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专司梳头一职的宫女用最快的速度为她重新梳了头,化了妆,又换了一身华丽点的衣衫,晚蓝这才带着春夏秋冬四婢,跟随来传信儿的人,急匆匆往锦凰宫去了。

之所以未带芷云,是因为她知道,但凡有些人想刁难自己暂时惹不得和打不得的对象时,总会拿对方的丫头们出气,她才舍不得让她的芷云,去受那样的委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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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的锦凰宫,较之夜晚,更显得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美轮美奂,然晚蓝却没有心情欣赏,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俄顷之后的那场“婆媳硬仗”上,以至于春雨几个被直接拦在了宫门外时,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她都来不及深想。

被太后的人簇拥着进得正殿中央,晚蓝连头都未抬,便直接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口称:“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祝太后娘娘仙福永享!”

半晌没有传来让她免礼的声音,她也只硬撑着保持半屈膝的姿势,“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在小学时就已经知道了。

“免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虽然刻板冷漠得可以,晚蓝仍觉得这是今天她所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

“蓝妃一直低着头做什么?是不想还是不愿看到哀家的脸?”刻板的声音继续从头顶上传来,却是火药味儿十足。

晚蓝忙抬头继续恭声道:“实在是太后凤颜太过慈祥太过端庄,就像观世音菩萨一样,让臣妾不敢轻易亵渎。”嘴上说着奉承的话,心里却是恶心到了极致,果然皇宫是培养口蜜腹剑之人的最佳场所啊!

太后的脸色在听完这句话后,终于好看了几分,只是一触碰到一旁皇后那双哀怨委屈的眼睛,立时便又恢复了才刚的神色:“蓝妃好大气派,今儿要是哀家不命人去请你过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不来给哀家请安啊?这样长幼不分、尊卑不明,看来得好生教导一番才是啊!”

心里暗叹一声,她就知道,从幕后转到台前后,不去定时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将会成为她最大的罪行,果然不出所料!

“回太后娘娘,皇上已下旨让内务府的教引嬷嬷们在教导臣妾礼仪规矩了,不敢再劳烦太后娘娘了。”晚蓝不卑不亢的答道,既然阿谀奉承撼动不了人家的姑侄之情分毫,那她何必再自己恶心自己呢?

“凌晚蓝你好大的胆子,连太后老佛爷都敢顶撞!你当真以为有皇上的宠爱,太后娘娘就没法治你了吗?”太后还未开口,皇后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骄矜嚣张。

晚蓝微微摇了一下头,这个女人,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呢?

“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皇后娘娘不是尚在禁足中吗?倘被皇上知晓娘娘您私自出来,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她凉凉的开口道。

此言登时让皇后瞠目结舌起来,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她一眼,这才冷笑着接道:“皇后虽然在禁足中,也知道要每日来给哀家晨昏定省,不像有些人,只知道恃宠而骄。罢了,皇上每日忙军国大事,已是心力交瘁了,这打理后宫和管教后妃的事儿,少不得要我这个作母后的,来分担一二了。”

说完偏头对旁边一个老嬷嬷下令:“去,给皇上说,哀家与皇贵妃谈得颇为投机,今儿要留她在锦凰宫把烛夜话,让皇上到其他妃嫔的宫里歇息去吧。”那老嬷嬷答应着去了。

跟着太后又吩咐另一个嬷嬷道:“跟皇贵妃来的人是谁?也打发她们回去吧,哀家这里还不缺那几个人手。”

晚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实在是凶险至极,然要她说出哀求讨饶的话来,却也绝不能够!她现在惟一庆幸的,便是未带芷云来,不然她又该被自己拖累了。

接下来太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导演了一场“儿媳对婆婆心怀不满,故意将滚烫的茶泼在其身上”的戏码,命人将晚蓝押到了正殿外的平地上罚跪,以示薄惩。

而她连哼都未哼一声,扭头便走到殿外,直挺挺站在了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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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授玺封妃

顶着凛冽的寒风和细细密密的小雪花,跪在锦凰宫正殿外冰冷地面上的晚蓝,忍不住第一百零一次的诅咒起楚御天来,口口声声“爱妃”、“爱妃”的不离口,却不知道来解救她于水火当中?果然是禽兽生的小禽兽啊!——按她的理解,皇帝的身体叫“龙体”、太后的身体叫“凤体”,一个是走兽,一个是飞禽,果然不愧为母子!

