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连同手臂都被孔月旋送的那块围巾遮挡得严严实实,旁人什么也看不到,唐清和收回目光,说:“明天回城,去医院做检查。”

李韵韵正要说什么,孔月旋已经先一步开口了:“今天下了半天雨,外面那条道估计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好走。唐总要是没有紧要事,还是再等等吧。”

正在这时,李韵韵的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拿出来一看,是李毅松发来的微信:“乖囡,后天晚上陪爸爸一起去参加宴会,记得打扮漂亮点。”

李韵韵瞬间联想到中午时接的那个电话,指尖如飞,一边附和说:“我也觉得还是呆两天再走比较好。”

唐清和居高临下,充分占据身高优势,不是有心也将她屏幕显示的

那条信息一眼收尽,唇角不自觉微微翘起。他没有说赞同的话,却也没反对,这意思就是默许再留两天。

孔月旋很高兴。李韵韵正要高兴,就见自己婉拒的那条短信刚发出去,李父的电话已经拨了过来。

李韵韵咬着牙接起电话。那端,李毅松声如洪钟的声音传了过来:“韵韵,你在外地?”

身后还站着两个人,李韵韵只能简练回答:“嗯,在郊区。”

“后天周五,马上就要过周末了,也不能回来?”

李韵韵睁着眼说瞎话:“这边工作脱不开身。”

李毅松那边似乎有人在说什么话,隔了几秒,雀跃的声音又传过来:“是你小赵叔叔搞错了。应该是下周五,不是这周五,乖囡,这回爸爸可是提前十天跟你打过招呼,你妈妈也赞同的,不能再推了啊。”

再忙也不可能连着忙十天,除非是在国外,李韵韵苦恼地应了声,挂断电话。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片场附近,唐清和不知道何时离开的,只留下孔月旋一人,让她的经纪人搬了张椅子过来,陪李韵韵一块坐着。

两个人把话说开,半天功夫,关系已经好似闺中密友,看得孔小姐经纪人大跌眼镜,嘟着嘴站在一边,满脸委屈。

孔月旋才不管这些,抬手招呼经纪人:“去把我箱子拿过来,再搬个桌子过来。”

经纪人颇为幽怨地睇了李韵韵一眼,扭着腰身去搬东西了。

李韵韵忍不住

发噱:“他也是这个圈子的老人,你要是缺助理,再招一个不就行了。”

李韵韵这个建议也是好心,经纪人是经纪人,助理是助理,让资深经纪人去干普通助理的活儿,时间久了,肯定会有怨言,对两人关系和孔月旋的未来发展也多有不利。

孔月旋一撇嘴巴:“之前连换了十几个助理,我还没说什么,他先挑这个挑那个。他愿意大包大揽,我也懒得操闲心。”

李韵韵了然,不招助理不是孔月旋本意,而是这位经纪人先生容不得人。她又想起孔月旋去年就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挂靠在父亲的影视公司,资金以及各方面资源都有家族支持,想来这位经纪人先生是想独揽大权。

想想也是,只要伺候好了孔月旋,哪里还愁薪资来源?

哪怕是同一个行当,每个人选择走的路也各不相同。性格使然,环境影响,各人的境遇也不尽相同。李韵韵试想一番,觉得让她去做这位经纪人做的工作,大概很难做好,她看似性格清冷,其实骨子里很有做一番大事的野心和掌控欲,让她一心一意为另一个人服务,哪怕年薪百万,心里也会觉得很不是滋味。

不多时,两人面前小桌子支好,经纪人先生走上前,把箱子打开,又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按照孔月旋的习惯摆好。大概看出李韵韵如今很得孔月旋喜欢,再对着李韵韵时也换了一副面孔,

笑吟吟地介绍说:“这个是金桔果茶,酸甜口味的,这些是干果,蜜饯,看你喜欢吃什么。”又告诉孔月旋:“新鲜水果都在篮子里,红枣水在最里面一格。”

合着孔月旋是把她的零食库搬了来,打算和李韵韵边吃边看。这一番动静也不算小,张导也走过来,熟门熟路地拿了一小袋核桃仁,又看了眼李韵韵的脚踝:“感觉好些了?”

李韵韵浅笑着伸了伸腿:“张导这儿好吃好喝的,一下午就好多了。”

谁也不愿意总看一张苦脸,张导见她这样给面子,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又嘱咐两人:“待会别吃瓜子,会同期录音。”

孔月旋大笑:“那吃松子行吗?”

