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安抚了苏帘一通,又道:“不管怎么说,常宁福晋着实太不贤惠了!朕打算给恭亲王府再赐一个侧福晋——阿巴亥郡王的侄女就不错。”

苏帘一听,忙道:“还是别了吧!纳喇福晋都动着胎气了!”

玄烨一哼,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苏帘好劝歹劝,竟然丝毫没能打消玄烨给常宁赐新人的决心。这个阿巴亥部的格格到底是什么样,她不清楚,但是一想到敖登,估计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私底下忙派了小凌子出宫去恭亲王别院传信。让纳喇氏有个心理准备。顺道也带了些人参、灵芝之类的滋补药品,都是极有年份的好东西。

小凌子傍晚回来禀报说:“五福晋瞧着面色尚可,只是奴才把信儿一告诉,福晋立刻脸色都白了!半晌都没能说出话儿来呢!”

苏帘低低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她不帮忙,玄烨打定了主意的事儿,谁也阻拦不得。

小凌子又道:“奴才私底下打听了,原来阿巴亥郡王的堂弟札萨克台吉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是阿巴亥部第一美人,阿巴亥郡王原本打算是进献给皇上的。皇上没收下。这些日子,郡王没少带着这个侄女去两位王爷府上转悠!就是要求个侧福晋之位!”

“知道了…”常宁也是个好色之辈,纳喇福晋多年经营,有一半凭借的是比那些侧福晋、庶福晋都要风华绰约的姿色。如今要来一个底气硬,又貌美的侧福晋。无疑是对她地位的一个巨大打击。

纳侧福晋,原本不需要太多礼数,但是要照顾阿巴亥郡王和札萨克台吉的颜面,故而办得略有些隆重,连玄烨都赏赐了不少东西。一时间,阿巴亥部的人喜庆洋洋,全都涌去常宁的别院贺喜。这下子。可算真的把纳喇福晋给气病了!

苏帘只能一趟趟吩咐小凌子带着太医去看望、安慰,只是太医回禀却说纳喇福晋真的动了胎气,说是忧怒交加,致使胎相不稳。又说,还好已经快五个月了,胎相稳固了。只要想开些,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苏帘问:“恭亲王大婚已经有五日了,去看望纳喇福晋几次?”

小凌子苦着脸道:“只有一次,听说还吵起来了。”

苏帘只能叹一口气,小凌子又道:“今儿裕亲王福晋也去了。陪着恭亲王福晋说了开解了好一会儿。恭亲王福晋才刚好些,正好那位新侧福晋上门来请安,又把嫡福晋给气了个够呛。”

苏帘问:“那位阿巴亥侧福晋真得容貌倾国吗?”

小凌子嘿嘿笑了笑,道:“奴才这样断了根的人,瞧了都移不开眼睛,何况王爷那样血气方刚的年纪呢!”

常宁这特么不是个东西,跟他哥一样是个色痞子!!渣男人!!苏帘心中狠狠把常宁骂了一通,却也无计可施,这是王府的事儿,漫说她插不进手,就算能伸过手去,她的身份也没什么威慑力可言!瞧着这个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倒是比那个敖登格格更有手腕!才刚进门,就叫常宁和嫡福晋失和,将来还指不定能闹腾出什么花招来呢!

如今苏帘也只能祈求,纳喇氏能一举得子,再封世子,彻底稳固自己的地位,以后呀,就那男人看淡些吧!!连福全那样不好色的人,也有十几号姬妾,何况常宁呢?纳喇福晋如今姿色尚在,常宁都这般喜新厌旧,将来还指不定什么样儿呢!

