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嘿嘿道:“太子总找儿子的茬,现在被大哥纠缠着,是没空找茬了!儿子当然开心了!”

“太子…”苏帘也不禁摇头,太子的性子太傲了,闹得现在没有一个阿哥是真心亲近他!大阿哥不必说了,都已经撕破脸了,三阿哥也和太子不亲近,五阿哥更是活得像个隐形人,至于四四…虽然历史记载他是早期伪太子党,可苏帘真没看出他和太子有多亲近来,只不过是还算敬着罢了!

也难怪后来太子会下来,和这么多能干的兄弟全都对着干,能不被撬下台吗?!

承德的秋天,比北京凉得快。玄烨去了木兰,太皇太后因凤体违和便留在了热河行宫里,这些日子,太后和四妃轮流去侍奉,而苏帘窝在澹泊敬诚殿后殿,如乌龟窝在了自己壳里。每天照顾小猪。

先有敖登之事,接着是太后赐的两个美人被玄烨转手,苏帘也清楚,现在太后看她极不顺眼,所以她也索性不去往太后跟前凑,太皇太后哪儿也根本用不着她区区一个“答应”去侍疾!

大阿哥和太子都去了木兰,战场转移,一下子热河行宫里便平静了下来,玄烨不在,嫔妃们都没了争斗的乐趣,都卯足了劲儿去太皇太后跟前尽孝去了。

“额娘,出去玩好不好?”小猪猪黑珍珠般的大眼前直勾勾看着苏帘,水汪汪的神情,叫人万分不忍拒绝。

可是苏帘只能摇头,抚摸着女儿柔软的乌发道:“外面很危险,咱们不出去好吗?等你汗阿玛回来再说好吗?”苏帘是谨慎惯了,澹泊敬诚殿是处理政务的地方,连太后和太皇太后都不会涉足,更遑论四妃了,这里自然是最安全的地方。玄烨不在,苏帘不想出去惹麻烦。

小猪猪撅起嘴巴,一副相当不乐意的样子。小孩子都爱玩,小猪猪虽然是女孩子,可并不例外。

过了几日,苏帘收到了玄烨命人六百里加急送回来的私信,不过内容却不是什么紧急的内容,只是告诉她,他已经到了木兰,木兰的风景好,好山好水好多猎物,信的末尾还附了一首诗:挽弓策马论英雄,漫卷黄沙破帝宫。 文治武功真大略,佩文新谱墨林崇。

苏帘看了,暗啐一口:真特么臭屁!居然自己夸自己如何如何厉害,脸皮厚得都快可以当墙使了!不过这首诗写得还算不错,如果抛开脸皮厚这点来看,的确有些气势。

给玄烨写了回信,便想着有些时日没见到纳喇福晋了,自从常宁纳了侧福晋,纳喇氏便一直养胎,没有进宫来。西鲁特福晋倒是偶尔来一次,只是苏帘每每提及纳喇氏近况,西鲁特氏只是摇头叹息。

吩咐小凌子又出行宫一趟,让他再去瞧瞧纳喇氏,若能走动,就请她进宫来一趟,若不身子着实不安稳,就算了。

原本苏帘也没报什么期望,只不过心里不放心罢了。却没想到,翌日下午,纳喇福晋便递了牌子,彼时苏帘正侧坐在后殿暖和的小香榻上,喂小猪猪吃水蜜桃。

月余没见,纳喇福晋的憔悴模样,倒是真叫苏帘有些心酸。人也瘦削了许多,反而衬得那肚子格外凸出,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和胭脂,却仍然难掩底下的憔悴之色!

没等苏帘说些安慰的话,纳喇福晋却故作轻松地道:“娘娘不必担忧,我没事。”

苏帘听了,顿时心酸不已,眼圈都有些湿润了,忙叫乳母把女儿抱了出去,这才忙伸手拉住纳喇福晋的戴着华丽掐丝金护甲的双手,喉咙中哽咽了半晌,却只说了句:“想开些吧…”

常宁的移情,让苏帘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心寒和愤怒!可是他是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姬妾要多少有多少,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纳喇福晋咬着唇,下巴抬起,满脸都是强硬之色:“我有三个女儿,还有…”她低头看着自隆起的肚腹,眼眶中泪水再打转儿,“这次一定要是个阿哥!”

