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韵韵被一个人晾在楼下,刚刚那顿饭她吃的气噎声堵,现在更是有话没地方说。李阿姨倒是乐见其成,手脚麻利地备好大红袍和水果,临上楼前,还朝李韵韵喜气洋洋地眨了眨眼:“小姐别担心,阿姨先帮你上去探探情形。”

李韵韵欲哭无泪:“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李阿姨那小眼神一飞,别提多带劲了:“厨房有阿姨专门为你煮的玫瑰酒酿圆子,盛出来了,你自己去端出来吃!”

说完脚步格外轻快地奔上了楼,那

灵巧的身形雀跃的步伐,完全看不出已经是年届半百的人。

李韵韵自己走进厨房,果然,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流理台上,放着一碗玫瑰酒酿圆子。这道甜品是李阿姨的拿手绝活之一。酒酿圆子谁都吃过,甜甜的酒酿糯糯的圆子,大冬天吃上一碗从嘴里一路甜进心里。可李阿姨做的酒酿还有一份别出心裁之处,她会在临出锅前放一点自酿的玫瑰酱进去,盛出来时酒酿是淡淡的玫瑰色,上面还漂浮着细碎的玫瑰花瓣,那味道,光闻着都觉得芳香馥郁。

李韵韵看着酒酿,不禁想起上一次和李父在老宅书房不欢而散时,面前摆着的也正是这道甜品。其实她对这件事消化得并不那么好,至少没有她对着小赵叔叔说起时那么释然。而今时过境迁,唐氏不仅没散架,反而在唐清和大刀阔斧的一系列革新举措中呈现出一份不破不立的态势,且不说其他人的态度如何,单是李毅松,就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小瞧了唐清和。

今天的晚餐不就是个例子吗?换一个人说同样的话,估计李毅松能当场骂娘,可说这个话的是唐清和,而且是如今的唐清和,就连李父都要退避三分,脸色也在一瞬间就缓和了下来。

李韵韵不愿意把事情往深了想,可现在这两个人就在楼上面对面的交谈,还有此前唐清和的求婚…许多事,不是她不往深了想,就不会发生的。

觉得自己像一只口窄肚深的瓶子,内里的东西已经加速旋转快要忍不住喷薄而出了,可瓶口那里还在拼命往下压,越压,越躁动,越忍不住,越要逼自己去压制。她快要撑不住了。

想着心事,她端起酒酿,一步一挪步伐缓慢地走回客厅。不远处,似乎有谁放下了什么东西,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

李韵韵一抬头,手里的酒酿险些没端住,苏女士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家门,手臂挽着脱掉的羊绒大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酒红色的羊毛呢帽,昂着下巴盯着二楼的方向看。

“妈…”李韵韵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再加上与李父闹僵了关系,只知道苏女士在与李父大吵一架后就回了Y市,听说过春节时她与云乔的妈妈一同去了F国旅行,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径直回了老宅。

苏女士垂下眼帘,瞥了她一眼,看神色有点不高兴:“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欢迎我来?”

李韵韵觉得这一年的正月十五实在是寸,什么人什么事儿都往一块赶,她手忙脚乱了一番,将酒酿放在茶几上的时候,好悬没洒了自己一身。

苏女士在一旁看得啧啧出声:“你这丫头怎么毛手毛脚的!我听说今天有客到访,人呢,在二楼?”

李韵韵一腔愁云化作悲愤,怪不得李阿姨刚才溜得那么欢脱,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苏女士拉着她的手把人提起来:“你这孩子,怎

么木木呆呆的?问你话呢,唐清和那小子呢,人在哪?”

“在二楼书房。”苏女士就是有这种本事,不把自己想要的答案问出来,她能一路把人逼疯。可今天,得到了答案,她仍旧不打算放人,见李韵韵一直垂着脸,她狠狠攥了一把女儿的手指:“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是听说,如今唐氏已经步入正轨,发展得越来越好了,你…”

“妈,能不聊这个吗?”

“为什么不聊这个?”苏女士一脸不解:“你今天带唐清和回来,不就是打算把人带回来跟家里人吃个团圆饭?”难道是她消息有误,这两个人还没到谈婚论嫁的阶段?

