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咯咯笑了一通,又抱怨道:“全都是油腻的荤腥,哪儿还有胃口吃呀!”日日都是如此,还真有些受不了了,莫非她是个享不了大富贵的人?努努嘴巴:“我都吩咐了好几次要清淡些、清淡些,结果还是那样儿!他们只怕把我的话当反话听了!”

玄烨听了微微沉吟,道:“膳房太监是不会听真话儿的人——这样吧,朕弄宫里给你拨几个会听话的掌膳太监来!”

苏帘在怀中蹭着,表示自己很乐意。

玄烨在苏帘耳边吹着热气,低低道:“宫里事杂,朕不能在这儿过夜——所以——”

听着他那暧昧的语气,和话里的意思,苏帘闹了个大红脸,急忙推他道:“现在青天白日的,你、你没羞没躁的!不成、不成!决计不成!!”

玄烨却紧抱着苏帘不肯松手,“数日未见,朕可是想你了…”

苏帘哼哼道:“你心里想着就成了,别用、用那地儿想!!”嘴里如此说着,脸上委实燥红不已,皇帝这种生物真是节操没下线啊!

玄烨揶揄地笑了,抱苏帘坐在他大腿上,语气热热地问:“哪儿地儿?”

苏帘登时脸红如煮熟了的虾子,只怕都要冒热气了!什么皇帝,根本就是只色狼嘛!平日里端着个人样,一没人的时候就成这般作态了!苏帘奋力想挣脱,无奈被箍得着实紧,是分毫挣开不得!

玄烨手臂一用力,苏帘立刻朝他倒去,生生倒出了个嘴对嘴亲,他定是故意发力,更是故意撅着嘴巴的!!苏帘急忙要分开,玄烨立刻伸手按住苏帘的后脑勺,趁机更将他的舌头伸了进来…

还不止如此,他亲得苏帘意乱情迷之际,更是来了一个翻转,将苏帘压制在了榻上。

“唔——别闹!”苏帘气喘吁吁,急忙制止道,“外头都有人呢!”

“管他们呢!”玄烨早已是心猿意马,哪里管得了其他?

“别、别呢!”苏帘心里终究有些过意不去,倒不是怕羞,而是现在正是皇后头七未过呢!“皇后才刚没了,你就这样…这样儿、不好!”

玄烨鼻子一哼,早有怨念地道:“莫非朕还要给他守丧不成?!她又不是原配!!”

古代好像是有这种规矩,原配妻子过世的确要素服,不过这条当然约束不得皇帝了,自古以来,皇帝连给先皇服大丧都是以二十七日代替二十七个月,何况妻子呢?!更何况钮祜禄氏不是原配!玄烨本就对她这个妃妾扶正的皇后不怎么对眼,如今没了,只怕正合了他的心意呢!

苏帘皱着眉头道:“她才刚过了大殓…”

“不提那丧气的事儿好吗?”玄烨蹭着苏帘柔软的脸颊道。

“不要!”苏帘反正是拗上了,“她才刚入棺,你便想跟我这样,那我成了什么了…我可是抢了她的男人——”要是别的嫔妃倒罢了,同时第N者插足,苏帘没什么心理障碍,可皇后不同,那是他的妻子啊!偷偷跟人家的丈夫好上了本就很叫苏帘愧疚,何况她如今死了不过几日工夫,苏帘与他亲热,心里便紧揪着。

玄烨皱眉道:“什么话!好似朕成了她的似的!”

苏帘嘟着嘴巴道:“你不是她的,难道还是我的不成?”

玄烨扬眉笑道:“是,朕是你的,可好?”

苏帘嘴里咕哝,埋怨着:“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他在宫里,有成群结队的小妾呢!光正是册封的就有七位,一个贵妃、六个嫔!只怕用不了几年,便又要迎一个钮祜禄氏的贵妃进宫呢!!

“你呀!说到底…还是犯了醋劲儿!”玄烨叹气道,拥着苏帘在怀中,“朕的心,是你一个人的还不成吗?”

苏帘只一哼,不去答话。

“朕该拿你怎么办是好…”玄烨的语气悠悠怅怅,极为无奈的样子,许久才又道:“你给朕生个阿哥可好?”

