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柔和的目光中不禁有一丝失落,他最能洞察细微,如何看不出这个女人并不曾对他倾心,甚至还不怎么相信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得像中了蛊一般。随即,目光变为坚毅,这世间从无他得不到的东西,这个女人,无论是人,还是心,他都要定了!!那个敢觊觎朕的女人的何远浊,要处理得干干净净,那个她前世那个念念不忘之人…早晚有一日要从她心底里彻彻底底撵走!!

玄烨看着苏帘那一身闲散的衣着,汉服袄裙,上身桃红色斜襟圆领掐花广袖小袄,袖口镶松花色边儿滚缠枝桃叶纹饰,下身是深青色如意马面裙,露出一抹姜黄色绣鞋。悠闲而又叫人看着轻松的装束,“你是喜欢汉服吗?”

苏帘点头,华夏汉服自然是比满人直筒的旗服好看多了。

玄烨微笑道:“你穿汉服也很好看!若是喜欢,以后就照着自己心意来。”

苏帘低头嗯了一声,皇帝这种温柔的态度,反而叫她有些不适应了。

“你若是额上的伤没有大碍了——”玄烨看了看这福全以前用过的卧室,不禁有些不喜,“就立刻启程,暂且去清华园吧,这里自从赐给福全之后,便改为了亲王规制,如今要重新划入行宫,还需要改动一些。”

“清华园?!”苏帘一怔,该不会是以后的清华大学吧?!好像那在清朝的时候就叫做清华园来着!!苏帘突然有些飘飘欲仙了,那个后世无数人心中圣地一般的学府,竟然以后就归属她住着了?!

玄烨应了一声道:“那原是前朝神宗的外祖父李伟修建的园子,当时便有京师第一名园之称,精致秀美的确独一无二。不过——既然改建行宫,便该换个名字才好。”

坐上外看低调,内里奢华的马车,车行平稳无比,玄烨想了一路,苏帘提示道:“要不叫畅春园?”

玄烨一听,突然拍手叫好,“极好!!”他眉头扬起高兴到极处的飞舞的笑,“山川开霁景,草木畅余春。园中之景,莫不如是!!尤其春日一到,更是贴切!!”他欢喜地看着苏帘,“没想到,你也通晓诗文!”

“我…随口说的。”苏帘尴尬地笑了笑,“山川开霁景,草木畅余春。”这句诗,她可从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活了那么多年,看样子她学的那点东西还真不算什么!

第一章、行宫

清华园距离裕德园极近,不过才几刻钟的路途,只不过到了皇家园子门前还不算到达目的地,从大门进入,并未下车,直接入内,又过了两个高大的门,方才下马车,有太监早早备好了一大一小两个肩舆,苏帘坐上后头那个小的,有个面生的嬷嬷给奉上来一个热腾腾的平金手炉,送上一件厚厚的大毛斗篷,原来是天色沉了下来,有些冷,大约晚上还会下雪呢。

优哉游哉坐着肩舆,跟在皇帝的肩舆后头,又过了几个游廊、月门之类,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玄烨人前也毫不避讳地拉了苏帘的手,触到苏帘的手温热,瞥了一眼那平金手炉,又扫了一眼旁边那个不多话的嬷嬷,不禁多了几许赞许之色,便对苏帘道:“这里是澹宁殿,你瞧着可喜欢?”

澹宁殿,这里是一处不逊于宫中殿宇的所在,殿阁高耸,金色的琉璃瓦明晃晃的炫丽,飞檐斗拱有着江南的韵致,正殿前绕着的几株粉得像桃花的杏梅正开得热闹,平添了几许韵味。

玄烨拉着苏帘的手,便入了殿中,内中竟然已经烧着炭火,烘热了整个澹宁殿,热气扑在苏帘面上,不禁红彤彤的。

苏帘被他拉着直接去了东面次间,内中装饰,处处雅致,不像宫里那样大气,却很叫人看着顺眼,上佳的琉璃美人榻,紫檀嵌螺钿的炕屏,黄花梨木喜鹊登梅的落地罩,滚着热气却无半点烟火的三足画珐琅炭盆,一旁案几上还搁着新剪的杏梅,上头雪水化为露珠,衬得杏梅更加娇艳欲滴,如含露的桃花一般。

