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苏帘执拗地道。

玄烨不禁露出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模样,“可是…近来杂事愈发多了,朕怕无暇常常来此。”

“你不来拉倒!”苏帘哼哼鼻子道,她又不至于缺了这个男人便活不下去!!

“你便舍得与朕分居两地吗?嗯?”玄烨刮了刮苏帘的小脸,问道。

苏帘嗡着声音道:“要让我回宫,还不如死了痛快!”

玄烨立刻皱了眉头,训道:“不吉利的话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宫里又不是刀山火海!!”

“要我过宫里那种日子…跟刀山火海也没什么区别!”苏帘嘴巴撅得老高。

“唉——”玄烨长叹了一口气,“皇后也真是的,偏生在这个时候病得不省人事!”语气很是埋怨厌恨的样子。

你大老婆病得不省人事,你还跑来跟外室亲亲我我…苏帘有一种愧疚感萌生,“皇后的病,真的很不好了吗?”

玄烨沉着嗓子道:“参汤吊着命,吊一日是一日吧。”语气却并不见有丝毫哀伤之色,反而有些烦躁。

苏帘忍不住道:“她都那样了,你怎么还来我这儿?”

第九章、皇家兄弟

玄烨听着苏帘埋怨的口气,不禁哭笑不得:“她那副样子,都是她自己折腾出来的。那病原本不至于这么快就不成了,是她心思太重、心里算计太多,才生生垮了身子!这种事儿还要怪朕不成?”

“可我听说,皇后当年是小产才伤了身子的…”苏帘弱弱地问。

玄烨更显得不悦了,“当初是她自己不小心,冒冒失失跌倒,朕没怪罪她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苏帘不禁阴谋论了,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真的是她不小心?会不会是有人害的?”

玄烨旋即瞪了苏帘一眼,佯怒斥责:“朕看你是那些内帷野史看多了,才会胡思乱想!以后不许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苏帘撒娇道:“我这不是闲着无聊嘛!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消磨时间。”

玄烨沉默了一会儿,“宫里有戏班子,要不挪一班子到行宫来吧。”

苏帘努嘴道:“我不爱听戏,咿呀呀的,听不懂!”

“那你要什么?”玄烨气哼哼问。

苏帘顿时露出一张讨好的嘴脸:“我想要——回娘家看看!”达山被打了屁股,也不知道现在下不下得了床,阿林也不知怎样了。

“胡闹!”玄烨沉着大半张脸,“老老实实呆在行宫里,哪儿都不许去!”

苏帘一听,立刻扭过身子,拿后脑勺背对着玄烨。莫非她现在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吗?只是去乌苏里府瞧瞧,又不是逃跑,何况她真要逃跑,又岂是他一句不许就能约束得了的?!征求他的意见,苏帘自以为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这儿又不是宫里,偷偷回去见一见家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玄烨长长叹了气,有些拿苏帘没辙儿了,伸手揽着她腰肢,轻声道:“进来外头不怎么安稳,朕也着实不放心!”

苏帘鼻子一哼,有什么不安稳的,这里可是京畿,又不是南方战场上!

绣着碧桃缠枝的银红霞影纱,透着夜色如洗,紫金盘龙螭耳烛台上红烛的光透射,连光线也迷离着,影影绰绰。玄烨轻轻抚着苏帘那垂散在白玉色削肩上的青丝,目光柔和中有隐怒流转:“许是南面吴贼抓牙,许是台湾郑氏不安分,更许是前朝旧臣之后…”

苏帘隐隐一阵,他说的应该是之前遇刺之事,在并不明澈的烛火斜照之下,他肩上斜长的疤痕是那么明显,一直延伸到腋下肋骨,直到今日,苏帘仍然记得那汩汩涌出来的鲜血。

微微靠拢进他怀里,政治的事儿,说不出正与邪,千古以来,只有成与败。伸手出纤细的手,忍不住触及那深深的疤痕,顺着他的肩胛骨一路往下,直到那肋骨处,好长、好深…

玄烨的手覆盖在苏帘的手上,“那次也是朕疏忽大意了——,刚出了裕德园就——”他低头看着苏帘如水似澈的眼眸,“若非有你,朕只怕——”

“当时…”苏帘有些疑惑,当时他明明都处在昏迷中啊!