苏帘不由地身子一颤,怀个孩子么…她倒不抗拒这个,反而很期待能有个胖胖的包子呢,只是这种事得看天意。一想到宫里乌雅氏现在怀着身孕,苏帘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便酸酸地道:“宫里乌雅贵人肚子里不是有一个吗?”

“她怎么能与你比?”玄烨笑吟吟道,他搂着苏帘的腰肢,亲昵道,“你也给朕怀一个!”说着,便七手八脚去解苏帘的衣衫。

“别!说了不要了!”苏帘急忙抓着自己的衣裳,不叫他得逞。

顿时,玄烨不免沉了脸,两次三番被拒接,这会子帝王的气性就上来了,还从无哪个女人敢如此推拒他,玄烨难免生出不快之意。

苏帘整理好衣襟,忙爬了起来,正想叫人进来伺候他穿上外衣,就听到外头隐约有压低了声音的争执,随即便是“哐啷”一声,应该是瓷盏打碎的声音。

玄烨正是无处可发泄的时候,偏生有人没头没脑冲撞上来,立刻便沉了声:“魏珠,怎么回事?!”

魏珠一头冷汗的进来,他心想着,可又打扰了万岁爷一次大好事儿了,不禁为自己的屁股担忧,急忙推卸责任道:“是个奉茶的宫女,说是奉了娘娘的话,来送茶水!奴才不敢叫人打扰了万岁爷和娘娘,就拦着了,没成想那丫头竟想闯进来,毛手毛脚的,便打碎了茶盏!”

玄烨冷着一张脸,“没规矩的东西!!”

魏珠不知皇帝再骂谁,只得吓得连连磕头。

“哼!!传掌刑太监,拖远了打!”冷冷的声音从他口中放出,连苏帘都打了个哆嗦。

魏珠忙问:“请万岁明示,打多少?”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打就是了!!”玄烨现在是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苏帘恍然回过神儿来,也是听懂了玄烨的话,不说打多少,便是往死里打!

第十四章、包衣奴才

苏帘心头一颤,她可做不了视人命如草芥的事儿,急忙道:“不过是失手打了茶盏,何必呢…”在皇帝眼中,奴才就不是个人,打死几个根本没什么,苏帘可做不到视若无睹。

玄烨回头瞪了苏帘一眼,苏帘忙伏低做小地道:“我的确吩咐了送茶过——那丫头叫秋怜,是前不久才从宫里拨过来的。”

玄烨皱眉问:“秋怜?”

苏帘连忙点头,“她年纪还小,大约不太懂事。”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很是楚楚可人呢,因不是苏帘喜欢的类型,所以只叫她做了烹茶侍女。

“果然是没规矩的!竟然不晓得避讳!”玄烨一副相当不满的样子。

“避讳?”苏帘有些茫然,“避讳什么?”

玄烨瞧见苏帘呆愣愣的模样,不禁气消了大半,伸手拧了拧苏帘的鼻尖,道:“你名叫‘苏帘’,她一个奴才也敢用叫‘秋怜’,可不是大大的没规矩吗?!”

苏帘脸颊抽搐了二下,道:“又不是同一个字,她是我见犹怜的‘怜’。”——的确长得也我见犹怜的。

玄烨冷哼道:“那也不成!”转头吩咐魏珠道:“杖三十!打完了撵去行宫浆洗房,不许再回澹宁殿伺候!!”

这下子,苏帘没在开口求情。秋怜这番想进来,可不见得只是遵从苏帘的命令,只怕又是个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心大的人。不得不说,皇帝这个身份,还真是香饽饽啊!当日,点翠举荐秋怜,何尝不是秋怜自己也有这个心呢?

为什么她们一个个都想往皇帝榻上爬?皇帝的女人,这样的身份真的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苏帘不信,她们是喜欢玄烨,喜欢的不过是他帝王的身份罢了!喜欢的是皇帝能给她们带来的荣华富贵和高人一等!!这就是人心欲壑!!

玄烨许是发现苏帘的沉闷,便好言道:“朕不是跟你置气。”

苏帘闷闷地“嗯”了一声,“秋怜她…我也看得出来,她不是想伺候我,只怕是想伺候你呢!”