“是他说想要来拜访爸…”

“拜访了爸爸,就不拜访我这个亲妈了?”苏女士恶狠狠白了她一眼:“我真是白养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韵韵一直垂着头,说到这儿才抬起眼睛,看了苏女士一眼:“我们没打算那么快结婚。”

苏女士沉默片刻,问:“是你们没打算那么快结婚,还是你不想结婚?”

李韵韵不讲话了。

苏女士叹了口气,松开李韵韵的手,把大衣外套重新穿回去,拎上行李箱,走到门口,见李韵韵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禁跺了跺脚:“不想结婚还傻站着做什么,跟我走啊!”

李韵韵反应过来,也连忙走到衣架旁套上衣服,正在系扣子,突然听到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就

是李毅松洪亮中透着惊喜的声音:“你回来了!”

苏女士的面部线条明显在看到李毅松的一瞬间僵硬下来,李韵韵系扣子的手也顿住了,被苏女士这么一通追问加指挥,她脑子都是懵的,这会儿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转回头看向楼梯的方向——

唐清和正一脸淡定地望着她,他脸上的神情太过平静,反而让人无端觉得不安。

李韵韵想开口解释点儿什么,可她看着唐清和望着她的眼,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反常和小心思,以唐清和的犀利心思,恐怕什么都猜到了。

苏女士没有说什么,拉上李韵韵的手就往外走。

李毅松哪里想到这对母女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而且苏女士还提着行李箱,这架势明显就没打算再回来啊!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下楼就追,唐清和跟在后头,虽然没有李毅松表现出来的那么慌张,但迈的步子明显也比平时急促许多。

四个人拖拖拽拽跑到院子里,李毅松也急了,干脆几个大踏步追上,一把拦在苏女士面前:“你这又是闹什么!才回来,今天又是元宵节,孩子都在这儿,你能不能…”他陡然意识到还有唐清和这个“外人”在场,语气顿时缓和了点儿,压低声音说:“你就当给我留点面子,能不能别闹了?”

苏女士沉默地看着他片刻,突然绽出一抹极讽刺的笑:“李毅松,你是不

是真以为,我什么都不问,就什么都不知道?”

李毅松原本正要去拽她手里的行李箱,听到她这句话也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说不上来话。

苏女士干脆松手丢下行李箱,另一手也松开一直拉着李韵韵的手,一边理着自己大衣上的毛领子,一边说:“你总埋怨我不近人情,不过是一两个逢场作戏的女人,干嘛放着二十年夫妻情分不顾非要在韵韵年满十八周岁那年提出离婚,你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也做了不少补偿让步,可我就是不领情,你一定没少跟女儿还有身边那些哥们儿抱怨我吹毛求疵不近人情吧?”

“我本来不想当着女儿的面把这件事挑出来,可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韵韵都被你我耽误到这个地步了,有些话我不能不说。”她瞟了李韵韵一眼,正对上李韵韵愕然的双眼,她嘴角向下撇了撇,有点生硬地弯出一缕笑:“韵韵,有件事不仅你爸瞒了你好多年,妈妈也瞒了你。当初非要跟你爸离婚,不是因为他在外面跟那几个年轻女孩子不清不楚,而是因为他早瞒着我在外面找别的女人生了孩子,是个男孩。”

她这一长串话说得太顺溜,冷不防抛出最后这一句,不单是李韵韵,连李毅松都被震在当场,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苏女士环起双臂抱住自己,那是一个防卫的姿势,但她明显是丝毫不在意李毅松会怎么想怎么看,一股脑地

继续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是不想把你最后一层遮羞布在女儿面前揭个干净好吗?夫妻情分二十年,到头来我落个什么?”苏女士说着说着,不禁笑出声来:“李毅松,你也配跟我说夫妻情分?再多添二十年的情分,也敌不过那个女人给你生的儿子啊!”