张导瞥了她一眼,也没有生气。只是又从桌上多拿了一袋干果走回自己位置。

李韵韵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盛唐》剧组,私底下大家伙相处竟然这么融洽,又看张导对待孔月旋态度,也不像外面传言那么严厉,要知道张导这人出名的桀骜,能让他另眼相看的人,不一定有钱,不一定有势,但必定有真本事,不禁对孔月旋为人更加高看三分。

孔月旋吃上零食,又啜了口酸甜温热的茶,眉眼都温软三分,见李韵韵不动,就帮她撕开几个袋子:“现在把东西都弄开,不然待会出点声音,张导可是要杀人。”

她说得笑嘻嘻的,张导那边大概听到动静,微微转头,朝他们看了一眼。

月旋大乐:“张导还挺喜欢你。”

李韵韵莫名其妙:“我?”

孔月旋捻了一颗杏脯:“是啊。他平时才不对我这么好脸色。”

李韵韵正要说话,面前陡然递过来一只保温杯,她和孔月旋一同抬头看,就见唐清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背后,杯子从后面绕着递过来,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孔月旋忍不住笑:“唐总真是体贴,我们这打热水要走很远。”说着,她又拿眼色递给李韵韵看。

李韵韵被孔大美人一眼姐一眼瞟得脸上发窘,接过杯子道了声谢,左右看看,想寻把椅子给自家大老板坐。

唐清和目光随着她左顾右看:“找什么?”

李韵韵面对大老板态度还是很恭敬的,一脸严肃地说:“给您找个椅子坐。”

唐清和眼睛往旁边一瞥,那边就有人送了凳子过来,就坐在李韵韵身旁。

李韵韵一时无语,果然是大老板,一句话不用说,什么东西都有人上赶着进贡。她不由得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保温杯,估计这东西也是别人跑腿所得。

饶是唐清和目光如炬,想来也不会料到,不过旁人随手帮忙搬了张凳子,就将他在这位经纪人李小姐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丁点好感瞬间消弭干净。

因为那杯水,确实如孔月旋所说的那般,是他自个儿往返了蛮远一段路打来给李韵韵喝的。

现场陡然安静下来,李韵韵往张导那边一看,见场记板已经举出来,知

道要开拍了,果然,场记也往这边看了一眼,大概示意他们注意保持安静。

李韵韵本来是奔着云乔和陈鱼这场戏来的,这时候也被现场气氛弄得有些紧张加兴奋,零食也顾不得吃了,抻长脖子往里望。

张导喊了声“Action”,现场一瞬间沉寂下来。

布景选在杨柳镇的一处池塘边上。此时正是一年中荷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大朵粉白色的荷花绽放在朦胧的夜色中,如同美人娉婷,让人忍不住目光流连。大概是白天才下过雨的缘故,又兼灯光打的好,更显得此时月色如水,仿佛给这天地万物笼了层乳白色的薄纱,将池塘中的荷花和小舟上坐着的人映衬得愈发莹白晶润,如诗如画。

因为是同期录音,此时众人耳畔传来一阵动人的歌喉,这是鱼姬的歌声。《盛唐妖闻录》中的鱼姬此时尚未登场,但在多个场景间,皆有鱼姬的哼唱做背景。尽管已经听过许多遍,但在这样静谧的荷塘月色之中再度听闻,仍然让李韵韵觉得动听不已。

灯光打在小舟上,那上面半卧着的人影逐渐清晰了,正是陈鱼扮演的狐妖小芒。小芒是一只修为不过九百年的狐妖,今晚这场戏,前情是她被恶人打伤,已经显了原型,乌黑浓密的发丝中间露出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小脸煞白惊人,一双眼瞳又大又黑,浸在因心口受伤将将溢出的泪水里,在幽暗的灯

光亮的惊人。她的唇角溢出一丝鲜血,手捂前襟,身上粉色襦裙的裙裾随风摇摆,更显得身姿楚楚,让人心怜。

云乔扮演的苏道长就在此时出场了。按说苏忘生的扮相三人白天时就见过了,孔月旋更和他面对面拍过戏,再看也没什么新鲜。可大概因为是晚上,月色溶溶,灯光也打的妙,衬得苏忘生一张俊颜愈发立体,修眉如墨,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两片唇薄而色淡,远远望去真是一派仙风道骨,倜傥非常。