玄烨微微笑道:“朕也记不大清,只记得…”他低头嗅着苏帘的肩头,“有这般幽淡的桃花芬芳,总是缭绕不绝。然后便听到福全的声音——”他声音微微一滞,“幸好福全没有反心,否则可就——”

听到他竟然连福全都怀疑,苏帘忍不住道:“他是你的亲兄弟啊!”

玄烨板着脸道:“帝王之家,哪里来的兄弟?何况朕是出了裕德园之后,便遇刺的。南方战局才稍见逆转,朕若有个万一…太子年幼,如何驾驭得住他这个年富力强的伯王?!”

他竟然是如此疑心福全的…苏帘有些不敢想象,明明人人只传言皇帝厚待兄弟,俱封亲王之尊荣,多荣赐皇庄,使得福宁二人倍沐皇恩。可实际上,他是如此防备自己的兄弟,尤其是年长的福全。曾经,苏帘何尝看不出福全的落寞,他爱骏马,必然有驰骋沙场之心,却只能消磨于狩猎之中。他的生母在宫中为太妃,却不能时时相见…无论任何东西,他都不敢与皇帝弟弟相争。

“可是,实际上,裕亲王并无贰心!”苏帘忍不住提醒道。

玄烨嗯了一声,“的确——现在是没有的。”

苏帘听了,不由心中咯噔一下,他只说现在没有,却还是疑心他日后吗?!

“这样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要防备,玄烨,你不累吗?”苏帘幽幽问。

玄烨低头将脑袋埋在苏帘发间,“如何能不累呢…朕,是天子啊…”深深嗅着苏帘发间的缕缕幽香,仿佛那能纾解疲乏似的,嘴里吐出四个字:“好在,有你。”

苏帘微微心头一热,“我?”

“苏苏。”玄烨轻轻唤了一句,“朕以后只待你好,你亦不许心存其他人!”

明明是那么疲惫的话,却沉沉打在苏帘心头。一生无人可全然托心去信任,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明黄色的寝衣,上头银线暗绣五爪九龙纹,领袖片金缘,是帝王才能享有服制。千古以来,为那独一无二的尊位,不知落下多少枯骨与鲜血,真正能在千古史册中重重印下一笔的帝王,哪个不是孤家寡人?

贴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和鲜血在血管中奔腾的声音,苏帘良久无言,只听得帷帐之外,是哒哒的西洋钟的声响。

“试着去信吧…”苏帘忽的道,“若连至亲兄弟都信不过,还有什么人是可信的呢?”历史记载,无论是裕亲王福全、还是恭亲王常宁都不曾觊觎他的帝王之位。

玄烨不言,只长长吐息着。

“想必身为帝王,施恩的事儿,以前已经做过太多;但是作为兄弟,该有的关怀,你大约从未做过吧?”苏帘缓缓道。

玄烨微微一愣,的确如此,帝王恩威并施之道,他已然熟稔,对待兄弟亦是如此。

苏帘打心眼里是赞许福全这样品性之人,想到他之所求——征战沙场之愿,苏帘不宜开口,能做的也只有…

“我记得二王生母,都是奉养在寿康宫中的。”苏帘徐徐道。

玄烨嗯了一声道:“这点,朕更是不曾亏待他们的生母。尊封皇考董鄂庶妃为宁悫太妃,常宁之母陈太妃是包衣旗,故而不宜加尊号,却也同住在寿康宫荣养。”

苏帘摇头,道:“没有儿女愿意与生母分开,宫里再好,终究不能常常相见。”

“你的意思莫不是——”语中带了几许惊讶之色。

“为什么不能让两位太妃去王府颐养天年呢?”苏帘笑道。

玄烨不禁皱了眉头,“本朝从未有过太妃出宫荣养的先例。”

“为什么不能破这个例呢?”苏帘这般劝说,何尝不是为自己日后做打算,自然不遗余力,“合乎情理,更是全了孝道!难道还会有人反对吗?”

玄烨深锁着眉头,“太皇太后怕是不会轻易应允,太后那里也是——这内宫之事,并非是朕全然说了算的。”但是,苏帘的提议,玄烨却是上了心了,的确,若能让宁悫太妃和陈太妃分别到自己儿子王府荣养,无疑福全常宁都会感恩戴德。玄烨不是没有重用这两个兄弟的打算,而是如今天下不稳,他不放心让二人在军中有太高的威望,他也怕功高震主之臣!

