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旁梁敬翁瞧着这几个侍女却很嫌恶的样子,趁苏帘有些眯着了,便不动声色地指使她们出去做事,而自己却想尽办法走到苏帘跟前讨好。

苏帘倒也看出几分来,他们都存了讨好巴结的心思,互相之间竟有些较劲儿了,不过还是梁敬翁更胜一筹,谁叫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还是个有品级的太监呢。上午时候跪在外头,两度想要把皇帝请回去的那个,梁敬翁在苏帘面前不动声色地上着眼药,说那小子叫魏珠,比他小二岁,都已经是六品副总管太监了。

“魏珠两边接着永寿宫和景仁宫的赏呢!”梁敬翁无不羡慕嫉妒恨地道。

苏帘也只当是听闲事儿打发时间了,原来太监之间也暗斗较劲呢!

“我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倒只听说过御前有个老资历的太监,叫梁九功…”苏帘说着,便看了看这个梁敬翁,是一个姓儿,莫不是有什么关系。

梁敬翁急忙笑着自报家门:“奴才是梁大总管收的干儿子,如今在御前做七品执守侍太监,专责给万岁爷端茶倒水的。”怪不得叫梁敬翁,翁就是爹的意思,敬着他的那个干爹,可真会讨好呀。梁九功作为御前的大太监,怕是认他当爹的太监不在少数,但是连姓都随了的怕是只有这一个了,怪不得能坐到七品太监。

一个端茶倒水的太监,都是七品,苏帘咋咋嘴巴,搁下茶盏道:“你也是七品,还真有趣,我也是七品的。”答应,可不就是正七品呢。

梁敬翁登时就噗通跪下来了,这位主儿的得宠她是看见了,皇后、贵妃两边的事儿都没能把皇上请走,虽然后来皇上大约有生气的样子,可他听得真真的,这位小主回去便是贵人,过不了多久就升嫔主,这么接连的晋封,可是宫里从未有过的,故而他一开始就讨好不已,如今苏帘这话可算把他给吓着了。

梁敬翁哭丧着脸道:“娘娘,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您是主子,小的是奴才!哪儿能用品级来比呢!”

第二十八章、达山入狱(上)

苏帘只是随口一说,也没吓唬梁敬翁的意思,不过太监这种生物,动不动就要哭的架势,简直比女人都那个啥!苏帘无奈得紧,想想还是以前伺候他的小凌子像个正常人样。

想到小凌子,便想到了点翠,她年前一失踪,也不知她俩如何了,便问梁敬翁道:“以前伺候我的太监和宫女现在如何了?”

梁敬翁道:“奴才只听说,因伺候娘娘您不周,被调去旁的地方了。”

苏帘松了一口气,又忙问道:“他们没有挨板子吧?”

“不曾。”梁敬翁回答道,倒是没挨板子,其实还不如挨一顿板子呢…梁敬翁知晓内情,却不说全乎了,一个被调去了上驷院喂马扫粪,另一个被送去广储司底下的浆洗房洗衣服,都是苦哈哈的差事。

如此,就因为苏帘的粗线条,生生叫他俩多受了许多时日苦劳呢。

苏帘背靠着一个软绵的引枕,身上盖着绒面薄被,手里拿着一卷话本闲看着,这个时代真是没什么娱乐,尤其是她这样的病号,不许出门,还没要求尽可能呆在床上榻上。苏帘也就只能看本有趣的书了。

裕德园侍女绿水趁着梁敬翁去方便的时候,偷偷低眉进来,凑到苏帘近身,低声道:“娘娘,园子外头有个自称是您弟弟的人。”

“我弟弟?!”苏帘不由脱口而问,不错她是有个弟弟没错,但是阿林不可能晓得他在这里呀,便问道:“他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了?”

绿水回答道:“精瘦的样子,卵圆的脸,小孩子模样尚未褪去,瞧着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他自称叫乌苏里阿林,说家中出了急事,非要见您不可。”

绿水这一描述,竟然十分吻合,便急道:“快放他进来!!”十有八九便是阿林了,只是乌苏里家中到底出了什么急事?!阿林又是如何晓得她身在此地的?!

