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蓝语速极快的道:“今儿皇上不过来用膳,咱们干脆弄我之前提过很多次的那个‘火锅’来吃,你看怎么样?”

芷云已经调整好了气息,听她说罢,亦跟着兴奋起来。于是主仆两个便扳着指头,叽叽咕咕开始说起需要的材料和调料来。

侍立在一旁的春夏秋冬四婢见状,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难道皇上不来,就真能让自家主子兴奋成那样儿?只是为什么看着她们两个那简单而明快的喜悦,她们的心亦会跟着痒痒的?

不经意瞥见一旁春雨几个满脸的艳羡和期待,晚蓝微微一笑,道:“你们要不要一起加入啊?很好吃的哦。”

愣了片刻,四人忙不迭齐声道:“我们愿意,我们愿意。”

“既然想吃,就得跟我们一起劳动才是。”晚蓝笑道,跟着便开始分配起任务来,四人自然是愉悦的接受了,跟着便与她两个一道,投入了繁多却不琐碎的忙碌中。

第三十三章 追忆往昔(上)

忙活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掌灯时分了,主仆六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安享胜利的果实了。

这种时候,让晚蓝百般厌恶的皇贵妃的身份,就起了大作用了,御膳房的人闻得是晚贵妃娘娘要这些材料,岂敢怠慢?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便按她开出的单子,选了上佳的材料送来。原来殷勤的御膳房掌事太监还想留下来讨好卖乖,但一来晚蓝对御膳房的人素无好感;二来若不自己动手,又何来意趣?是以三言两语便将其打发了。

但见暖阁的正中,摆放着一张一米见方的沉香木小圆桌,上置一个精巧的炉子,炉子上面则是一口翻滚着鸡汤和鱼汤混合熬制而成的乳白色汤汁的、香气四溢的锅子,这会子正冒着淡淡的白烟。

桌旁的另一张几子上,则摆满了各式新鲜的肉类和菜蔬,还有各种稀有的调料,让晚蓝惊奇的是,竟然还有胡椒,只不过这里叫“山椒子”罢了。

“终于可以开餐了!”晚蓝欢呼一声,便开始将红红的牛羊肉、白白的芋头和各式菌菇并绿绿的青菜,一股脑儿的往锅里填。

在等待菜蔬煮熟的片刻功夫里,她也没闲着,不停在将葱花香菜芹菜之类的配料,往御膳房早已调制好的蒜香油碟儿里放,当然最不可或缺的,自然是红红的剁碎的辣椒了。

芷云见她不停的往碗里放辣椒,忙一把抢了过去,嗔道:“小姐,您肠胃不好,这些燥火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妙。”

“吃火锅不吃辣椒,那还叫吃火锅吗?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的。”晚蓝又一把将那辣椒瓶子抢了回来,跟着撺掇道,“要不你也试试,管保你吃了一次就忘不了。”

“我不吃也忘不了了!”芷云一脸嫌恶的道,“要吃您自个儿吃,我是不吃的,我可不想呆会儿全身都火烧火烧的疼。”先前她曾有过被晚蓝诱哄着吃下一大口辣椒,而被辣得哇哇大叫的经历,自此便对那东西敬谢不敏了。

一旁春雨几个都被她两个的对话逗笑了,渐渐也加入进去了。

说着说着,晚蓝忽然惊呼了一句:“菜熟了,大家快吃!”便开始埋头大吃起来,芷云也忙止住话头,跟着吃起来。

而春雨姐妹四人,就没有芷云那么放松了,虽然先前在晚蓝的软硬兼施下,她们暂时抛却了尊卑有别的观念,跟晚蓝坐在了同一张桌子前,心里到底是拘谨甚至是诚惶诚恐的,是以这会子也不敢放肆,不过只偶尔就近夹些素菜,小口小口的吞咽罢了。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已有三分饱的晚蓝,终于得空抬头喘口气了,然后就看见了神情和动作仍很拘谨的四婢,因放下筷子,夸张一笑,道:“难道你们没听过‘吃饭皇帝大’这句话?”