如今三藩之乱,已见胜势,将来终归不能叫福全常宁永远闲置下去。以其生母,赐其团圆,可算得上是天大的赏赐了。

“容朕,再想想,缓缓吧。”玄烨沉默良久,才缓缓道。

苏帘打了个哈欠,说了这半天的话,夜深了,她也困极了,扭了扭身子在玄烨怀中找了个安稳的位置,便合上了眼睛。

玄烨却久久无眠,看着怀中小小的女人,慵懒的脸蛋,不禁低头落下一个轻盈的吻,这个女人,是属于他的。

第十章、皇后崩

照旧翌日醒来的时候,被窝里空空如也,玄烨已然是走了。

叶嬷嬷福身禀报道:“天没亮,宫中便传讯来,说是主子娘娘——不好了!”

苏帘听了,猛然一震,叶嬷嬷话中有深意——皇后快撑不住了!!苏帘顿时困意全无,终究命数要来,谁也躲不过去。

玄烨不是蒙亮走的,而是半夜刚过了子时便匆忙回宫的,可见皇后真的是拖不得太久了。

苏帘虽然不觉得伤心,到底心里不是很畅快。

“娘娘别往心里去,那可是主子娘娘啊,终究是比不得的。”点翠一旁急忙道。

叶嬷嬷皱了眉头,那话中的意思,隐隐有挑动之意,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怎么安分的,她只盼着娘娘可别再留此人下去了!

点翠躬身道:“娘娘可得想想办法,皇上好不容易来了一遭,这么快就走了!您得想想法子,不管用什么法子,得留住皇上才成啊!实在不行,你就学学佟娘娘!”

苏帘的目光从点翠那愈发娇娆的面孔上扫过,冷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点翠身子一颤,急忙噗通跪地,泫然欲泣的眼眸楚楚望着苏帘,泣泪道:“娘娘,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啊!奴才是说,澹宁殿的确有几个标致的,譬如螺玳,还有秋怜,都是可用之人啊!奴才自己是决然没有那种心思的!”

“行了行了!!”苏帘满是厌恶地叫停,让她学佟贵妃,她情愿一头撞死!她学不来那恶心自己的劲儿!玄烨在宫里有嫔妃无数,苏帘瞧不见,就只当和自己无关,要是在着行宫里也冒出个,非恶心死她不成!!

“你是有主意的!”苏帘硬生生着嗓音道,“倒是快能做的了我的主了!”

点翠登时脸色惨白,颤颤道:“奴才、奴才也是一心为了娘娘啊!”

叶嬷嬷见状,上前半步道:“娘娘既然不喜欢这丫头,便打发她去行宫浆洗房吧!”那里最是偏远,她以后就是想凑也决然凑不到万岁爷跟前了。

点翠姣好的脸蛋瞬间青白没有血色,连忙磕头道:“娘娘,好歹念着奴才从前伺候过您的份儿上——”

看到点翠手上那才刚刚养好的冻伤,苏帘也有些不忍,到底当初有亏欠她的地方。只是她绝对也不能留一个想爬床的人在自己身边了,便道:“你去偏殿茶水间吧!”茶水间暖和,活计也轻松,也不算亏待了她。

“娘娘!”点翠的泪水一滴滴落下来,声声戚戚,仿佛啼血一般,“奴才真的是为娘娘您考虑啊!您为何不信奴才呢?”

苏帘不由翻了犹豫,或许…真的是古今思维的差异,莫非点翠真的没存那份不该有的心思?到底,从前那个点翠在苏帘心中还是颇有分量的。

叶嬷嬷看出苏帘脸上的犹豫,便对点翠道:“娘娘既发话,你便去吧!以后无事,不要过来正殿!”

点翠那满是泪花的眼睛戚戚望着苏帘,满是乞求之色。

苏帘咬咬唇,起了试探之心,道:“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娘娘!!”叶嬷嬷忍不住失了规矩,生生打断苏帘的话。

“只是——”苏帘顿了顿,“螺玳也好,秋怜也罢,都是才伺候我没多久的人,我实在信不过!”他伸手抚摸着点翠那白皙细嫩的脸蛋,如今的点翠,虽才十四,但眉宇妖娆,尤其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便微笑道:“算来,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了!与其是旁人,不如是你叫我放心。”

苏帘轻轻一笑:“点翠,你可肯?”

