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儿听了,不禁嫩脸一红,她擅打络子,但是绣工上却欠缺灵气,绣出来的东西,也只能算工整而已!自不及温惠淑慎两个表妹。

四禧走进内殿,行礼道:“娘娘,清漪殿派了徐公公过来,说是请五公主去吃茶。”

芬儿一听,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四禧来得算正是时候,她被自己妹妹嘲笑得太没脸了,如今能脱身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便道:“额娘,那女儿去去就回。”

“等等——”苏帘忙出声,不由思忖道,“佟贵妃这是何意?不是前儿才赏过花吗?”

四禧回话道:“奴才听说赫舍里夫人递牌子进行宫来了,这会儿子怕是在清漪殿陪着贵妃说话儿呢!”

四禧口中的赫舍里夫人便是佟贵妃之母、佟国维的妻子赫舍里氏,这位佟家的老太太,真真是辈分不低;若是从佟国维那边论,她就是玄烨的舅母,若是从她娘家赫舍里家那边论,她是已故赫舍里皇后和现下宫中那位平嫔娘娘的堂姑母,也算是玄烨的堂姑了;若是从已故的孝懿皇后哪儿论,她就是玄烨的丈母娘。

三层身份垒叠在一起,还真有够重量级的!

苏帘便问:“只请了芬儿一人?”

四禧笑着道:“徐公公还说了,若是娘娘得闲,也请您同去。若是您忙着,便只请五公主去。”

苏帘瞥了一眼自己小女儿小羊羊,四禧明了,便道:“没请咱们十公主呢!”

小羊羊一听,立刻气鼓鼓了腮帮子:“凭什么不请我呀!!”

苏帘不由笑着戳了戳小羊羊的额头:“你那么皮,谁不得躲着点儿?”

小羊羊哼了一声,撅嘴道:“额娘讨厌,人家乖了很多了!!”

苏帘笑着点头,这的确是大大的实话!比起前二年那个就只晓得上房揭瓦的小丫头片子,如今的小羊羊的确是乖巧多了!

芬儿细细一思索,道:“额娘,瞧着意思…似乎是承恩公夫人想见女儿。”

苏帘点头,笑道:“还记得去年你汗阿玛说的舜安颜吗?”

芬儿不由脸颊一红,“女儿记得,承恩公夫人是、是他的祖母。”

苏帘却忽的皱起了眉头,承恩公夫人,她生有三子二女,长子叶克书、次子德克新、三子隆科多,长女便是孝懿皇后,次女便是贵妃小佟佳氏。如此底气十足…苏帘不愿意与佟家结亲,也是因为一早就听说这位佟家老太太性子严肃,不是个好相与之辈。

第十七章、玄烨的岳母(中)

佟家老太太赫舍里氏,已经年过六旬了,小佟佳氏贵妃是她最小的女儿,听说是三十多岁快四十了才生了这个女儿的,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她也常常递牌子进宫看望女儿,犹如进自己家后院一般熟稔,没想到来了行宫,也是能想进就进。

因为芬儿的坚持和撒娇,苏帘只得陪着她一同前往清漪殿,特特摆了一整幅妃位仪仗,浩浩荡荡往清漪殿而去。

午后时分,天气还是有些炎热,只不过进了清漪殿,便只觉得冷风细细,格外清凉。殿中奉着足足的冰和风轮,犹如春季一般,清爽宜人。

小佟佳氏贵妃高座在正位上,衣着端庄华贵,她左侧黄花梨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个头发花白了大半,但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想必便是小佟佳氏之母了。老太太下手边儿一方小巧的绣墩上坐着一个六七岁的丫头,穿着云锦织花的旗服,长得俏生生温婉,她侧坐着,半低着头,十分乖顺的模样——这应该便是养育在佟贵妃膝下的九公主丰克里宜尔哈了。

一进来,看着座次…苏帘便只这位老太太很自恃身份。她只坐在次于佟贵妃的座椅上,而瞧那座椅,分明是特意搬到最靠近佟贵妃之处,挤得九公主只能挨着佟家老太太坐。

老太太虽然是承恩公夫人,可论身份,是万万不能坐在公主之上的位置的。可是佟贵妃却漠视尊卑,九公主更是低着头,恭恭顺顺,半句也不敢指出。

苏帘进殿的时候,佟母着拉着九公主柔软的小手,脸上带着关切而慈祥的笑容,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就像是一个挂心自己孙女的老太太似的。

苏帘带着扎喇芬入殿,却只见到九公主一人站起身来。她行礼道:“给苏母妃请安,五姐安好。”

扎喇芬也不禁皱了眉头,照例她应该先向佟贵妃行礼,再给九公主还礼的。可是她看到自己额娘不悦的神情,便只笑着与九公主还礼道:“九妹看样子已经大好了!”