“因三藩的事儿,已经数年都没来着园子避暑了,”玄烨饮了热茶,话语徐徐缓缓,“不过奉宸院的几个奴才办事还算尽心。”

奉宸院,便是内务府七院三司之一,记得乌雅氏的父兄似乎就是在奉宸院任职,管的就是这些皇家行宫、别院、庄子、园子的整修和维护。

玄烨看着苏帘,问道:“你瞧着如何?”

苏帘被热气熏得脸上红红的,低头嗯了一声,“挺好的。”用来养她,她真觉得有点受用不起呢。澹宁殿就如此奢华雅致,当然没什么可挑剔的。

方才那个给苏帘地上手炉和大毛斗篷的嬷嬷上来跪拜行礼,举止格外规正:“奴才彻叶勒氏给主子爷请安,给娘娘请安!”

玄烨虚抬了抬手,道:“起来吧。”又对苏帘道:“叶嬷嬷从前是伺候过皇额娘的人,因年岁大了,才叫她来这里,算是得个安闲,以后便归你使唤。”

苏帘心道,皇帝口中的“皇额娘”想必是指她的生母孝康章皇后,而非宫里的那位母后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

苏帘瞧着这位姓彻叶勒氏的嬷嬷,已经五十以上的年岁了,在这个年代,的确年纪不小了。她穿得并不比旁人体面,青褐色的宫装,头上朴素,包括耳坠子在内的饰品不超过三件,她话不多,但规矩十分周全,说话也清和款款,听着叫人很舒服的样子,苏帘微笑着客气道:“以后就有劳嬷嬷了。”

叶嬷嬷蹲身一福,道:“娘娘严重了。”

玄烨端正了五官,认真地看着苏帘:“你阿玛的事儿,并非朕刻意所为。”

苏帘一愣,急忙道:“是我…太冲动了,那些没分寸的话,皇上请别往心里去。”不管她是否真的误会了皇帝,如今的确有必要软和一些了。

玄烨大约是松了口气的样子,“朕数日前受到顺天府禀报,因关碍着安亲王府,才没叫立刻放人,只吩咐押后拖延些时日。你若是担心他,朕回宫便叫顺天府无罪释放。”

苏帘听了,急忙摇头道:“皇上,能否缓一缓——”

“嗯?”玄烨不禁有些不解。

想到乌苏里达山这个只会给她拖后腿的阿玛,苏帘就忍不住冒火,“我阿玛赌性难改,若是这么轻易就出来了,怕是还会继续赌。能不能——暂时别放,放他在牢里,狠狠吓一吓他!叫人告诉他被判了斩立决,给他吃顿断头饭!然后再说是因为哥哥在战场上的功劳,才赦免了他,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最好打他个几十大板,叫他三个月下不了床才好!!”

说到最后一句,苏帘是咬牙切齿,绝对不能轻饶了达山,否则苏帘心里不痛快得紧!

“他真是你亲阿玛吗?”玄烨忍不住问。

苏帘气冲冲道:“就因为是亲阿玛,才要狠狠绝了她再赌钱的念头!!”达山这种人,不给他狠狠吃点苦头,他不是不会戒了赌博的!!若是今日对他心软,便是害了乌苏里氏一家满门!!

玄烨愣了半晌,不由发笑:“好,都依你!”

在行宫和皇帝一起用了晚膳,苏帘瞧着天色已经黑了,皇帝却丝毫没有挪动贵足的样子,苏帘不禁有些坐不住了,他该不会是不打算走了吧?!!