苏帘趁着爱动弹,便动手给孩子分别作了几件睡衣,有小猪猪的、小猴子的…顺手也给四四做了一身,他的身材尺寸,苏帘不清楚,便叫人私底下去打听了过来。她的手工,也就那样儿了,不过做几身简单的寝衣,还是能做得规规整整的。给小猴子的是短袖衫和马裤样式的套装,给小猪猪的是件粉色的吊带裙,给四四的…咳咳还是规矩一点,寻常长袖长裤样式,用了匹上好的蓝色蟒缎。

第二天,苏帘便亲自给送去了,不过去的差点时候,阿哥们还不到午休的时辰,便放下东西,去了四四的咸畅阁。可却赶了巧,真好在咸畅阁门口碰见四四。

“苏母妃…?”可能是数日没看见苏帘,四四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急忙上来打千儿请了安。

进了里头,苏帘笑眯眯拿出那身似模似样的蓝蟒缎寝衣,道:“你穿上试试,要是不合身,我再改。”苏帘瞧着,四四平日里的衣裳都是以蓝色为主,便也选匹个宝蓝色的料子。

四四一看是寝衣,脸上不由红了三分,他忙道:“不、不用了…我…”

苏帘呵呵笑道:“你才多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她只是打趣两句罢了,看他皮薄,便没有紧追不舍,便问道:“你瞧瞧这花样,可喜欢?”

四四忙点头:“胤禛很喜欢,多谢苏母妃。”蟒缎,自是极好的料子,皇子的份例里也不过才一年两匹罢了。

苏帘瞧着这孩子着实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发红的笑脸,果然软软绵绵的,手感好极了。

四四却被她突如起来的亲昵给弄懵了,那呆萌的小模样,真真是像极了小猴子,苏帘一时没忍住,弯下腰,便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

四四蓦然瞪大了眼睛,“苏、苏、苏母妃?”

苏帘嘿嘿笑了笑,“怎么?以前没有别人亲过你吗?”小猴子和小猪猪的脸蛋却早就被苏帘啃过无数次了。

四四摇头,通红着两腮嗫嚅道:“没…”

苏帘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子,笑眯眯道:“这是‘喜欢’的意思,苏母妃最喜欢小孩子了!”

四四小手搅着自己的衣襟,望着苏帘道:“但是苏母妃却没亲过大哥和太子哥哥。”

“额…”那俩都属于能制造下一代的人了!何况苏帘也不是逮着个长得可爱的就亲啊!她只是想亲一下小孩子的雍正罢了!苏帘心里还是很得意的,虽然只是亲了一下脸颊,这可是雍正的第一次哦!

四四咬唇,突然鼓起勇气,她仰着脖子,一双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苏帘:“苏母妃,你是我的亲额娘吗?”

苏帘陡然愣住了,怎么这娃子脑袋里的弯儿还没绕过来啊!明明之前都解释过了,他是德妃生的,玉牒上也写得清清楚楚,可是为什么四四觉得她才是他的生母呢?

忽然,四四扑到苏帘怀里,颇有力气的小手臂搂住了苏帘的手臂,他泪眼汪汪地道:“你一定是我额娘!一定是的!!佟娘娘不是我额娘,德娘娘也不是我额娘,你才是!!”

苏帘大晕:“我…”你妹的,这种情况该肿么解释啊!

苏帘苦恼无比,抬起头来的一瞬间,却看见了立在外头已经怔怔失神的…德妃乌雅氏。

苏帘看到了,德妃眼中的泪,凝着如珍珠一般,却久久落不下来。

她的眼,本是温润而慈爱的,那一瞬却在湿润中摇曳出了恨意,仿佛幽夜中的湛湛寒光,在燥热的夏日里,苏帘却浑身浇了个透心凉。德妃看着在苏帘怀中的四阿哥,顷刻间扑簌簌泪如雨下。

四阿哥却依旧掉着泪在苏帘怀中蹭着,“你是我的额娘对不对?对不对?!”

苏帘扪心自问,她绝没有抢德妃儿子的念头!于是,急忙一把推开粘糖一般沾在她身上的四阿哥,面容严厉地责问道:“这种话是谁告诉你的?!”——若没有人私底下对四阿哥搬弄是非,苏帘不信,他会有如此念头!