九公主温婉一笑:“不过是前几日有些水土不服罢了,叫五姐担心了。”

苏帘见那佟母丝毫没有要起身来行礼的架势,便笑着看了一眼佟贵妃。

小佟贵妃微微一笑,嘴上道:“苏妹妹也来了,倒是本宫有失远迎了。”

“贵妃安好!”苏帘只笑着点头,算是行礼,便瞥向那位端坐如松的老太太,问道:“这位——瞧着仪态,不知是那家王府的老福晋。还是那位老公主?”——若是老福晋或者是老公主,那是皇族长辈,倨傲些自然是可以的。

小佟贵妃尴尬的笑了:“这是家母赫舍里氏。”

“是吗?”苏帘挑挑眉,声音拉得长长的,透着讥讽之意。

赫舍里氏老太太满是皱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微微昂起脖颈,道:“老身不只是贵妃的额娘,更是孝懿皇后之母!”

一个皇后女儿,一个贵妃女儿,的确够自傲的了。只是,苏帘眼角一扬,吃吃笑道:“孝懿皇后之母?只怕是当年的孝懿皇后都不曾倨傲到这种程度!”

赫舍里氏老太太嘴巴也一样不怎么客气:“老身倨傲与否。皇上和贵妃自然挑剔得,但小主你又有何资格挑嘴?!”

“没规矩的奴才!!”出声呵斥的是扎喇芬,她见那赫舍里氏老太太倨傲之态本就不满,如今见那老不死的竟然敢羞辱自己额娘,便怒极之下,便上前训斥。“本公主的额娘,是汗阿玛的嫔妃,且不管位份如何,又岂容你一个老奴出言不逊?!!”

扎喇芬的话,登时叫赫舍里氏老太太脸色恼红。脖子都哽住了,可偏偏便反驳不得。佟贵妃脸上也十分难堪,她忍不住道:“公主!这是本宫的额娘!”

扎喇芬冷笑道:“若非她是贵妃的生母,本公主早就叫人扇她耳光了!!本公主来了,这老奴竟然还大咧咧坐着,连礼都不行,这种没规矩的奴才,怎么?莫非因为她是贵妃之母,便可以骑在主子头上?莫非本公主连说都说不得了?!”

赫舍里氏老太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屁股却依旧死死赖在椅子上,不肯起身见礼。

苏帘见佟贵妃隐约有暴怒之兆,便开口道:“芬儿,不可无礼!”

扎喇芬回头抱怨道:“额娘!”

苏帘语气淡淡道:“这儿可是清漪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你这般大吼大叫的,对贵妃可是失了大礼了。”

苏帘的提醒,叫扎喇芬清醒过来,她连忙朝着佟贵妃行了一礼,笑吟吟道:“佟母妃万福!还请佟母妃赎罪,我的性子素来如此,最是见不得没规矩的奴才,方才说话着实大声了些,惊扰了佟母妃,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扎喇芬一般见识!”

苏帘暗暗一笑,芬儿果然是极聪明的。她若咬着承恩公夫人不像她行礼这点子错处…那么佟贵妃一样可以指摘扎喇芬没有向她行礼。佟贵妃虽然没有正式册封,但是已经与贵妃无异了。扎喇芬将来要封和硕公主,见了妃位以上的嫔妃,都是要见万福礼的,若对方是妃以上,便可安然受了,若是嫔,便要还礼。

佟贵妃虽然憋着火,但却只能笑着吩咐道:“给公主和苏妹妹看座。”

母女俱坐在右侧绣墩上,苏帘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对面岿然不动的赫舍里氏老太太,便道:“听说承恩公夫人腿脚不大好?”

佟贵妃忙抢白道:“是呀,家母有鹤膝风,皇上面前也是免了跪拜大礼的。”

苏帘挑挑眉道:“是吗?看样子当真病的不轻,竟然坐下了,便起不来,故而连简单的‘万福’都行不了了!”