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他的“外室”,要是他今晚就要求她履行“外室”的“义务”…苏帘不由地脸上发烫。

“是炭盆搁得太多了吗?”玄烨忽的问道,“怎么从方才你脸上就一直火烧云一般。”看着苏帘那红扑扑的小脸蛋,玄烨的语气里不由地含了几分揶揄。

“我——”苏帘捏着自己的袖口,不禁舌头打了结,半晌才道:“皇上,时辰已经不早了…”

玄烨瞥了一眼对面的西洋钟,哦了一声,“的确时辰不早了,该安置了。”

“我、我——”苏帘急得额头都冒出汗来,抬起袖子擦,却碰触到脑袋上的绷带,便道:“我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您、您…”

玄烨眼底闪过一丝沉郁,随即扑哧笑道:“朕还不至于那么性急!”

“我、我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间苏帘也不晓得自己咕噜了什么话出来,总之尴尬得紧。其实她也暗自安慰自己,又不是处女了,矫情个什么劲儿啊!可真事到临头,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了的!!

玄烨侧身凑近了苏帘的脸蛋,那白里透红沁发着桃花芬芳的肌肤,叫他有些心猿意马,语出热热地道:“你这个样子,倒是可爱得紧!”再一低头,唇便落在了苏帘的脸颊上。

苏帘顿时脑袋混乱如麻,随即心中朝天竖一个中指,又被吃豆腐了!!!唉,算了算了,她现在是他的外室,别说是吃点豆腐,被吃干抹净只怕也是用不了多久的事儿!!

不过还好,玄烨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轻抚了抚苏帘额上的刘海儿,道:“时辰不早了,朕、得回宫了。”

苏帘立刻松了一口气,要是他留下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呢!

殊不知,苏帘这一瞬间的反应清晰地落在了玄烨眼中,那眸中有无名的火闪动,却瞬间被压了回去。

第二章、总管太监

玄烨一出了澹宁殿,顿时那眼底的恼怒再度浮现,一个拳头便打在了粗大的杏梅树干上,震得上头积雪扑簌簌落下,带着飘逸的粉色梅花瓣。

如此举动,吓得梁敬翁噗通便跪在地上了。

玄烨的确是有心想要留下来,成就好事儿的,但是他身为帝王的骄傲,他是断断不肯用强压服一个女人的!他无比想得到苏帘这个女人,但他更希望她是心甘情愿!!如今她嘴上是肯了,心里却是千万个忸怩不愿!!想到此,玄烨终究是不甘心!!

帝王有怒,必然有受迁怒之人。玄烨最怒的自然是苏帘心中念念不忘的那个,但偏偏那是个死人!!没法对死人发火,就只能对活人动怒了。玄烨便想到了哪个曾经觊觎苏帘的何清、何远浊!!前日,何远浊已经因为拒考博学鸿词科而下狱…这个人心有反骨,而且与当日遇刺,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此人断断不能留!!

但是——玄烨回头看了一眼澹宁殿,何远浊不能留,但他同样不能下旨杀此人。玄烨便想到了一人,“噶礼…”噶礼虽然揣摩错了一次圣意,但办事还是很用心的。

翌日醒来,已经是辰时三刻了,苏帘昨晚想着自己要被那啥啥的事儿,半宿都没睡着,所以起得也就有些晚。

叶嬷嬷十分熟手地吩咐行宫的宫女伺候苏帘洗漱穿衣,她则亲手服侍苏帘梳头,“娘娘额上的伤虽然已经结痂,但是未免感染,还是带个抹额为宜。”

苏帘瞥了一眼那个豆青色绣着梅花缠枝的抹额,很是觉得俗气。

叶嬷嬷微笑道:“娘娘且将就着,行宫没有针线上人,这个是奴才连夜赶制出来的。”

苏帘果然瞧着叶嬷嬷眼下有一抹乌青,眼中也带着些血丝,不禁有些报赧:“劳累嬷嬷了。”

叶嬷嬷只微微笑着,小心地为苏帘带上抹额,“奴才手艺粗笨。不过皇上昨日临走已经说了,很快就会赐下一批针线上人。”

这位叶嬷嬷如此尽心,苏帘也不是不领情的人,微微报一一笑,这才发现素来都极为殷勤的梁敬翁却不知去了哪儿,便问道:“怎么不见梁公公?”