苏帘等在正房福佑堂,倒是愈发心急了。没等来阿林,却听着梁敬翁的声音,似乎是在训绿水呢。

苏帘急忙从昼床上下来,穿了鞋子,走出堂子来瞧,“出什么事儿了?!”

梁敬翁一副气急了的样子,正要先开口,只是绿水嘴巴更快一些:“娘娘,梁公公不让您弟弟进来。”

梁敬翁一听,瞬间先是一呆愕,随即看着绿水的目光尽是恼怒之色,最后却平静了脸色道:“娘娘,您身份贵重,不能随意见外男。”

苏帘看了看绿水,他被梁敬翁训了一通,倒是没有露出委屈模样,反而一如往常端方,便急忙吩咐道:“还快把阿林带进来。”

“娘娘!”梁敬翁急忙近身几步,“这可不合规矩。”

苏帘皱了眉头,语气很是不悦道:“我位份低,大约指使不动公公,等皇上来了,公公也跟着回吧。”滚一边的规矩,她就是讨厌宫里那成堆的规矩,才不愿意回去的,这番梁敬翁说规矩,她自然更加厌烦了。

梁敬翁见状,急忙噗通跪了下来,磕头不迭,“娘娘,奴才是怕皇上晓得了会有所不悦——”见苏帘愈发不喜的样子,他急忙改口道:“奴才错了,奴才该死!娘娘恕罪!可千万别撵了奴才!”想到干爹给他交代的任务,梁敬翁不但没讨好这位贵宠,反而落得嫌弃,若是被谴回去,他这七品太监的顶戴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

那边绿水腿脚快,已经带着急冲冲地阿林进来了。

“阿姐!!——”只见阿林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绫面棉袄,满头大汗,一脸急切地便冲将上来。

融合的那部分记忆不由隐隐发热,苏帘眼中有些湿润,急忙撤下衽上的绢帕,去擦阿林额上的汗水,才十二岁的孩子,已经长得和她一般高了,人却还是那么瘦。

阿林急忙抓着苏帘的手,眼里便流了出来,他哽咽着道:“阿姐!出事儿了!阿玛出事儿了!”

阿林哭着鼻子,眼睛红红的,一着急起来,便还是个小孩子:“阿玛他聚众诈赌,已经被顺天府尹捉拿下狱了!!”

苏帘的手一颤,手中那绣着喜鹊登梅图的绢帕便落在了地上。

苏帘急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怎么会聚众赌博?!”

阿林一面那袖子蹭泪,一面哭声哽咽道:“阿玛赌钱总输,见做庄家从来只赢不输,便自己自己开赌局了!开始的时候,倒还好,一年能进十几两银子,可阿玛嫌少,便在骰子里掺了水银,自此便爆赚十倍!可不知怎么,竟然连安亲王府嫡次子、贝子爷玛尔浑也参进来赌,阿玛一下子就从他身上赢走了三千两银子!贝子爷恼了,便说阿玛诈赌,叫顺天府来人把阿玛给拿下了!!”

说完,阿林呜呜哭得更厉害了,“阿姐,快救救阿玛吧!本朝诈赌要判重罪的,数额超千两,至少要流放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若是重判,弄不好连命都没了!!”

苏帘也晓得一些,这时代赌钱不犯法,但是诈赌就是犯了大事儿了!!苏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诈赌的证据——那些掺了水银的骰子也被搜出来了吗?”

阿林摇头:“没有,当时我也在场,趁着乱势,偷偷把骰子扔进茅坑里了。”、苏帘不禁暗暗赞一句:这小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机灵!!

不由露出笑容来:“也就是说贝子玛尔浑虽说阿玛诈赌,实际上并没有丝毫证据是不是?”

阿林立刻露出哭丧的脸:“阿姐说得倒是不错,可是那是安亲王家的贝子爷啊!他说抓人,顺天府尹便把阿玛抓走了!他说阿玛诈赌,就算没有证据,只怕还是会按诈赌判啊!!”

阿林如此说,苏帘也紧皱了眉头,权势!这就是权势!权势之下,哪里需要什么证据呢!

苏帘深思了一会儿,问道:“阿林,你是如何知道我身在此地的?”