苏帘嗤嗤笑道:“只是——既然腿脚那么不好了,怎么还时常看望贵妃你呢?”

佟贵妃被苏帘挤地脸色通红,声音不悦地道:“苏妹妹莫非对家母的病症心存怀疑?!”

扎喇芬以嬉笑的口吻道:“额娘的意思是说,承恩公夫人当真疼佟母妃这个女儿!只是佟母妃也要多爱惜一下生母,别叫都快残废了的老人家隔三差五便来一趟了!”

“快残废”三字着实叫佟贵妃胸口憋着火,便气冲冲道:“女儿家家要贞静贤淑!五公主还是多学学九公主吧!”

扎喇芬看了一眼坐在承恩公夫人下手位置的九妹,便不悦地道:“大清的公主,学那些汉人的劳什子东西做什么?九妹固然安静娴熟,也是未免性子太好欺负了些,竟然叫一个老奴才坐在自己之上的位置!我看了,都要替九妹窝火了!”

扎喇芬一口一个老奴才,生生叫赫舍里氏老太太脸色都发白了,她怒哼一声道:“公主就算不尊重老身,也该看着老身两个女儿的份上,嘴里客气些!”

碰!!

扎喇芬一巴掌拍在案上,冷声怒喝:“怎么?!莫非佟家的人不是皇家的奴才,还要做皇家的主子不成?!!”

“公主!”佟贵妃惊怒交加,立刻开口打断道,“请不要断章取义!佟家,自然是皇家最忠心的奴才!”——嘴里辩解着,若不禁暗暗叫苦,看样子她真不该顺了母亲的话,请五公主过来!这位公主,可不是其他的公主,五公主打小就是被皇上娇惯着长大,素来性子嚣张,谁的的面子都不给!而她的母亲性子又分外自持,平日来的时候,丰克里宜尔哈都尊敬若祖母一般,她自然不肯向五公主行大礼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扎喇芬冷笑一声,便道:“额娘,咱们走吧!反正佟母妃也不欢迎咱们!”

苏帘起身笑道:“我这个女儿不会说谎,性子又直,又被皇上惯出了这么个娇贵的性子,贵妃可千万不要见怪呀!”

佟贵妃生生逼迫着自己咽下喉咙里的火气,“苏妹妹和公主,都请便吧。”

苏帘带着女儿笑吟吟离去,前脚刚走出清漪殿的殿门,苏帘便听见里头赫舍里氏老太太闷怒的声音:“贵妃!您是贵妃啊!岂能容得一个贱婢和贱婢之女在自己殿中如此嚣张?!”

只听佟贵妃急忙斥道:“额娘,请噤言!!”

里头声音如此之大,芬儿也听得清晰,立刻冷声道:“呸!老刁奴!!”——她故意如此大声,便是也叫里头的人听个清清楚楚。

苏帘却语气淡淡:“与奴才置气,她——还不配!”说完便拉着女儿的手一步步走出清漪殿。

殿内,赫舍里老太太已经面赤红若猪肝色,“我活了一辈子!连皇上都不曾给我这般屈辱受过!”

佟贵妃深深吸一口气:“额娘!且不管乌苏里氏,五公主——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心肝肉啊!!连我都不敢把她怎么样了,您怎么就——”

赫舍里氏老太太却道:“公主又如何?将来还不是我的孙媳妇?哼,谁家的孙媳妇对婆婆这样无理!”

“您闭嘴吧!!”佟贵妃终于忍不住,她生生便打断了自己额娘的话,“皇上只是说会考虑舜安颜罢了!!且不说事儿还没定下,就算定下了,那也是五公主‘出降’,舜安颜‘尚主’!就算真成了婚,那也是娶了个主子回来!您还真以为这是孙媳妇啊!!”

第十九章、玄烨的岳母(下)

赫舍里老太太脖子梗着,依旧不肯认错:“我可是舜哥儿的祖母,孝懿皇后的生母,就算她不把我当成太婆婆敬着,也不该那样一口一个‘老奴才’羞辱于我!”