叶嬷嬷道:“娘娘说的是梁敬翁吧,他昨日便跟皇上一同回宫了。”——是个短视的,不过是瞧着娘娘安置在行宫园子,没被接回皇宫,竟然求了皇上回去伺候。

“娘娘,园子的总管太监张潜鳞张公公一早就过来了,想跟您磕头请安。”叶嬷嬷敛身禀报道。

“总管太监?”

“是,张公公是从四品宫殿监正侍,现任畅春园总管太监,从前也是御前服侍的人。”叶嬷嬷解说道。

四品,苏帘记得太监做到头就是四品,这个张潜鳞能做到从四品看样子不简单,便问:“他既是御前伺候过的人,怎么被调到这儿了?”

叶嬷嬷回道:“奴才只大约听说,张公公和梁公公有些嫌隙。”

苏帘不禁心道,这御前的太监,争斗也是不少呀。叶嬷嬷口中的梁公公自然不是梁敬翁,而是梁九功。听着她的话,这个张潜鳞是被排挤出来的,虽说调到行宫,品级升上去了,可权位怕是远不如从前了。

叶嬷嬷手中熟稔地梳着青丝,她也不知从哪儿晓得苏帘的喜好,没有梳满人的发髻,而梳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倭堕髻,斜压一只碧玉簪固定,苏帘左右对着镜子看了,觉得很满意,不禁道:“没成想,嬷嬷竟然会梳汉人发髻。”

“早些年学过,许多年未施展,如今都生疏得只会几个简单的样式了。”叶嬷嬷眉眼温和,又不失谦恭,“好在娘娘不嫌弃奴才粗手笨脚。”

梳妆罢,便叫外头候着的张潜鳞进来,苏帘端庄在正殿主位上,便叫一个四十来岁,国字脸,面略黑,无须,穿着一身青色蟒纹官服之人进来,倒头便跪拜,连磕了三个头,方才道:“奴才张潜鳞,给苏娘娘请安!”

张潜鳞的声音不似寻常太监那样阴气,反而浑厚有力,若非她穿着太监蟒服,苏帘倒是不敢相信他是个宦官呢,抬手唤他平身,不禁心道,这张太监好歹是个四品总管,见了她一个答应,有必要那么毕恭毕敬吗?

苏帘语气温和:“我初换了地儿,故而不甚安枕,今晨便起了晚了些,劳你久等了。”

张潜鳞连忙深深弓着腰:“苏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候着主子,那是理所应当的!”做了三十多年太监,张潜鳞绝对不乏眼力,他可绝非梁敬翁那种鼠目寸光之辈,如今一位得宠的娘娘就在眼前,他怎会不卖力巴结呢?

今儿一大早,万岁爷下旨改此园为畅春园,还将原本的裕德园、毗卢寺等一带如数划进畅春园行宫范围内,想也知道为的是这位娘娘!

张潜鳞略靠近二步,道:“方才宫中派人送来了十二位针线上人,还有各式绸缎百匹,大毛皮子、小毛皮子共二十余,装了整整三大车,刚刚才运送来行宫!”

可真有够快的!苏帘暗叹一声,看样子皇帝对她或许真的是有些喜爱吧?

张潜鳞急忙请示,是否叫针线上人进来磕头。这些人既然是派来给她做衣裳的,还是见一见好些。

十二个针线上人,多半是三四十岁的嬷嬷,后头还有几个年轻的,一一磕了头,为首的几个报了姓氏,都是包衣出身的。苏帘叫叶嬷嬷去屋内拿了银票赏她们,唉,大头的整百两的银票都给了阿林,如今省得就是一些十两和五两面额的银票了,赏完了人,苏帘的钱袋子就空空如也了。