阿林略止了几分哭,道:“我见阿玛下狱,正是急得没头苍蝇的时候,碰见了董鄂协领大人府上的管家,是他告诉我阿姐在西山裕德园的。”

董鄂协领?!苏帘脑袋一轰,不就是那天的噶礼吗?大阿哥保清就养在他府上,这必然是个深得皇帝宠信之人!那天,皇帝还是说若需要什么酬劳,便去找噶礼。噶礼这番做好心,目的在何?!苏帘一时想得脑袋都炸了!但可以肯定,他有自己的小算盘。

“阿姐!你不是皇上的嫔妃吗?你去求求皇上,别叫顺天府尹判阿玛死!”阿林不禁又哭了起来。

是了,出了这种事儿,以苏帘的人际,能求的人,也就只有皇帝了。噶礼引阿林来,目的竟然是这个吗?!还真是皇帝的好奴才啊!

苏帘咬咬牙,绝对不能去求皇帝,有求于人,必然就受制于人!!面上却只能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去安慰阿林:“放心吧,我自会想法子!”这个达山也真是的,以前赌两个小钱儿就罢了,现在胆子倒是肥了,居然敢聚众诈赌!!苏帘恨得磨牙,但是承接下来的那份对家人的感情和责任,叫她不得不去绞尽脑汁去救达山!!

苏帘按下心中的焦虑不安,对阿林道:“天色也不早了,你今晚先在园子里住下吧。”

阿林却急忙摇头,很是惶恐的样子:“那怎么成,这儿可是皇家的园子!!”

苏帘笑道:“没事儿,这是裕亲王的别院,又不是行宫。”侧脸便吩咐绿水道:“我记得东边有个小院儿是空着的,你去收拾收拾。”如今夕阳西斜,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闭了,阿林显然是来不及回城中了,她这个做姐姐的,难道要自己亲弟弟露宿荒野不成?

第二十九章、达山下狱(下)

阿林那边,虽说暂且安置下了,但是苏帘依旧头疼不已!安亲王府,那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人家,安亲王岳乐是顺治帝的堂兄弟,**哈赤的孙子,现如今安亲王及其世子还在南方战场上浴血奋战,苏帘早听说,岳乐父子骁勇,深得皇帝重用。故而安亲王府在京中是轻易得罪不起的人家,但是达山却偏偏得罪了王府的贝子爷!!!

头疼!头疼死了!!难道真的要去求皇帝?!!

等等,苏帘突然想到了一点,这儿是福全的别院,福全不也是亲王吗?!而且还是最近支的亲王!!他可是皇帝的亲哥哥呀,论身份一点也不比岳乐差!而且,达山吃罪的人又不是岳乐,只不过是岳乐第五个儿子玛尔浑罢了!!

“绿水——”苏帘急忙扬声叫道。

绿水这会儿子刚带着人拾掇完东边的小院儿,气喘吁吁刚回来,额头还挂着汗珠呢,“娘娘,您吩咐。”

苏帘忙伸手去拉了绿水到自己跟前,道:“我想见裕亲王,你可有法子?”

绿水愁在眉头:“娘娘可为难奴才了,因娘娘暂居于此,二爷自然是不便来的。”

苏帘又问:“那可有法子通信?”

绿水笑道:“这倒是简单,娘娘只管写,叫外院的卞总管送去内城王府即可!”

苏帘不禁会心,道:“也不需要写信那么麻烦,你们帮我传个口信儿即可!”以福全亲王的身份,那个玛尔浑贝子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吧?想到此,苏帘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儿。

心既放下,苏帘正打算早点歇息下,梁敬翁却捧了一大碗浓黑的药汁过来,笑呵呵舔着脸:“娘娘,沈医官给开的药已经熬好了。”

闻着那味儿,苏帘就受不了了!她上辈子吃的都是西药,可没喝过苦哈哈的中药!!于是摆摆手,“拿走、拿走!!我才不喝这东西呢!”