这话若是旁人说,苏帘必然是有些生气的,可是纳喇福晋…他后半生的依靠,全都在这一胎上了。若是阿哥,那便是恭亲王的嫡子,有嫡立嫡,无嫡方能立长,是满清入关后的规矩。哪怕常宁移情他人,只要嫡福晋有嫡子,常宁亦不能舍嫡立庶。

此刻,苏帘也是真心希望,纳喇福晋能一举得个阿哥。

纳喇福晋脸上带上一缕凉薄的微笑:“娘娘还不知道吧,阿巴亥那个也有身孕了!”

苏帘心中暗暗一惊,脱口而出:“这么快…”转念细想,却也不足为奇,自从博尔济吉特侧福晋入门,便成了独宠,常宁正是年轻的时候,自然怀孕也不稀奇。

纳喇福晋一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哽咽道:“我和我三个女儿,此生,是荣是辱,全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苏帘看着她憔悴的样子,也只能安慰道:“会是阿哥的…”纳喇氏虽然对待妾侍有些刻薄,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若真有天意,天意便该眷顾于她。

第六十九章、落水

苏帘耐着性子柔声安慰了纳喇福晋一通,她才稍稍敛了哀沉之色。

纳喇福晋勉强笑了笑,打起精神问道:“六阿哥呢?”她是极喜欢六阿哥的,每次来少不得要问几句。

苏帘看了看西洋钟上的时辰,微笑道:“再过一会儿就要从书房过来了,福晋多坐一会儿吧。”

纳喇福晋点点头。

苏帘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愈发不放心,便问:“你的身子…可是那两个侧福晋做了什么不安分的事儿了?”

纳喇福晋表情平静地道:“她们还没有这般胆子,我们爷虽然凉薄些,但也是有底线的,谁敢伤害他的子嗣,他是断断容不得的。”

看样子常宁还没有渣到没底线!如此,才放心了三分。这样看来,纳喇福晋的憔悴,由心而生。苏帘还是忍不住嘱咐道:“现下王爷身在木兰,保不齐就有个胆大的。福晋还是小心为上!”

纳喇福晋道:“这话二嫂也说话,二嫂想让我去裕亲王别院住些日子,我已经应下了,明儿便搬过去养胎。虽则那两个不见得敢动这个心思,但是搬出去几日也好,眼不见心静。”

时间随着西洋钟的哒哒声流逝,苏帘看时辰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外头天色也渐渐暗淡,室内点上烛火,那红红的火苗被窗户缝隙透进来的细风吹得摇曳,摇曳中摆动得愈发厉害,苏帘看着看着,忽的心头凸凸乱跳。

纳喇福晋开口道:“大约是先生布置了什么功课,六阿哥回自己住处了吧。”说着,便起身告辞,说改日再来。

苏帘心中莫名不安,魂不守舍,也没做什么挽留,只吩咐人一路送她出行宫。毕竟行宫落钥的时辰就要到了。

前脚刚送走了纳喇福晋。后脚小凌子面色惨白便冲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惊呼道:“娘娘,不好了,四阿哥和六阿哥落水了!”

苏帘顿时膝盖一软。身子便萎在了地毯上。一张原本红润的脸,也没有了半分血色。

苏帘尚未从惊骇中醒过来,小猴子身边伺候的太监小万子湿哒哒着半截裤腿进来叩头道:“娘娘请宽心,两位爷都已经救上来了!”

苏帘脸上这才恢复了几分血色,乍然听小猴子的落水,苏帘立刻便想到了历史上的六阿哥是六岁夭折的,刹那间便失了魂,竟忘了小猴子虽小,却是会氽水的。是在她五岁的时候,苏帘在桃源世界的湖泊里教了她简单的蛙泳。只不过如今秋日冷肃。这个时候的湖水怕是冷得很,只怕要着凉。苏帘连忙吩咐人备了肩舆,披着夜色急急往镜湖畔的浮华堂而去。

浮华堂,灯火通明。小猴子已经换上了干净缓和的衣裳,冻得脸色有些发青。苏帘一进来,便看到小猴子的被窝里,身上披着棉被坐在炕头。

苏帘急忙把儿子抱在怀里,用自己温暖的手心搓着他的小手,一边忙吩咐底下奴才:“还不快暖两个汤婆子过来!!”