膝盖早已没有了知觉,身体也已冰凉得快麻木了,欲偷偷起身活动一下身子,免得肌肉坏死,却在触碰到一旁守着她的四个嬷嬷和四个太监怒目而视的目光后,旋即打消了念头。

她可没忘记,才刚自己抗拒下跪时,被他们硬踢着脚后弯,重重跪倒在地上的惨状。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伤害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的,她想。

跪着跪着,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朦胧起来,意识也渐渐抽离了,晚蓝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她也拥有了一头漂亮的白头发。

雪,下得更大了…

半睡半醒之间,感觉有数不清的人在眼前晃来晃去,耳朵里也有各种模糊的声音灌进去,晚蓝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想竖起耳朵听得真切些,却又什么又听不真切,想要开口,更是感觉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真是憋死她了!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待晚蓝彻底清醒过来时,已是来年的正月了。

“小姐,药煎好了,您赶紧趁热喝了吧。”芷云单手端着一个不大的托盘,推门进来道。在晚蓝生病的这一个多月时间里,一直都日夜不离身照顾的她,也跟着瘦了好大一圈儿,让晚蓝瞧得是又心疼又感动。

“好芷云,我已经全好了,能不能不要再吃那药了?”万恶的旧社会啊,你为什么没有那种学名叫“西药”的东东?

芷云才刚还带着微笑的脸,在听完这句话后,霎时乌云密布,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恶狠狠起来:“不行,您必须一滴不剩的全部给我喝下去!”一旦牵涉到自家主子的身体,什么软的硬的方式于她,都是没有用的!

晚蓝眼珠一转,又道:“那你先隔着吧,一会儿凉了,我一准儿喝完它。”

“小姐,您能不能别每天都用这一招啊?我都替您累得慌。横竖都是要喝的,您何苦做这些无用功呢?”芷云皮笑肉不笑的道,还将前几日才从她那里学到的新词儿“无用功”热炒热卖了一会。

晚蓝被她的话弄得张口结舌、哭笑不得,又见她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只得哭丧着脸,右手捏着鼻子,一口气将那碗药汁,全部吞了下去,随后又接过芷云递过来的蜜饯,快速吃了几个,才喘气道:“苦死我了,苦死我了…”

“呸呸呸,什么死啊活的,您要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话音未落,已被芷云快速的打断,跟着便红了眼圈,“小姐,您要让芷云的心,再碎一次吗?”在晚蓝昏迷不醒的那些日子,她的心一直被深深的懊悔和自责所填满着,若非晚蓝最终醒了过来,她亦会一并跟着去的,是以她才会特别听不得“死”字儿!

“好好好,我不再说就是了,你也别再哭了。”晚蓝一面说着一面拿帕子替她拭泪,只是自己的眼圈,亦不由自主的红了。

楚御天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主仆对坐流泪神伤的画面,他忙几步上前,关切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可是谁又来找你们的麻烦了?”

晚蓝看着他溢于言表的焦急,不由习惯性的假笑道:“多谢皇上关心,我们很好。”她清醒后,已自那些爱嚼舌头的宫女们口中,知道了当日自己受罪时,楚御天因正忙着轮流临幸他的两位妃子,而命人将前去求助的春雨拦在门外之事。

虽然后来还是他亲自出马,将人事不省的自己抱回了鹂鸣宫,又下死命令让太医务必将她救得活转过来了,她的心仍是彻底寒了。如果说她的心因着当日皇后来找碴一事,而为了他可能会有一二分出于真心的关心,有了少许的柔软,那么在经过此事后,复又冰冷如铁起来了!

