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的是,凌晚蓝二十二岁的年龄,在这个世界或许已不算年轻,但在她看来,却正是风华正茂、青春靓丽的时候,眼下她既然是这张脸的主人了,自然该让她重新焕发出昔日的光彩才是,不然就太辜负这天生的丽质了!

众人见晚蓝洗净脸后,便对着镜子自己涂抹起来。不过转眼间,她已收拾妥当,又在先前梳好的发髻上,简单别了一直小巧的碧玉凤钗,整个人便显得又高贵又雅致起来,让屋里原本对她诸多鄙视的人们,亦不由由衷叹服起来。

少时,就有人来催请了,晚蓝在芷云的服侍下,系好大红嫁衣的最后一粒排扣,便扶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这间她住了短短三日的宫室。

沿途不时有人在两旁指指点点,晚蓝却是目不斜视,尽量保持着恬淡的微笑和高贵的步伐,她要以最好的状态,告诉那些以怨报德的人们——她已自芷云口里得知,先前她以皇贵妃身份打理大衡后宫时,从来的都是宽待下人,连重话都很少对他们说——即便她曾被他们放肆的作践和伤害过,她仍是那个高贵得神圣不可侵犯的凌晚蓝!

主仆两人被四个太监四个宫女簇拥着,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在一处宫门前停下。就见门外一位全身甲胄、轮廓分明的英俊武将,领着百来个同样全副武装的士兵,笔挺的站在门外,他身后还停有几辆看起来很华丽的马车,尤其中间那一辆,更是从颜色到装饰都十分考究,显然就是晚蓝此行的车驾了。

太监宫女们放下早已为晚蓝准备好的行囊——宇文飞逸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为她准备嫁妆和陪嫁之人,行囊里不过几身换洗的衣衫罢了,无声与她行了一个礼,便排成两列,转身不紧不慢的去了。

这里那将军才上前对晚蓝抱拳道:“末将南宫烈,见过凌姑娘。”他嘴里说得无比谦恭,眸子里却是冷冰冰的。说完轻轻拍了一下手,他身后不远的第一辆马车上,便跳下来四个宫女,小跑至他面前,整齐的行了一个礼,便肃手立在了一旁。

南宫烈威严的扫了四人一眼,才开口道:“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凌姑娘的贴身丫头了,凡事只惟她一人马首是瞻,明白吗?”

四人齐声应道:“奴婢领命。”说完又小跑至晚蓝面前,躬身道:“奴婢们见过主子。”跟着便从左至右自我介绍起来,原来四人依次叫作春雨、夏露、秋霜和冬雪,名字都还不俗。

晚蓝听完淡淡点了一下头,道:“那这一路上就有劳四位姐姐了。”

四人忙惶恐道:“主子言重了,侍候好您,是奴婢们的本分。”说完不待吩咐,夏露和冬雪已自发抬起地上那不大的行囊,放到后面的马车上。

春雨和秋霜则几步上前,一左一右站到晚蓝两侧,伸手欲扶她上前面的马车,她忙推辞道:“有芷云侍候我就好,几位姐姐还是坐你们才刚坐的车吧。”说着小幅度的提起裙摆,在芷云的帮助下,上了第二辆马车。

她又不是傻子,让四个今日才第一次见面的宫女跟自己同车,到时她和芷云别说寻机会逃跑,就是说个话,都不能自在进行了。

余下春雨与秋霜两个,都把为难探询的目光投向了南宫烈,后者无声的冷笑了一声,招手让二人过去,低声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她两个和夏露冬雪两个,便相跟着上了第一辆马车。

车里的晚蓝与芷云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们正沉浸在马上就要彻底远离衡国皇宫的巨大喜悦中,连马车内考究的装饰和齐备的设施都顾不得细看。

还是外面一个男声高叫“启程”的声音,才让狂喜中的主仆二人清醒过来,跟着马车便开始不紧不慢的摇晃起来。

这是晚蓝第一次坐马车,此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晕马车,且还不是轻度的晕,而是那种天旋地转、七晕八素的晕,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让她不过在启程后短短的一个时辰内,便吐了好几次,直吐得她脸色发白,手脚发软,才刚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了。