见四人摇头,她忙接道:“意思就是说,吃饭这件事,比皇帝还要重大,所以赶紧放开来吃吧,不然一会儿被我和芷云吃完了,你们可别后悔哦。”

“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怎么你们还这么扭扭捏捏呢?”见她们仍没有放开,晚蓝不由抱怨道,一面举起筷子,将锅里正翻滚着的菜蔬,快速的往四人的碗里夹去。

“春雨姐姐,相处这么些日子了,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小姐的为人?况你们原不是那扭捏之人,何苦这般拘谨自己?快放开了咱们尽情乐上一回吧。”芷云也跟着帮腔道。

主仆两个的轮番劝诱,到底让四人彻底放松下来,也开始笑着闹着的大吃大喝起来,小小的暖阁,也霎时被欢声笑语所填满了。

“啊,好饱,好爽!”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酒足饭饱的晚蓝,才抚着撑得圆圆的肚子,歪在贵妃榻上,满足的叹道。

“是啊,真是太爽快了,这辈子还没有过这么爽快的时候呢!”其余五人也纷纷附和道。

说笑了一阵,便有小宫女来回说浴汤准备好了,芷云和春雨便扶了晚蓝去沐浴,留下夏露几个收拾残局。

刚宽了衣衫沉入水里,就听外面传来秋霜急匆匆的声音:“回主子,苏公公来了,说是有急事儿要请您马上过鹏鸣宫去一趟呢。”

闻言晚蓝才刚还笑容满面的脸,再次垮了下来,然虽则心里再不痛快,亦不能说不去的话,只得三下两下重新更了衣,将头发随便一挽,便带了春雨夏露,与一脸焦急的苏公公一道去了。

到得鹏鸣宫,苏公公直接下令让春雨两个守在,这才亲自扶了晚蓝,一径去了楚御天日常歇息的偏殿。

较之以往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今夜的偏殿,竟然安静得让人觉得有些沉闷和压抑。

“苏公公,皇上这么急着召我过来,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事?”感受到这种压抑的气氛,晚蓝问起才刚在路上已问了不下十次的问题,虽然仍不指望能自苏公公这只“老蚌”的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出乎意料的是,苏公公竟然不再打哈哈,而是正色道:“回娘娘,实在是兹事体大,才刚老奴才没有据实相告的。”

“哦?到底是什么事啊?”八卦的热情空前高涨,晚蓝立时便不觉得压抑了。

苏公公清了清嗓子,这才压低声音,娓娓说开了:“娘娘可能不知道,皇上并非当今太后娘娘亲生,而是已薨容嫔娘娘所生。十七年前,胤国和衡国,亦即娘娘的母国,联合发动了一场战争,欲夺取我大楚最富庶的栎阳流岚二郡,先帝无奈,只得派使节去求和。”

“求和的结果是我们不但失去了仅次于二郡的其他两郡,还必须分别送一个皇子至敌方各自的首都为质。当时先帝在清高孤傲的容嫔娘娘那里一再碰钉子,渐渐对时为六皇子的当今皇上,和他的胞弟九皇子亦不喜起来,战事一发,二位皇子自然未能幸免,分别被送到了衡国和胤国。”

“那后来楚御天又是怎么回国,还当上皇帝的?”听故事入了迷的晚蓝,下意识又直呼起楚御天的名字来,幸好苏公公并未计较。

苏公公未理会她的问题,而是接着自己的话头继续道,“在二位皇子被送走的第六年,当时的太子殿下,亦即当今太后娘娘的亲儿子,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薨逝了,其余各位皇子及其背后的势利,自然将虎视眈眈的目光,齐齐投在了储君的位子上,继而掀起了一场明争暗斗、惨烈异常的夺嫡之战。”

“就在这场战争已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时,忽然皇后娘娘站了出来,宣布要过继尚在衡国为质的六皇子为子,并要求先皇按‘立嫡’的祖制,立六皇子为太子,先皇一来对独孤家的势力颇为忌惮,二来也实在看厌了自己儿子们的相互诋毁陷害的各种丑行,遂答应了皇后的要求,这样一来,昔日人人厌弃的六皇子,就摇身一变,成了大楚的皇太子。”

“娘娘想啊,哪有让一国储君在他国为质的道理?被立为太子后不久,六皇子便被先皇以十一皇子作交换,换回了霸州,开始接受各种正规的诗书经史和兵法骑射的教育。五年前,先皇因病驾崩,太子顺利即位,是为当今皇上。”

听到这里,晚蓝忍不住又好奇道:“听公公说来,六皇子及其母亲在宫里都该属于被漠视是那一种群体,皇后娘娘又怎么会忽然想起他来,并要将他送上储君的宝座呢?她完全可以再挑选其他皇子不是?”