丰克里宜尔哈这时候开口道:“外祖母消消气,五姐姐就是那样的性子,其实她心眼极好,您将来多多让着她些就是了。”

“凭什么我让她一个小辈?!”赫舍里老太太似乎从九公主身上找回了几分尊严,便愈发摆着架子,“皇上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她凭什么如此放肆?!”

丰克里宜尔哈柔软着清澈的嗓音,半是撒娇地道:“外祖母是汗阿玛的岳母,汗阿玛自然对您尊重着呢。只是五姐姐是汗阿玛的心头肉,疼得不得了。您就算是看在汗阿玛的份儿,别叫汗阿玛为难,咱们别与五姐置气了好吗?”

赫舍里氏老太太其实也不敢去找扎喇芬的麻烦,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她和缓了颜色,拉着九公主的手,笑道:“还是咱们九公主好性子!不知将来谁有这个福气娶了你!”

九公主忙垂下头:“外祖母,人家还小呢!”

赫舍里氏看着九公主那小孩子的面庞,叹息道:“是啊,可惜公主太小了,我的舜哥儿都十八了…”若是九公主再大些,就好了,如此想着,赫舍里氏老太太眼珠子一转,“公主是七岁了吧?正好与岳哥儿同岁呢!”

九公主仰着一张清澈纯真的小脸,眼睛里一阵疑惑:“外祖母说的是三舅舅家那个比我小两个月的表弟岳兴阿吗?”

佟贵妃眯着眼睛看着这个被自己养大的养女,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啊…方才也是她客客气气请额娘居上位的,而乌苏里氏和五公主进来前,母亲原本已经起身站立,也是她劝母亲坐着即可的…

佟贵妃便对自己额娘道:“咱们佟家能尚一位公主已经是极难得的了,皇上不会嫁两位公主到佟家!所以,额娘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一出,赫舍里氏老太太固然面色不佳。九公主的小脸也一下子就苍白了,不可能嫁入佟家,那边只能远嫁蒙古了…

下一刻,九公主袖子中的小手便紧紧攥了起来。脸上却还是那单纯的笑容:“那要恭喜外祖母了,舜安颜表哥娶公主,那可是大大的喜事。”

赫舍里氏老太太一听,顿时板了脸:“这样的孙媳妇,还不如没有…”

九公主立刻笑嘻嘻道:“外祖母别这样说,平日里五姐姐其实性子很好的。只是、只是有一点,我私底下听人说了,五姐姐曾经说过,她将来的驸马不许纳妾,更不许有通房丫头。外祖母。通房丫头是什么呀?”九公主眨了眨眼睛,一副无比好奇的模样。

赫舍里氏老太太气得狠狠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那怎么能行?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能让额附纳妾!!如此妒忌成性,那还得了?通房…不行!原本老爷还说婚前不给舜哥儿安排通房了,绝对不行!要是真等公主进来了。便晚了!我得赶紧给舜哥儿安排几个标志房里丫头!”

“额娘!!”佟贵妃立刻皱着眉头道,“您消停些吧!我跟您说句实话吧!皇上就是看中了舜哥儿没有侍妾没有通房丫头!您要是真自作主张给舜哥儿安排了房里丫头,尚主的事儿,十有*便要黄了!”

赫舍里氏老太太一听,顿时便怂了。她自然是无比盼望自己的大孙子能尚主的,可是要不纳妾、不置通房…那太委屈舜哥儿了!旋即又想着,哼。现在不能安排房里人,且等以后成了婚也不迟!

九公主见赫舍里氏老太太不发作,便笑着道:“五姐姐那样漂亮贵气的人,和舜表哥当真般配极了!要那些什么什么通房做什么,根本就没用嘛!外祖母,您说是吧?”

赫舍里氏老太太冷冷一哼。不置一词。

九公主又道:“只不过,不纳妾——五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呢?男人不都是要纳妾的吗?怎么偏生五姐姐不许舜表哥纳妾呀?好生奇怪!”

“丰克里!”佟贵妃眯着眼睛道,“这种事情,不是女儿家家可以随便议论的。”

九公主一听,连忙讪讪笑了。不敢多说什么。

赫舍里氏老太太这时候开口道:“贵妃也别对公主太严厉了,咱们九公主是顶顶好的,比那五公主不知要强多少倍!”说着,却又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公主,却要嫁去…哎!”