对上李韵韵渐渐复杂的双眼,还有不远处一语不发的唐清和,李毅松不禁有点恼羞成怒:“我对她没有感情,我只是…”

“你只是想要个儿子!”苏女士替他把话说完,又摊了摊手,“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李毅松,当年你只是个穷小子,我家好歹也是Y市有头有脸的人家,可我还是愿意嫁你。后来你发了家,赚了钱,有了自己的小公司,在B市也混得风生水起,在外逢场作戏跟那几个女人不清不白的,这些我都忍了,谁让我当初眼瞎看上你了,哪怕是为了韵韵,我多忍让一些也没什么不可以。可你还不足,没有儿子,你这颗心就踏实不了。”

李毅松脸色红涨,半天说不上一句话。

苏女士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打住话头,拽住李韵韵的胳膊,说:“你别以为我今天说这些是为了报复你,让你当着孩子的面下不来台。我是为了韵韵,她和小唐先生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因为我和你的事,让这孩子现在根本不敢结婚。李毅松,

你的钱,当年我一分没要,你的公司,韵韵也一步没涉足,我们娘俩如今都能自给自足,你如果真如你说的想要补偿,从今往后就大大方方的,别再当着孩子的面演那些夫妻情深的戏码,别说孩子看久了会产生心理阴影,我也觉得恶心。”

李毅松的目光从苏女士身上切换到李韵韵身上,李韵韵脑子乱糟糟的,几乎不敢去看李父的神色。苏女士今天这枚深水炸弹实在有份量,李韵韵到现在还无法回神,脑子里全是从小到大尤其父母离婚后李毅松当着她面说过的那些话,对苏女士数年如一日的穷追不舍,还有那天在书房,他们父女两个的争吵…

怪不得那天她故作大方对小赵叔叔说她不怨恨时,小赵叔叔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怜悯,原来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觉得她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孩子。

怪不得李毅松一发现唐氏那边风吹草动,就趴在地上不敢动,连当初和唐老的那点情谊都顾不上了,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还有一个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缘由:除了要对公司的那些股东有个交待,他还得为另一个小家的母子两个做打算。

毕竟儿子和女儿是不同的,她李韵韵傻得可以,一个子儿都不跟家里要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儿子可是要继承家业,未来从他手里接过李氏继续当董事的,说不准基因良好能力出众,还能子承

父业接着混个总经理当当。

李韵韵突然觉得想笑,等她发现自己笑出声,才意识到不妥。抬起眼,不仅李毅松,就连苏女士都有点无措,不敢正眼看她。

最后她是被唐清和连拉带拖带回车上的。

那天晚上,李韵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02

第二天李韵韵醒得很早。她睁开眼,昨天发生的种种悉数倒灌进脑海,让她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这个季节还冷着,卧室挂了厚厚的双层窗帘,不开灯的话根本无从判断时间。李韵韵伸手摸索片刻,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摸到自己的手机,打开一看,还不到五点钟。

她这边手机屏幕一亮,一旁原本沉睡的男人蹙了蹙眉,随即睁开眼。

李韵韵连忙阖上手机,正要说话,另一边唐清和已经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人还没睡醒,他说话的声音显出几分沙哑:“醒了?要不要喝水?”

经过之前几次,李韵韵已经发现,这位大少爷私底下还是很会照顾人的。果然,他坐起身就从旁边立柜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有点凉,含在嘴里慢慢咽。”

李韵韵只喝了几口,递回去时,唐清和倒将剩下多半杯都喝了下去。就着有点昏黄的床头灯,唐清和伸过一只手,抚了抚她的脸:“睡饱了吗?早餐想吃什么?”

昨天那一场闹剧,晚上睡得很早,此时李韵韵脑子是极清楚的,听到唐清和这样问,突发奇想来了句:“

想吃酸辣粉。”

唐清和竟然一点不觉得她奇葩,掀开被子下床:“我知道有一家酸辣粉做得正宗,不过有点远,要开车过去。”一片昏暗之中,他转过身,看向她的目光含着浅浅笑:“想吃的话就别赖床,起来吧。”

半小时后,李韵韵坐在窗明几净的早餐店,望着眼前又红又辣、酸香扑鼻的酸辣粉,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天早晨过得实在有点魔幻。