想着此前芷云跟她说的,品州离楚国首都霸州,足足有三千里的路程,以现在这种行进速度来看,只怕熬不到顺利出逃那一天,她已吐死在半道上了。

芷云见她吐成这样,心疼得了不得,也顾不得她吐出秽物的腌臜之气,移至她旁边坐了,让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面喂她喝水,一面担忧道:“小姐,您真的没有大碍吗?再这样吐下去,只怕…,还是让我去禀告南宫将军吧。”

晚蓝无力的摆了一下手,虚弱道:“还是不要告诉他了,万一他让那四个宫女过来照顾我,到时咱们要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可就难上加难了。”此前她已与芷云好生合计过了,此行至少需要四十天左右的昼夜兼程,才能于四月底抵达霸州。

所谓“昼夜兼程”,半道上自然少不了露宿荒野的时候,而那时候,就是她们出逃的最佳时机了。这几日的经历和思考,已经将她才刚醒来听得以前凌晚蓝的遭遇时,一心想为她报仇的心,淡了许多了,毕竟她的力量是有限的,毕竟后宫和政治都是残酷至极的,实在没有必要作无谓的牺牲。

现在的她,只想带着芷云,好生寻一个安静的去处,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辈子而已。

第五章 逃亡失败

为了能为接下来的逃亡增加几分胜算,晚蓝硬是生生熬过了最初的严重晕车和剧烈呕吐,待她不再似先前那般天旋地转时,已是出发后的第八日了。跟着她又用了几日,才调养得自己能勉强打起兴致,欣赏沿途的风景了,此时她整个人已瘦了一大圈儿,尤其原本就尖尖的瓜子脸,这下更是只有巴掌大小了。

这日傍晚,大队人马行至衡国京畿四郡之一—临北郡的一个小镇,南宫烈如往日一般,先吩咐大半的兵士在镇外扎了营后,才带着小部分人,赶着晚蓝的马车,进到镇里最大的客栈去安顿。

此前晚蓝已于每日夜间打尖住店时,旁敲侧击自春雨等人口内得知,出了这个小镇后,沿途便鲜少有客栈住家了,到时他们有一大半儿的时间,要露宿在深山密林里,直至抵达楚国的上川郡。

得到如此有用消息的晚蓝,早已暗暗将从临北到上川这一段行程,选定为她们逃跑的最佳时机,因为她们不仅仅要顺利逃跑,还要顺利躲过南宫烈的搜查,才能实现二人平平安安度过下半辈子的梦想。

今日南宫烈如常包下了镇上最大的客栈。虽然说是最大的客栈,不过就是一幢较镇上其他建筑物,略好一点的两进小院子罢了,作为此行身份最高的人,晚蓝自然住了里面那一进好些的院子。

她才清洗了手脸,春雨和夏露便如往日一般,送了饭菜到她屋里——这是她一开始便要求的,她总觉得,那个南宫烈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敌意,是以她总是尽可能的减少与他的正面交锋。

春雨和夏露分别将饭菜和茶水点心放到桌上,恭敬的说了一句:“请主子慢用。”便转身欲退出来。

“等一下。”晚蓝忽然叫住她们,微笑道,“吃了这么些日子的米饭,我今儿倒想吃吃馒头饺子之内的面食,不知道有没有呢?”

“既是主子想吃,奴婢这就亲自去厨房做来,请主子稍等片刻。”春雨伶俐的说完,便拉着夏露与她行了一个礼,转身往外面儿去了。

这里芷云不由疑惑道:“小姐,您不是最不喜欢吃面食的吗…”

“嘘…”晚蓝忙一把将她拉过来,附耳低声道:“小声点,你想让她们都知道吗?”