楚御天看着她未到达眼底的假笑,心里忽然涌上几分苦涩来,他总不能告诉她,当日他之所以未能及时去救她,是因他需要那两个被他临幸妃子的家族的支持?他总不能告诉她,他为了封她作皇贵妃,已经杀了独孤家族,亦即太后和皇后娘家一派的三个御史和一个谏官?——虽然他意在借机以“违抗皇命”为由,铲除独孤一派的势力,却也是有四成多是为了她的。

“那爱妃的身体可完全复原了?朕也好传旨内务府,开始着手准备封妃大典的一应事宜。”强压下心里微微的苦涩,他和颜悦色的道。

她只回了一句:“一切但凭皇上做主就好。”便再无他话。

几日后,晚蓝正和芷云在暖阁里嬉笑打闹,忽然就听见春雨在外面急急道:“回主子,有圣旨到,请主子到正殿接旨。”

晚蓝无奈,只得在芷云的帮助下,快速的将自己裹好,这才匆匆去了前殿。

一时到得正殿,就见首座前一字排开着三个衣着打扮都很正规的人,最前面的那个捧着一卷貌似是圣旨的黄绢的人看见晚蓝进来,便拖长着声音道:“请娘娘跪接圣旨。”

晚蓝了看他一眼,点点头,直着后背便跪下了。膝盖在接触道地面的一刹那,忽然又尖锐的疼了起来——当日那几个小时的罚跪,只怕要给她留下永远的“纪念了。

因着膝盖的疼痛分了晚蓝的心,以至于那传旨的人滔滔不绝的念了一大堆后,她也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几句:“朕…尔妃凌氏,贤良淑德,堪作天下妇人之表率…以册宝封尔为皇贵妃,赐号‘晚’,…钦此!”

“请皇贵妃娘娘接圣旨和宝册印玺!”那人念完后,又拖长声音道。

晚蓝愣了一下,才淡淡道:“谢皇上恩典。”双手接过圣旨和那本精美的小册子及黄金雕成的印章,被春雨和夏露扶起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见来传旨的所有人都齐展展跪下,高声呼道:“恭喜皇贵妃娘娘,贺喜皇贵妃娘娘!”

“娘娘,您该说‘免礼,赏!’”见她又在不知不觉中发愣了,后面的春雨忙小声儿提醒道。

“免礼,赏!”重复了一遍春雨的话,满屋子的人登时都喜悦起来。

早有伶俐的秋霜和冬雪,抬了一大筐铜钱和一碟金银锞子来,挨个挨个儿的发。

看着这些快乐得一脸满足的人们,晚蓝忽然心酸得厉害,他们的快乐是如此简单而直接,简单直接到随时随地都可以得到,可是自己的快乐呢?自己这辈子,还会再有快乐吗?

第三十一章 册妃风波

正月十五日一大早,晚蓝便被春雨几个从床上挖了起来,一番忙碌之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那是自己吗?镜中那个身着黑色礼服、上绣金色凤凰、高贵优雅的华服女子,真是自己吗?

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到得鹂鸣宫外,晚蓝几乎被眼前的阵势惊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她早已知道皇宫的排场大、气势足、规矩多,却没有想到会繁杂到这地步。

但见殿外的地面,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被铺上了红红的地毯,两排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女太监,低头分立在红毯两边,手里则捧着各种各样晚蓝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器皿物事。

见晚蓝出来了,众人都跪下行礼,齐声高呼:“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着这等架势,晚蓝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搭上春雨递上来的手,这才淡声道:“走吧。”身后两个小太监,忙抬了一柄曲柄大华盖进随其后。

沿途所经之地,所有人都跪下向晚蓝行礼问安,然后便侧跪到一旁,低头等她过去后再起身来。

看着这些诚惶诚恐的人们,晚蓝忽然同情起他们的膝盖来,每天这样跪来跪去的,膝盖早已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茧子吧?!