九公主小脸上又白了三分,却继续佯装单纯,朝着赫舍里老太太撒娇道:“外祖母,您刚才说无要嫁去哪儿呀?人家才不要嫁人呢!丰克里要永远陪着额娘和祖母!就算、就算嫁人,也要嫁到外祖母家!”

赫舍里氏老太太继续唉声叹息:“我自然是盼着你能来佟家的,可是——这种事儿,哪里是我说了算的?”

“外祖母说了肯定算的!”九公主赖在赫舍里氏老太太身上撒娇,“外祖母不是说,汗阿玛也敬重着您吗?您说话,汗阿玛肯定会听的!”

“丰克里,不许胡说!”佟贵妃立刻喝斥道,若是母亲真的为她去皇上跟前求,哪里能落得好?!

赫舍里氏老太太也不是太愚笨的人,也叹息着道:“皇上的心思哪里是我能左右的?”——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九公主玉牒上的生母是个遭了皇上厌弃的汉军旗答应袁氏,而六公主玉牒上的生母却是永和宫德妃!身份差距太大了,而且更要紧的是,五公主深得皇上喜爱,若是娶了她,舜哥儿将来的仕途必然扶摇直上,而九公主…根本就不得皇上喜爱,娶了,也只是徒添几分尊荣罢了!

赫舍里氏老太太心里的账算得清晰着呢!若是能叫两位公主都嫁入佟家,固然是最好的,若不能…她也宁可选择和自己不对头的五公主!本质上,佟母赫舍里氏就是个利益至上的老太太!

“额娘。我要去春晖殿!”走到回澹宁殿的半路上,扎喇芬便忍不住肚子里的火气了。

苏帘坐在肩舆上,轻笑道:“没那个必要。”

“额娘!!那个老刁奴实在是太过分了!”扎喇芬气呼呼道。

苏帘笑眯眯道:“我说没必要,并非是放过她。而是——你就算不去告状。你汗阿玛也会晓得。”——玄烨在佟贵妃殿中,也是有眼线的。

扎喇芬一听,愣了一会,顿时笑开了颜:“这下可好了!让汗阿玛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老刁奴!哼!”

苏帘微微摇头:“承恩公夫人辈分摆在那儿,皇上不会把她怎么样的,顶多也就是训斥两句。”

扎喇芬听了,顿时撅起了嘴巴:“便宜那老刁奴了!舜安颜那个人性子挺好的,怎么他的祖母竟然是这种人!”

“嗯?”苏帘声音微微上扬,“舜安颜,你见过他了?!”

“额…”扎喇芬讪讪笑了。“那个,额娘,我就是…在汗阿玛哪儿见过两回罢了。”说着,不由地两颊泛起红晕,“额娘。舜安颜是舜安颜,他祖母是他祖母,您不能把赫舍里氏的过错记在他头上。”

苏帘听得皱起了眉头,肯定是玄烨私底下牵媒拉线,叫芬儿见了舜安颜,苏帘一早知道这个舜安颜长相不俗,芬儿又是豆蔻初开。若是他性子温润、礼数周全些,便很容易取得芬儿好感。如此想着,苏帘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二话不说拉着芬儿便进了内殿中,先斥退了左右伺候的宫人,便按着扎喇芬的肩膀道:“芬儿,婚姻大事。可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额娘,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扎喇芬清润的眸子,直直看着苏帘。

苏帘拧着眉头:“你若是下嫁给舜安颜,承恩公夫人那么刁钻的性子。你受得了吗?”

扎喇芬配撇嘴,一副不以为意:“哪有什么?我是‘下嫁’,又不用去伺候她,到时候,女儿免了她每日请安磕头,自然便不会碰面!”

“若真成了一家人,又岂会不碰面?!”苏帘一针见血地道。

扎喇芬凝着眉头想了想,道:“女儿将来是要住在公主府的,女儿若是不想见她,莫非她还敢擅闯公主府不成?而且,我的性子,额娘您还不知道吗?您还怕我被她欺负不成?”

苏帘道:“我自然不担心这个!可是你和承恩公夫人有了矛盾,到时候舜安颜夹在中间,他应该偏向谁呢?”