小猴子哆嗦嗦嗦道:“儿子没事…”

苏帘心疼地问:“你怎么会落水呢?”

小猴子忙道:“不是儿子落水…是四哥,儿子看到四哥掉进镜湖里,四哥不会水。儿子就跳下去救人了!”

这时候小伍子端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上来,小猴子却一脸抗拒,他极力摇着头。苏帘看在眼里,顿时又心疼,又气恼:“还不快喝了!”然后又问:“太医呢?!”

小伍子跪着回话道:“四阿哥救上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太医都已经去了咸畅阁了。”

苏帘忙接过姜汤来,好声哄着儿子喝,“喝了暖暖的姜汤,再发个汗,明天肯定又是活蹦乱跳的。”

被苏帘半哄半逼迫着。小猴子才捏着鼻子喝完了着满满一大海碗的姜汤。喝了之后,苏帘见他有些昏沉,只觉得小猴子是累了,便叫他躺下睡觉。

小伍子、小万子二人,这才把事情发生的经过一一赘述:傍晚时分,小猴子和四阿哥在书房外分道扬镳,小猴子是打算去澹泊敬诚殿找苏帘的,可是刚走出没多远,便听见四阿哥近身伺候的小太监小黎子惊呼说四阿哥落水了,因傍晚正是行宫内侍卫换班的时候,镜湖附近的巡逻侍卫才刚刚离开,而太监又绝大部分不会水,主子落水了,也救不得,只能四处呼救。

小猴子记得四哥对他的诸多照拂,立刻便奔跑去镜湖,看到四阿哥直直往下坠,他二话不说,脱了靴子便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他一头热的意气行为,到底太冒险了,他才六岁,把一个八岁大已经意识不清的落水者拖上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拖着四阿哥游了半路,小猴子几乎力竭,好在靠近岸边的时候,水已经浅了,小伍子、小万子等人忙淌下去接应,这才把两位阿哥给拉了上来。

苏帘又问,四阿哥是怎么落水的,二人均摇头说不清楚。

身后已经传来儿子均匀的鼻鼾声,苏帘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大起大落,心脏还真有些受不了。回头看着儿子红通通的小脸,苏帘又嘱咐定时换入温热的汤婆子,又叮嘱太监保姆守候着。小猴子无碍,只是四阿哥不知怎么样了,听着小伍子和小万子的语气,怕是形势不妙。

又起身去咸畅阁,夜间的行宫一片静谧,有虫儿窸窸窣窣的鸣叫,苏帘心慢慢沉静下来,四阿哥的性子是极稳妥的,怎么会忽然就落水了?而且还是在侍卫换班、哈哈珠子离宫的时候。心中有不妙的猜测,渐渐蔓延。

咸畅阁内,也是一片忙碌,太监宫女忙做一团,个个都像没头苍蝇一般。

苏帘没有从中找出德妃的身影,便忙问:“德妃还没来吗?”

四阿哥近身的小太监小盛子回话道:“已经派人去禀报了,德妃娘娘今儿在太皇太后身边侍疾,庄和宫路途遥远,怕是需些时候。”

苏帘暗暗点头,四妃轮流侍疾,今儿恰好是德妃…且这个时辰,庄和宫怕是已经落钥了,太皇太后病卧在床,这宫门还指不定能不能敲开呢!

长长吐出一口气,苏帘定下心神,忙掀开帘子进了里头寝室,香色的帷帐勾起,厚厚的蔚蓝色双鱼妆花缎面料的棉被盖在他身上,一张尚且稚嫩的小脸红得有些吓人。苏帘坐在床榻旁边的绣墩上,用手背轻轻触了一下四阿哥的脸颊,果然已经烫得吓人了。

小盛子一副急得都快哭了的样子,声音发颤道:“这可怎么办,太医怎么还不来呀!”太医院距离阿哥们的住处有些远,的确需些时辰。

一位四十来岁的嬷嬷,姓蒋氏,是四阿哥的乳母,她眼圈发红,递了一块浸润得冷湿的软缎锦帕,苏帘接过来,换下四阿哥额头上那块已经被烫热了的湿帕子,道:“光这样可不行!”再这么烧下去,可是会要人命的!