“这就是老奴今儿要跟娘娘说的关键了。”苏公公的双眸里,霎时笼上了浓浓的化不开的哀伤。

第三十四章 追忆往昔(下)

苏公公用比他眸子里那化不开的哀伤,还要哀伤上几分的声音颤抖着继续道:“原来皇后娘娘之所以会忽然有此举动,乃是因时为护国大将军的南宫将军找到她及其父兄,说服她与自个儿达成了一个协议。”

“协议最主要的一点,便是皇后娘娘过继六皇子为子,并保其成为太子,而南宫将军和容嫔娘娘,则需在六皇子被立为太子的当晚,双双自尽…”说到这里,苏公公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了。

“苏公公,您不要告诉我,那位南宫将军,正是南宫烈的父亲?而他和容嫔娘娘,好巧不巧正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见他难过,晚蓝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笨拙的尝试转移话题。

他哽咽道:“娘娘您猜得很对,南宫将军正是容嫔娘娘的远房表哥,两人从小青梅竹马,若不是造化弄人,他们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儿啊!”

晚蓝迟疑的接道:“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容嫔才会对先皇不假辞色的?”

他点头道:“是的。但是娘娘本就生得美艳脱俗,即便对先皇爱理不理,仍被先皇盛宠了接近两载,不然也不会有六皇子和九皇子了。”

“公公,依您说来,是南宫将军先找的皇后?那他定是抱着必死的心去找她的吧?他知道自己对皇后来讲,无疑是一枚定时炸弹,若他不死,皇后就不会真正做到全力辅佐六皇子,所以他才会毅然舍弃自己生命的,我说的对吗?”晚蓝单手抚着下巴,一边走来走去,一边说着自己的见解。

顿了一顿,她又继续道,“只是,他会不会太自私了一点,为了能与爱人相聚在另一个世界,竟然不问她自个儿的意见,便将她的命,一并作为了与皇后交换的筹码?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能改变她儿子的处境。”

她才说完,就见苏公公猛然抬起头来,面色不善的反驳她道:“南宫将军不是那样的人!其实这个法子,一开始是容嫔娘娘想出来的,其时九皇子已因病薨逝与胤国了,娘娘在心痛欲裂之下,一心想保住仅剩的六皇子,才昼思夜想,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的。只不过她一个人没办法实行,才不得已找了南宫将军帮忙的。”

“原本她以为,只要以她自己的性命,和扶持六皇子成为太子,就能让皇后于先皇百年之后,继续为自己及其家族保持尊崇显赫为筹码,便可以让皇后答应她的条件的,却不想,竟将南宫将军亦牵连在内了…”说着说着,他已是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因轻轻退到了一旁的屏风后。

不多一会儿,他终于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出来了,满肚子疑惑的晚蓝,忙几步上前,纳罕道,“但是公公,您怎么会对此事知晓得这般清楚?再有就是,您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呢?”

“实不相瞒娘娘,老奴正是当年容嫔娘娘宫中的太监总管,所以才对此事知之甚祥,至于为什么会将此事说与您知道,实在是老奴有事相求。”说完他便“噗通”一声跪到了晚蓝脚下。

慌得晚蓝忙伸手去搀他,哪里搀得起来?只得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着道:“苏公公,平常晚蓝敬重您待人接物并不若宫里其他人那般目中无人,素来不拿您当下人看的,所以今日您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倘能相帮,晚蓝绝不推辞。”

苏公公抬头感激一笑,道:“娘娘,今儿老奴之所以请您来,实在是因皇上之故。十二年前的今日,正是皇上被立为太子的日子,亦即容嫔娘娘薨逝的日子。每年的今日,皇上都会将自个儿关在密室里一整日,不吃不喝更不说话,但是不管怎样,一到晚上,他都会自动出来,继续处理未完的政事。”

“然今日皇上却十分反常,这会子都与往年他出来的时间差了两个多时辰了,仍不见他出来,先前他又命老奴送了几坛成年的老酒进去,老奴实在是怕…,是以在外面问过几次,但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想到了娘娘您。”苏公公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晚蓝两手一摊,道:“这个我也是爱莫能助了,公公再耐心等一会儿吧,指不定他很快就出来了呢?”人前她虽然是尊贵显赫的皇贵妃,楚御天确也对她百般宠爱,她却不以为,自己有那个改变他想法和行为的能力。