四阿哥愣在了哪里,他顺着苏帘望向外头的目光,便看到了立在门外已久的德妃乌雅氏,看到德妃泪湿的面颊,四阿哥顿时一阵心虚,忙垂下了头去。

德妃徐徐走了进来,眼中已经尽数是哀伤之意,她哽咽着陈述道:“还能是谁告诉胤禛的,当然是佟皇贵妃了。”

第六十六章 生母养母(下)

佟皇贵妃?!

苏帘心中一震,但是这样的答案却也在情理之中。苏帘虽然很少进宫,但是也清楚,因为四阿哥,佟皇贵妃和德妃已经势成水火。若非佟氏这些年身子愈来愈孱弱,德妃只怕还不见得有亲近四阿哥的机会呢!

苏帘忙从衣襟上撤下绢帕,递到德妃面前:“德姐姐别伤心,四阿哥还小,难免容易听信旁人挑唆。”

德妃接过帕子,忙拭泪道:“我当年,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才生下这个孩子,胤禛出生不满三日就被佟皇贵妃抱走了,如今他不认我这个生母,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话,又是泪如泉涌。

德妃的性子,虽然温敦,但却是个极少落泪的,如今这副样子,着实可怜!作为一个母亲,德妃固然不是十全十美,但对四阿哥也算尽心尽力关爱了!德妃努力与四阿哥亲近了数年,可四阿哥依旧不认她这个生母,反而信了佟氏的话,认为苏帘才是他的生母,德妃如何能不绝望呢?

苏帘看着德妃朦胧的泪眼,一闪之间却想到的是方才她眼底的一缕一闪而逝的寒恨之色,那样的目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阴狠…苏帘着实不愿与德妃结仇,便忙郑重解释道:“我绝无要抢走四阿哥的念头!请德姐姐明鉴!”

德妃缓缓点头:“我自然明白,苏妹妹不是这种人。我若是因此与妹妹疏离,乃至成仇,便是中了佟皇贵妃的计了。”

苏帘心中暗暗点头,德妃如此明透,苏帘便放心了。也是佟皇贵妃不消停,都病成那样的人了,还要想方设法地离间德妃母子,这对她到底什么好处?!都快死的人了,就算不干点好事儿。也别处处给人添堵啊!

苏帘看了一看四阿哥,忙柔声道:“四阿哥若不信玉牒,大可去问问皇上,你总不信我的话。皇上的话应是可信吧?”

四阿哥愣住了,直直抬头看着苏帘:“汗阿玛…”说完这三个字,他又垂下头去,显然是并不敢拿这种事情去问玄烨。

苏帘看懂了这孩子的表情,沉默寡言,什么话都爱憋在心里,所以性子才愈发多疑!德妃再三强调她才是他的生母,四阿哥反而不信;苏帘说她不是他的生母,四阿哥也对这话存疑。苏帘想通了这点,便思忖着。干脆去求玄烨,叫他出口给四阿哥释疑得了!亲娘的话,四阿哥不信,亲爹的话,他总不会还不信吧?

四阿哥沉默了半晌。将信将疑的目光在苏帘和德妃脸颊上逡巡,“苏母妃,您真的不是胤禛的生母吗?”

“当然不是了!”苏帘被这小子那还是不怎么相信的目光看得头都疼了,“若是我的孩子,我是绝不会给别人抚养的!你没见,你六弟和五妹都是养在我身边的吗?你若是我的孩子,我拼死也不会把你一人留在宫里!”

顿时。四阿哥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这时候,德妃红着眼睛上前来,一把将四阿哥搂在怀中,嚎哭着:“我的儿,你怎么就不信为娘的话?!我是你的亲额娘啊!当初,佟皇贵妃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如今都撺掇着你不认我!!我真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四阿哥目光闪闪烁烁中,愧色浮动。

苏帘在一旁也叹着气,好好的亲生母子,闹得如此…佟氏做这种事,何苦呢?!莫非她对四阿哥丁点情亲也没有?她这么做。若叫他们母子疏离,将来害苦的还不是四阿哥?!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怎么佟氏将死非要拉个垫背的?!