梁敬翁有些急了,忙劝慰:“良药苦口,娘娘您还是趁热喝了吧。”

绿水端了蜜饯过来,道:“沈老医官从前是宫里的医士呢,他的医术,您放心便是。”

这会子,梁敬翁倒是和绿水口径一致了:“沈厚朴可是当年裕亲王封王的时候,皇上赏赐给王府的医官之一呢!只因年岁大了,才分派到了园子养老。”

苏帘撇撇嘴道,医士不过从九品,王府医官是正九品,这老头也挺倒霉的,一大把年纪才混到正九品。宫里的医士,连正式的太医都不算,只能按照处方抓药,王府医官倒是可以自己开方子了,可惜被分派到这种地儿,怕是没有施展的余地了。这位沈厚朴医官医术如何,苏帘不晓得,也不想亲自去尝试尝试。

可是——,不管绿水还是梁敬翁都执拗得很,非要苏帘喝药。

苏帘只得到:“搁哪儿吧,凉一凉我会喝的!”转头却说蜜饯不好吃,叫梁敬翁去拿她最爱吃的蜜饯桃脯,又叫绿水去铺床,调开了他俩,苏帘端起药碗,转念便给洒进了桃源世界里,却装作是喝完了的样子,急忙往嘴里塞桃脯。

翌日晨,苏帘起得有些晚,阿林却早早过来,说要回城去顺天府大牢看望达山。

苏帘便取出来身上剩下不多的几百两银票:“该打点的地方,别惜这银子!若是不够使,尽管来找我要!”

阿林有些想哭:“阿姐,都是我没用…”

苏帘笑了笑,到底还是小孩子,遇着大事儿,难免急得像没头苍蝇,安慰了阿林又对绿水道:“替我跟外院马房借一匹脚程快的马!”阿林是一路跑着来的,鞋底都磨破了,回去的时候,自然不能叫他跑回去了。

绿水福身道:“娘娘来的时候,二爷便叫人传话说,这园子里的东西,您想用什么尽快使,只管当是自己家里。马房哪儿有几匹上好的伊犁马,小公子只管去挑便是了。”

阿林一听是伊犁马,立刻露出一副恨不得飞过去的样子。

苏帘却板了脸道:“给他一匹寻常的马就是了!”看到阿林那副失望的样子,苏帘解释道:“伊犁马是蒙古台吉们进贡来的贡马,骑上去实在太扎眼了!如今就先凑合着,日后阿姐给你一匹比伊犁马好十倍的名驹!”

阿林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

阿林大早晨便走了,但是裕亲王府还没有信儿传回来,苏帘不禁有些急了,叫绿水去外院问了好几次都无果。

梁敬翁进来报说:“今日御门听政,有南面的急报传来,怕是一时半会儿商议不完。宫里传话了,说皇上要午后才能过来。”

皇帝过不过来,苏帘还真不上心,嘴上只说了句“知道了”。

大约近了午时,绿水跑进来,一脸苦愁地道:“娘娘,王府传信儿回来了。”

苏帘忙急切地问:“如何了?”

绿水福了一福,方才道:“二爷说,此事他无能为力。”

“什么?!”苏帘立刻刷地站了起来,“他是亲王啊,怎么会无能为力?!除非他不肯搭一把手?!!”一个安亲王府的小贝子,难道还敢不买裕亲王的面子吗?!!

绿水急忙道:“二爷叫人传话说,顺天府受了上头的话,只押下不判,玛尔浑小贝子想叫早点定案都不成呢!”

苏帘突然浑身一僵,顺天府受了上头的话?!顺天府的上头是谁?!连福全都插不得手的人,还会是谁?!!除非是皇帝早有吩咐,否则一个小小顺天府,焉敢驳了一个贝子、一个亲王的面子?!

苏帘想通了这些,立刻软倒在了昼床上,怔怔失神。

绿水很是愧疚的样子,“二爷虽救不了人,但是已经吩咐下去,您阿玛在顺天府牢里决计不会受苦的。”

苏帘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道:“替我谢谢你们王爷。”到底他是尽心了,只不过是无能为力罢了,他纵然是亲王,如何能逆得了皇帝的心意呢?兜来转去,到底还是只能去求她最不愿意求的人吗?!

他这番费尽心思,为的便是叫她乖乖回宫吗?

不得不说,苏帘被拿住了软肋,兜了一圈子,难道她还是只能乖乖回到紫禁城吗?