苏忘生本是道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却在不经意间对狐妖小芒动了情。此前他每次见了小芒就没好脸色,常常随手拂尘就抽过去,留给读者一副冷漠古板的印象。然而细心的读者会发现,虽然苏忘生对人不假辞色,每每刻意赶走小芒,却从未真的出手让她受伤。原著里小芒被恶人打伤,强抢内丹,苏忘生赶来搭救,却因为小芒挡住最致命的一击就此丧生,赚了粉丝不少眼泪。

今晚要拍的正是这一幕。

苏忘生见到小芒眼看就要倒卧下去,连忙上前,将她扶到自己怀里。

陈鱼饰演的小芒在这时开口了,因为用的原声,陈鱼清脆自然的嗓音始终受到许多剧迷的追捧,此时她因为受了伤,说话的口齿有些不清,嗓音也含了一丝沙哑:“臭道士,你来了。”

苏忘生托着小芒的身体,望着她的眼眸里盛满了复杂的情

绪,他的手掌触碰到她的背心,沉声说:“你伤得很重,不要说话了。”

小芒挡住他想要为自己渡气的手,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臭道士,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苏忘生不讲话。

可从这个李韵韵三人坐着的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苏忘生望着小芒的神情。他垂着眼,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卸下平日在人前的冷峻刻板,此时的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可他看着小芒的目光让人心都要碎了。

李韵韵觉得自己随着云乔的每一个眼神的变化揪紧了心脏。

紧接着,她看到小芒唇角轻扬,她咳出了一口鲜血,却含着笑,又大又亮的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泪水。她说:“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臭道士,倘若我能撑过今晚…”

此时,就听两人背后传来一声清叱:“妖孽,我今晚就要你命来!”

伴随着这一身震碎所有人心魂的声音,以及导演的一声“cut”,这一个场景的拍摄结束了。在场所有人却迟迟没有动静。

那道声音打破的不仅是苏忘生和小芒的最后话别,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美梦。

眼看着大家伙陆续忙活起来,李韵韵忍不住吁了口气。

孔月旋叹了声:“云乔这个人的眼神真是厉害。”她转过脸,看向李韵韵:“Yolanda,你的眼光不错。”

李韵韵还沉浸在上一场戏的伤怀之中,

眼见张导走过来,连忙问:“今晚还拍吗?”

张导笑了:“今晚大家的状态都很好,只要不下雨,大概还要再拍个把小时才收工。”

眼见张导走远,李韵韵正要转脸跟唐清和说什么,却见他似乎接到什么人的电话,已经走到另一边了。

她看向孔月旋:“你真觉得云乔演得很不错?”

“当然。”孔月旋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怎么,你的人,你还没有信心?要是你肯放手,我的工作室愿意接纳他。”

李韵韵瞥了一眼唐清和的方向:“不知道唐总会不会也这样觉得。”

孔月旋璀然一笑:“他没有往回走,看那样子,是打算继续陪咱们在这里看后面几场了。这你还不放心?”

李韵韵豁然开朗,顺手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发现里面居然泡的又是姜茶。晚饭吃得是鱼香茄子,本来就有点重口,再喝着姜茶顿时觉得舌头发涩,毕竟是夏天,姜茶这种东西,再多喝两口估计明天就要上火起泡了。

李韵韵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拧紧,拿过一包炭烧腰果慢慢吃着,又端起水果茶喝了两口。水果茶是用新鲜水果加绿茶沏的,含在口中酸酸甜,又消暑气,李韵韵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孔月旋一眼。

孔月旋见状,隐约猜到保温杯里的饮品必定味道不太好,不禁笑了笑,抬手端起保温瓶,又为李韵韵斟了一杯水果茶。

两个女人凑在一块,喝茶吃零食,正要讨

论一番刚才那场戏两名演员的表现,未防唐清和不知什么时候坐了回来,突然伸出手臂,从李韵韵脖颈后面绕过,探到桌上拿起那只玻璃茶壶:“是什么茶?”

孔月旋眉尖一耸,唇角刹霎时堆出一朵极好看的笑来:“水果茶,酸甜口,我们女人惯喜欢喝的口味。唐总也来一杯尝尝?”

唐清和大约真是好奇,端起茶壶扫了一眼,见里面汤汤水水,切了苹果西瓜等一干水果在里面,还有一些碧绿的嫩叶,又不动声色地把壶放下了。

等到他把手臂收回去,李韵韵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半生不熟的人尤其还是大老板,从身后把手臂圈过来,这感觉实在有点惊悚!