“娘娘,老奴求您去瞧瞧吧,皇上对您的宠爱,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怕您的话,他还能听得进去一二分,娘娘,老奴求求您了。”苏公公声泪俱下的哀求道。

要拒绝这样一个一心为主的老人如此哀婉的跪求,晚蓝实在做不出来,只得点头答应道:“那我试试吧,至于成还是不成,我可就说不准了。”

苏公公忙不迭点头道:“您愿意去就再好不过了。”说完便以远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敏捷一跃而起,领着晚蓝,弓身小跑着便进了偏殿外面的一扇小门。

进了那扇小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堆满各类藏书典籍的小屋,苏公公不待晚蓝发问,先就解释道:“这是皇上的小书房,平日里除了老奴和南宫将军,尚未有其他人踏足过,娘娘算是第三个。”

说着他用力将背后那面巨大的书架推开,再按下一个菱形状的按钮,原本并无一丝缝隙的墙上,忽然就开出了一扇仅可容一人通过的小门。晚蓝瞧得是惊奇不已,这样精妙的机关,她从来都只是在电视上见过,想不到今天竟然亲眼看见了!

无视于她满脸的惊奇和欣赏,苏公公说了一句:“娘娘,请!”便将她推了进去,那扇小门随即又在她背后关上了。

从明亮的屋子忽然进入到这间黑漆漆的密室,晚蓝的眼睛一时有些适应不过来,是以脚下并不敢妄动,只用手轻轻揉了一下自己的双眼。

片刻过后,待眼睛较能适应黑暗的环境后,她终于发现,在离自己不远的角落里,坐着的一身白衣、彼时正捧着酒坛子,大口大口往嘴里倒的楚御天。

“喂,你还好吗?”许是身处黑暗之中,又才听了他不幸身世的缘故,晚蓝并未若平日那般虚情假意的称他作“皇上”。

“谁…让你进来的?”半晌他才大着舌头,阴郁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

看来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晚蓝在得出此结论的同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的蹲到了他身边,双手更是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欲将他的酒坛子抢过来,“你管我怎么进来的,反正你是不能再喝了。”

“蓝儿,你是蓝儿!”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惊喜,与才刚的落寞阴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呃…,‘蓝儿’?真是好肉麻的称呼!抽风了吗?”晚蓝一边将酒坛子放到他够不着的地方,一边小声儿嘀咕道。说来楚御天平日里唤她作“爱妃”,她从不会觉得肉麻,而只会觉得好笑和讽刺,现在倒为“蓝儿”这两个稀松平常的字而不自在了。

正欲转身,忽然一双手臂自后面圈住了她,耳边亦响起了楚御天的低喃:“蓝儿,我终于能正大光明的拥有你了!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足足十几年了?”

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浑不自在的晚蓝,挣扎着欲脱离他的箍制,不想他反而抱得更紧了,跟着又继续低喃道,“虽然小时候你老是欺负我,奚落我,却会在每次的欺负和奚落过后,悄悄儿的送礼物来与我道歉,虽然你从未亲自交到我手上过,我却一直知道是你…”

他后面还说了什么,晚蓝已听不见,满脑子都只有那句“小时候你老是欺负我,奚落我”在回想,难道,这就是他指名道姓要凌晚蓝“和亲”的根本原因?

这么说来,楚御天与凌晚蓝,原来打小便是认识的,只不过当时一个是凄惶卑微的他国质子,一个却是金樽玉贵的丞相千金罢了!

“母妃死了,九弟死了,可是我却始终不能彻底为他们报仇,连此番这般绝好的机会,亦因谋划不周,而被他们逃脱了,我这么失败这么没用,还配作母妃的儿子、九弟的兄长和这大楚的一国之君吗?…我所能拥有的,我想要拥有的,也就只有一个你了…”他的声音是说不出的萧瑟和凄楚。

感觉到脖颈间有湿湿热热的液体低落,晚蓝的心忽然柔软起来,转身将他的头抱进了怀里。今夜,他只是一个被伤心、自责和悲哀的情绪所折磨着的可怜人罢了!