苏帘咬咬牙,伸手便掀开了四阿哥身上盖着那厚厚的棉被。

蒋嬷嬷急忙阻拦,苏帘坚定地吩咐道:“去取烧酒来!”

蒋嬷嬷一听,便明白了,浑身擦酒来降温,是民间的土法子,蒋嬷嬷进*府前也曾经给自己的小女儿这样降温过,虽然简单,却十分有效。

苏帘七手八脚忙把四阿哥一身的衣裳给脱了,顾不得许多,便坐在床畔,将身体软绵的他搂在怀里,如同怀里抱了一块热炭。高烧中的人,本能地贪凉,苏帘顶着夜里冷雾而来,衣服上也沾了凉气。四阿哥蠕动着身子,在苏帘怀中磨蹭着,贪求凉意。

他的声音已经干涩地沙哑,干裂的嘴唇中喃喃着:“额娘、额娘…”

苏帘心中柔软处如被击倒,虽然她不知道四阿哥叫的是德妃还是佟皇贵妃。

蒋嬷嬷好不容易寻来了白酒,苏帘忙酒、水一比一兑好,然后用柔软的帕子沾满,仔仔细细擦在四阿哥的四肢、后背、腋下、额头等重点地方,避开肚子,省得降了温反而着了凉,如此一遍遍擦拭,不厌其烦,果然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体温已经降了下来,浑身的烧红色也淡了下去,虽然触摸着还有一点点低烧,但想来已经没有大碍了。

苏帘松了一口气,原本还想着,要是实在退不了烧,就动用仙桃树上剩余的仙桃呢,现在看样子是不必了。苏帘在生小猴子和小猪猪前,分别吃了一枚,现在桃源世界还剩三枚仙桃挂在枝头,因数量稀缺,而且还指不定有没有下一季,苏帘一直很谨慎着使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动用。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太医们才姗姗来迟,为首的便是院判刘昕,盯着一头汗水,气喘吁吁。原来是消息好不容易通报进了庄和宫,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让所以太医都来咸畅阁,务必救治好四阿哥。同来的还有一脸焦躁的德妃,她慌张地快步跑了进来:“四阿哥、四阿哥怎么样了?!”

苏帘忙微笑着安慰道:“烧热已经退了大半,德姐姐请放心。”

德妃这才安宁了几分,急忙快步跑到床畔,看着床榻上昏睡着的四阿哥,不禁眼圈湿润了。

第七十章、偏心

德妃手中拿着冷湿的帕子,仔仔细细擦着四阿哥红扑扑的脸蛋,苏帘便默默退了出去,换了小盛子,问道:“四阿哥到底是怎么落水的?”

小盛子跪在地上回话道:“傍晚时分,奴才和小宁子、小黎子跟随四阿哥再回来的路上,走习惯的近路,经过镜湖畔的假山,四阿哥的端砚落在了书房里,遣小宁子回去取。小宁子刚走,奴才就发现后头好像鬼鬼祟祟有人尾随,四阿哥便命奴才和小黎子去瞧瞧是谁那么大胆。奴才两人刚离开四阿哥身边,便听见噗通一声,四阿哥便不知怎的掉进了镜湖里!奴才和小黎子都不会水,只得大喊着叫人来。幸好六阿哥再不远处,否则、否则…”

说到此时,小盛子身子已经在发颤了。苏帘还以为他是吓得,低头一看,才发现他衣裳腰腹以下和整条裤子都是湿的。原来,他下水了,只可惜,不会水,又够不到四阿哥。

苏帘暗暗点头,倒是个忠心的奴才,便道:“你下去换身衣服,再自己熬碗姜汤吧。”

小盛子连忙磕头谢恩。

苏帘回头看了看纱帐里头,睡得酣熟的四阿哥,看样子只能等他醒来,再问问详情了。

德妃回首拭泪,郑重地道:“真是多谢苏妹妹了!妹妹的六阿哥也落了水,难为妹妹还能来照顾我的四阿哥!”