接下来又连续走了三场戏,大约考虑到才下过雨,场地湿滑诸多不便,打戏先跳过,大多是一些对话的戏份。

能看出来陈鱼的兴奋度也被调动起来,到了第三场戏时,虽然还是对着同一个人,说着与之前一样俏皮锋利的台词,但整个人眉眼都是生动的。一连拍了五条,也不见有半点不耐烦,还趁着间隙跟云乔主动说了几句话。

隔得远,具体说什么李韵韵肯定是听不见的,但她观察两个人的神色,便知道这一次陈鱼没说什么让人吃不消的混话,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些。

最后一条喊了“Cut”,临近收工,寡言的张导难得也说了句调侃的话:“小狐妖和臭道士的CP也挺萌的,

说不定下周观众看了,会不忍心让苏忘生这么早挂。”

陈鱼顿时板起脸:“臭道士再多活两集,本狐九百多年的修行就要散了。”

全场哄堂大笑。

所有人收拾东西起身,唐清和身娇肉贵,自然是从不过问这些的,径直起身就走。李韵韵已经大约掌握轮椅的使用方法,连忙划着轮子跟上:“唐总…”

唐清和攥着手机,李韵韵眼睛一瞄,发现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明显是有人给他打电话。她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大老板先接电话。

哪知唐总见她注意到了,反而不忙着接电话,直接摁了拒绝接听,低头看着她:“什么事?”

李韵韵亲眼观摩了几场好戏,此时颇有一种“身怀至宝走天下”的豪情壮志,这种伯乐相中千里马的成就感不足为外人道,总还是可以和自家老板探讨一二的。于是她展开一抹笑,刻意调整了说话的语调,温声问:“唐总觉得今晚…戏好看吗?”

唐清和的表情在她问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显得有点高深莫测。他停顿了两秒,点了点头说:“两个都是潜力股。值得好好培养。”

李韵韵的心头如同生了一只小雀,险些破窗飞了出去,就听唐清和转身前又加了句:“但这两个性格都不是当艺人的料,你这个做经纪人的要多费心调教了。”

第四章 相亲宴

01

周五晚。

李韵韵的脚伤已经恢复大半,脖颈和手臂的淤青也尽数散去,站在试衣间里,她对着镜子左右端详自己的扮相,迟迟不愿推门出去。

门外的人大概等得不安,在这时轻轻敲了敲门:“小姐。”

“知道了。”李韵韵推了下门,接着迈着有些迟缓的步子走了出去。

杨柳镇那晚,看过陈鱼和云乔的戏,第二天一早,唐清和便独自开车返回城中,把司机留给李韵韵,并告知两人,稍后会从城里派一辆专车过来接他们返回。

据工作室的几个家伙通过微信群打小报告,唐清和返城后直奔机场去了外省。李韵韵推测,大概是唐氏旗下其他公司运营出现状况,所以才这么急着离开。也难怪那天晚上他接到那个电话,脸色显得不太好看。

她回城后,受伤的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李毅松耳朵里。李毅松派了专人过来公司了解详情,很是兴师动众了一番。好在影视公司的人都是见过大阵仗的,又都理解她受伤后腿脚不方便,见有专人接送,也没有大惊小怪。

接下来几天,李韵韵被李父派来的助理小赵叔叔送去医院拍了片子,证实脚踝只是扭伤,没有伤到筋骨,与此前云乔给她看的一模一样。李父还不放心,又让人把家里的厨师连同一干补品打包到李韵韵的公寓,一周多的时间,一日三餐外加点心炖汤,车接车

送,连坐轮椅都有人推,她这一遭受伤,不仅没掉秤,还比从前胖了两斤。

扭伤的脚踝恢复得很好,只要不走得太快,一般人已经看不出她有伤在身。李韵韵在心里盘算,再过几天就能找借口再把厨师送回去,胖的那两斤秤,用不了一周就甩掉,因此用不着太过烦恼。这样看来,此番李父的劳师动众,带来的好处远比坏处大。

真正的大麻烦在今晚。

走出试衣间,小赵叔叔恭敬地站在一边,朝镜子里望了一眼就垂下眼,朝身后的双人沙发喊了声:“李总。”

坐在沙发上的李毅松闻声连忙朝电话那端讲了两句敷衍的话,匆忙挂断电话就站起身来。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李韵韵的背影,但毫不妨碍他大声赞美起来:“我女儿就是穿什么都漂亮。”说着,指了指摊在沙发上的一堆衣物:“这些,尺寸合适的,都给我包起来。”

候在一旁的服务员最爱这种顾客,自然笑容满脸,忙不迭和同伴一起忙着包装,还体贴地问需不需要再去隔壁间看一看他们用来搭配服装的限量款首饰。

李韵韵拖着脚快走两步,拽住李毅松的手臂,压低嗓音说:“爸,我平时都上班,这种衣服一件就够了,你买这么多,我哪有机会穿!”