玄烨一听,瞬间怒火又上来了:“一个包衣贱奴,也敢如此肖想?!”立刻又吩咐魏珠:“叫掌刑太监再加二十板子!!”

“别——”苏帘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再打会出人命的!你今儿已经撵了一个人,难道还要在我这儿再打死一个吗?”

玄烨一哼,不置可否。

苏帘闷声道:“何况,我也是包衣出身,比她们又尊贵到哪儿去?”玄烨那句“包衣奴才”可真真是刺进了她心里头。

玄烨一愣,忙揽了苏帘在怀安慰道:“朕不是有意刺你的…你哥哥在南方立有战功,只是现在战事未定,不宜提前赐封抬旗,否则便是置你父兄于人人嫉恨之地!不过…要是你等不得了,朕立刻便下旨给你抬旗!”

苏帘急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包衣虽是人才,到底也还是条人命,又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儿,何必动辄就打死呢?”

玄烨轻轻拍着苏帘的后背,“好了好了,朕明白了,你是心太软和了。”便吩咐魏珠道:“叫停下吧,不管打了几杖,都停下。”

“嗻!”魏珠忙擦去头上冷汗,躬身退了下去。这位苏娘娘可真是了不得的人物,万岁前一会儿还雷霆震怒呢,这会儿便只顾着安慰她了。宫里头的娘娘们加起来,怕都比不得这位一个小指头尖儿呢!!

魏珠退将出来,穿了口谕,便问掌刑太监:“打了多少下了?”

那体型高壮的太监弓着腰道:“才十三下,还不到一半儿呢!”

魏珠暗啐一口,又是个没羞没耻的!也是她运气好,换了宫里的娘娘早想法子弄死了,哪里轮得到冒犯到万岁爷跟前儿?便问道:“怎么样了?还能爬起来谢恩吗?”

掌刑太监笑呵呵回答道:“怕是不成,人都晕过去了。”叶嬷嬷暗中叫人传话,说不必留手,若是三十杖打完,怕也留不住命了,可见是小宫女命大!在行宫里,叶嬷嬷威信,可是一点都不比大总管张潜鳞差!无他,叶嬷嬷曾经伺候过孝康章皇后,还给皇上做过保姆嬷嬷!!这情分,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君不见,连张潜鳞都对叶嬷嬷客客气气的呢!如今畅春园住着位娘娘,叶嬷嬷在澹宁殿做管事嬷嬷,自然更是不可怠慢的人了。

掌刑太监一听了叶嬷嬷的吩咐,立刻便将“平行脚”,改成了“内八字”,可惜没打几杖,顶多也就是残了双腿,魏公公便传旨说不打了,可见是苏娘娘给求了情了。能劝万岁改变主意,娘娘还真是得宠啊!

魏珠吩咐道:“赶紧扔去浆洗房,别让这种腌臜货弄脏了娘娘的澹宁殿!”

叶嬷嬷正隔着老远瞧着,绣屏也来回话报之了情况,“罢了,那副样子,跟死了也没区别了。”娘娘啊,到底年轻心软,连这种人都恕了。之前的点翠,娘娘念旧情就罢了,这个秋怜不重惩,如何震慑那些不安分的奴才?

绣屏看过了秋怜的惨状,此刻脸色有些发白,叶嬷嬷便教诲道:“咱们做奴才的,最要紧的便是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否则,秋怜便是前车之鉴!”

绣屏忙不迭地点头,“嬷嬷,皇上说秋怜犯了娘娘名讳,娘娘已经给她改名叫秋槿了。”

叶嬷嬷嗯了一声,道:“早该如此了!”又吩咐道:“吩咐行宫的宫女,全都去好好看看秋槿,引以为戒!”虽说没死,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想必也勉强能警戒众人了。

“是!”绣屏忙下去传话了。

绣屏刚退下,叶嬷嬷便看见皇上从寝殿出来了,急忙福身行了礼。

玄烨顿住脚步,沉声道:“你们娘娘心慈,你若劝不来,便手底下严一些!别叫不安分的人进来伺候!”

叶嬷嬷忙改福身为跪地,道:“是,奴才谨记。”又道:“万岁爷,奴才还有一言进上!”