德妃犹自哭得更厉害了,“两年了,我这两年倾尽所有,怎么连你一句‘额娘’都换不来呢?!”

苏帘看得心酸,忙上前,弯腰低声道:“四阿哥,还不快叫‘额娘’!”

四阿哥侧脸仰望着苏帘,眼中神色忽闪忽灭,含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复杂:“我…”

苏帘面有哀色:“你亲额娘这些年,因你不知吃了多少苦!若连你都不认她,这叫她情可以堪呢?”

四阿哥嘴唇微颤,眼睑垂下,嘴里声如蚊子:“额娘…”

这一句“额娘”,生生叫德妃眼中豆大泪珠飞溅,她难掩激动之色,抱着四阿哥的手臂都在隐隐发颤了,声音亦是颤抖:“好孩子!!”

苏帘听了,也松了一口气,四阿哥总算认了德妃,日后感情再慢慢培养就是了,反正佟皇贵妃也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没了阻碍,也会更亲近些。这样,想必四阿哥便不会如历史一般,与自己生母形同仇敌了吧?

历史上的雍正,早年勤勉政务,大力整顿吏治,堪称明君,可是晚年还是渐渐暴戾嗜杀,格外爱大兴文字狱,故而才有暴君之名,这一切,只怕都和他童年享受不到应有的亲情的温暖之故吧?

回到澹泊敬诚殿,苏帘把这番事儿与玄烨一说,脸上颇带着几分自己做了大功德的成就感。

玄烨低头批阅着南方六百里快急送来的奏折,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了一句:“要是当年你没有逃宫,或许胤禛就该是你生的了。”

“额…”苏帘黑线,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怎么还揪着不放啊!

玄烨执着狼毫,在旁边的兰亭端砚中蘸饱了朱红墨汁,下笔如流水在奏折上落下一串朱批,一边道:“朕这么多儿子,论长相,就胤禛和胤祚最肖似,论面孔,就像双胞兄弟一般。”

的确,小猴子瘦了些,便和四阿哥有六分相像了,也难怪四阿哥疑心自己和小猴子是一母所出。苏帘低头喝着已经不烫了的熬乳茶,让馨香的味道在口齿间蔓延,徐徐滑入肚腹中,“我对四阿哥好,其实不过想让他在宫里的时候,多照顾照顾小猴子罢了,没想到却惹出如此多怀疑。不过还好,现在他们母子相合了。”

玄烨轻轻嗯了一声,随口说:“德妃虽然福薄些,但是这些年也还算不错。”

苏帘笑眯眯着问:“玄烨,你说佟皇贵妃怎么一点也不消停呀?”佟氏真的只是因为憎恨德妃,才有此挑唆之举吗?

玄烨眉梢轻轻一皱,面颊掀起不悦之色:“她…不必理会她!!”

看样子,连玄烨也很厌烦佟氏了!唉,其实以佟氏的出身,玄烨不可能会亏待她,就算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也少不得尊位,她这般苦心孜孜,到底是图个啥?到头来,自己的身子弄成这样,玄烨也不喜欢她,鸡飞蛋打,何苦来哉?唉,这种人,苏帘是一辈子也弄不懂啊!

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大,纵然四阿哥认了德妃,但是和佟氏这些年的感情也不是白费的!且看佟氏那么轻易就叫胤禛怀疑德妃不是他的生母,便可见佟氏这个养母在四阿哥心中是何等的地位!日后回了宫,怕是还有得闹腾呢!

玄烨放下手中的狼毫,又净了手,走到苏帘跟前的昼榻上侧坐下,“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你又不需要和她们打交道。”

苏帘点点头,深有感同:“幸好我不用和她们打交道,否则早晚会累死!”

玄烨唇角一勾,在苏帘脸颊上刮了一下,面色含了宠溺之色:“朕看你这几日也是无聊极了,怎么也不叫西鲁特氏和纳喇氏进来作陪?”