第三十章、宁为外室(上)

“娘娘,快晌午了,您午膳想用点什么?”绿水小心翼翼地问。

苏帘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现在她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早被气闷愁苦填饱了肚子了!千古史书,对康熙这个唯一一个庙号曰“圣”的皇帝,无不极尽溢美之词,苏帘也不得不承认,他在文治武功的确是帝王中的佼佼者,但是那那副性子苏帘实在喜欢不起来!

好吧,虽然说,那个皇帝没有唯我独尊的属性?可苏帘就是不喜欢!比起那样的属性,苏帘更不喜欢受到强迫,上辈子她极少受到束缚,天南海北地出去游玩了大半辈子,心早就野了,哪里受得了拘束的日子?虽然不敢说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起码也是想不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可是如今的形势,她就算再不情愿,还是只能低头!!她讨厌极了这种感觉!

“娘娘——”绿水满眼担忧,“您这个样子可不成,要不叫沈医官来给您把个脉?”

苏帘摆摆手,“不用,我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下去吧。”

“怎么?可是身上还不舒服?”一声清朗朗的声音传了进来,只见绿水已经矮身跪在了地上。

见是皇帝,苏帘起身福了一福,若没有刀架在她脖子上,苏帘实在不喜跪下膝盖。

玄烨面色并未有丝毫怪罪,他一甩手,叫绿水退下去,内室便只余下他和苏帘两个人。玄烨凑近了,伸手用温热的手背触了一下苏帘的额头,“没有发烧,你是哪里不舒服?”

苏帘摇摇头:“没事,我已经全好了。”

玄烨却有些疑惑的样子,“朕怎么瞧着你没几分精神的样子。”

苏帘咬咬唇,再一次强调道:“我真的全好了,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就可以跟您回宫。”既然已经没有她反驳的余地,何必借病伤拖延呢?

玄烨微微愣了一下,昨儿还是千万个不肯,怎么今儿就陡然变了口?玄烨沉顿了一会儿,方才微笑道:“既然你也想早些回去…也好!”玄烨的唇角露出笑意的弧度,大约他是认为这个小女人自己想通了,只是这样温顺的态度倒是叫他有些不自在了,他的记忆里,总是觉得苏帘是个伸着爪子的小猫儿呢!

玄烨伸手拉了苏帘的手,苏帘刚想抽回,却立刻放弃了这个本能的举动,由着玄烨拉着她,一起坐在床下的昼床上,面对面而坐,玄烨道:“回去之后,你暂且先委屈在景仁宫几日,朕打算叫人收拾出个新的宫殿给你,嗯…”他微微顿了顿,大约是在思考,“永和宫怎么样?朕记得你和乌雅氏交好,你若是觉得她处得来,便叫她和你一起搬过去。暂且住在偏殿委屈一二年,等晋了嫔位,再搬去正殿。”

苏帘默不作声听着皇帝给她安排好的路子,她并不出口打断,听皇帝说完了,方才道:“一切都听您的。”

玄烨看着苏帘温顺的面孔,虽觉得更加疑惑,但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几许自得,没有男人不喜欢温顺听话的女人,尤其之前这还是一个像小野猫一样桀骜不驯的女人呢!他觉得是自己降服了这个女人,故而分外得意,声音也不由地带了几分洋溢:“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只管与朕说!”

苏帘抬头看了看皇帝,方才开口道:“我乖乖回去了,我阿玛是不是就可以立刻放出顺天府大牢?”

一语出,玄烨脸上的温和顿时如被冰封了一般,他僵硬了半晌,才硬生生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帘极不喜欢皇帝现在的模样,明明都顺了他的意了,却还是这副臭样子,苏帘也不是好脾性的人,语气自然也就连带着不怎么好听了:“您不就是想让我乖乖听话吗?!您是皇帝,您决定的事情,我本来就违拗不得!您堂堂君王至尊,又何必用这种手段?!”

苏帘的语气一句句愈发冲,皇帝勃然大怒,嗖地站了起来:“你知道了达山的事?!”

苏帘侧抬着头看着皇帝怒而惊的脸,不禁讽刺道:“董鄂噶礼那边告诉我阿林我在此处,阿林哭着来求我!您不就是想让我有求于您,自然就只得乖乖听话,不是吗?”

