“你光屁股我都看过,还有啥可装的?”

“人家现在才没有光屁股!”丑丑别扭的走上前来,眼眶却有些悄悄的湿了。

真的是,好久没见了。

钱灵犀把他揽在怀里摸摸。“唔,胖了好多,不枉我天天那么辛苦的喂你。说吧,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丑丑看一眼邓恒,邓恒看一眼丑丑,却又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挪开,象对闹别扭的兄弟。

应该怎么说?

很久很久以前。可能要久到开天辟地的时候吧,有一枚葫芦籽得到了上天的垂青,机缘巧合下,长成了仙品。

而后过了不知几百年,有一年适逢大旱,这棵葫芦藤也快要干死了。幸好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天天省下自己的水,每天浇它一小瓢,这才得以保命。

又过了若干年,这枚葫芦被一个一心向道的方士得到了。在他的精心呵护下,这枚葫芦藤真正的脱胎换骨。修炼成了精灵。

此后,他跟着这位方士行善积德,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两人也跟兄弟一般,亲密无间。可是,葫芦精毕竟不是人,它欠了那个小姑娘的恩,一直没有报答。所以。不管他怎么修炼,都不可能去掉皮囊,化为人形。

方士很仗义。主动表示要去帮葫芦精报恩。可当他们找到转世的那小姑娘时,这一世的她却爱上了方士。

方士一心修仙,不谈情爱。

他自作主张的给小姑娘择了门好夫婿,却让小姑娘伤心了一世。直到她死,方士才知道她过得并不好。当年的好夫婿,也会在岁月的侵蚀下渐渐变质。

于是,方士没有帮到忙,反而多欠下小姑娘的一份情。

为了此事,方士和葫芦精生了嫌隙。

然后,有人趁虚而入,分裂了两兄弟,想借机谋夺葫芦精。最终,两兄弟在最后关头才知道齐心协力。可那时已经为时已晚,兄弟二人皆被打散了元神,又混在一起,堕入轮回。

方士如果找不到葫芦精,他就永远无法想起过去的事。而葫芦精如果找不到他,就永远无法恢复本来的面目。

不过有件事,他们都记得很清楚。

方士在堕入轮回前发誓,如果再让他找到那小姑娘,一定倾尽一生去爱她,让她不再有遗憾。

葫芦精在堕入轮回前发誓,如果再让它找到那小姑娘,就去做她的精灵,让她幸福。

然后,钱灵犀得到了那枚小石头。

然后,她遇到了邓恒。

“其实,你第一世时要是不死,要去见的那个网友,也是我。”邓恒笑得很苦,一贯的优雅里却带着浓浓的苦涩。

眼前一晃,钱灵犀忽地看到,在人来人往的快餐店里,年轻的男人一直坐在窗边痴痴等候,他的手上拿着一只扎粉红蝴蝶结的毛绒玩具小熊,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从白天一直到深夜。

那天,在挑落钱慧君手上的铃铛,阻止了那样一场杀戮之后,当天晚上,邓恒就做了一长长的梦。

可这些事,他没法跟钱灵犀说,因为他不能肯定,如果钱灵犀知道了这一切,会不会以为他的爱只是一场报答。

可他知道,自己不是报答。他喜欢钱灵犀,不是因为从前,而是他们认识的那些曾经。

可是这些,他能解释得清楚吗?

“傻瓜。”钱灵犀忽地抬起头来,眼中带泪,“你都说了,这辈子会好好爱我,那你又担心什么?”

邓恒怔了怔,忽地眼中光华流转,竟是让人无法直视。

钱灵犀笑得明媚之极,真诚之极,“我不记得前生的事了,但我只要知道你这辈子会好好爱我就够了。至于下辈子,已经有人在排队等着我了,我可不是一定要你的哟。”

邓恒清俊的眼中隐有波光闪动,甫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已沙哑,“那我…我若是也来排队呢?”

钱灵犀笑出了眼泪,“那我可不敢打包票,只能看你运气好不好了。”

邓恒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丑丑忽地大声道,“真没出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最多我念在从前的情份上,帮你一把就算了。”

“谁说我哭了?我也不要你帮!”邓恒把眼里的波光收起,忿忿扭过头去。

“那你到时输了,可别找我哭。”

“我才不找你。”

“你…”

“停停!”钱灵犀不厌其烦的制止了二人。“喂,既然你们已经相会了,把那石头拿出去吧,我不要了。”

可是丑丑却讨好的看她一眼,“你放心,我已经给别人了。”他又横了邓恒一眼,得意的笑道,“我以后不用那个空间也行了。”

不会吧?钱灵犀明明感觉到那个空间还在自己肚子里的。怎么说给别人了?

这件事,直到她生产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阳春三月,春色满园。

尤其是居于山林之中,更加鸟语花香,让人心旷神怡。若是从前,程雪岚一定会觉得自己生活地方充满了诗情画意,可是如今,她只盼着天快些热起来,好让脚上的冻疮快些痊愈。

拿着扫帚。一下一下扫着小径上的落叶,就听前方不远处。有几个小丫鬟正在叽叽喳喳的说笑。

“早上九原差人报喜,原来大少奶奶生了一对龙凤胎。小少爷生在大年三十,小小姐生在大年初一,虽然差不了一会子,却是一个年尾一个年头,这可是极有趣的大喜事,听说连宫里都赏赐了许多礼物。往九原送去了呢!”