进了鹏鸣宫的正殿太极殿,晚蓝又被惊了一跳,她原本以为,封个妃子,又不是册皇后,不过就是皇帝的家事,只需摆几桌家宴便罢了,却不想,这册封仪式,竟是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

楚御天坐在台几上金光闪闪的九龙宝座里,看着盛装的晚蓝一步步走来,眼里是遮掩不住的欣赏和惊艳。

“臣妾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晚蓝小心翼翼的跪下,一来怕磕痛了膝盖,二来怕头上的钗环掉落到地上。

“爱妃免礼!”楚御天笑着说道,说完偏头对随侍在左边的苏公公道,“苏老儿,这就宣旨吧。”

“遵——旨——!”苏公公拖长声音应罢,便取出昨儿才从晚蓝处取回的圣旨,抑扬顿挫的念了一遍。

跟着便是授宝册和印玺,当然这两样东西,也是昨儿一道从晚蓝宫里取走的,当时她还小声儿的抱怨了一句:“既然知道还要再用的,何必先赐给我,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后面的话,在碰触道苏公公们惊愕讶异的眼神后,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皇上万万不可!”就在晚蓝要从楚御天手里,再次接过那本在她看来什么用都没有的小册子,和那块她比较喜欢的纯金印玺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满殿的安静。

“武达生,你倒是给朕说说,为何不可?”沉默了半晌,楚御天才似笑非笑的问道,只有离他最近的苏公公,才能自他放在龙椅上青筋暴突的手上,知道他已然动了杀机。

那个名叫武达生、官衔户部侍郎的官员却不知道这些,他见皇上并不若前些日子那般,一提及到此事便立马变脸,胆子不由壮了几分,因出列跪下,继续道:“回…皇上,依微臣之见,凌氏的来历到底登不得大雅之堂,倘做一位位份低一些的主子,倒也说得过去,然要作相当于‘副后’身份的皇贵妃娘娘,到底还分量不够,恳…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虽然先前已将这番话练习过数十遍,然此时在楚御天的逼视下,他仍然说得磕磕绊绊的。跟着他便开始偷偷朝站在他两侧的几个官员使起眼色来。

很快便又有十来个官员出列,抱拳齐声道:“武大人言之有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他们十几个是持反对意见的,那其他卿家们呢?你们又是什么意见呢?”楚御天俯瞰着殿内站着的文武百官,仍是似笑非笑的道。

“回皇上,以微臣看,不管是立后抑或是册妃,都只是皇上您的家事,当然凡事按您自个儿的意愿来,至于那些心术不正或另有所图的人,皇上您大可不必理会。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说咱们这些作臣子的,连命都是皇上的,自然该一切以皇上的意愿和旨意为准,所以针对此事,臣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祝皇上和皇贵妃娘娘幸福美满,白头偕老!”是久违了的南宫烈的声音。

晚蓝未料到关键时刻,会是往日百般厌恶和轻视于她的南宫烈,站出来坏了她的“好事”——对她来讲,这场所谓的皇贵妃册封仪式,就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噩梦,现在好不容易有人站出来解救她,却被南宫烈搅了局,她心里的懊丧气恼,可想而知,看向南宫烈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怼和恼怒。

感受到她射过来的眼神,南宫烈误以为她是在感激自己,不由在心里嗤笑了一声,难道这个女人以为自己是在帮她?哼,也不想想,她到底配是不配?他之所以会站出来,纯粹是为了声援楚御天,让其能像前两次那样,以“大不敬”的罪名诛杀独孤一派的党羽,为以后将其连根拔起做铺垫罢了。

“祝皇上和皇贵妃娘娘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南宫烈一派,亦即楚御天的心腹臣下们忙跟着齐声道。

楚御天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上身向前倾斜了一些,原本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精光乍现,直接对准站在文官行列首位的国丈兼丞相独孤卫,亦即独孤一派的首领,道:“国丈,依你之见呢?”

“这…回皇上,老臣以为,武侍郎和南宫将军的话,都有其各自的道理,一切端看皇上定夺!”独孤卫顿了一下,轻飘飘便将皮球给楚御天踢了回来。

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楚御天在心里暗骂一声,面上却不表露分毫,而是忽然转移话题道:“请问国丈,依大楚律例,作臣下的对君上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呢?你是大楚的元老了,此事问你的意见,当是再恰当不过了。”

独孤卫的脸皮不着痕迹的抽搐了一下,跟着接道:“回皇上,以下犯上属‘大不敬’之罪,按律当诛!”