点翠先是一愣,随即白皙的脸颊上染了红晕,她垂下眼睑,满是楚楚动人之色:“奴才、奴才蒲柳之姿,如何敢奢想?”

苏帘顿时心冷了个透,到底是她不该心存妄想,非要试试看,于是心中的冷意投射在脸上:“你既然如此有自知之明,我也不强求!去茶水间吧!以后别来正殿,更别出现在我面前!”

点翠顿时僵住了,娇美的脸上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之色,她急忙改口道:“若是娘娘驱策,奴才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帮着娘娘,奴才什么都肯!”

人呐,终究是会变的。苏帘此刻已经懒得再与她说半句了,从前的点翠到底是不存在了,何必还奢望如今她还存着从前的一星半点呢?任她哭泣哀嚎,苏帘置若罔闻,叫叶嬷嬷将人给拖了出去。

绣屏端了热热的熬乳茶上来,“娘娘别为那些不值当的人伤心!”说着,绣屏朝茶水间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方才她去取热水,还瞅见了点翠,竟然还想叫她求娘娘开恩回来继续伺候呢!!

叶嬷嬷捧着一盒针线房新制好的绒花来,都是水绿、杏黄、丁香紫、藕荷粉一类淡雅的色泽,很是入苏帘的眼。选了一个杏黄色的绒花,簪在鬓角,苏帘对镜微笑,“果然不错。”

就在这时,小凌子急急忙忙闯进来,叶嬷嬷皱着眉头正要怪责,只见小凌子噗通跪下道:“宫中传丧——皇后娘娘——崩了!!”崩者,帝王之逝也,国母亦可用。

苏帘手心微微一颤,去下头上的绒花,低低叹了一口气,到底没熬过这一关。她这一去了,皇帝自然有一段日子不能来行宫了。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皇后钮祜禄氏崩于坤宁宫。苏帘听闻,连太皇太后都驾至乾清门,欲入武英殿哭临,被皇帝再三劝阻,方才回了慈宁宫。

此时,诸王、贝勒、贝子、公等宗室子弟,内大臣、大学士、学士、侍卫等,具入乾清门丹樨内,其余满汉文武各官,俱集乾清门外举哀。贵人以上嫔妃,公主、郡主等,诸王、贝勒妃及八旗二品以上命妇,俱入坤宁宫举哀。

苏帘刚吩咐了针线房加紧裁制丧衣,这可是国母崩逝,规矩上旗人都应该服丧百日才是。没成想,随即皇帝便下诏;“今满汉八旗为国征讨贼寇,平定地方,效力行间。今令伊等妻女服丧服、朕心不忍。其穿孝服、摘耳环、散发、俱著免。”

皇帝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免了臣工妻女服丧…表面看着是恩宠,只是钮祜禄氏一族颜面何存呢?

摇摇头,苏帘懒得去想这些复杂的政治问题,现在宫里的贵人以上的嫔妃都在坤宁宫为钮祜禄皇后哭丧呢,她庆幸自己只担负了个答应的位份,没“资格”去哭丧,真是好事啊!

二月二十七日,因皇后崩,皇帝辍朝五日以示哀悼。

第十一章、暗青缘

这一日下午,苏帘瞧着天气回暖了不少,便拿着一本明朝宫闱野史书籍,来到兰藻湖畔的水榭里,趁着春日明媚看野史,倒是不错的消遣。

水榭半边架设在兰藻湖上,清风徐来,只见湖面漪澜如绉,锦鳞游弋,真是一番不错的风景。

绣楼将带出来的鹅羽软垫放在石凳上,“娘娘坐一会儿吧,走了这些路,怕是累着脚呢。”

苏帘不禁发笑,她哪里有那么娇贵?却从谏如流坐了下来,翻开那野史,上回看完了宣宗孙贵妃的上位记,接下来便是明宪宗朱见深朝那位奇葩一般的万贵妃…

万贵妃,名叫万贞儿,比宪宗整整大了十九岁。——故,苏帘断定,这个皇帝肯定有恋母情结!!Oo!