她忙捂住嘴,但眼里仍是满满的不解和疑惑。

晚蓝四周张望了一下,这才小声儿与她解惑:“咱们不是要在临北至上川的路上有所行动吗?眼下不想法子存点干粮,到时咱们就等着饿死在荒野中吧。”还得感谢这春末不冷不热、不干不湿的气候,让她们得以在短时间内保存一点干粮,不至于饿死在逃亡的路上。

她也不是没想过存其他干粮的,只因沿途的食物实在有限,其他的诸如肉干糕点之类的,虽然味道和营养都要丰富许多,到底不利于保存,没奈何,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芷云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对自家主子越发敬服起来。

不多一会儿,春雨夏露便捧了两个托盘儿过来,一个放着一盘馒头,一个放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饺子。

晚蓝欢呼一声,上前接过那碗饺子,便开始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但因其才出锅不久,着实有些烫嘴,她在吃过一个之后,便忍不住哈起气来,一叠声的命芷云端茶来。

她的这个样子,将春雨夏露都逗笑了,一面笑一面还说:“主子爱吃,待明儿回宫后,奴婢天天做给您吃。”

“那感情好,我可是有口福了。”晚蓝喝了一大口茶,才笑道,说完又举筷吃起来。旁边芷云也开始用起自己的晚餐来,两个丫头不好再留下,只得行罢礼告退了。

见二人走远了,晚蓝忙嫌恶的将面前的碗推开——她最讨厌吃饺子了,吩咐芷云道:“快去找几张油布来,将这些馒头全部包好藏妥当,明儿早上咱们再想法子弄几个,也尽够咱们三五日吃的了。”她忙领命去忙活起来。

次日早饭时,晚蓝如法炮制,又得了几个馒头让芷云藏好,主仆二人才上了她们已坐了半月有余的马车,继续往西北方向行去。

出了临北的路,实在较先前的官道更崎岖颠簸了不少,但晚蓝因着即将离开的喜悦和兴奋,倒比先前的状态还好了几分,还不时饶有兴致的将头手伸出车窗外,观赏起沿途的风景了。

此举瞧在后面车上的四宫女眼里,都以为她是被道路两旁的风景所吸引了,其实只有主仆二人自己心里清楚,晚蓝是在探查周围的地势,以便能找到一个最佳的逃亡位置。

不知不觉间,众人已行至一处四面环山、中间狭长且草长树茂的山坳处,晚蓝在车上见了,不由喜之不禁,这可真是一个天然逃跑的好地方啊!

她悄悄问芷云道:“现在什么时辰了?立扎营还有多会儿时间?”

芷云望了望天,亦小声儿道:“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到扎营的时间呢,咱们该怎么办才好?”显然她也看出此地的妙处。

晚蓝沉思了片刻,已然有了主意,因示意芷云靠过来,如此这般的与她说了一番,她忙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同时伸手叩响了车壁。

马车应声停了下来,很快便传来一个女声道:“主子,您有什么吩咐吗?”是春雨的声音,因她乃是四婢之首。

“春雨姐姐,小姐又不舒服了,你看是不是回过南宫将军,就地扎营,让她休息一会儿?”芷云掀起车帘,弓着身子一脸焦急的对车下的春雨几个道。

后面晚蓝苍白着小脸,虚弱道:“不碍事儿的,芷云,还是不要耽搁大家的时间了…”说着她又“嗷嗷”干呕起来,慌得芷云忙赶过来轻轻拍起她的背来。

底下春雨见她那般难受,忙道:“主子您等一下,我这就去禀报将军。”

见四人渐行渐远,芷云忙放下了帘子,车内的晚蓝立刻直起身子,一扫才刚的萎靡苍白之色,对着芷云便比了个“OK”的姿势,也不管她到底看不看得懂,若不是怕外面车夫听出个什么来,她甚至忍不住要哼起小曲儿来了。

春雨很快带了好消息回来,说是南宫烈同意就地扎营,让晚蓝再坚持一小会儿,就可以下车休息了。

晚蓝在车内拖着虚弱的声音道:“有劳南宫将军了。”实则心里已是笑翻了。

半个时辰后,晚蓝已坐在营帐中的简易床榻上,芷云在一旁陪着她说话,春雨几个则忙进忙出的收拾着。

草草用过简单的晚饭,最后一抹彩霞也消失在了天边,夜,就要来临了。

“春雨,赶了一整天的路了,你们想必也累了,还是早点回自个儿的营帐歇息去吧,我这里有芷云伺候就够了。”晚蓝笑着吩咐四婢道,不把她四人打发了,她们别说逃跑,连出这个营帐都难。

四婢齐声应了一声“是”,便鱼贯退了出去。

这里晚蓝才小声儿问芷云道:“咱们的干粮和行礼可都收拾好了?先前在衡宫里带的值钱物事呢?”