“讲——”

“是。娘娘算来承宠也有些时日了,却一直不见喜讯。奴才虽然早叫沈厚朴太医开方调理,但想来沈厚朴年老,终究不济事。奴才想,宫里太医想必医术更精湛些!”沈厚朴原为裕德园医官,进了畅春园,又被晋为太医,常驻此地,专职照顾苏帘。那一日一碗药,苏帘都快把空间洒出一条小河来了!没病没灾的,她才不喝那些苦哈哈的药汁呢!

玄烨微微沉顿,道:“你说的有理。”心想着,的确该重新派几个妇产千金一科的太医来才好!想着或许用不了多久,苏苏也会怀上他的子嗣,玄烨嘴角不禁带了笑意。

第十五章、太医

殿外魏珠正瞅见了太监小凌子,心想,这小太监算是时来运转了,苏娘娘得宠不说,还比宫里的嫔妃好伺候多了。

小凌子瞅见了魏珠,急忙上来见礼:“这不是魏公公吗?您吉祥!”

魏珠立刻笑呵呵了脸:“原来是凌兄弟啊!几日没见,瞧着富态了不少呢,可见是行宫风水好,能养人啊!”

小凌子急忙朝殿内拱了拱手,“都是娘娘恩泽庇佑!”

魏珠打量了一通小凌子,还是那一身青蓝的普通太监服,不过瞧着衣料比上回的又好了几分,便道:“哟,你都近身伺候苏娘娘这般贵人了,怎么还没穿上蟒服?”

小凌子急忙躬着身子道:“您可折煞我了!哪敢奢求蟒服,若能得个顶戴就是天大的造化了!”蟒服,为象龙之服,比真龙天子、龙子龙孙们的五爪少了一爪,故称之为蟒服,朝中寻常臣子不能得穿,宫中太监也只有六品以上才被赐穿。魏珠穿得就是一身蓝底的三团蟒服,小凌子看在眼里便觉得威风凛凛得紧!想着自己若是能混上一身蟒服,也不枉断了子孙根了!

“之前张总管倒是说要提携个八品的顶戴…”小凌子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可惜到现在都没个回音。

魏珠眼珠子一转,这个张潜鳞倒是有眼力得紧,便呵呵一笑:“张公公虽然顶戴高,可惜不能常给万岁磕头,你若是等着他,怕是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小凌子也是个不乏头脑的,立刻便听出了魏珠华丽的提携、拉拢之意,便立刻露出哀沉的神色:“那看样子,是我没这个福气了…”

魏珠果不其然,拍了拍小凌子的肩膀:“他指望不上,这不是还有哥哥我吗?!”

小凌子见状,急忙作揖打千儿:“那我可是蒙了您天大的恩情了!”

魏珠半笑不笑,心道这小子倒是够有心眼儿的…

隔天就有三位太医来到行宫,苏帘扫了一眼,得出一个结论:太医出入**是非常叫皇帝放心的事儿,因为眼前这三位平均年龄都快奔古稀了,其中最年轻的那位太医院右院判刘昕,也都五十九岁了。

苏帘看到刘昕那官服上绣纹是鹭鸶,这是六品文官的补子。另两位太医年岁都不小了,身板都是伛偻的,胡子头发都花白了,干瘦脸上满是老人斑的是何志先何太医、国字脸的举止方正的是康广平康太医。

太医院的官员制度,苏帘也晓得,主官是院使大人,正五品,专门给帝后、太后和太皇太后诊脉;院使之下是左右院判,正六品;之下便是御医,又称为太医,正七品,太医的名额也有定数,总数不超过十五人。院使、院判、太医,三者才是有资格开方子的,之下的医士(九品)可诊脉,却只能开处方药,在下有无品级的吏目,便只负责抄录药方、整理药材之类的杂物。

凡是想要入太医院者,非得从吏目做起不可,熬够了资历,方才能够由吏目升为医士。但是想从医士升为太医,可就不是有资历就够了,得等上头的太医有了缺额才能择优录取。宫中医士何其多,能有机会熬成七品太医的非得是命够长、运气够好才成!譬如沈厚朴,在宫里熬到六十岁都没能熬成正式太医,心灰意冷之下只得退而求其次到裕王府做了医官,若无苏帘这番际遇,她只怕一辈子都只是个九品医官了!