第三十五章 意外失宠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天亮的,晚蓝只知道送罢楚御天早朝后,她已是全身酸麻、意识涣散,几乎都要站立不稳了!

被苏公公派人去唤过来的芷云和春雨几个架回鹂鸣宫,她只说了一句“天塌下来都不要来吵我”,便睡死过去了。

醒来时,天已经大黑了。

坐在床上,晚蓝的脑袋先还有些找不着北,直到闭起双眼回想了一阵儿,她才终于想起昨夜的事来,跟着便心乱如麻起来。从昨夜楚御天的言语行为来看,他对凌晚蓝感兴趣,已非一日两日的事了,此番好不容易将她弄到了自己身边,想当然也不可能轻易放手的!这样一来,她这个“冒牌”的凌晚蓝,可又该怎么办呢?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压低了的问话声:“你家主子还未醒转过来?”是楚御天的声音,已经听不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落寞和凄楚了。

“回皇上,娘娘临睡前说了,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进去吵她,是以奴婢们不敢进去叫醒她,皇上今儿还是别处歇息去吧。”敢这样驳回楚御天的,除了她家的芷云,鹂鸣宫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只是那个傻丫头,不会一直都在房门外守着吧?

“既是这样,朕还是回鹏鸣宫歇息去吧,什么时候你主子醒了,记得打发人来与朕说一声儿。”

“奴婢遵旨,恭送皇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外面复又安静如初了,晚蓝这才扬声道:“芷云,你进来吧。”

很快便见芷云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个小银碗:“小姐,睡了这么久,您一定饿了吧,先喝点参汤垫底儿,我这就去小厨房传饭。”

喝了一口,晚蓝不由奇道:“你不是一直在外面守着吗?怎么这参汤竟然是热的,你总不能预料我什么时候会醒吧?”

她笑道:“这有何难,让人抬个小炉子过来煨着,不就得了?您也别关心这些个小事儿了,先解决比皇帝还要大的吃饭问题吧。”说着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片刻功夫过后,她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回来,这次却是端着热水巾帕,为服侍晚蓝更衣梳妆而来。

经过一阵简单的梳洗,半盏茶的时间过后,晚蓝已经坐在餐桌前,开始用起她丰盛却不怎么美味的早、中、晚合一餐来。

慢悠悠的用完膳,踱步至外面的秋千上坐好,晚蓝开始细想起昨夜的事来。

现在她终于明白,缘何楚御天会对独孤家的人那般敌视和仇恨了,在他看来,太后及独孤一门,无疑是害死他母亲的凶手(至于他弟弟缘何会死,她现在还无从知晓)。

而他忍辱负重,认贼做母,却仍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虽然她并不知道他所谓的此番“绝好的机会”,到底是怎样的绝好,又是怎样最终以失败告终的!

看来,连贵为一国皇帝,也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和事与愿违啊!暗叹一口气,她又继续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

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候,楚御天忽然心血来潮,下旨要带后妃和臣子们去霸州城外踏青。

作为“第一宠妃”的晚蓝,虽然满心不愿意舟车劳顿的闹腾,却又推辞不过,只能无奈的踏上了她到这里后的第二次旅途。

自那晚过后,楚御天来鹂鸣宫的时候越来越多,以至于将晚间批阅奏章的场所,也发展到了她这里,更不用夜夜宿在她屋里了。这样一来,她就更成为后宫所有女人的公敌了。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楚御天既然说自己已想了凌晚蓝十几年,那又怎么会想不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而变着法子为她树立了那么多的敌人呢?难道他不知道,出了他,她在楚宫里是没有任何靠山的吗?难道他喜欢的只是“爱上凌晚蓝的感觉”,而非凌晚蓝这个人吗?

好比此时此刻,楚御天像是觉得她还不够惹眼似的,硬命人请了她到他的御辇上共乘,甚至还毫不避嫌的将她揽在怀里。如果眼光能杀死人,她只怕早已死了成千上万次了吧?她想。

到了目的地,大部队进入先行抵达的士兵们早已搭好的锦帐里坐好,便开始饮酒作乐、旌旗笙歌起来。

因为太后和皇后称病未来,晚蓝理所当然成了在座地位最高的女人,而理所当然的接受起众人绵里藏针、口蜜腹剑的敬酒和奉承来,她始终微笑以对。

这一夜,楚御天歇在了一位莲贵嫔的帐里,晚蓝乐得清闲,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舒坦。

回程的途中,莲贵嫔代替了晚蓝的位置,获得了与楚御天同乘一辇的“殊荣”,当然也一并接收了众妃们敬羡的眼神和切齿的奉承。

之后晚蓝才知道,莲贵嫔的父亲,正是新晋的兵部尚书,难怪!