“我平日里不爱穿旗服,你们做几身应应景就是了,主要做些襦裙、袄裙就是了。”苏帘把自己的喜好一一言说清楚了,便叫她们退下了。

今儿的天不怎么好,从昨晚就开始下雪,到这会儿还没停,张潜鳞也暗示了苏帘说,皇帝今儿不会来了。苏帘倒是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行宫里的膳食多大鱼大肉之类的油腻食物,苏帘吃得并不是很对口味。来到清朝,还是王嫫那简单朴实的手艺对她的胃口。

第三章、缺钱娘娘

翌日下午,张潜鳞又来澹宁殿,原来是皇帝又叫人送来了一些珠玉首饰,有东珠二斛、南珠四斛,都是硕大圆润的珍珠;各式簪钗、扁方、步摇装满了十几个盒子;金镂空嵌珍珠羊脂玉如意一对,各式玉佩十来件,有镂雕福寿双全的、白头富贵的、岁寒三友的,其中凝住了苏帘目光的是那对龙凤呈祥的蜜蜡黄玉玉佩,这叫苏帘想起了当日钮妃送给佟氏的那对龙凤白玉盏。

张潜鳞的目光也凝在那对龙凤玉佩上,“恭喜娘娘,皇上果然对娘娘不同一般。”

苏帘面色倒是平平,转头叫叶嬷嬷登记收进库房中,这些东西,贵重倒是极为贵重,但苏帘缺的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钱!是银子!现在她已经把兜儿里所有的银票都打赏出去了!!现在身在行宫,想要卖点什么东西换银子都不成!

一想到她答应的年俸禄才只有三十两,连打赏都不够,苏帘很想跟皇帝说,您能不能来点实际的,多给点真金白银成不?

澹宁殿的伺候宫女,瞧着有二十来个的样子,这里是行宫,太监不是很多。

待殿中清净了些,叶嬷嬷才请示了苏帘之后,都给叫了来,给苏帘磕头算是认主,照例苏帘该赏银子的,但是她兜里已经没钱了,想了想只好从皇帝赏她的那百匹绸缎中,叫叶嬷嬷去选了几匹不打眼的衣素缎,每人赏赐了三尺,大约能做半身衣裳,倒是喜得她们各各磕头谢恩。

叶嬷嬷一一指着介绍了名字,苏帘倒是没记全乎了。有个叫螺玳的宫女,长得眉若画螺,不过模样不是最标致的;其中有个叫秋怜得长得楚楚动人,只可惜苏帘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还有一对姓察哈尔氏的堂姊妹,长得圆润讨喜,给苏帘第一印象挺对眼,所以就留这俩贴身伺候。不过察哈尔姊妹就是名字忒俗气了,叫春红、春桃。

叶嬷嬷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便道:“娘娘若是赏识,就恩赐她们新名儿吧。”

苏帘实在没有给人改名字的习惯,不过那姊妹倒是会讨好的,连忙磕头道:“求主子赐名!”

苏帘便想到了以前的绣眉,“绣”字放在后世有些俗气,但是在古代可是用名的好字,于是便给她们该做绣屏、绣楼。再并螺玳和一个叫滟儿小宫女一并留作近身伺候,其余的便交给叶嬷嬷分派去了。

针线房被设在澹宁殿东边的一个小阁子,十几个针线上人,果然手脚几快,第三日便做出来好几身衣裳。一身亮蓝色对襟儿阔袖的闪缎旗服,内衬白素绸里,用极为华美用双圆金线和孔雀羽线绣了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和孔雀,唤作“富贵花开”,只是瞧着太炫目了!苏帘只叫收起来,却穿上了另一身交领袄裙,上身月蓝色长袄,袖子是略收的琵琶样式,镶了银红色片金缘边,绣了精致的八宝如意纹;下身配海棠红马面裙,裙襕上有流苏璎珞纹,都是吉祥的纹样。

苏帘对镜一瞧,素淡的上袄,衬红艳的下裙,很是压得住。汉服的袄裙便是这个特点,不能下身都艳丽,总要一素一深搭配才相称。

“做这身衣裳的是哪个针线上人?”苏帘不禁问道,手艺倒是再其次,韵味很对苏帘胃口。

叶嬷嬷道:“是一个姓卫的针线宫女。”