一级级熬上来,可想而知,能够成为太医的绝对不会低于五十岁!所以想想那些宫斗剧中,动辄嫔妃跟太医奸情热恋了…想想就觉得滑稽的很!对着些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岁以上,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奔七十的糟老头子,发展毛恋情啊,祖孙情还差不多!!

苏帘在宫里做答应的时候,其实也没见过太医,包括她病着期间,也是如此。因为不是哪个小主都有资格请太医的,非得是宫里的正经主位主子才成!太医统共只有十五位,且必须凑足三人才能出诊,忙起来哪里顾及得了一个小小答应?!

故而,苏帘那时候是叫小凌子去太医院找医士,开的处方药,在太医院熬药房熬好了带回来喝。宫中的医士是没有资格出诊的,最多只能跟随太医,做跟班打杂记录药方之类的活计,没有资格给小主们请脉。医士只能给宫女、太监、嬷嬷诊脉,说白了就是那他们练手,练习个几十年,估计就能熬成太医了。

苏帘躺在榻上,落下帷帐,只伸出手来,让刘院判、何太医、康太医一一请过脉,三人便退到一侧商议药方子去了。

做大夫这个行当,的确是岁数越大越吃香,小年轻谁信得过?非得是何太医他们那样胡子花白的才叫经验老道、医术高明!

太医开方子,但负责写方子的却不是他们,而是跟随的一个年岁也不小了的吏目,写好了交给三人验证,而后刘院判三人各自签下名字,一式三份,一份送去行宫药材房,一份交给笔帖式太监保管,最后一份留给苏帘保管。为的是日后查证方便,而后头取药、熬药的差事就不关太医们的事儿了。

苏帘虽然晓得自己没病,但是也明白玄烨派他们来的目的。便叫小凌子收着药方,并去取了金锞子打赏。

刘院判三人退下之后,绣屏便进来报说,新派遣来的掌膳太监楚公公来磕头请安了。

小凌子一旁赔笑道:“娘娘还不知道吧,这位楚公公就是以前的景仁宫的副掌膳太监,去年调去养心殿御膳房伺候,如今万岁又拨给主子您使唤了!”

苏帘微微颔首,便叫引人进来。以前在宫里的伙食,里头半数的菜还算对苏帘的胃口。

这个楚太监,不愧是能做掌膳太监的人,整个人胖得滚圆,宽面大耳,的确是一副足足的富态相!记得从前绣眉说,楚太监爱吃肉——怪不得长得这么肉团团的样子!

“奴才楚大宽给娘娘请安!”楚太监笑憨憨地跪下请安。

苏帘抿嘴一笑,道:“起来吧。”与楚太监说了一通自己的饮食所好,便叫他退下了。

第十六章、四菜一汤

楚大宽出了澹宁殿,却是愁眉不展,他不怕娘娘熊掌鹿筋燕窝人参天天吃,就怕她一再要求的那个“清淡”,关键是她拿不准,娘娘是在客气还是在说实话,总之可以肯定的是以前的掌膳太监叫她不满意。

退出正殿,楚大宽便瞅见个顶着阴纹缕花金顶戴的小太监,模样太熟悉了,立刻楚大宽便露出了笑脸儿:“哎呦,这不是凌小哥吗?许久不见,您可发达了!您吉祥!”

楚大宽这个曾经是副掌膳太监,正九品,调去养心殿升了八品,如今平调过来做掌膳太监,也是正八品顶戴,和小凌子一般,可如今他的口气,可像是对待上司一般。

小凌子也还礼,道了吉祥:“老哥哥,许久不见了,听说您也高升了呢!”

楚大宽挺着个大肚子呵呵笑着,“比不得凌小哥呀,您有娘娘提携着,只怕穿蟒服也是只是可待的事儿啊!”做太监,能混个顶戴是不容易,能混上蟒服才算真正风光了呢!

这话算是挠中了小凌子心头所好,立刻是一百二十个舒坦,嘴上却客气着:“哪里、哪里!”

楚大宽依旧是乐呵呵的弥勒佛面相:“小哥这是从哪儿来呀?”