苏帘听着,觉得德妃话中有些旁的意思,便忙垂首道:“以前在宫里,德姐姐也照顾六阿哥,我这样做,不过是投桃报李罢了。”刚说完话,小伍子急急忙忙跑来,急得面容失色:“娘娘,六阿哥发高热了!”

苏帘顿时心头如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她急忙稳住自己的心神,连忙吩咐叫两个擅长小儿一科的太医跟着她去浮华堂。但是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刘昕却一脸为难之色:“太皇太后懿旨,除非四阿哥烧热完全退下,否则奴才等一个都不许离开咸畅阁半步!不如娘娘先赶紧派人去庄和宫请了太皇太后的懿旨…”

庄和宫路途遥远。一来一去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辰呢!!何况都是后半夜了,太皇太后肯定已经睡下了,庄和宫只怕也落钥了!哪里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太皇太后——落水的并不只有四阿哥,也还有六阿哥啊!!难道太皇太后会想不到,小猴子受了凉,也会生病吗?竟然下了让所有太医都留守咸畅阁,不许离开半步的懿旨!!

苏帘清楚地明白,太皇太后不喜欢她,这些年也一直用漠视的态度对待她,苏帘并不介意如此!但是小猴子…小猴子到底是她至亲的曾孙啊!难道她就一点都不在意小猴子的死活吗?!

德妃忙开口解释道:“妹妹别见怪。方才传信只说四阿哥发烧了,太皇太后并不知六阿哥也落水了。”

苏帘咬唇,勉强保持着面容。太皇太后会不知道吗?这行宫里的事儿又何曾瞒得住她的眼睛?!人心,竟然偏心至此,她还能怎样?再生气、再恼怒也是无济于事!

刘昕在行宫伺候多年。自然也是念苏帘旧恩的,他连忙道:“六阿哥与四阿哥一般,都是受冷发热,奴才这就按照四阿哥的方子,再减二分药性,立刻便熬药,熬好了。立刻送去浮华堂。”

苏帘听了,忙道了声“谢谢”,刘昕虽然是太医院的太医,却难得还留有医者的父母之心。以前她在行宫尽心尽力,苏帘并没有太多感激,但是如今却真心谢他!

匆匆又折回浮华堂。果然小猴子也一身通红,和四阿哥高烧的样子一般无二,只不过触手一试,竟然比四阿哥烧得更厉害。

乳母舒嬷嬷又惊又喜,“奴才给六阿哥换汤婆子。却摸到六阿哥浑身烧躺得厉害!”

苏帘来,带了半罐子的白酒,二话不说,便照着给四阿哥降温的法子,也给小猴子给脱光了浑身擦。酒挥发快,自然降温快,但是一遍遍抹在小猴子身上,却丝毫不见作用,反而他一身的皮肤却愈发通红,如煮熟了的蟹子一般,红得吓人!!

小猴子已经意识不清了,嘴里骨碌不知道再说什么胡话。

小盛子送来刘昕开的药,苏帘也死马当活马医给儿子灌下去,一样不见多大起色!看着小猴子愈发孱弱的模样,浑身红通通滴血一般,而外头东方既白,已经是黎明时分,咸畅阁那边传话说,四阿哥已经苏醒过来一次,没有大碍了,但是小猴子,烫得这般厉害,丝毫没有消减…

苏帘再也不敢犹豫,趁着小解去恭房,便咬牙摘下仙桃树上长在中间的那一颗最大的仙桃,想着小猴子吞咽已经困难,而这仙桃也着实容易叫人瞩目,便洗干净了切成块,榨出桃汁,才带出了桃源世界。

桃汁榨了满满一小碗,苏帘用小勺喂服,这东西凉丝丝、甜腻,小猴子本能得便接受了。一勺勺喂服下去,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小猴子脸上燥红的颜色丝丝褪色下去。

苏帘心中暗喜,才刚下去半碗,烧热便褪去了大半。于是一鼓作气,把剩下的也都给小猴子喂服了下去。

翌日。

“娘娘,娘娘!”