苏帘一听是针线宫女,想必是年岁不大的,苏帘倒是不记得是哪个了,当初磕头的时候就没认全乎,便道:“我梳妆盒里有一只青玉的云纹簪,拿去赏给她。”

一连好几天,皇帝都没来,不过东西却是一日接着一日地往这边运,头一天送了针线上人和绸缎衣料、皮子来,第二日送来珠玉首饰无数,第三日又运来了整整五大车,一千斤的红箩炭。

苏帘很像哀嚎一句,您能给我点银子使使吗?张潜鳞来报赏赐,苏帘都给不出银子打赏了!那些首饰衣料都是女人用的东西,她又不能赏这些给他!!

苏帘日子过得很奢侈,但是她觉得自己很穷。

紫禁城,景仁宫。

佟贵妃遥望殿外,看着那养心殿的方向,不由苦涩上了心头,润了眼眶,“前儿是针线上人和料子,昨儿是首饰,今儿又是千斤的红箩炭。”她不由地露出酸楚的笑容:“本宫冬日月用红箩炭才不过四百五十斤,皇上倒是怕她在行宫受冻,一下子给了那么多。”

高嬷嬷急忙安慰道:“只是些身外物,位份才是最打紧的!皇上难免有个新欢,娘娘不必太往心里去,反而苦了自己。”

佟贵妃笑容更加苦涩:“皇上这些年虽然新欢不断,可也没有为了哪个坏了规矩!”如今怀着身孕的乌雅氏也可以说得宠,可也远不能和那位相比。她原就看出乌苏里氏入了皇上眼,可偏偏出了那种诡异失踪之事,可竟不知怎么,转眼还不到一年,她便身在行宫,骤然万千宠爱在一身了。

“罢了,如今该愁的是皇后了。一千斤的红箩炭、百匹的绸缎,如此奢华的月例,可是都能与皇后的份例相提并论了。”佟贵妃幽幽道。

这时候,外头一个小太监来报:“偏殿吴贵人来给娘娘请安了。”

佟妃急忙收敛了面色的苦涩,端庄地道:“本宫不是早吩咐了,免了请安,一切皆以她腹中皇嗣为重吗?!且叫她回去好好养着吧!”又吩咐高嬷嬷道:“去请个太医,给她瞧瞧。”

刚吩咐了下去,景仁宫大太监徐长安急急忙忙跑回来:“娘娘,皇上瞒着人,轻车简从,已经出宫去了!”

佟贵妃不由心头一揪,良久才道:“知道了…”她掌管六宫事务,许多事儿瞒不过她的眼线,可是瞒不过又如何,皇上该去还是会去,她能做的就只是帮着皇上瞒着后妃们。

皇帝来到畅春园的时候,苏帘正穿着一身袄裙,在澹宁殿的杏梅树下打太极锻炼身体。今日总算不下雪了,也出了太阳,阳光暖暖地照着人,便出来打太极了。

澹宁殿以叶嬷嬷为首,没半个人拿规矩说事,她要做什么,叶嬷嬷只会带着几个宫女一旁伺候着、等吩咐。不得不说,这位叶嬷嬷挺叫苏帘觉得顺心的,果然比宫里日子过得舒坦。

第四章、要钱娘娘

苏帘正伸胳膊伸腿儿,正欢实着,隔着杏梅树丛丛枝桠,便瞧见一席明黄色的衣袍,虽不是正式的朝服,可上头深蓝色的五爪九龙可着实显眼得紧——来者是谁,自是不必多说了。

苏帘回过神来的时候,叶嬷嬷等人已经跪在雪地上了。

苏帘觉得自己杵着有些失礼,便行了个万福,她骨子里是不喜欢给人下跪的。

玄烨眉眼带着微笑,伸手扶了苏帘,揶揄道:“你方才在做什么动作,倒像是在练武呢!”