他们两个都是行动起来便非常高效的主儿,洗漱完毕再加上车程,到了人家餐馆还不到六点钟,若不是房间里亮着灯,李韵韵都有点不敢进。

除了酸辣粉,两人面前还摆着豆腐脑、油条、烧饼并一盘拼盘的四川泡菜,看得李韵韵瞬时食指大动。

唐清和比她还不客气,递了双筷子给她,便自顾吃了起来。往豆腐脑里拌辣椒和韭菜花的动作特别娴熟,一看就是熟客。

李韵韵一边发呆,一边夹起一筷子酸辣粉送进嘴巴里。

“唔…”她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唐清和见她这副模样,连忙递了一张纸巾过去:“他家的酸辣粉是比较辣,慢点吃。”

李韵韵其实不是被辣的,而是被充斥在口中的酸辣辛香的味儿彻底征服了。一碗酸辣粉配着两块巴掌大的芝麻饼吃完,李韵韵脸烧得通红,两泡眼泪含在眼眶里,一边抽纸巾擦嘴巴,一边忍不住长舒出一口气来。

唐清和比她吃得快,动作也优雅

,虽然豆腐脑里拌了些辣椒,但这人吃起辣来也斯文得要命,不慌不忙不着急,眼睛都不眨一下,明显这种程度的辣椒在他那儿不值一提。

吃完早餐,唐清和没有立刻去开车,而是拉着她进了附近一处公园。这个时间点,公园里四处可见打太极、练剑的老头儿老太太,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一出现就显得特别扎眼。

唐清和也不急,领着李韵韵沿着公园里的河道走,走到一处亭子才停下脚步。

李韵韵发现这附近居然挺僻静。她抬起头看向唐清和,这一天早晨的唐清和,让她觉得有点陌生,更多得是一种新鲜感,她从来不知道,像唐清和这样从前常年生活在国外的人,能对B城城区的小餐馆了若指掌,吃起豆腐脑酸辣粉也自在悠游,如今还熟门熟路地带她逛公园,这是她从前从未在唐清和身上看到的一面。

唐清和见她嘴唇红艳艳的,望着他的眼睛也晶晶亮,不禁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怎么,不认识我了?”

李韵韵从前也被他摸过几次头,但感觉跟这一次不大一样。天渐渐要亮起来了,在这熹微的晨光中,两人身后是高大的干枯的树枝,远处依稀时太极拳的广播声,再远处隐约有鸽哨的声音,公园外的街道上经过的人和车辆逐渐多了,这正是B城这样的大都市一天里逐渐苏醒的模样。

这样烟火气十足的地方,这样熟悉到让

人觉得亲切的时间,李韵韵突然觉得与面前这个男人前所未有得贴近。比唐清和在庆功晚宴的包厢里对她说喜欢时贴近,比他在King酒吧当着众人的面拉起她的手就走时贴近,甚至比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共度良宵都要亲近…

那些回忆有酸又甜也有苦涩,都是真实的,曲折的,甚至是震撼她的,可远没有像今天早晨这样两个人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餐、一起到公园散步更让她觉得平凡又温暖。

李韵韵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她发现自己眼眶湿了,但她不想矫情得当着他的面掉眼泪。

唐清和叹了口气:“早知道一碗酸辣粉就能把你收买了,我这段时间还较什么劲啊。”

李韵韵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抬起头,刚好看进唐清和的眼睛里,她一时觉得丢脸,又把头埋进他怀里。她感觉到自己嘴唇微微颤抖着,便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颤:“我的家庭关系很糟糕,我自己…性格也很不好。昨天你都看到了,我其实潜意识里隐约猜到一点,但这么多年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我就一直当缩头乌龟…”

可昨天苏女士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一切揭穿,李韵韵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她一面是清高的,一面又是卑微的。她对于许多东西都不屑去争去抢,但那同时也源于她内心深处的胆怯和不安。她

不知道,如果她去抢了,但又失去了,她该怎么办。

工作上她多数时候都秉持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只要不太过分,她都愿意与人为善;而感情上,无论是家庭内部,还是她与唐清和的这段恋情,甚至她与孔月旋的友情,她都是需要别人先主动迈出一步,她才敢走下一步。说好听一点叫自持,说难听一点,就是被动挨打。