苏帘撅起嘴巴:“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你给恭亲王指了个好侧福晋,把嫡福晋挤兑得都没地方站住脚了!纳喇氏动了胎气,都不敢走动了!西鲁特福晋隔三差五就去陪伴开解,也没空进行宫来了!”

玄烨眉梢一蹙,“常宁的性子…还是太不知轻重了些!固然这个阿巴亥的不能冷落了去,可是嫡妻嫡子才是最打紧的!早知道就把她指给福全了!”

苏帘忙趁机道:“那你赶紧劝劝恭亲王呀,好歹要在意纳喇福晋肚子里的孩子呀!”纳喇氏肚子里一个,肚子外还有三个女儿,要是她有个什么差池,这是要命的事儿啊!

玄烨不悦地瞪了苏帘一眼:“这种后院的事儿,朕劝说个什么?!”

苏帘一听,顿时嘴巴撅得老高,都快宠妾灭妻了,还一副不管不问的样子!什么玩意儿啊!

玄烨慢慢捻动着手串,徐徐道:“不过到底是皇室血脉,朕这个做伯父的照拂些也是应该的,朕就赐个太医常驻恭亲王府别院吧。”

苏帘虽然觉得不是很满意,但是有个太医总比没有好,但愿能对纳喇氏有些帮助吧!且是玄烨赐的太医,想必能对那个阿巴亥的侧福晋有些威慑,常宁大约也会收敛着些吧!

玄烨又道:“朕也早听说这个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多有无礼之处,只不过现下阿巴亥部的人还在承德,朕也不会加以处罚,一切…等回了京中再说吧。”

苏帘也知道,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出身甚好,甚至比纳喇福晋都不遑多让,她父兄长辈如今都在承德,受到玄烨的礼遇和厚赐,自然底气很硬朗,自然不把连生了三个格格的纳喇福晋放在眼中!加之她貌美动人,又颇有几分手腕,将常宁笼住,自然对纳喇福晋多有放肆之处。这样的举动,玄烨不可能不知道,可却不方便插手,只能略做威慑罢了。

第六十七章、江氏小产(上)

转眼入了秋,只是天依旧热意未消。木兰秋狩的日期已经定下,玄烨已经着銮仪卫和内大臣准备起驾往木兰的筹备了,约莫半个月后便要起程了。苏帘终究是不能随行的,一则祖制本来不许,二则她也舍不得把儿女都仍在热河行宫,万一出点什么岔子,她可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吃了南方加急送来的大闸蟹,品了菊花酒,中秋便算过去了。阳澄湖的大闸蟹,那叫一个膏腴肥美、肉质鲜嫩,连壳子都有专门擅长此道的太监给肢解开来,苏帘只需要美美地品尝就是了。

这大闸蟹送到北京,尚且要死大半,送到承德,活蹦乱跳的就更少了,澹泊敬诚殿也只有两大篓不到二十只罢了,自然了,这些口腹之欲的东西,玄烨素来都是让着苏帘的,只是怕她寒着肠胃,所以调配的温补的药材汤汁,来沾着吃。

苏帘也不是吃独食的,一听说皇子只分给了前头二个大的,后面小的不许吃这样寒凉食物,苏帘便忙连带着汤汁给她的小猴子送去了几只,还嘱咐若当天吃不完就赏赐给下人,因为这蟹子第二天就不能吃了。

大闸蟹是个稀罕物,一年只能吃一回,三阿哥吃着荣妃的、四阿哥吃着德妃的、五阿哥吃着宜妃的,都能饱一顿美味。

因德妃要与四阿哥多亲近,故而苏帘从那天之后便没有涉足四阿哥的住处,这一日苏帘做了一身秋日穿着寝衣,正打算送去浮华堂,却正好见德妃与四阿哥并排走在镜湖湖畔。

既碰上了,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德妃目光柔和,带着几分感激之色,问道:“妹妹这是要去浮华堂吗?”