这万贞儿可真真是传奇一般的存在啊!宪宗原配吴皇后就是被她给拉下位的,只不过她没有像孙贵妃那样成功上位,却混了个史无前例的皇贵妃之位!连继后王氏都被她踩在脚下,半点不敢对她放肆。

苏帘正看万贞儿如何给怀了孕的嫔妃灌下堕胎药,正是无比带劲儿的时候,突然一片阴影这株了光线。苏帘满心思都在书上,哪里顾得其他,一扭转身子,置于阳光之下,只不过那阴影如影随形又遮了过来。

苏帘恼了,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笑吟吟的凤眼。

“额——”苏帘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回头看叶嬷嬷和绣屏、绣楼、螺玳她们,都已经跪在地上了。

苏帘正是呆愣的时候,手上的书便被人给抽走了。

玄烨低眼一看,书上正说:纪氏知书达理,聪慧姣美,得幸于宪宗,怀胎四月,为万贵妃所知。贵妃妒怒交加,谴太监赐红花汤灌纪氏…

只看了二句,玄烨便皱了眉头:“怎么又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随手将书籍一卷,狠狠在苏帘脑门子上敲了一记。

“哎呦!”苏帘疼得揉着额头,撅着嘴巴,一脸不忿的样子:这回倒是动用起武力来了!

一旁魏珠见状,瞧了一眼叶嬷嬷,互相会意,便各自带着底下人如潮退将开来,如此苏帘视线之内,便无第二人了。

魏珠这小子,倒是人精儿一般了,苏帘笑眯眯着蹭在玄烨怀里,“等我怀孕了,你可一定别叫人害了我!”

玄烨轻轻环着苏帘的肩膀,“净胡思乱想了!”随即语气温柔款款:“若你有孕,朕…必珍而重之,谁敢起了龌龊心思,朕必叫她九族皆诛!”

最后一个“九族皆诛”,听得苏帘小心肝都为之一颤,随即心里甜甜的,欢喜得很。苏帘也晓得,不至于跟野史上写得那样,何况万贞儿那样的人物几百年不见一个,在康熙朝不至于有如此次嚣张的嫔妃。

玄烨这才细细打量苏帘一身的装扮,依旧是汉服,翡翠色的曲裾,续衽层层缠绕,束缚住双腿,缘边用青色,小腿下露出的是深青色的百褶裙,通身衣裳皆是素色,且无半点纹饰。

“怎么穿得这样素净?”玄烨执着苏帘的手腕,看到那宽大的衣袖的边缘,“连边缘都是青色的。”

古礼中,缘用青色,乃至指父存母亡,国母亦是母。这点他这个皇帝自是清楚得很,因为他曾经也穿过这样边缘的衣服,只不过苏帘不清楚。

苏帘笑笑道:“不好看吗?我瞧着挺好的,现在不是国丧吗?虽然不用着丧服,但是穿得大红大紫也不怎么好吧?”

玄烨锁着眉头,“穿素色不用花纹也就足够了,不必用素青缘边!”

苏帘抚了抚那暗青色的边儿,颜色的确老气了些,可是听他的意思,怎么还有别的深意似的?

玄烨无奈地一笑,戳着苏帘的额头道:“你该不会不晓得吧?为母守孝,便是用青缘素衣!直至丧满!”

“哈?!”苏帘瞪大了眼睛,为母守孝?!!开什么玩笑!!一个暗青色的缘居然有这么个讲究?!

玄烨不等苏帘回过神儿来,便对叶嬷嬷招了招手,叶嬷嬷急忙小碎步上前,福身行礼。

玄烨指着苏帘这一身衣裳,问:“这一身曲裾是谁做的?”

叶嬷嬷拘着礼数道:“是针线上人卫氏的手工。”又补充道:“这个卫氏手艺清淡雅致,一直很入娘娘的眼缘。因国丧,她特意连夜赶制了几身无花纹的素衣出来。”

玄烨依旧皱着眉头:“这种欠缺规矩之人不必留在行宫伺候了,直接谴回内务府!”

叶嬷嬷刚应了一声“是”,苏帘急忙道:“不至于如此吧,就是件衣裳,兴许她也不晓得里头门道呢!”苏帘也才刚晓得,一个锁边的缘居然有这种讲究!!她自以为比较了解古代了,没想到还是匮乏得很啊!

玄烨一哼,又在苏帘拿光滑的额头上戳了一记:“这种事情也就你这个糊涂虫不晓得!!”随即瞥了一眼叶嬷嬷,“怎么不一早提醒下你们娘娘?!”