此番回宫后,楚御天来的时候明显减少了,渐渐发展到半月才来一次甚至不来了,宫里众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表情,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亦渐渐变少变差了,没办法,他们要帮着巴结楚御天的新宠,新晋的莲妃娘娘,哪里有空去管晚蓝这个昔日的“宠妃”呢?

这些明里暗里的变化,将春雨四姐妹都气得不轻,嚷着要去找内务府的掌事评理去,却是每次都被晚蓝软言制止了。只有芷云才明白,楚御天不来,于她来讲,简直就是眼下最美好的一件事了,最好他永远都不要再来!

然,太后和皇后却不肯放过她,开始追究起她不按时去晨省昏定的“罪行”来,不但下“懿旨”罚了她半年的月例,还勒令她每日必须按时到锦凰宫和凤鸣宫请安,否则…

“否则”后面的话她们没有明说,但浓浓的威胁之意,却是傻子也听得出来的。

晚蓝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去得罪她们,现在她已经失去了自己在这里最大也是唯一的靠山,要是再惹恼了“二老板”和“三老板”,那她就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

她发现只要将她们想成是自己冷漠刻板、克扣成性的上司,她的心情就会很平静,至少,她还有自己专有的“豪华别墅”和表面上还算恭顺的仆从们,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于是晚蓝就开始了每日不停在鹂鸣宫、锦凰宫和凤鸣殿不停奔波的生活,像极了小学数学应用题里,那只来回奔跑于两地的傻狗。当然她仍是只带春雨几个随侍,却从不带芷云一起去,因为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最大限度的保护好她唯一的亲人。是的,亲人,芷云就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所幸太后与皇后始终只是以语言刁难她,却几乎没有采取过任何肢体上的伤害,因为只要她们的人一有所行动,春雨和夏露就会站出来,那些人一来忌惮她们的身份,二来忌惮她们的武功,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三十六章 莫名复宠

不知不觉已是七月了,晚蓝的“失宠”生涯,也已经持续近四个月了。

七月的天热得很,即使入了夜也是热度不减,对于像晚蓝这样失了宠的妃嫔来讲,要内务府送点儿冰块来降温,那纯属不可能的任务,而她又十二万分的怕热,没奈何,只能整日整日的将自己泡在不大的浴桶里,以期能稍微好过一些,渐渐她的皮肤,都泡得有些不健康的泛白了。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呢?一想到自己的后半生很有可能就要这样度过,晚蓝的心就会被绝望所填满,跟着就会油然生出一股将自己溺死在浴桶里的冲动,然后她又会一次又一次的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冲动是魔鬼啊,冲动是魔鬼,千万不要理会它!

这一日用罢晚饭,到太后和皇后宫里请完安回来后,晚蓝如往常一般,命人将浴桶注满了温热的水后,便脱了衣衫,快速将自己整个儿沉入了水中。才刚在皇后宫里,又被她含沙射影的骂了一通,说她不懂规矩,没有教养,打算过几日亲自挑一批经年的老嬷嬷,来替换鹂鸣宫现在的奴才们。

其实如果只是说她一人,她是怎么也不会介意的,反正她只当她是在放屁就好,但是要说到或为难她宫里的人,尤其是芷云和春雨几个,她就会觉得比说到自己还要难过和憋屈!

不知道憋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快要背过气去了,这才从水里浮了出来,打算换几口气后,再次沉入水中。

抬头的瞬间,忽然瞥见一个人正站在桶边,正是久违了的楚御天!

“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嘴里说着惯常的客套话,脸上却不能像先前那样自然而然就假笑出来了,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能将自己“吃饭的家伙”给轻易丢了呢?明儿好得好生练习才是。

“爱妃是在怪朕冷落了你,是吗?”楚御天浸着晚蓝同样久违了的邪魅笑容,低低道。

晚蓝笑道:“您说笑了,您本就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又要忙着雨露均沾,哪里能时时顾得着臣妾呢?”这会子她已能较为自然的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