唤醒苏帘的是嬷嬷舒尔都氏。昨夜,苏帘确认儿子退烧之后,便困乏地趴在床头迷糊过去了,这会儿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一清醒过来,苏帘刚忙用手心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果然已经完全不烫了,只是小脸还有些苍白,尚且在熟睡中。

舒嬷嬷福了福身道:“咸畅阁那边,四阿哥已经醒了,只是身子有些虚,暂且不能下床。”

苏帘听了,点了点头。

舒嬷嬷又道:“太皇太后遣了身边的嬷嬷过来看望六阿哥,另外太皇太后懿旨吩咐刘院判带着两位太医来给六阿哥看诊。”

苏帘不由冷笑,这个时候才派人来,未免也太迟了些!若换了旁人,这等高热,一夜时间就足以要了性命!!而且还只是一个院判、两个太医,比起昨夜全太医院都聚集在咸畅阁,这待遇未免差距太大了些吧!

舒嬷嬷又提醒道:“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已经等了两刻钟了,有些急呢。”

苏帘心中再不高兴,还是只能请太皇太后宫里的嬷嬷进来,来的是位眼熟的嬷嬷,只是苏帘不记得姓什么了,穿着一身深褐色宫装,仪容端正,不苟颜色,她上来行了个万福,一字一顿不带丝毫表情地问:“太皇太后担心六阿哥,特遣奴才来瞧瞧!”

苏帘只看了她衣裳的料子,便知道她并非太皇太后身边最得脸的几位,心中有些不舒服,故而嘴巴上也不怎么客气:“你既看过了,便回去复命吧!”

那位嬷嬷道了一声“是”,又道:“太皇太后特许娘娘可以留在浮华堂照顾六阿哥。”

“知道了!”——不必太皇太后特许,苏帘也不敢轻易离开儿子身边了!

嬷嬷又道:“娘娘只管安心照顾六阿哥一人,四阿哥那边,自有德妃娘娘照顾。”

“知道了!!”苏帘还首次这三个字,心中忍不住去咀嚼这位嬷嬷的话,意思是嫌弃她昨晚去照看过四阿哥了?太皇太后似乎也不喜欢她和四阿哥走得太近啊!也是,她已经有了一个阿哥一个公主,太皇太后自然不喜欢她儿女再多了!所以昨夜小猴子落水高烧,整夜都没有太医来!太皇太后怕是巴不得小猴子有个意外呢!!

送走了太皇太后宫里的嬷嬷,小猴子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苏帘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要不是舒嬷嬷发现得早,你还指不定烧成什么样儿呢!”高烧这种事儿,是最拖延不得的!这个时代,不晓得有多少稚龄的孩童,便是死在高烧不褪上!!

小猴子面有愧色,支支吾吾地道:“儿子不想喝药…”

苏帘气得立刻在他脑门子上狠狠拍了巴掌:“你知不知道,你都快把我吓死了!!”一想到昨晚小猴子浑身烫得跟火焰似的,苏帘就后怕不已,要是舒嬷嬷没有及早发现,小猴子高烧上一夜,就算不烧死,脑袋怕也是要被烧坏了!

小猴子不由眼中含了泪珠,“额娘,我错了…”

苏帘听了,又忍不住抱着儿子呜呜哭了一通,“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

小猴子连连点头,乖得跟鹌鹑似的,又问道:“四哥怎么样了?”

苏帘一边擦着泪,一边道:“他已经没事了,你安心养着,乖乖吃药,不许嫌苦!”