意识到这一点,她突然觉得自己在唐清和面前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他看到了她所有的不堪和丑陋,可在她心里,唐清和永远是优雅从容的。

可今天早上唐清和的一举一动,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对她的“爱”,不只是宣之于口,也不光是愿意与她共度难关,他有这个耐心和恒心,跟她走过未来平凡而琐碎的每一天。

能度过大灾大难,有时并不是太难的事。我们都生活在和平年代,漫长的一生里能有多少次生离死别呢?最磨人的,往往是最普通最细碎的。英雄常常战胜了人生,却败给生活。

李韵韵突然前所未有地紧紧环住唐清和的脖颈,她从前甚至连不敢失去他这种念头都不敢在心里转一转,因为如果这么想了,那真有一天他要离开了,她该怎么办?

可此时此刻,她突然想明白了,她一面觉得自卑到难堪,一面平生第一次徒生出一份孤勇来,顺应自己真实的心意,想要去博一次。

她不想再

推开唐清和了。

唐清和被她勒得有点难受,但并没有试图去改变这个姿势,两个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他说:“你不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今天这个吃饭的地方吗?”

他拉着李韵韵走到亭子边的一处栅栏,靠着栏杆朝着两个人刚才吃饭的小餐馆望去:“是我爸带我来的。”

谈起这样一段过往,李韵韵也来了好奇:“唐老?”老实说,在她心里,或者说在绝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无论是曾经叱咤商场的唐老,还是如今雷厉风行的唐清和、独当一面的唐清言,他们唐家人就不像会来这种小餐馆吃饭的类型。

唐清和见她那副模样,不禁勾了勾唇:“我爸年轻时爱吃爱玩,整个四九城,但凡好吃的馆子、好玩的地方,他就从没落下过。我出国后,每年回国的时间很短,每次和家人吃饭,要么是在老宅,大家一起聚会,要么就是在那些高档酒店、餐厅。这家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在上高中,那会儿还没现在收拾得这么干净,我看着他们家盛豆腐那个破碗,半天没下筷子。”

李韵韵脑补了一下十六七岁中二期的唐清和唐大公子,衣衫笔挺一脸高冷坐在一家小破餐馆,捧着破碗吃豆腐脑,对面还坐着一脸笑眯眯的唐老…那情形怎么想怎么搞笑,忍不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唐清和这么说,本来也有故意要逗她开心的意思,本来以

为她笑两声也就行了,结果她越笑声音越大,笑到最后明显自己停不下来,一边揉肚子还要一边笑,不禁有点无语:“有这么好笑?”

李韵韵直摆手:“你接着讲。”要不是为了接着听故事,今天一整天她就指着这个笑话过了。

“韵韵,其实你不用害怕和我结婚之后,我会…像你父亲那样。”唐清和转过身,望向栅栏另一边结着冰的河面。这个时候太阳已经逐渐升起来了,细碎的金光折射在冰面上,有些刺目:“我从前就说过,与你交往,并不是一时兴起。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唐清和微微垂下眼:“我…妈,当年跟我爸结婚不到一年,就在外面有了其他人。我上小学时就知道了。我不想以后我的家庭也那样,所以我不会是你父亲,我也不允许我未来的妻子是我母亲那样的人。”

李韵韵望着他的侧脸,知道像他这样高傲性格的人,能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不容易的事。而他之所以会主动对她剖白这段过往,无非是想帮她解开心结…她忍不住去握唐清和的手…

唐清和转过脸看她,漂亮的眼睫微微垂着,看她的眼神并不似平时那样隐含笑意,而是非常认真甚至是冷凝的:“你一时不想结婚,我可以答应。但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不可以有其他人。这是我的底线。”

李韵韵忍不住哭笑不得,她是那样

的人吗?可看着唐清和的眼神,突然明白过来,这人是在暗指她和云乔的那点事儿呢!

李韵韵立刻表忠心:“那个,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最近云乔挺忙的…”

唐清和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她:“被孔月旋追求得很忙,我知道。”

“…”李韵韵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月旋跟你说的?”

唐清和看着她:“她想追我手底下的人,怎么能不跟我打声招呼?”