苏帘点头,与德妃行了平礼。才道:“刚做了一身杭罗的寝衣,正要送去呢。”中秋是难得的节日,阿哥们也能放三天假,只不过也少不得被布置了一堆练大字的功课。

德妃颔首微笑:“苏妹妹慈母心肠。”

苏帘忙自谦道:“我手脚粗笨。也只会做寝衣了…”苏帘目光从四阿哥浑身的那套紫红色软缎衣裳上扫过,不禁道:“瞧着绣纹,是德姐姐的手艺吧?特别是那白头翁鸟,真真栩栩如生。”

德妃唇角洋溢着欣喜之色,戴着珐琅护甲的手在四阿哥肩膀的褶皱处轻轻拂过,“自打他出生,我年年都做,如今总算能上身,也不枉费我练出了这番手艺。”

一口气做了六年的衣裳,手艺自然是练出来了。又笑着赞了几句,苏帘却发现四阿哥不是很喜欢着衣裳的样子。这一套紫红色马褂衣裤,绣“长春白头”的吉祥图纹,其实就是长春花和白头翁,是宜男宜女的绣纹。长春花鲜艳,白头纹灵动,自然不错。只不过苏帘隐约记得,四阿哥不喜欢绣花的衣物…

只是如今德妃这番欢喜模样,苏帘却不好开口告知了。

刚要开口告别德妃与四阿哥,却见德妃身边的菊簪急急忙忙上来低声禀报道:“大阿哥房中的江格格…小产了!”

苏帘耳朵尖,听得极为清晰。脱口便问道:“怎么会小产了?昨儿还好端端的呢!”昨晚是合宫中秋夜宴,太后主持,苏帘虽然没去,但是却听说这个江格格挺得脸,不但列席,连太后都赏赐了一尊赤金送子观音呢!

德妃也惶惑道:“是啊。都三个月的胎了,照理该是胎相稳固的时候了。”

菊簪回话道:“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好像是误食了性寒的大闸蟹,才会…”

苏帘顿时不解,大闸蟹性寒。的确为孕妇多忌,江格格不可能不知道,她怎么会误服此物呢?!这点着实叫人费解。

德妃也蹙着眉头,又看了看苏帘:“妹妹,要不然咱们去瞧瞧吧。”

苏帘原本不想趟这个浑水,但是德妃开口,她也没有理由拒绝,只好叫小凌子把寝衣送去浮华堂,便同德妃一起扭头去反方向的大阿哥住处了。大阿哥也住在镜湖畔,距离不是很远,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也就到了。

这是一处宽敞又气派的院落,尚未入门,便听见女人的哭天抢地之声,这里已经是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个个惶惶然,大气不敢出。苏帘和德妃没通报便径直入内,正堂中,坐着惠妃纳喇氏,她板着一张阴沉的脸,身旁侍立着的是大阿哥,还有两个穿着约莫是侍妾的人,跪在一侧,嘤嘤啜泣。

苏帘心道,这两个姿色不俗的,应该是大阿哥的侍妾范氏和阮氏了吧,听说是玄烨赏赐的,都是汉军旗秀女出身。

德妃微笑着忙道:“不告而来,还请惠妃姐姐宽宥。”

惠妃脸色顿时沉郁了三分:“德妃来这儿做什么?!”

德妃面带温敦的微笑:“方才在湖畔散步,突然听说大阿哥的江格格小产了,故而特来瞧瞧是怎么回事?这一胎,可是连太后娘娘都格外看重的呢!”

惠妃哼了一声道:“不劳德妃费心了!本宫自会查个清楚!”

苏帘就知道,这不是个讨好的事儿,索性站在德妃身后,一言不发。只是惠妃的话刚落音,一旁暖阁里又发出女人尖锐的嚎哭声,声声凄厉,惠妃头疼地揉着太阳穴,一巴掌趴在案上:“怎么一点都不消停!!”