扎喇芬毫不犹豫地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偏——”只是话未说完,扎喇芬便闭上了嘴巴,然后低下了头。

苏帘叹息道:“而且你今天骂了承恩公夫人是狗奴才,若是这种话传进了舜安颜耳朵里,他心里又会怎么想呢?”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扎喇芬小声道。

苏帘抚着女儿额前斜斜的刘海儿,轻声道:“那你现在想想看,你想想承恩公夫人性子,你日后与舜安颜成了婚,她会对你恭恭敬敬,不给你添堵吗?”

扎喇芬摇了摇头。

苏帘又问道:“那你能忍受她的添堵,不与她起争执吗?”

扎喇芬深思一会儿,气鼓了脸颊,再度摇头。

苏帘最后问道:“那你觉得,你和舜安颜合适吗?他合适做你的驸马吗?你合适做他的妻子吗?”

扎喇芬一双眸子顿时蒙上了一层水汽,娇软的声音带着哽咽道:“额娘,他、他人真得挺好的——哪儿都好,要是错过了,女儿害怕,便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苏帘心中暗恼,这个臭小子,才偷偷见了几回面儿,居然就把老娘闺女的心给勾走了!苏帘狠狠磨了磨牙齿,你丫等着,叫老娘瞧见了,一定削死他!!

苏帘耐着性子道:“你还是想嫁给舜安颜?你愿意接受承恩公夫人那样一个太婆婆?!”

“我、我不愿意!”扎喇芬咬牙逼回了眼眶里的泪水,“可是、可是舜安颜他没有做错什么呀!”

你妹的!!!你丫的钻够了牛角尖了没?!!

第二十章、九公主的心计

正在苏帘气闷不知如何打消女儿想要嫁给舜安颜的意图的时候,四禧打帘子进来禀报道:“娘娘、公主,九公主求见。”

苏帘不客气地问:“她来做什么?”九公主的生母袁贵人,算是被她间接给整死的,九公主的养母佟贵妃,和她刚刚嘴上干了一架,她这个做女儿的来做什么?!

四禧回话道:“九公主说,有关于佟家大公子的事儿想告知咱们公主。”

佟家大公子,自然就是指舜安颜,看着扎喇芬那副抻着脖子,无比挠心的样子,苏帘便气不打一处来,便气闷地道:“请九公主进来吧!”

九公主顶着一头热汗,娇嫩小脸焦急之色便匆匆进了殿中,她匆忙向苏帘见了礼,道:“苏母妃、五姐姐,不好了!承恩公夫人一气之下,便说要给舜表哥塞几个房里人呢!”

“什么?!”苏帘未曾发话,扎喇芬便气不打一处来,她霍然冲上来,一把捉住九公主的手腕,“那个老刁奴当真是这么说的?!”

九公主连忙点头:“我就在旁边,听得真真的!承恩公夫人她当真是生气了,五姐姐,你快去给她老人家认个错,或许她就不会给舜表哥安置房里人了。”

“要我给个奴才认错,休想!!”扎喇芬气得眼睛发红,牙齿狠狠磨了二下。

“可是、可是——”九公主一副急得都要哭了的样子,“可是五姐姐,你不是跟我说,要找个没用通房、又不纳妾的人做驸马吗?”

扎喇芬咬牙,狠狠道:“没错!!要是他纳了通房,就休想做我的驸马!!”

“可是、可是…”九公主可是了半天,却没说出个什么来。

苏帘眼睛尖,九公主虽然是一副急得欲哭的样子,但是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了…苏帘暗暗心惊。九公主她才七岁呀!!竟然便有如此演技和心机了…

九公主,玄烨的意思,应该是要把她嫁去蒙古的。她为此而筹谋算计,也并不为过。可是算计到了自己女儿头顶上,苏帘如何能不生恼火?只是她却选择缄默不言——九公主在算计自己的女儿,但是却阴差阳错达成了她的目的。苏帘不希望扎喇芬嫁给舜安颜,九公主的目的也应该在此。

苏帘暗暗思忖着…佟家不可能尚二主,若是扎喇芬嫁给了舜安颜,丰克里宜尔哈便没有机会嫁入佟家了。舜安颜自然不是九公主的目的,可佟家的孙子…光嫡出的便有好几个呢,应该会有与她年纪相若的。

而承恩公夫人虽然嚣张,但应该还不至于那么愚蠢,玄烨是以不纳妾不设通房为基本条件来暗中挑选女婿的。这点佟贵妃不可能看不出来,更不可能不提醒承恩公夫人。那么老刁婆,苏帘不信她有这般骨气能破坏孙子尚主的光明前途!