小猴子满不情愿地应了下来。而后又叫刘院判等人进来诊了脉,刘院判道:“六阿哥的脉象与四阿哥差不多,都已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需要卧床静养些时日,奴才开个调理温补的方子,一日服用两次,连服十日即可。”

苏帘听了点头,客气地道:“劳烦刘院判了。”吩咐四禧拿金锞子打赏了刘院判和随从而来的另外两位太医。

用过了早膳,苏帘按着小猴子,叫他躺在床上静养着,病假一下子就请了十日,暂时不需要去书房读书了。何况小猴子那张病弱的小白脸,苏帘也不敢叫他胡乱折腾了。

第七十一章、命数(上)

咸畅阁中,燃烧着尽心凝神的安息香,一束粉白色含露舒展的木芙蓉被清水养在粉彩花斛中,徐徐散发着沁人芳香。

四阿哥醒来,见到守候在床头的是德妃,眼中不禁流露出三分失望之色,但是她鼻子一动,闻到了浓浓的酒味,还有缕缕淡淡的桃花沁香,幽不可闻,那是苏母妃身上的气味,她果然来过!四阿哥眼中满是惊喜之色。

德妃见到儿子醒来,自然是喜极而泣,“我的儿,你可算醒了,可当真是吓坏额娘了!”

四阿哥忙垂首道:“让额娘受惊了,是儿子的不是。”

德妃抱着四阿哥又哭了一通,若是四阿哥真有了什么意外,她后半生可就没有了倚仗了!这个孩子,是她的一切,她如何能不大惊失色?!

“灶上煨着燕窝呢!额娘这就给你去端来,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德妃一边叮嘱这,这才走出了寝室。

蒋嬷嬷端了梳洗之物进来,浸湿了软帕,仔仔细细擦着四阿哥惺忪的脸蛋。

四阿哥小声问道:“嬷嬷,苏母妃是不是来过?”

蒋嬷嬷一愣,急忙看了看四周,见兰佩菊簪俱不在,她才忙点头:“真是吓坏奴才了!阿哥昨夜烧烫成那样,什么药都不顶用!幸好苏娘娘来得及时,一遍遍用白酒擦遍阿哥全身,直到后半夜的时候,烧热才总算一点点降了下来。”

四阿哥嘴角洋溢着笑容,只听蒋嬷嬷道:“只可惜后半夜的时候,六阿哥也半夜突发高烧,苏娘娘就急急忙忙去了浮华堂。”

四阿哥顿时脸上笑容收敛下来,他急忙抓着蒋嬷嬷的袖子,惊慌失措地问:“六弟、六弟怎么样了?!”

蒋嬷嬷急忙微笑着安慰道:“天亮的时候好像已经退烧了,想必是没有大碍了。”

四阿哥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唤道:“小盛子!”

小盛子守在门外,急忙应声进来打千儿行礼。小盛子。本姓苏,原本叫小苏子,可是四阿哥觉得这和苏母妃名讳冲撞,便改口叫他小盛子了。小盛子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既忠心,又麻利,又是御前赏赐过来的人,故而很得四阿哥信任重用。

“去浮华堂,替我看看六弟如何了。”四阿哥吩咐道。

“嗻!”小盛子应声正要退下,四阿哥忙叫了声“等等”,道:“苏母妃若是问起,我是如何落水的,你知道该怎么回答吧?”

小盛子脸色发白,急忙磕头道:“奴才明白!”

接近晌午的时候。小猴子才苏醒过来,苏帘喂他吃了点好消化的东西,又灌了苦药汁,才叫他继续睡下去。

四阿哥身边的太监小盛子过来请了安,问了小猴子的状况。又回苏帘话说:“四阿哥说,傍晚天暗,又是被从背后突然推了一下,四阿哥也不知道是谁。”

这落水之事,终究成了一团迷雾。公然谋害皇子阿哥,还设计得如此滴水不漏,苏帘肯定做这种事儿的人必然不简单!此时玄烨又不再行宫里。苏帘不敢贸然出查什么,只能憋下这团火气,等玄烨回来再说。

如今在热河行宫,太皇太后孱弱老迈,四妃各有谋算,都叫苏帘忍不住去怀疑。太皇太后。若说她不喜欢小猴子,苏帘信,但是这事儿分明是冲着四阿哥去的!苏帘不信,太皇太后会害死四阿哥!且看昨夜,叫所有太医都留守咸畅阁的举动看。太皇太后还是很喜欢四阿哥这个曾孙儿的!