小凌子指了指针线房的方向,道:“陈嬷嬷按照娘娘吩咐做好了一对引枕,娘娘瞧着满意,便叫我去送赏了!”他打量着楚太监大约刚从殿中出来,又是焦急不安的样子,便道:“如今她们算是晓得娘娘喜好了,不敢做得衣裳花团锦簇耀眼,娘娘喜欢的那得是清淡雅致的!还有之前的膳房也是,娘娘要清淡,他们偏生听成了反话!顿顿油腻不堪,闹得娘娘人清减了,万岁爷瞧着都心疼了!这不,调了老哥你来做掌膳了!”

楚大宽一听,顿时千恩万谢:“凌小哥可帮了我大忙了!”又拉着小凌子去墙角,低声道:“以后想吃什么,不管鲍参翅肚,只管私底下来找我!兄弟我没旁人的本事,一手的厨艺还算能拿得出手!”

小凌子一听也是美滋滋的,他的伙食虽然不错,但也不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如今和楚大宽交好,倒也不错,起码能落点好吃的东西进肚子!便谢过,二人约好时间,相互告了辞。

原来古代也有绒布,其中以漳绒最佳,不但面料光泽,触手的柔感更非后世那些能比,原来漳绒布料也是用蚕丝织就,杂以棉线,至于起织造原理苏帘就搞不大懂了,反正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躺在美人榻上,脖子下枕着的是按照苏帘要求制作的糖果枕,柱形,两头还垂着杂金线的鹅黄流苏,枕芯是柔软而充实的木棉,里头夹杂许多风干的薰衣草,不但枕着舒服,更有助于睡眠。卍字飘带纹的杏黄暗花漳绒面料,也很叫苏帘中意,看样子那些针线房嬷嬷总算是懂得她的喜好了,不会再花团锦簇了。

下午的时候,小凌子上来问晚膳要吃什么,苏帘正斜坐在美人榻上,背靠着一个圆形漳绒引枕,略一思忖便道:“叫膳房以后不要整出那个一大桌子,看都看饱了!吩咐下去,以后每餐都是四菜一汤,不许多做。菜里头至少两道必须是素菜,我说的素菜可不是见点青菜就是素菜,而是不许加一点荤腥才算!”

但愿这个楚太监别跟以前的掌膳太监似的,非要弄出三四十道菜才肯罢休。

苏帘闲下来的时辰,便喝着蜂蜜茶,看前朝宫闱野史,历史这东西,总算不乏奇葩人物,宫闱之内也不例外。康熙朝的宫闱,应该是处于比较正常化的时间段内,嫔妃们一个个卯足了劲儿的贤惠!

正看得有感而发,绣屏近身禀报道:“娘娘,晚膳备好了。”

苏帘轻嗯了一声,道:“摆在次间美人榻的小方桌上就是了。”她定下的四菜一汤,反正是能放得开——如果楚太监真的听话去做菜的话。

合上前朝宫闱史,苏帘也忍不住暗叹,前朝的嫔妃可真有够悲惨的,苏帘正看到明熹宗(天启皇帝)一朝,嫔妃广受魏忠贤及客氏迫害,连皇后张氏都被害得小产,嫔妃中,张裕妃饿死冷宫——死的时候她还怀有身孕;李成妃,被打入冷宫、断绝饮食,不过她比张裕妃聪明,在宫墙夹缝间私藏了许多食物,因此没有饿死。不得不说,这个木匠皇帝实在是太特么差劲了!——小老婆被活活饿死,还真是千古奇葩啊!

叹一口气,起身往次间而去,见竟然真的是四菜一汤,苏帘不禁露出笑容。

葱烧鲨鱼皮、蟹肉双笋丝、暇油黄瓜、明珠豆腐,正好二荤二素;一汤是燕窝鸡丝汤。那楚太监大约是怕苏帘吃这些不够,还加了乾果二品(水晶软糖和花生粘)、饽饽二品(长春卷和菊花佛手酥)和膳粥一品:慧仁米粥,一张小方桌给塞得满满登登!

唉,谁叫她只说了四菜一汤,没说乾果、饽饽、膳粥吃不吃呢?楚太监也算煞费苦心了!