芷云亦小声儿道:“小姐,您只管放心,我都收拾妥了。先前我还料着短时间内,咱们一定不好将那些宫里的禁品拿去换银子,以免泄露了行藏,是以我特地找人将我这些年来累及的银子,都换成了小额的银票和铜钱,咱们携带使用起来,也方便许多。”

听她说完,晚蓝不由喜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你先四处观察一下,看大伙儿是不是都回营了?若是回了,咱们这就走吧。”她忙答应着出去了。

然而她却很快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的身后,赫然还跟着已换了便装的南宫烈!

晚蓝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事情要糟糕了,果然就见他皮笑肉不笑道:“凌姑娘是在怪末将安排的行程太松,让你这么久都到不了霸州,所以想自己先行一步,还是…”

“南宫将军真是说笑了,”晚蓝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就是这样的行程,都几乎不曾要了我的命,再要快一点,岂不真要了我的命?还是这样行进就好。”

南宫烈笑道:“既然姑娘觉得现在的速度很合适,接下来的路程,末将仍旧这样安排了,姑娘早些歇下吧,明儿还得赶路了。”

说完转身就要出去,晚蓝正要呼一口长气,又见他貌似不经意的回头,凉凉开口道:“先前我还忘了告诉姑娘一件事,春雨她们四个都是有拳脚功夫在身的,听觉视觉自然较常人更敏锐几分,姑娘要不要试验一下?再有就是,馒头捂久了,是会变坏的,姑娘还是拿来扔了为是。”

这会他是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余下张口结舌的晚蓝和芷云主仆两个,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脸的惊愕、气愤和沮丧,为她们还没有开始,便夭亡了的逃亡之旅。尤其晚蓝,更是气炸了肺,她没有想到,她自以为很周密的逃亡计划,早被人瞧得分分明明了,而自己还小丑一般的卖力表演,真是可恶!

第六章 白发男子

第二日坐上马车后,晚蓝仍是一脸气鼓鼓的表情,对春雨几个自然没有好脸色,四人亦知道她不待见她们,在碰了几次钉子过后,便躲得远远儿的了。

经过此事后,晚蓝知道自己要成功逃离大部队,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了,也就把那颗向往自由的心,暂时收了一收,反正来日方长,现在不能逃跑,并不代表以后亦没有机会逃跑,她就不信,她的后半辈子,就真要困在楚国的后宫里了!

几日过后,大军终于顺利抵达衡国与楚国的交界城市,一个叫平阳的地方,过了这里,便正式进入楚国的地界了。

平阳虽然号称衡国边陲的“大城市”,实则与先前经过的临北那个小镇,规模差不多,对看惯了现代社会真正大城市、眼下又心情恶劣的晚蓝来讲,自然提不起什么赏玩的兴致,是以待住进客栈后,她直接不理会四婢的撺掇和讨好,快速用完晚餐,便自顾窝在房里,蒙头大睡起来。

这些日子以来的舟车劳顿和前几日精神的高度紧张,早已让她疲惫不堪,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接触到实体床的机会,她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

半夜时分,好梦正酣的晚蓝,被一阵轻微的打斗声惊醒——她生来就警醒,兼之自晚饭至今,已睡了几觉了,自然很容易比便醒转过来了。

睡眼朦胧中,她看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正在她床前不远处,迅速的交着手,而睡着旁榻上的芷云,彼时犹未醒过来,这段时间她比自己还累还紧张几分,自然叫自己更为疲惫。