李韵韵也是瞠目结舌:“你…唐清言知道这事儿吗?”

提起这位堂弟,唐清和难得地皱了皱眉毛:“下一部新戏已经签了,拍摄地在R国和T国两地。”

也亏得李韵韵跟这个人在一起久了,这么绕弯子的话她也能瞬间明白。唐清和的意思是,下一部戏拍摄地不在国内,而且拍摄时间也长,唐清言日常工作忙的焦头烂额,这下就是想再纠缠,也不容易。

而且,这也是给孔月旋和云乔制造机会的大好时机啊。

就是不知道云乔会不会在背地里怪她坑人…

唐清和在这时说了句:“你既然拿月旋当朋友,这种时候就不要拖后腿。”

李韵韵正要辩解,唐boss又义正言辞添了一句:“为了剧组关系和谐,项目进展顺利,不要提前节外生枝。”

好嘛,先拿她和孔月旋的交情绑架她,又拿公司未来发展这么一大顶名字扣下来,她要是对云乔多嘴透露什么,于公于私既对不住月旋

也对不住他!

但是今天听了这么个惊天大八卦,再加上唐清和那个从始至终冰冷的神情,李韵韵觉得,她还是夹起尾巴做人比较好。

虽然听了之后心里是平衡了不少:原来哪一家的糟心事儿都不少啊!

第20章清风如有韵结局尾声

随着唐氏稳稳当当的水涨船高,藤野的大厦倾颓就迅速多了。还不到4月份,孔望山便正式宣布破产,一同爆出来的,还有她和孔月旋母亲禇女士早在两年前就已生效的离婚协议书。

然而林优璇并没有如一部分人想象的那般跟着倒下去。凭借在《盛唐妖闻录》和《山海笔记》这两部作品中的优异出演,以及后续藤野为她接洽的几支广告,她已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听说她已经接下一部H国导演的新戏,这位导演向来以爱情文艺片著称,拍摄的作品细腻优美,结局也往往以悲剧告终。虽然每次不一定会有多高的票房收入,但在国际上尤其是东亚国家的口碑一向优良。林优璇这一步跳得漂亮,连李韵韵都不得不暗自为她叫声好。

星辉顶楼办公室内,唐清和端着平板电脑,扫了眼上面的报道,问:“你以为林优璇是凭真本事争取到这次机会的?”

如今没有外人时,李韵韵已经相当适应在这间办公室内自在悠游,再不会像几个月前那样落荒而逃了。她抱一杯百香果冰饮,不太在意地浅浅一笑:“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虽说我并不赞同她一贯的做事方法,但这也是有本事的一种。”言下之意,无论林优璇拿到这次机会的手段多么肮脏下作,她都不在意。

毕竟她如今与星辉再无瓜葛,也不是她李韵韵手底下的人。她犯不着为一

个陌路人多操闲心。

唐清和看着她,别有深意地摇摇头:“你当藤野怎么倒得这么快的?”

李韵韵愣了下,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念头,不禁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

唐清和放下平板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喜欢瞧不上的人,一点便宜都不屑去沾?她和她母亲这些年过得不好,归根结底还是孔望山这个做父亲的太过分,孔月旋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尚且恨得咬牙切齿,你觉得她会不恨?”

明知道禇氏要抽空藤野干倒孔望山,更知道一旦藤野倒台,她这个野路子的私生女很难找到好东家,不趁着机会主动投诚里应外合还等什么?

李韵韵觉得这个八卦听起来实在有点难以下咽:“禇…月旋她们母女也肯?”

唐清和笑了:“禇家人向来在商言商。至于月旋,她或许对林优璇没什么好感,但你觉得她现在有空琢磨这个?”

李韵韵一时无语。她家这位孔大小姐,如今跟在云乔身边围得团团转,每天除了拍戏,绞尽脑汁跟云乔套近乎,甚至开始学着自己洗手作羹汤,吓得禇女士还主动给她打过两个电话询问状况…想起孔月旋搞得这些乌龙,李韵韵忍不住想笑,难得云乔也没真烦了她,虽然不见有什么进展,但也没有主动赶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