只是这点,苏帘不会挑破。以那老刁婆的刁钻,固然婚前不敢给孙子置通房。可是婚后呢?大清可是没有不许额附纳妾的规矩,更遑论是通房丫头、房里人了。她是舜安颜的祖母,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有绝对的权威和话语权!

因此,这样的人家,何苦嫁了去?黄了最好!!

终于能黄了这门近亲结婚,故而苏帘的心情是极好的,看向九公主这个满腹小算计的小丫头。便也顺眼多了,于是笑眯眯道:“九公主难得来我这儿一回,又正值饭点儿,便留下来用一些吧。”

苏帘愈是亲和,九公主愈发存了小心,她忙万福道:“此次是瞒着额娘偷偷从清漪殿出来的。只为告知五姐姐消息,因此着实不敢多做逗留,还请苏母妃赎罪。”

叫四禧亲自送走了九公主,回头看着自己那气闷鼓鼓的女儿,便安慰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犯得着生气吗?”

“额娘!”扎喇芬气得跺了跺脚,“如今只是承恩公夫人想给舜安颜安排通房丫头罢了,又不是他已经受用了!且冷眼看着吧,这会儿下结论还早了些!”

苏帘追问道:“若他收了呢?”

扎喇芬冷哼一声:“若真收用了,便叫他守着她们过日子吧!与我再不相干!”

苏帘暗暗点头,芬儿虽然执拗些,却还是用坚守的底线的。只是如此一来,一时半会芬儿和舜安颜之间,倒是黄不成了。舜安颜既然有心尚主,便不会在这关键的时刻起了花花心思,反而叫苏帘这个一心寻思着拆散鸳鸯的丈母娘有些没辙了。

晚膳摆在正殿,玄烨正点过来,陪在侧的还有苏帘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大儿子胤祚分府出去,过了宫门落钥的时辰自然是不能进来的,小儿子胤祥住在西园,读书骑射,只每日晨起来请安并在此用早膳罢了。

玄烨最爱吃的是碧粳米粥,熬得浓稠盈碧,清香怡人,配鸡丝银耳、桂花鱼条、莲蓬豆腐等几道清淡的凉热小菜,胃口似乎不错,还顺嘴吃了一碟奶皮饼和几个金丝烧麦。

搁下象牙箸,擦了嘴,便道:“怎么今儿都格外安静?”

小羊羊俏声滴滴道:“额娘说,姐姐失恋了,不许惹她。”又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阿玛,什么是‘失恋’呀?”

玄烨顿时疑惑得紧:“什么‘失脸’?是丢脸了吗?”

“噗——”一口胭脂米生生从喉咙里喷了出来,她差点忘了,这个时代可没有“失恋”这个词汇,加之小羊羊鹦鹉学舌,发音也不是太准,玄烨因在清漪殿有眼线,便联想到是在哪儿吃了一通不痛快,丢了脸面的缘故。

胭脂米,产自玉田,是一种芬香馥郁,色若莲瓣的红米,十分软糯爽口,那粘性也是极好的,故而一粒粒粘在玄烨那才刚刚擦干净了的脸上,一颗又一颗,就像点点红痣,尤其是那嘴上的两撇小胡子上也沾了数粒…

苏帘大囧,忙拿着帕子便往他脸上抹,一边急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芬儿和小羊羊姊妹俩互相对视一眼,旋即同时爆出哄笑之声,她们何曾见过平日里威严高大上阿玛这般狼狈模样?自然乐得开怀。

碰!玄烨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饭桌上,呵斥道:“成什么体统?!哪有点大清公主的端庄?!嗯?!”

这话若是在平日,姐妹俩早就肃身聆听训诫了,可是被苏帘的帕子一抹一擦,那一粒粒的胭脂米全都被揉开了,一张脸上满是黏糊糊的红色,就像是做了面膜似的,红通通连成一片。在姊妹俩看在眼中,虽然都紧紧闭着嘴巴,脸上却已经笑得要抽筋了,眼里也笑得要飙出泪花来了。

玄烨呵斥玩了,才感觉到自己脸上黏糊糊紧着皮肤,登时觉得君王的颜面丢尽,立刻便呵斥道:“吃饱了就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