“你——”玄烨胸中憋着一口发不出来的火气,骤然间一拳击打在了昼床上的案桌上,震得上头茶盏颤巍巍几乎倒落。

外头伺候的梁敬翁听见声音,急忙快步进来,跪地道:“万岁爷——”

“滚!!——”玄烨正是有火没处发,偏生梁敬翁没头苍蝇似的撞上来,玄烨一把抓起案上的茶盏,连带着里头滚热的茶水一并摔在了梁敬翁的脑袋上。

梁敬翁“哎呦”痛叫一声,捂着满是鲜血的额头,跪趴着退将出去。

苏帘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她也不喜欢梁敬翁这种爱钻营的人,但是没个由头便这般发泄,皇帝这种生物,果然是不讲道理的。

苏帘起身,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道:“我收拾一下东西,不会耽误太长时间。”她的随身之物,不过几件首饰罢了。

“你竟然以为是朕使了这般下作的手段吗?!!”玄烨终于忍不住,便吼了出来。

见他那副怒发冲冠的模样,苏帘反而平淡无比,“我也很疑惑,您想要我乖乖回宫,强行带我回去便可,我一个女人,难道还反抗得了不成?您又何须这般呢?”

“‘强行’?!!”玄烨重复这着两个字,怒火中烧,冲得他几欲崩裂,“朕对你难道还不够好?!!你心中竟然是如此臆断朕的吗?!!”

玄烨上前一步,一把按住苏帘的肩膀,他怒急充血的双眸死死凝视着苏帘那不起一丝波澜的精秀面孔,“朕此生,从未容忍一个女人,像容忍你这般?!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足?!”

苏帘几乎是冷笑着说出话:“您的意思是,我应该无比荣幸感激涕零了?!”她实在受不了皇帝这种生物,自以为是施舍恩惠,便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应该叩谢皇恩吗?!!

“你、你这个女人!!”玄烨气得咬牙切齿,“为什么你偏偏跟别人不一样?!!”

苏帘轻轻一哼,道:“我若是跟旁人都一样,您就不会对我感兴趣了,不是吗?”

苏帘的语气叫玄烨极为恼怒:“女子三从四德,你竟然一点都不学吗?!”

苏帘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哪个会有三从四德的“美德”?!嘴上却毫不觉羞:“宫里有的是三从四德的女人,您若是喜欢,尽管去腻味着,何必来招惹我,闹得我不痛快,您更是自找不痛快。”

苏帘的语气是平淡的,但是偏偏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能叫人气炸了肺。苏帘的嘴巴从来是不饶人的,尤其是生气的时候,更不会积德。她也憋了好一会儿的火气了,不发泄出来,她也不舒服得很!!

“你到底想要什么??!”玄烨气得鼻孔冒烟了,为什么他偏偏自找不痛快地喜欢了这么一个女人!他现在很想拂袖而去,从此将这个女人冷落一旁!可看着她那张浑不在意的脸,玄烨更多是不甘心浮上心头!!从没有哪个女人敢对他不上心,宫里上至皇后,下至庶妃答应,哪个不是翘首以盼的?!这所谓人心本贱,男人就更是一种犯贱的动物,皇帝要是犯贱起来比一般男人更贱!!

苏帘此刻也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设想是错误的,弄不好还真是冤枉了他??但是见皇帝说出这句话,她只好继续装模作样下去了:“我想要什么,早就说了——我不想回宫。”

“身为嫔妃不想回宫?”玄烨咬牙切齿,“你、你——”

苏帘见状,觉得兴许有戏,便放柔缓了语气:“皇上,若可以选择,苏帘宁为外室,也不愿回宫为妾侍。”

第三十一章、宁为外室(下)

宁为外室,不为妾侍!!这样的话,并非出自苏帘真正的心意,只不过是她别无第三个选项罢了!!皇帝既然已经对她上了心,就不会容许她远离。苏帘也不能对父兄生死置若罔闻,所以这样的选择,是仅有的两项。两害相衡趋其轻。

外室,何为外室?放在后世,叫做二、奶,是一个苏帘极其讨厌的职业,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选择这个职业。

皇帝大约也是被苏帘的话给惊住了,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苏帘见皇帝不出声,便道:“回到宫里,我便只能做以前那个温顺、谦恭的答应乌苏里氏,现在的乌苏里苏帘才是真实的我,不知皇上想要哪个?”