就着慧仁米粥,苏帘把四道菜都尝过了一边,蟹肉双笋丝的确鲜美无比,尤其是里头细如发丝的笋丝,味道真真是好极了!其次则是那菊花佛手酥形态优雅、清香顺口,的确很不错。看样子这楚太监的确是很有厨艺功底的。

虽然这四菜一汤、二乾果、二饽饽、一膳粥,苏帘又一般没怎么动,但总体来说还是十分满意的。招手唤了小凌子过来,“去取二个金元宝,赏给楚大宽。”

“嗻!”小凌子忙笑脸去了,自然其中有他大大的好处。

吃过了晚膳,叶嬷嬷便亲自端了承泽益气汤上来,苏帘顿时苦哈哈了脸色,进来叶嬷嬷似乎学聪明了,回回必盯着她喝干了药才肯罢休。

这承泽益气汤,就是之前刘院判和二位太医开的方子,一日一次由药房熬好了送来,方子苏帘看过,神马的泽兰子三钱、梅仁核二钱、覆盆子二钱、辛夷一钱、老参一钱、益母草一钱半…通过有二十多种药,至于有效无效苏帘不晓得,她唯一晓得的就是那味道能叫人痛不欲生!

“就不能给我做成药丸子呀!”苏帘苦着脸埋怨道,虽然她也不爱吃药丸子,但总比药汁好!

叶嬷嬷轻轻将承泽益气汤搁在苏帘跟前:“娘娘先喝了再说,您若想吃丸药,奴才明儿就派人转告刘院判。”

绣屏跟在叶嬷嬷身后,将两碟蜜饯放在药碗旁,也劝道:“娘娘快喝吧,药凉了就不好了!”

苏帘无法,只得掐着鼻子强灌了下去,饶是如此,还差点给反胃吐出来,好在有蜜饯压着。若是吐了可就太不值了,叶嬷嬷肯定会叫药房再熬一碗!

第十七章、鹿茸白薇丸

苏帘那随口说的给制成药丸的话,叶嬷嬷倒是真的上心了,第二天便调制好了一剂“鹿茸白薇丸”,可以代替喝药,可把苏帘给喜坏了!

鹿茸白薇丸药方如下:

鹿茸五两、白薇四两,细辛、防风、人参、秦椒、白蔹、桂心、牛膝、秦艽、芜荑、沙参、芍药各二十铢,桃仁、紫石英、枸杞各一两半,钟乳、干地黄、白石英各二两,鼠妇半两,吴茱萸十八铢,上二十一味为末,蜜和丸如梧子大,日服十五丸。

刘院判等人的开方速度叫苏帘惊喜,细问了才晓得,原来这个方子源自千金方里的“白薇丸”,主治助于妇人有孕,宫中嫔妃常年都吃“白薇丸”,这鹿茸白薇丸不过是稍加添减罢了!能不能有效是未知之数,可以肯定的是绝对吃不死人!安全性极高!

闷头就着蜜水送服了十五粒,到底还是口留苦味,毕竟这个时代的药丸不是胶囊,外层也没有什么包裹,卫生与否还在其次,就是那苦味叫人难过得紧!

苏帘不敢抱怨了,怕还回到以前那喝承泽益气汤的日子。说来,玄烨自从上次离开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来了,叶嬷嬷等人暗自焦急起来。苏帘么——倒是没心没肺得紧,底下人也不敢怠慢她,虽然皇帝不来,可三五日一回的赏赐从未断过。不过现在玄烨不送什么绸缎珠玉首饰,改送药材来,什么人参、鹿茸,还有阿胶、燕窝之类的滋补品,叫人很无语!