“是吗?”楚御天意味深长的吐出这两个字后,便右手抚上眉心,不再说话了,空旷的大殿,霎时又被沉闷的安静所填满。

本就被繁重的头饰压得脖颈有些难受的晚蓝,再感受到这沉闷的气氛,忽然便有几分喘不过气的感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便不受控制的自她的喉里溢了出来,旋即便反应过了的她,素手忙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珠也开始滴溜溜的左右转动起来。

别人尚可,惟独离她最近的独孤卫,将她的叹息听了个一清二楚。

就见他冲她诡异的笑了笑,然后偏头对一直望着他的武达生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忽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离其约莫十步之距的廊柱前,将自己的额头狠狠撞了上去,其状登时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满殿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还是龙椅上的楚御天先回过神来,跟着便怒道:“武达生,你以为你这样做,朕就会改变主意了?”

满头满脸都是血的武达生,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左摇右晃、断断续续的道:“皇…上,臣虽然才学疏鄙、官职低微、政绩平庸,却也知道‘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道理。臣不忍见我大楚百年基业,因着一个褒姒、妲己之流的女子,而毁于一旦,是以豁出性命,死谏皇上,万望皇上收回成名,余愿足矣…”

“大胆武达生,你是在将朕比作周幽王殷纣王之类的昏君吗?”楚御天怒吼道。

“是…与不是,皇上自己心里明白,臣…这就要去见先皇了,不知先皇地下有知,会否为我大楚的江山社稷而痛心疾首…”一字一顿的说完这几句话,武达生好似油尽灯枯了一般,终于倒地不起了。

南宫烈忙抢上几步,右手先后探上他的鼻息和脉搏,跟着才起身抱拳道:“回皇上,罪臣武达生已毙命!”

楚御天冷酷一笑,道:“拖出去,暴尸于城门外五日!”你独孤卫有你的张良计,我也有我的过墙梯,咱们就看谁更技高一筹罢!

“想来武达生在黄泉路上,一定会很寂寞的,不如让朕送众位爱卿一程,也好圆一下尔等的同僚之情啊!”他换上一贯魅惑的笑容,轻柔的冲殿下仍跪着的那十来个官员道。

“臣等还未伺候够皇上,还未为大楚尽自己该尽的力量,怎敢轻易就去呢?”那十几个官员无视独孤卫在一旁阴森森的威胁眼神,也顾不得自己犹在独孤家族监视下的妻儿老小,忙争先恐后的表白起自己的忠心来,唯恐稍稍迟一些,就会惹来楚御天的不满,而布了武达生的后尘。

第三十二章 冬去春来

经此“一场册封引发的血案”后,后面的一系列仪式,便十二分的顺利起来,授玺、授宝册、谢恩等等,都是有条不紊的。

想着自己现下所处的大殿,在十来分钟前才有一个人因着她的缘故而丢了性命——不管这个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和动机,而其他人却早已换上了一脸漠视的表情,晚蓝的心情便很有几分复杂和心不在焉,好在有春雨在后面不时提点着,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仪式结束后,楚御天便命苏公公带了她到明黄大幔帐后面的偏殿稍事歇息,说是呆会儿退朝后,他要亲自带她去向太后和皇后谢恩敬茶。

坐在偏殿那张宽大舒适的贵妃榻上,晚蓝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想起事情来,才刚那个被楚御天唤作“国丈”的人,应该就是皇后的父亲,太后的哥哥独孤卫了,那为什么楚御天会对自己的岳父兼舅舅那样的排斥和敌视,甚至是仇恨呢?——这个结论是她从楚御天一对上独孤卫,瞳孔便会瞬间收缩而得出来的。

做皇帝的讨厌外戚的势利坐大,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只是到底是什么缘故,能让楚御天对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舅舅,仇恨至厮呢?

“春雨,才刚皇上唤作‘国丈’的那位大人,就是皇上的舅舅吗?都说外甥相随母舅,怎么他们舅甥俩长得一点不像呢?”沉吟了一会儿,晚蓝忽然开口道,两个月多的“宠妃生涯”,已经让她学会了旁敲侧击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法子。

春雨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回娘娘,奴婢不敢妄言此事,除了知道皇上并非当今太后亲生一事以外,其余的事,奴婢也是不得而知。”

这就难怪了!晚蓝暗自点了一下头,换作是谁,也不能容忍与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的外戚,肆意发展壮大其势力,继而威胁到自己的江山的!宇文飞逸对凌家的赶尽杀绝,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是,楚御天眼底的恨意,好像还包含了一些其他的因素,是什么呢?