苏帘脸上尴尬了一下,道:“是太极拳。”她也不会旁的,这还是上辈子打小跟爷爷学会的呢。原是该早晨打太极拳最好,可是大冬日的苏帘爱猫被窝,所以就改在午后太阳最暖煦的时辰。

进了殿中,绣屏奉了了热腾腾的手炉上来给苏帘暖手,绣楼则晋上茶水,便都退到一侧。

玄烨低头抿了一口茶,不禁微微皱了眉头,道:“朕那儿有上好的庐山云雾茶,下回给你带两罐来。”

茶这东西苏帘倒是喝不出好坏来,只低头道了句谢。

“你在这儿还住得习惯吗?可还缺什么?”玄烨放下茶盏问道。

苏帘想到自己那干瘪的钱包,想开口问他要钱,可又有些不好意思,报赧了一会儿才嗫嚅地道:“那个…皇上,我的俸禄——能不能加点?”

看皇帝一副愣住了的模样,苏帘搅着手里的帕子道:“我一年才三十两银子的俸禄,根本不够用嘛!”

“噗嗤——”玄烨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

苏帘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有什么好笑的,我守着一堆值钱的东西,又不能卖了换银子花!”虽然说她吃喝拉撒都有人管,但是总得要打赏下人吧?底下人给她办好了事儿,她却没钱可赏,真是尴尬得要死了!

玄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苏帘的鼻子:“是朕疏忽了!!哈哈哈!!”他还是忍不住发乐,嘴角都上扬着。他活了二十余载,还没碰见哪个女人直接问他要银子花的!

玄烨仔细端量了苏帘,额头已经是一片光洁如玉,看不出疤痕,便道:“没几日,你额上已经好,看来沈厚朴的医术还算老道。”

苏帘想到之前拿额头上的伤来推拒皇帝的事儿,不由脸上有些发烧,要是皇帝打算留下,她可没有借口来拒绝了!!

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苏帘的额头,语气略带低沉:“这几日南方的事儿不休,朕怕不能常来。”

苏帘一听,不禁暗喜,面色却不敢表露出什么来,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玄烨低低道:“朕愿意等,只是…也不要太久了。”

被一语戳中心事,苏帘头低得更深了,嘴里声如蚊蝇:“我、我…”

“朕只恨孟婆,一定是只给你喝了小半碗孟婆汤!”玄烨似乎是自言自语。

其实不关孟婆的事儿,都是老天爷手一抽,把苏帘给弄来了!!

皇帝待她好,苏帘也不是没有一点感动,他年轻,也算得上英俊高大,不发脾气的时候也挺温和的,至于那三宫六院,自古帝王哪个不是如此呢?何况她是后来的,哪怕皇帝真的对她真心,她难道还能提独占的要求吗?他所做的一切,已经是破格又破了规矩了。

早晚有那一日…苏帘知道那是她的命数。

既然如此,又何必太矫情了呢?何况,她不是不渴望有人疼,有人爱,她也想要有丈夫相爱,儿女饶膝下…

只是她心里终究有一刀过不去的坎…前世的丈夫,是因素之一,却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她适应了后世的生活,适应了那种一夫一妻的惯例,如今要打破过去的一切,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实在有些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可是,她一直逃避有用吗?若是反而消磨光了皇帝的耐心,她日子只怕更不好过。如今她在行宫中过得舒坦,没有人勾心斗角,没有人敢给她不痛快,她何不偶尔做一次聋子、瞎子,只当他没有那些三宫六院?女人,糊涂一点,或许就会幸福一点。何况,她并没有爱上这个男人,反倒是他对她动了心。

终于,苏帘咬牙下了决心,忍着莫名的酸涩,抬起头来道:“皇上,能给我一枚戒指吗?”