桃源世界,现在苏帘只能半夜进去瞧几眼,夜里也有好几个守夜宫女,苏帘虽隔在帷帐之内,可也不能整夜不出来。

现在唯一的喜事就是,桃源中心的那株仙桃树,总算座住了五枚仙桃。果树这东西,不是所有开过的花都能结成果子,结了果子能在树上座得住才算成事!只不过仙桃树的座果率实在叫人很无语,开花的时候千千万万,成果也有百余枚,到现在只剩下五枚了,已经如杏子般大,青色的挂着露珠。

团子、毛球、黑球三只倒是乐坏了,地上那比蜜枣还小的果儿都便宜了她们,苏帘也看得出,这几日下来,三只松狮精神了许多不说,浑身的毛色都如同缎子一边柔顺了!真真是便宜了它们几只了,狗鼻子就是灵敏,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一早就都给吃进了肚子了。苏帘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幸好树上还有五枚…

冲了一杯仙蜜喝了,苏帘只在桃源里呆了个把时辰便出来继续睡觉了。三只松狮也带出来,它们倒是极乖,一声不叫唤,故而没惹得帷帐外守夜宫女注意。仨乖乖趴在拔步床下脚踏旁边的漳绒软垫上睡着了,苏帘也困倦了…

鹿茸白薇丸是和着蜜蜂团出来的,但是苏帘回回都只能吃到苦味,吃不出蜂蜜的甜味,想到桃源里放着的仙蜜,最近吃得少,还有七大罐子呢,便取出一小罐,叫药房那这个调制鹿茸白薇丸。

果然,之后的药丸味道就顺口得多了。

转眼春来,万物勃发,行宫也是春意盎然。天气暖和了,苏帘也不必整天猫在澹宁殿了,可以常常出来看看风景,这园子地盘大得很,有的是好玩好看的地方。

小凌子刚出一回行宫,去了内城乌苏里府邸,替苏帘第N次去看望了她的阿玛和弟弟阿林。虽然苏帘自己不能出行宫,但却可以派遣太监出去办事,不过太监也不能出京畿罢了。

达山屁股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人也总算老实了几分,按照苏帘的指示,给乌苏里府邸买了几个下人仆妇,目的就是盯住达山,别叫他固态重燃。阿林则不怎么心甘情愿地按照苏帘要求,去了京中有名的碧湖书院读书。阿林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也不是好事儿,苏帘也不图他考取什么功名,只叫他读书识几个字罢了!

小凌子一一禀报了境况,虽然其中不乏美化成分,但总体来说,现在她娘家还算安稳。那位安亲王府的玛尔浑小贝子,大约也是看出乌苏里府有裕亲王做靠山,便没有再继续找茬。

绣屏找寻过来的时候,小凌子刚汇报完,“娘娘,您该吃药了。”她手里带了丸药和温温的蜜水过来。

苏帘这些日子吃药也吃习惯了,仰头灌下去,嘴里嚼着蜜饯问:“螺玳如何了?”螺玳前几日就在咳嗽,故而被叶嬷嬷打发回去休息了。未免沾染病气给主子,生了病的宫女是万万不能继续贴身伺候的,必得等病愈才能回来。螺玳这丫头不多话,却是稍有的识字的宫女,办事勤谨细心,故而叶嬷嬷叫她偶尔帮着记录库房物品。如今这差事就只能叶嬷嬷自己做了。

绣屏答曰:“乍暖时节,染了风寒,怕是需些日子。”

苏帘又问:“吃了药了吗?”

绣屏笑道:“哪里用得着吃药,熬个姜汤喝也就是了!”奴才们得了寻常小病儿,哪儿有托大敢去请太医的,病重了的才私底下使银子去药方讨个现成的处方,照方子抓药吃。

苏帘无语,为什么生病的人不吃药,她这个健健康康的人却要天天吃药丸?!苏帘立时心中极为不平衡,吩咐道:“叫沈厚朴给她开个药!”——凭啥她生病了都可以不吃药啊?!

绣屏忙福身:“奴才替螺玳谢娘娘恩典!”

畅春园里,风景最佳之地,莫不如桃花堤、观澜榭、凝春堂几处,观澜榭小荷才露尖尖角,凝春堂玉兰花开,桃花堤一带碧桃花苞也都鼓了起来。

到了阳春三月,螺玳、滟儿几个小宫女提着花篮群聚在桃花堤一带,采摘清晨含露的新鲜桃花花瓣。

苏帘穿一身桃粉色襦裙,手执一柄纨扇,侧坐在堤上,看着花开如锦,倒也心情愉悦。

绣屏服侍在苏帘身侧:“娘娘,这碧桃花瓣,晒干研末,是养颜的好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