“那咱们老太太呢?可要差人往那边送东西?要是派到我头上就好了。听说小夏姐姐在那边过得极好,大少奶奶又慈和又大方,年前小夏姐姐还送回好多礼物来。看得我娘眼红得不行。”

“你少想美事!大少奶奶那里不知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去,光老家就送了几船人呢。不过我可听说,大少奶奶人虽好,规矩也严。在那边想过得好,非得有些真本事不可,要是象你这样只会端茶送水的,那大少奶奶可看也不会看。说不定一去就把你配了小子,你还做梦呢!”

丫头们哈哈大笑起来,那样年轻清脆的笑声如银铃一样,说不出的好听。

可程雪岚随即又妒忌起来,年轻有什么用?比得过她花容月貌么?

故意把脚下的木屐踩得咚咚响,摆出最为迤逦的姿态傲然挺胸走出去,却不料顿时招来那帮小丫头的讥笑。

“瞧那个女人,还摆出这模样招人现眼呢!也不照照镜子,真以为自己多好看么?”

“老太太说了,不许跟她说话。听说她最会勾引人了,小心给她缠上说不清,咱们还是走吧。”

“嗯,别让这种人污了咱们的眼睛。走!”

程雪岚气得浑身乱颤,她哪里丑了?清清的溪水里,映出她的五官,还是跟以前一样俏丽,只是在面颊耳朵处都生了不少冻疮,实在不怎么好看而已。

而最可恶的是额头正中,给刺上了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的邓字。但只要放下刘海,这个字还是看不见的。可是姓薛的老妖婆偏偏不许她留刘海。还下了令,以后一年四季都只给她粗布衣服和木屐。

程雪岚就是想逃也没得逃,这样在脸上刺了青的人,就是人贩子也不敢拐的,天大地大,她又有何处可去?

如今想想,在九原时,她成天抱怨的生活竟不吝于天堂了。钱灵犀虽然关着她困着她,可一日三餐,衣裳被褥全都照顾得妥妥当当的。哪象这个老妖婆,虽然放她自由,但每天给她的全是剩菜馊饭,粗衣布衫,住的也是四面漏风的小木屋,简直苦不堪言。

程雪岚忍不住在想,要是回头再求求钱灵犀,她能再把自己接回去么?这回她真的不贪心了,她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呆着,什么心思也不会有的。

那她要不要试一试?

唉,要是娘还在就好了,自己总算还能有个伴儿,这些下不来台的事情也总有人替她去做。可是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

“钱慧君,有人来看你了。”

阴暗逼仄的牢房里,就是日头正好的大白天也幽深清冷得渗人。无论是多么尊贵的人在这里呆上一段日子,都会变得污淖得如路边乞丐一般。

所以钱扬熹看到那个披头散发冲过来的人时,着实吓了一跳。

“好弟弟,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姐姐的,可钱灵犀那个贱人居然还…”

“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钱扬熹不悦的打断了她,看一眼外头的狱卒,压低了声音,“这回要不是堂姐家立下功劳。你还不知要连累多少人呢!皇上已经下旨,莫家姐夫和爹娘兄弟子侄等近亲全部处死,族人三代以内不得入仕。”

他说得眼圈也泛红了,“爹爹的官职和我的功名也全被削了,这辈子再也没有录用的机会,连国公府的爵位都降了一等…”

“那又怎样?”见他隐有责备之意,钱慧君歇斯底里叫了起来,“你们不是都没死么?区区功名爵位算得了什么?对了。扬熹,你去求皇上。他要不答应,你就去跪着不起来,不如再砍只手什么的,只要你的苦肉计演得好,皇上总会感动的。然后,你再请皇上把国公府的爵位收回去,这应该就能放了我了。”

她忽地挤出一抹微笑,看着却更加骖人了,“扬熹。你可知道,姐姐不是怕死。我只怕我若死了,你就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

钱扬熹沉默了半晌,才涩然道,“姐姐终于肯承认了么?爹爹,其实早就死了对不对?你还骗我爹爹去云游四海了,其实那个道士根本不是爹爹对不对?”

钱慧君猛地一惊,竟然不敢答话。就见钱扬熹慢慢的垂下头,掩去眼中的泪光,“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爹爹一直那么疼我,后来却变得那样…那个道士,也是见过姐姐才不见的,其实他是被姐姐害死的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钱慧君厉声喝道,“难道连你也不相信姐姐了么?”

“是,我是不信了。”钱扬熹抬起头来,眼中已是一片凄然,“到如今,我才知道姐姐是个怎样的人。只因你想要荣华富贵,便逼着我去考功名利禄。眼下你想要保住性命,便叫我去以死抗争,还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姐姐不假,可我也是你唯一的弟弟,你愿意为我做这些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