激战中的白影,见床上的人已经坐起来了,手下的剑越发舞得行云流水一般,这样一来,黑影很快便招架不住了。但见他且战且退,很快便踏到窗户边,在险险躲过对方当头砍来的一剑后,黑硬破窗而出,一个提纵之间,人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白影正欲追出去,就听得外面一阵喊叫声,显然楚国的将士已闻声将客栈团团围住了,跟着就听外面南宫烈急急道:“凌姑娘,你还好吗?”一面还伴有“噼噼啪啪”的打门声。

这声喊叫,让惊呆了的晚蓝回过神来,她忙示意白影躲到床底下后,才拖长声音、慵懒沙哑的道:“这么晚了,南宫将军有什么事儿吗?我这就来给您开门。”

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她才下床行至门边,轻轻拉开了门,就见南宫烈领着春雨几个,并他自己的几个长随,皆是满脸焦急的等在门外。

见她安然无恙,南宫烈才刚一直紧绷着的双肩,霎时松弛下来,但一双锐利警觉的眼睛,却开始逐一扫视起屋里的一切来,从上到下,从左至右。

晚蓝见他此举,不由轻笑道:“南宫将军这是做什么?好好儿的,为什么打扰我的清梦呢?”

南宫烈抱拳道:“不敢有瞒凌姑娘,才刚客栈来了刺客,末将并不知道是哪条道儿上、冲着什么来的,因恐误伤了姑娘,这才冒昧来打扰姑娘的,还请见谅。”

“刺客?”晚蓝大惊失色,道:“那我岂不是很危险?南宫将军,你可得全力护得我的安全才是…”后面一句话,已明显带有哭腔了,将贪生怕死的庸俗女人形象,表现得是淋漓尽致。

哼,原来自己还真是高看了她!南宫烈心里不屑的想着,之前她有条有理的谋划出逃时,他还以为这个女人,或许已不是小时候那个飞扬跋扈、愚蠢无比的豪门千金了,现在看来,果然是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她虽然不再嚣张,却仍是同样的愚蠢,尤其现在更多了个贪生怕死的毛病,真不知道御天那小子,到底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得到她?

说来南宫烈在楚国的地位和影响力,实在较所有的皇室成员,还要高上几分,原因无他,皆因他自小便是当时身为楚国六皇子的楚御天的伴读。

当年楚国的国力,本就在三个国家中属最弱的,偏胤国又联合了衡国,合力发兵四十万,欲夺取楚国最富庶的栎阳、流岚两郡,眼见大军压境,楚帝无计可施,只得派人去求和。

求和的结果,楚国虽然未失掉栎阳和流岚,却将其仅次于两郡的另外二郡——宁安和瀛台,分别割给了胤国和衡国,附带的,还要分别送一个皇子至其各自的首都为质。

当时最不受楚帝宠爱的,一奶同胞的六皇子楚御天和九皇子楚邢天兄弟两个,自然首当其冲被挑为质子,分别被送到了衡国和胤国,跟随他们的,除了各自唯一的一个伴读,再没有其他人。时年楚御天九岁,楚刑天七岁…

“南宫将军,刺客到底在哪里?”晚蓝惊恐的声音,打断了南宫烈的沉思,他这才回过神来,道:“想来刺客并不是冲着咱们来的,不过略逗留了一会儿,便自己去了,凌姑娘不必担心,继续休息吧,末将自会吩咐人在姑娘房外保护的,姑娘只管放心。”

晚蓝笑道:“有将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这会子夜已经深了,我就不留将军喝茶了,咱们明儿见了。”说罢也不待他答话,她自顾关起了门,随即便听外面南宫烈道:“春雨,你带着她们三个,好生守在凌姑娘门口,千万记得小心,倘若有个什么岔子,咱们谁都担待不起。”“奴婢遵命。”四人自然再无不应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外面彻底安静下来,犹躲在门后的晚蓝,小心翼翼透过门缝瞧出去,果见春雨等四人正一声不吭的分列在门外,她忙轻手轻脚往床边行去。

榻上这才醒转过来的芷云,刚坐起身来,见了她如此怪异的行为,不由好笑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

她忙小跑至她榻边,附耳将才刚藏了一个白衣男子的事简要与她说了一遍,一面说一面还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惟恐她惊叫出声来。