李毅松一挥手:“咱们家不差钱。”

要说李毅松长得也算仪表堂堂,高个子,黑脸膛,身材有着中年男子特有的魁梧,小腹

微隆,却不显得笨重,穿一身西装,头发打点发蜡向后一梳,颇显得成熟男人的魅力,走在许多场合回头率都蛮高的。如果非要挑出点什么毛病,大概就是他总是不合时宜地摆阔,虽说李家的家底也够他摆的,但总会弄得有点尴尬。

此时此刻李韵韵就尴尬得有点下不来台,她揪紧了李父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忘记妈过去怎么说的,咱们家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李父皱着眉头,看向李韵韵的表情显得有点委屈:“我又不是给外人花,是给自己女儿花,这也不行?”他又努着嘴巴朝服务员那边一指,“人家都给包起来了,这时说不要,你让爸爸多下不来台。”

李韵韵深恨自己腿脚比平时慢了许多,这种话又不适宜高声宣扬,只能肉痛地看着服务员整理好衣服一袋袋递过去,而跟在小赵叔叔身边的那个小兄弟被武装得像个八爪章鱼…

李韵韵不忍多看,连忙别开了脸。

李父却兴致颇高,扶正李韵韵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对着椭圆形镶边试衣镜仔细打量,又摇了摇头:“这件裙子还是先换下来,就穿…”他琢磨片刻,“穿那件浅粉色的吧。”

李韵韵简直不敢设想,那件粉色裙子把她包得像个粽子,领口的蕾丝勒得她几乎没法低头。她连忙说:“这件就挺好的。”又轻声撒娇,“爸,我脚踝有点疼,不想再

折腾了。”

李韵韵小时候就是个小大人的样子,长大更是以清冷端庄形象示人,不用说外人,就是李父也没听过几次李韵韵撒娇说话,因此一听她这么说,连忙答应下来,扶着女儿到沙发坐下来,然后抬手招呼服务员:“你们刚才说隔壁间那些什么限量版的首饰,拿几件最好看的过来,贵不怕,好看最重要。”

接收到李韵韵投过来的深沉目光,李父心领神会地改口:“我女儿喜欢最重要。”

最后走出精品店时,李韵韵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尤其戴着粉钻项链的脖子,仿佛有千斤重,她明知是心理作用,但始终没办法从脑海中抹去账单上的那串数字。这么一想,顿时头也跟着疼了。

李韵韵不知道的是,这一晚的厄运远不止此。

她见小赵叔叔将车停在一处B市知名的大饭店,一路又是走向宴会厅的方向,料想今晚李父大概是以赴宴为主,相亲对象是要到场后慢慢挑的,心里不由稳妥许多。

人越多的场合,她越有机会提前偷溜。而且人多眼杂,李父又有自己的正事要谈,也不会将全副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哪知道走进宴会厅,李韵韵就懵了。

枫国酒店她过去也曾来过,但之前进出的宴会厅明显与这个不是一个规格,今天这个地方,或者说是宴客厅或许更为妥当。

宴客厅并不很大,是个套间,但布置得非常庄重,厚实的纯羊毛地

毯,古典雕花壁纸,房间陈设是上年纪且有品位的人会喜欢的那种古董家具,墙上还挂着两幅仿宋代名家的画作。苏女士出自书香家庭,李韵韵自小耳濡目染,一眼就看出,这两幅画,哪怕仅仅是仿作,也已经是许多人眼中的天价了。

而且放眼整个房间,除了两个站在一边的服务员,也没看到什么人。

李韵韵开始隐隐觉得不对。

这种档次的场合,李父平时也会经常出入,但这种品味,绝不是李父会有的啊…李韵韵摸着小心肝暗暗吐槽,李毅松要是能有这品味,苏女士当年也就不会同他离婚了。

所以这地方,百分百是其他人选的。可问题是…李父那些已知的朋友里,就李韵韵所知,真没有哪位能有这份品味和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