“爱妃等久了吧?”楚御天隔帘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晚蓝的沉思。

换上格式化的笑容,晚蓝迎出去,边行礼边道:“皇上言重了,咱们这就去锦凰殿向太后谢恩吗?”

他笑道:“才应付过那样一群直比虎狼的臣下,爱妃也该让朕喘口气儿不是?”

晚蓝自然不会说不,反正她也满心不愿意,去与他那挂名的老娘和大老婆磕头敬茶。

蘑菇到快午时了,楚御天才下旨摆驾锦凰宫,不想到了那里,却被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晚蓝的谢恩。

适逢有人来回楚御天说南宫烈求见,她自然乐得清闲,掉头便往鹂鸣宫方向行去,路上她已经盘算好了,用过午饭后,一定要狠睡一场,继续今早上未做完的美梦。

鹏鸣宫偏殿里,楚御天与南宫烈对坐着,都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烈,依你之见,将武达生暴尸五日,真会闹得谣言四起,满城风雨吗?”良久,楚御天才沉声道。

“一定会的。”南宫烈笃定的道,“独孤卫那老贼,决然不会放过这个败坏皇上声誉的机会,一定会派心腹之人四处散步谣言的。呆会儿我就亲自带人,去暗中监视着丞相府邸,必能一举将散步谣言之人抓获,到时便让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揭发老贼欺君犯上、动摇国家之根本的罪行,不愁不能将独孤家族一举歼灭。”

楚御天邪恶一笑,道:“只凭这一点,只怕不足以服众。朕倒有个主意,待将老贼拿下后,很不必急着处置,而是先让满朝文武、尤其是他的那些个门生们,举报其罪状,到时咱们就可以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了。”

南宫烈低头想了片刻,才笑道:“这个法子好,到时候为了自保,那些人一定会招出老贼许多咱们尚且未查出的罪行,要将独孤家满门抄斩,也就不在话下了。事不宜迟,我这就部署去。”

说完他抬脚便欲出去,行至门口,他忽然停住了,转身一脸严肃的道:“皇上,烈有一句话请你千万放在心上。棋子,始终只是一件玩意儿,对执棋人来讲,最忌讳的便是让其迷惑了眼睛乃至心智!”

这次他终于大踏步的去了,独留下楚御天一人,心情复杂的沉思起来…

册封大典过后,晚蓝的日子较之以前,并未发生多大的变化,仍是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无所事事,只除了每日要按时去锦凰宫和皇后的凤鸣宫请安。幸好那姑侄两个对她的请安,一般都是采取的回避态度,不然每天光这件事,就足以影响到她一整天的心情了。

还有一点不好,就是一些低级嫔妃们,见楚御天对她的宠爱日趋浓厚,便见天家的往鹂鸣宫跑,企图通过依附于她,能多一点接触到楚御天的机会。

晚蓝巴不得楚御天能少来鹂鸣宫,真顺水推舟的引荐了几个长相美艳的贵人与楚御天,希望能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然他虽然大多数时候不过来用膳了,却仍是夜夜都宿在她屋里,渐渐那些嫔妃们也不来了。

这让晚蓝很烦恼很头疼,有种被楚御天缠得喘不过气的感觉,难道他要让她在失去人身自由的同时,还要再失去心灵的自由吗?不,绝不能够!

在整日的无所事事中,晚蓝迎来了她到龙游后的第二个春天。

这一日下午,晚蓝正懒洋洋的坐在她和芷云亲手搭的秋千上晒太阳——翻修鹂鸣宫时,因着她的坚持,这架粗糙的秋千才得以保留下来,就有春雨过来道:“回娘娘,皇上刚打发人来说,今儿不来用晚膳了,让娘娘自便。”

“真的?”晚蓝才刚还了无生气的脸,忽然变得生动起来,随即便跳下秋千,扯开嗓子“芷云、芷云”的叫了起来。

“小姐,您又有什么事儿啊?”芷云小跑过来,边喘边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