事实证明,她的先见之明是对的,从芷云瞬间瞪圆了的眼睛里,她瞧见了极度的惊慌和害怕,她忙又附耳过去,道:“芷云,你相信你小姐我吗?”见她点了点头,她才接着道:“若是你相信我,就赶紧镇静下来,尽量不要弄出一点声响,让外面春雨她们起疑,之后我自会告诉你缘由的。”

芷云又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开了自己的手,小声儿道:“你继续睡你的,我进去瞧瞧,记得千万警醒些,倘外面有什么动静,赶紧进来通报一声。”

说完才轻轻进了内室,就见才刚那白影已从床下钻了出来,正坐在桌旁,悠闲自得的喝茶。

晚蓝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发现他不仅仅衣衫是雪白的,连头发亦是雪白的,飘逸在这夜晚的微风中,再配上他狭长的双目和美艳的脸庞,更给人一种魅惑人心的感觉

她不由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利飘雪看着她那副惊讶的模样,心里忽然有种受伤和气恼的感觉,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了旁人瞧见他满头白发时的惊讶和恐惧乃至鄙夷,乍见她也如此反应,他还是会难过,毕竟从才刚她镇定的反应和得体的应对中,他已认定她并非一个平凡的女人,不然也不会极力为他遮掩,而是早已尖叫出声了。现在看来,他还是错了,连他的父亲都视他为怪物,那般厌弃鄙薄他,这世上又如何找得出一个不怕他的人来呢?

“你的头发好漂亮,是用什么方法染的?在哪里染的?”她忽如其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打断了利飘雪的自怨自艾,他下意识便追问道:“你说什么?”

晚蓝兴奋道:“我说你的头发好漂亮,是在哪里染的啊?能不能告诉我?”说着她不安分的右手,已自动抚上了他的发梢,哇~,果然如她预料的那般柔顺丝滑,只怕连现代那些洗发水广告里那些明星们的头发,都赶不上她手下头发那美好的触感!

利飘雪被她的反应弄得惊住了,半晌才喃喃道:“你不怕我吗?”

“怕你?”她以一种更惊讶的反应道:“为什么要怕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你就不怕我的白头发吗?你就不认为我的怪物?”他迟疑的问道,心里竟然又紧张又期待起来,既期待她说出肯定的答案,又怕她说出否定的答案,那种矛盾的心理,竟然是他活了二十五年以来的第一次!

第七章 冒险一博

“你就不怕我这满头的白发?你就不认为我的怪物?”利飘雪情不自禁追问道。

见他那满脸既期待又怕受伤的神情,晚蓝不经意想起以往看过的一部电视剧里面,女主角儿因着天生的白头,被所有见过的人都视为怪物的画面,心里一下明白了他的心情,因微笑道:“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你的头发很特别很漂亮?”

见他迷惑的摇了摇头,她忙继续道:“那今天我就来告诉你,你的头发,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最漂亮的一个!我想你前世一定很善良,做了很多好事,今世上天才会如此眷顾于你,哎,我前世怎么不多做点好事啊,不然也可以有这么漂亮的头发了!”

她连比带划、略带夸张的说法,竟奇异的让利飘雪信服和满足起来,想不到他的头发,除了能带给他耻辱、悲苦和不幸外,还能带来别人的夸奖,他活了二十五年来,第一次真心的喜欢起自己的白头发来,嘴角也挂上了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才刚是仇家在追杀你吗?”晚蓝见他沉默不语,只好自己开口打破僵局,反正她也有一肚子好奇和疑问,若不将他的身份打听清楚,后面她该怎么放心叫自己和芷云的命,交到他手里呢?