而四妃…荣妃极少出门,日日吃斋念佛;惠妃有大阿哥,四阿哥完全对他们母子造不成丝毫威胁,四阿哥如今又不是太子党,和大阿哥的关系也还过得去;宜妃…说实在的,苏帘很怀疑宜妃,她很看不上德妃,甚至有些鄙夷德妃,可偏偏玄烨宠爱四阿哥更胜于宜妃的五阿哥!保不齐宜妃便有谋害的心思呢!最后是德妃…现在德妃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让她知道是谁害四阿哥,她杀人都有了!

想得头疼欲裂,苏帘只得暂且将此搁置开,还是先把儿子给养好了再说吧!

病人是既要清淡,又要滋补,这菜谱,的确就苏帘废了些许脑筋,好在澹泊敬诚殿御膳房库房的存储丰富,有很大的发挥余地,叫了院判刘昕来一一问过什么适合病者的孩子吃,苏帘便心中有了数。

蘑菇炖辽参、砂锅煨鹿筋,温补滋润;清蒸哈什蚂、三鲜龙凤球,鲜美营养。再配上些清淡的素菜,并粥、点、饽饽、奶茶即可。

这一日刚刚在浮华堂昼榻上摆了饭,江通便垂首侍立在屏风外头禀报说,四阿哥来了。

苏帘忙放下筷子,道:“快请进来!”自从那晚退了烧,苏帘便没涉足咸畅阁,一则苏帘不想明面违拗太皇太后的吩咐,二则更不想叫德妃认为她要去抢四阿哥,三则是听说四阿哥没什么大碍,反而是小猴子养了数日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

四阿哥穿着一套宝蓝色福字纹的秋装,瞧着针线并不是德妃的手艺,他进来打千儿行了礼:“苏母妃万福,六弟可好些了吗?”

看着四阿哥已经红润的小脸,苏帘也放下心了。而四阿哥看到坐在昼床上,苍白着脸蛋,完全一副没精神样子的六弟,顿时愧疚横生。

苏帘忙招呼四阿哥上榻用膳,一边道:“你六弟年纪小,自然好得慢些。”说着,苏帘忙把那道梨片伴蒸果子狸挪到四阿哥跟前。

小猴子坐在里头,没精打采地扒着碧粳米饭吃,人恹恹的,连嘴巴都懒得张。

四阿哥似乎很喜欢苏帘挪到他跟前的菜,不论是果子狸肉还是雪梨片,连带着汤汁都吃得干干净净。

苏帘笑眯眯着道:“你不是不爱吃肉,只是不爱吃油腻肉对吗?”

四阿哥放下碗筷,点了点头。

把小猴子的口味都反过来,也就是四阿哥的口味了。他吃肉,只不过只吃瘦肉,只要有点点肥肉是决计不吃的。果子狸的肉,本就鲜美,少油腻,再用梨片伴蒸,就更加清淡爽口了。

还有那道鸡丝银耳,四阿哥也吃了大半,里头的鸡丝也是被撕地细细的,和白净的银耳凉拌,加上葱白丝、香菜等物,便成了一道清淡的凉菜。

苏帘低头抿一口茶:“你汗阿玛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了,最多三日也就要回到承德了。”苏帘又看了看四阿哥那张稚嫩的脸蛋,“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是谁推你下水了吗?”

四阿哥摇头,又忙垂下头,一脸愧疚之色。

苏帘忙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小猴子是你的亲弟弟,他救你是应该的。”

四阿哥又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双目黑白分明地望着苏帘,又看看小猴子,然后低头搅着自己的衣襟,眼中带泪:“真的对不起…苏母妃…”咬着嘴唇道,“我不是故意的…”

叫底下人收拾了碗筷,苏帘又打发小猴子去睡觉了。其实小猴子救四阿哥这件事,苏帘并不觉得儿子有什么错了,毕竟这种事情耽误不得,故而也不会因此迁怒于四阿哥。

“好了好了,你最近不是在温书吗?”苏帘笑着,轻轻将话题转移开,“病了这么些日子,怕是要落下不少功课了呢。我这儿有两方‘紫玉光’贡墨来,原打算叫人送回去的,你既然来了,正好瞧瞧喜欢不喜欢。”

四禧一听,忙捧了四四方方的锦盒上来,顿时兰麝幽香扑鼻,很是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