叶嬷嬷噗通跪了下来,磕头道:“万岁容禀,奴才今早便跟娘娘说了,原不必穿这种暗青色缘的衣裳!可娘娘并不以为意,奴才不敢再多嘴多舌。”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的确叶嬷嬷提醒过,可苏帘哪里晓得里头的深意啊!!她又不是原装的古人!!

皇帝一语既出,显然是不会收回的样子。也罢,不过是谴回去,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惩罚——这是苏帘想当然的认为。她可不晓得,谴回内务府是何等样的重惩。凡是能伺候主子们的奴才,是宁可狠狠挨一顿板子,也远远胜过谴回内务府重新安置。因为谴回去的,都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儿的奴才,回去之后,是别想分派个好活计了!不是浆洗房,就是柴炭房之类的地方。

苏帘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没见过面儿的针线宫女,而和玄烨卯着。何况听叶嬷嬷私底下说,这个卫氏长得十分标致,叶嬷嬷好几次私底下进言,决不能叫这个卫氏出现在皇上面前云云…想到这里,苏帘一愣,她是姓卫的…记得历史上康熙朝那个得宠的良妃就是卫氏,好像也是包衣出身,是了,叶嬷嬷提及过她不光彩的出身,还是什么罪籍辛者库的!苏帘听着不甚懂得。

第十二章、卫氏

这头儿针线房,敞开着窗户,几个嬷嬷宫女都聚在太阳底下做针线,三五聚堆儿,唯独一个姿容最佳者被孤立在一角,她正低头正在给一件豆绿色马面裙锁上暗青色的缘。

“哟,这不是凌公公嘛!”立着门最近的一个针线嬷嬷急忙上去迎,语气格外亲热,“是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小凌子如今算是熬出头了,在澹宁殿算得上头号太监了,连园子的大总管张潜鳞都与他称呼一句小兄弟呢!还说了,有机会替他跟万岁求请个侍监太监或者随侍太监的顶戴呢!

本朝内宦官职,最高者是宫殿监督领侍太监,也就是俗称的各宫大总管,宫里有乾清宫督领侍总管梁九功,正四品的衔儿;从四品副总管,为宫殿监正侍衔儿;六品副总管,为宫殿监副侍;七品首领为执守侍太监,八品首领为侍监衔儿。表面上是如此定的,但实际上有些出入,譬如张潜鳞虽然是大总管,却是从四品的正侍。尤其是首领太监一职位,最高可为七品,最低到九品,还有的无品,负责管辖底下一干小太监罢了。譬如小凌子,现在就是个无品的澹宁殿首领太监。

小凌子自重新回到苏娘娘身边伺候,便觉得自己终于是苦尽甘来了,至于那个点翠,是拎不清的!竟然发起骚来了,可要离着远点才成!他的未来,如今可都是系在自家娘娘身上呢!可不能叫任何人分走了娘娘的宠!

想到这茬,小凌子便板起脸,拖着腔问:“哪个是卫氏呀?”

小凌子这般一开口,众多针线嬷嬷、针线宫女都怏怏,还有的面含妒恨之色,被挤到角落里的卫氏却是飞快一喜,急忙上前来:“凌公公,奴才便是卫氏!”

小凌子瞥了这个年轻美貌的宫女一眼,暗骂一声:长得就是个祸水!冷哼哼道:“收拾收拾东西吧!上头吩咐了,遣送卫氏回内务府去!”

卫氏一听,骤然脸上笑容全失,脚下一个不稳,几乎摔倒在地,她惨白着连望着面色冷峻的小凌子:“公公,奴才…可是犯了什么错了?娘娘不是很喜欢奴才做的衣裳吗?!”她可是前后得了好几次赏赐呢,第一次是个玉簪,第二回是两颗梅花金锞子,第三次是…卫氏想到自己如此得主子厚爱,又怎么会无缘无故遣了她?

其他人瞧着一个个既是好奇,更幸灾乐祸,连几个年长的嬷嬷都不能免俗。

小凌子是懒得解释,直接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也就是咱们娘娘仁厚,还能许你拾掇东西!换了旁的,连一尺布头都不许带走,直接净身撵回去!!”

一想到自己还有些许财物,卫氏急忙从袖里掏出那两枚金锞子,塞进小凌子手中:“求公公跟娘娘求求情!”