大阿哥脸上有一抹怜惜之色,忙道:“儿子进去瞧瞧。”

惠妃却立刻瞪了他一眼:“里头污血冲天的,你进去,冲撞着自己怎么办?!”

大阿哥立刻顿住了脚步,嘴里顿挫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一位花白胡子的太医走了出来,打千儿回报道:“江格格伤了身子,大损阴元,只怕日后都不能生养了。”

惠妃身子一颤,随即咬牙恨恨道:“没用的东西!”

德妃连忙拭泪,一脸哀切之色:“这江氏当真可怜人,没了腹中孩子,更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大阿哥眼中顿时忧伤了三分,虽则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侍妾,但是那到底是他第一个孩子,突然就没了,他如何能不难过呢?他只是没了这一个孩子,江氏却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自然难免就生了三分怜惜之意。

一旁跪着的一个圆脸的侍妾红着眼睛哀求道:“娘娘要为江妹妹做主啊!”

大阿哥眼中也红了红:“那蟹肉水饺,原是给儿子吃的。儿子小厨房掌膳的太监,见有剩下没吃完的螃蟹,觉得过了夜不能吃了太可惜,便给做成了蟹肉馅儿的高汤水饺。可偏偏昨晚中秋宴上,太子非要和儿子斗酒,儿子醉的不省人事。江氏过来伺候,看到那水饺,以为是虾肉的,她一时嘴馋,竟给误服食了!”

大阿哥的话刚落音,里头便传出江如练的哭嚎声:“娘娘,大阿哥!是有人要害奴才啊!是刘格格,一定是刘格格害我!”

惠妃黑沉着脸色,厉声吩咐道:“还不快挪回后院,在你房里嚎哭,成什么体统?!”刘格格,便是太子的侍妾刘氏,江氏乍然牵扯出此人…这下子可要热闹了。

这时候德妃上前一步,道:“江氏虽然有失规矩,可她刚失了孩子,哀痛过度也是难免的,还请惠姐姐宽宥几分吧!到底,她是伺候过惠姐姐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

惠妃冷着脸色道:“本宫的人,不牢德妃插手!”

德妃微笑道:“若是惠妃姐姐身边的宫女,自然姐姐随意处置。可是江氏,如今是大阿哥的侍妾,惠妃姐姐也好歹要顾忌些大阿哥的心声吧?”

大阿哥此刻的确露出几分不忍之色,他忙道:“额娘,儿子会好生规劝江氏的。”

惠妃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憋得脸都紫红了,自己儿子和自己的对手站在一边,真可够叫惠妃气得够呛。但是人前,惠妃必须保持仪态,她勉力镇定地道:“本宫也是为了江氏好,那屋子满是血污没清理,也不利于养病,反而会叨扰了保清读书!”说着,惠妃目光瞥向躲在德妃背后,装聋作哑的苏帘,道:“苏妹妹,是说,是这个理吧?!”

苏帘恨不得翻白眼,你们对掐,把老娘揪出来做啥?我特么中立都不成吗?!

苏帘干笑了笑,道:“我觉得吧,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此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陷害比较好。”

惠妃点点头:“苏妹妹果然是明透的人儿!”说着,惠妃寒厉着嗓音吩咐身旁太监道:“把小厨房做了蟹肉水饺的人都给本宫拿下,送去慎行司严刑拷问,一定要给本宫问出个究竟来!!”

说完,惠妃微笑着看着德妃和苏帘:“二位妹妹想必也是忙人,我这里也不松缓,只怕不能好好招待二位妹妹了。”

苏帘明白,惠妃这是要送客,对她而言自然再好不过了,便忙微笑道:“是,冒昧登门已经失礼了,便不继续叨扰了。”

德妃却笑吟吟道:“既然来了一遭,还望惠妃姐姐让妹妹我探视一下江氏。”

第六十八章 江氏小产(下)

惠妃脸色笑容顿时敛去:“里头血污,未免冲撞德妃,德妃还是不要进去了!”