玄烨此刻的心声,他是既想要真实的苏帘,又想要苏帘乖乖跟她回宫,可这种要求想想就觉得很矛盾、很冲突。

苏帘露出几分忧伤之色:“我真的不想回去…她们整天在谋算什么,我都不是很懂,但看着便觉得疲累得很,若是置身于那些心机谋算之中,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疲惫呢。我实在不想过那种日子。”

“所以——”苏帘柔婉着目光看着皇帝,“如果您真的有一点点喜欢我,就不要让我回宫。不论回不回去,我都是您的女人…”这句话,说得苏帘自己都要吐了!她真庆幸,来了这个时代,锻炼了自己的表演能力,要是有朝一日穿回去,她可以考虑去当演员了!!

苏帘见皇帝面色复杂,便趁热打铁:“我在离裕德园不远处有个小宅子,我以后还住在那里,您什么时候想来就来。”

“不行!!”玄烨骤然开口打断了苏帘的话。

苏帘顿时心凉了半截,难道是她的演技还不够?!

玄烨面上各种情绪纠结,如同他的心思也在纠结着,良久,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朕…偏生拿你没办法…”

毛意思啊?!苏帘内心抓狂了,你到底是肯还是不肯啊?!

玄烨面色紧了紧,道:“住在以前那种地方是决计不行的!!”

苏帘一听,不禁道:“难道我以后要住在裕德园,这可是裕亲王的别院?”你难道想在你个哥的别院里养二、奶?!

玄烨略一思索,“裕德园景致还算不错,就是忒小了点。”

次奥!苏帘恨不得朝天竖一个中指,占地数百亩,这还叫小啊?!!皇帝果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土豪!!

玄烨深吸一口气道:“这样吧,你若喜欢裕德园的景致,朕便从福全手上收回来便是了。”

苏帘嘴角抽搐了二下,道:“这样——不太好吧?”给人的东西,怎么能说收回来就收回来?

“无妨!”玄烨微微一笑,“朕再改赐其他皇庄给福全就是了!把裕德园和东边的清华园合并,再稍加扩建一下,想必不错。”

苏帘有些傻了眼,“额…您这是什么意思?”

玄烨笑笑,道:“索性把毗卢寺也收纳进来,合成一个避暑行宫,工程倒是也不大。”

“建行宫?!”苏帘不禁惊了,居然还是这么大的面积?“您建行宫做什么?”偌大一个皇宫,还不够你住的吗?

玄烨嘴角露出暧昧的笑容,伸手戳了戳苏帘的脸颊:“你说呢?”

“额…”后世,记得包二、奶,额——自然是要给包、养的女人买房子金屋藏娇了,只不过这么大一个行宫,苏帘还真是受之有愧呀!皇帝为了她大兴土木,她有种自己成了祸国殃民的祸水的感觉…不禁脸上有些发烫,该不会皇帝真的是喜欢她?否则怎么会这么大肆圈地建行宫呢?虽然是原址扩建,工程不是很大,但是肯定要虚耗国库的。

“可是——三藩还在打仗,这样虚耗国库不好吧?”苏帘急忙提醒道。

玄烨捏了捏苏帘的鼻子,道:“放心吧,朕用自己内库的银子就是了!不动用国库!”

内库,也就是皇帝的私库,即内务府。这里头的钱,是历代皇帝的私房钱,皇帝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大臣都无权置喙。玄烨不用国库的钱,一则是国库的确不充裕,二则是他也怕麻烦,那些朝臣,尤其是督察院的御史们一个个生怕找不到劝诫君王的机会呢!

苏帘不禁有些忸怩,看着皇帝那舒展开眉头的笑容,她不得不承认,皇帝长得不错,要是他没有那三宫六院,保不准苏帘真的会考虑一下喜欢他呢!

“皇上,您是真的喜欢我吗?”苏帘忍不住问道。

玄烨突然露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你觉得朕会这般毫无底线地纵着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吗?”

“我…”苏帘实在觉得这样的喜欢来得太快了一些,也非她所愿,更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