玄烨一愣,忽的看到苏帘眼中的湿润,语中满是爱怜:“你想要什么戒指?玉的,玛瑙的?朕叫营造司去赶制。”

苏帘忍着想哭的**,道:“银的就可以了,要男式女式各一枚,上头要镶嵌钻石。”

“钻石?”玄烨微微疑惑。

苏帘哽咽地“嗯”了一声,道:“就是西洋的一种透明的石头,那是世间最坚硬的宝石。我只要这个,旁的都不要。”她如今也只能要的起一枚结婚戒指了,后世的婚纱现在的凤冠霞帔都是她要不起的东西。

“哭什么?”玄烨急忙去擦苏帘眼中淌出来的泪花,“不过是个物件,你既想要,朕必然给你弄来就是了。”

苏帘当然想哭,这辈子她是算把自己草草嫁出去了。不过好歹还能有一枚钻戒不是吗?

皇帝只在这儿留了两个时辰,傍晚时候便走了。

苏帘用过晚膳,本打算早早睡下去,却听叶嬷嬷报说张潜鳞有事儿求见,便只好整了整发髻出来。

只听得几声“汪汪”声,苏帘一愣,急忙加快了脚步,果然是团子、毛球、黑球三只,闻见苏帘的味道,三只圆滚滚地扑上来,一通狂撒娇。

张潜鳞笑呵呵见了礼:“万岁爷吩咐,把娘娘以前在苏宅用惯的东西带过来,奴才想着您看见着三只讨喜的一定欢喜!”

苏帘抱起团子,抚摸着那柔滑的毛,这些日子可见王嫫母女照顾得很尽心。当初团子、毛球黑球都是放在苏宅中的,苏帘早就怀念这几只小东西了,本打算天好了雪化了,便托张潜鳞去带来的,没想到皇帝竟然先一步吩咐下去了。

张潜鳞又道:“还有从前伺候娘娘的王嬷嬷和王四姑娘,也都一并带来了。只是因她们不晓得行宫规矩,所以需得学好了礼数才能来伺候娘娘。”

苏帘抱着团子坐在椅子上,不禁皱眉道:“可是行宫里的嬷嬷宫女,可都是包衣旗的,王嫫和四嫚…”

张潜鳞躬身道:“娘娘尽管放心,万岁爷开了口的事儿,王家一族如今都已经入了包衣旗了。”

内务府包衣三旗,是皇家的家仆奴才…苏帘依旧皱着蛾眉,从平民成了奴才,苏帘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张潜鳞有些看不懂苏帘的表情,便道:“王嬷嬷母女还托奴才来给娘娘您磕头谢恩了!入了包衣旗,便是吃皇家俸银禄米的人,子孙世世代代衣食无忧,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呢!!”

听张潜鳞这么说,苏帘到安心了几分,也是,做奴才虽然要卑躬屈膝,可总比遇着灾年便要饿死好得多了。何况包衣奴才,虽然是奴才,但是户籍上却并非奴籍,而是良户——这也算稍安慰几分了吧。

苏帘露出几许笑容,“王嫫母女都是粗人,不过品性醇厚,规矩上过得去也就是了,不必太严苛了。”

张潜鳞连忙称是,“奴才省得,娘娘放心。”

第五章、合卺

又过了二日,已经是傍晚的时辰,苏帘用了晚膳,不犯困,便拿着本杂记闲看打发些时辰。偏这个时候,绣屏来禀报说:“皇上来园子了,请娘娘去春晖殿。”

苏帘搁下杂记,不禁有些糊涂,皇帝每次来都是直接过来澹宁殿的,怎么这会叫她去春晖殿了。这些日子,偌大的畅春园虽然苏帘还没走遍,但几个关要地方还是清楚的,这园子里名为“殿”的所在不多,除了澹宁殿华丽秀雅,还有春晖殿最为大气磅礴,本来那就是作为皇帝夏日避暑的下榻寝宫。

苏帘虽不解,也耐不住绣屏催促,便出了殿门,暖轿早已备好了,一路有悠哉哉去,路途倒也不远。

只是苏帘一下午了都没瞧见叶嬷嬷去了哪儿,还有张潜鳞今儿也没来请安,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