德妃却笑容灿烂:“都是女人,没什么好忌讳的。”

惠妃立刻道:“就算德妃不忌讳,本宫也要怜惜江氏,她才刚消停下来,德妃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德妃见里头的确没了声音,一时间没话说了。

惠妃端起一旁案几上的茶盏,一副送客架势。

德妃微微一笑,“那妹妹便告辞了,改日在来探望江氏。”

其实苏帘也瞧着,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设了个圈套,明眼人都晓得,若是江氏真一举得子,最不高兴的便是太子了。果然,一时间新的流言蜚语冲淡了恭亲王府嫡福晋、侧福晋们的事儿,取而代之的是是不是刘格格害了江格格,是不是太子指使刘格格做了什么云云。

这种话,自然也传播进了玄烨的耳朵里,玄烨立刻连查都不查,直接下口谕杖毙了十几个私底下嚼舌根子的人!如此雷霆之势,自然一下子就扼住了流言。

这事儿,苏帘半句话也没插,不管是不是太子做的,这都和她无关。玄烨用他的举动表示自己绝对相信太子,可是苏帘却看得出来,玄烨对太子不满更深了,私底下没人的时候,玄烨也忍不住道:“保成这次做得太过了!!是朕这些年把他宠坏了!!”

苏帘愣神了半晌,忙问:“真是太子做的?”

玄烨厌恶地皱起眉头,紧紧抿着发青的嘴唇,一字不发。

苏帘怅怅然:“太子才十二岁呀…”十二岁便设计着叫兄长的小妾小产…这种事儿,竟然是出自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之手!

玄烨虽然将此事按了下去,但是惠妃又岂是甘心被人算计了,没过几日,惠妃从在慎行司受到拷问的大阿哥膳房太监小罗子屋子里,搜出了刘格格的金簪子。

刘格格自然大呼冤枉。说那金簪是她一早遭窃了的东西,还拉出自己侍女出来作证说,那簪子一个月前就丢了!

惠妃出手,自然咬住了不放松。立刻大阿哥的侍妾范格格出来指证说,江氏小产前一天,刘格格来看望的时候,还偷偷摸摸赏赐了小罗子不知道什么贵重东西,瞧着金灿灿的。

刘格格立刻反击说,范格格是污蔑云云,一时间几个女人之间争吵不休,成了行宫中的一个笑柄。玄烨厌恶极了,随即便叫人赏赐了刘格格一杯鸩酒,算是安抚惠妃和大阿哥。自然了。转头玄烨又赏赐了太子两个更加貌美的侍妾。再度将大阿哥和太子持平起来。

如此,江氏小产风波,总算是被按了下去。

翌日的早晨,小猴子和四阿哥来后殿请安,小猴子笑眯眯脸道:“额娘。昨儿大阿哥和太子打起来了!”

苏帘瞪大了眼睛,她怎么没听说这回事儿呢?

四四忙正色补充道:“是大阿哥向太子讨教摔跤。”

苏帘不由好奇,忙问道:“谁赢了?”

小猴子坏笑道:“太子的帽子被撤烂了,大哥的衣裳被撕碎了,要不是布库奋力拉开,还指不定扭打成什么样儿呢!”布库便是善扑营的少年摔跤力士,进宫陪伴阿哥摔跤。每位阿哥都有八个哈哈珠子,包括四个伴读、四个布库,伴读自然是陪着阿哥读书的,布库则出来摔跤,还要陪阿哥骑马射箭、练习武功,说白了就是文伴读、武伴读。

大阿哥虽然还没做好当阿玛的心里准备。但是莫名其妙小妾肚子里的孩子被弄掉了,而明摆着就是太子干的好事,大阿哥那样的直肠子,焉能忍受?立刻便在校场挑战太子,以光明正大的理由来打一场。而玄烨却装聋作哑。当做不晓得。

怎么说那也是大阿哥第一个孩子,玄烨这个当爹的也不好从中劝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帘摸了摸小猴子的脑门子,“怎么你好像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