才刚她之所以会那样帮他遮掩,实乃是因为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先前在打斗中时,即便她不会武功,到底是看武侠片长大的,她多少看得出来,他的武功很是不弱,倘若有他帮忙,她和芷云顺利逃脱的胜算,一定会增加许多——她既然满心不愿到楚宫去,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

是以她才会示意他躲到床底下去,即便当时她心里的想法还不成熟,她仍下意识的对他使了眼色,及至与南宫烈对话时,她心里模糊的想法才渐渐清晰起来。就是他了,她们主仆两个能不能逍遥自在的过下半辈子,就看今朝这极其冒险的一博了。

是的,她的这一行为是极其冒险的,她在一点不了解、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好人坏人的情况下,就以自己和芷云的命下了赌注,倘若赌赢了,倒也罢了,一旦赌输了,她们以后的命运,就只有天知道了!

她突如其来的问题,一下让利飘雪回过神来,他又变成了平时那个他,冷峻、阴沉、拒人于千里之外,尤其他的心里,更是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懊恼不已,自己怎么能因为她一句半真半假认同的话,就差点认同了眼前这个才初次见面的陌生女人呢?幸好!

想到这点,他忙几步行至窗边,欲飞身掠上房顶,不想晚蓝早已瞧出他的意图。她也顾不得为他身上瞬间散发出来的阴霾和戾气而害怕,只想为自己和芷云争取到这难得的机会,是以她亦是几步行至他面前,张开双臂,生生堵住了窗户,跟着才急急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难道这就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救命恩人?”利飘雪冷冷的重复了一句,才刚的情形,根本不需要她多事,凭他的武功修为,这天下真正能伤着他的人,实在五个指头都数得过来,他根本不需要她多此一举的帮忙,只不过,当时他的心也不知道被什么糊住了,竟然服从了她的安排,真是见了鬼了!眼下自己已然清醒过来,是时候该离开了,免得被下一拨儿追杀的人撵上了。

见他只说了那四个字后便再无下文,这会子又执意要走,晚蓝忙快速道:“你不愿告诉我的你名字也没什么,你的其他问题我也绝不再追问,我只希望你看在刚才我帮了你一把的份儿上,帮我一个对于我来讲难于登天,而对于你来将却易如反掌的忙,可以吗?”

许是她言语和眼神里的哀求之色,让利飘雪一贯冷硬狠绝的心,都不由动了几分,罢了,好歹她是第一个没有当面表现出,对他那满头的白发恐惧和厌恶之情的人,倘若她的要求他能做到,就顺水推舟帮一把吧。

“说吧。”

“什么?哦,是这样的,”他突兀的开口,冷不防倒让晚蓝呆了片刻,旋即她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就是答应帮助她们了?

她忙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就是衡国送往楚国和亲的那位废妃凌晚蓝,相信您也有所耳闻吧?外界怎么传我的运道好、福气大,能再次登上一国皇妃的宝座我都不想理会,我只知道,几年的宫廷生活,已经让我对那里的勾心斗角、朝不保夕心有余悸,让我连做梦都想逃离那里,去过自己随心所欲、逍遥自在的生活。”

“所以如今我好不容易出了衡宫,是再不愿意到楚宫去过这样的生活了。之前我也曾试要逃离,只是还未成行,就被南宫烈戳穿了,之后更是命人明里暗里的严防死守着我,眼看离霸州越来越近,我却再也想不出办法来逃脱这一切了,是以才刚才会冒险将您留在我的屋子里,只希望能借您的身手,帮助我实现自己的愿望,还请您帮帮我吧。”

长篇大论的说完后,她便开始以期待和信任的目光,紧紧盯住利飘雪冷艳绝美的脸,惟恐漏掉他神色间一丝一毫的变化,无奈他除了一成不变紧绷着的脸,连眉头都不曾动过一下,让晚蓝本就不焦虑不定的心,越发没有底儿起来。

事实上,利飘雪表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掀起了惊天巨浪,他再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就是在最近一个月内,就被天下人所共知的那个凌晚蓝!

他更没有想到,外间风传福气好到极致的她,满心想的竟然是如何才能逃离被送至楚宫的命运,传了出去,只怕全天下人都要大吃一惊吧?就好像,他的另一个不被天下人所知道的胤国四王爷的身份一样,传了出去,也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吧?

第八章 达成共识

说来利飘雪这胤国四王爷的身份,连胤国大多数的皇室和贵族都知之甚少,何况其他两国的其他不相干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