小凌子顺手一推,的确没根儿的人,除了金银也没旁的喜欢东西了,可小凌子知道什么该收,什么不该收。他着一推,卫氏猝不及防,生生掉落在地上,两颗金晃晃的梅花金锞子便滚到角落去了。

这般好东西,小凌子能推了,周遭的针线嬷嬷、宫女们可是瞧得眼热!小凌子甩袖一走,她们立刻哄抢了起来,卫氏惊骇交加之下,急忙叫喊:“那是我的东西!!你们不许抢!”那样分量厚实的金锞子,用来打点可是极好的东西啊!!

可卫氏一个弱女子,哪里抢得过旁人?这些人眼热起来,竟然肆无忌惮地喊着:“她房里肯定还有呢!”便一个个冲进卫氏房中,卫氏哭喊着、叫嚷着,只能生生看着自己匣子里的好东西都被哄抢而空。

卫氏倒坐在地上默默流着泪,身上去抚摸自己两把头发间藏着的那只如意纹玉簪,就只剩下这个了,那还是娘娘头一回赏给她的,只剩这个了…这时候,卫氏突然想,当娘娘真好啊,这么好成色的玉簪随手便赏给她了,娘娘哪儿怕是金玉珠玉都成堆了吧?

针线房最年长的陈嬷嬷袖里藏着新抢来的金锞子,对卫氏洋洋教训道:“那青缘的丧服,主子没吩咐,你便敢自作主张地裁制!还大大咧咧献上去讨赏赐,怪不得娘娘要发落了你!!做奴才了,没了规矩,活该落得如此!”

到了晌午,玄烨在苏帘的榻上躺着眯着了,这几日的事儿闹腾的很,他来此就是想躲个清闲,左右宫里有佟氏主理、朝堂也暂且安稳。

苏帘给玄烨盖上被子,方才退出来,对叶嬷嬷道:“去取两对如意金锞子,赏给卫氏吧。”想来想去,苏帘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卫氏,她回了内务府,还不晓得能不能分配到好差事呢,多给他些金子,想必有用。

“娘娘!”叶嬷嬷是晓得自家娘娘心善仁厚,也是对待卫氏这样的就不该心软了,便道:“这会儿,怕是已经撵出去了…”叶嬷嬷看着主子那皱着的眉头,便道:“前前后后,您赏给她的东西也不少了,拿着回内务府好生打点,还怕谋不得上好的差事吗?怕是不比现在差呢!”

听叶嬷嬷如此说,苏帘也安心了几分,也是,她手里不缺钱财物什,打赏起来也愈发不拘,前前后后已经赏了她两回梅花金锞子了呢,还有好几次的衣料首饰呢。卫氏如今的家底只怕不比当初苏帘再宫里做答应差呢!

叶嬷嬷笑着道:“她不过是个辛者库出来的罪奴,能混到这份儿上,全都是娘娘仁厚恤下。”叶嬷嬷自己也深有感触,这位主子是真真没有架子的人儿,性子随和,从不打骂奴才,她如今老了,行宫安逸,能伺候娘娘到死也算是天大的造化了。

人都走了,苏帘只能不再去想这事儿了,只听里头玄烨喊了一声“苏苏——”苏帘忙应了一声,便急忙进去了。

才刚睡下没几刻钟,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苏帘一边疑惑着,便瞧见,玄烨已经起身坐在榻上了,一手拉了苏帘近身,额头抵着苏帘的额头,格外亲热地蹭了蹭。

苏帘有些受不得她这样暧昧,不禁脸蛋透了红晕:“干嘛呢!不好好睡午觉,折腾我做什么?”

第十三章、拒亲近

玄烨笑着揽了苏帘纤细的腰肢,还是这样瘦…可不怎么好…想着,便皱了眉头,道:“朕瞧着你似乎清减了,是行宫御膳房不尽心吗?”

不说膳房,一说苏帘就相当有怨言了:“他们就是太尽心了!!”苏帘气哄哄,算是打开了话匣子:“炖个小母鸡,非要用人参做高汤!!熬个清粥,恨不得用加上一半儿的鲍鱼丁儿!在这么下去,我非得补得流鼻血不可!!”

玄烨听了,不禁哈哈大笑,摸着苏帘纤瘦的腰肢道:“莫非你就是个不长肉的?”

苏帘急忙推开他的大手,“别摸!痒!!”她浑身上下都是痒痒肉,腰上是仅次于胳肢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