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点头,满是愧疚地道:“儿子又让您操心了。”

苏帘揉着太阳穴,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既有此心,就好好安抚你的福晋妻妾们!哼,如今你才一妻二妾,就这般叫我不省心,日后——只怕还有得我继续烦恼呢!”

又被苏帘训斥了一通,胤祚顿觉大没面子,可是偏偏又反驳不得,生生被指着鼻子训了小半个时辰。

苏帘训地口干了,方才打发这兔崽子走人,临走还嘱咐道:“你四嫂怀孕了,替我送些温补的药材去!”——把儿子当成跑腿儿,苏帘已经成了习惯。

四福晋是前不久才诊出有孕的,她也算是有福之人了。前头李格格和宋格格都生育过,可全都是小格格。苏帘猜想着,如无意外这便是历史上哪个早夭的四四嫡长子弘晖了,不禁便多上了几分心。

四福晋胎相稳固之后。便来畅春园拜谢了,她与四阿哥成婚多年,难得一朝有孕,现在微微丰润的面盘上尽是满足之色,此来更是满眼都是感激,行了大礼方才道:“母妃给儿媳的方子,果然极为灵验。儿媳吃了不过数月,便怀上了!还有五弟妹,月事已经迟了五六日了,太医也说很有可能是有孕了。五弟妹十分欢喜,还托儿媳向您叩谢呢。”

苏帘听得,暗暗怀疑,那个鹿茸白薇丸竟然真的如此有效??要不然怎么四福晋五福晋接连都怀上了?

正与四福晋絮叨着家常,弘晗小胖纸歪歪斜斜便圆润滚滚地进来了。一头扑在苏帘大腿上,“玛啊玛——嬷!弟弟、弟弟,尿尿!羞羞!”

“额,弘暄尿了?”小胖纸现在还只会蹦字,说不出齐整的话,只不过意思已经能表达个差不离了。不由笑着戳着小胖纸肉肉的腮帮子:“你前儿不是也尿床了吗?”

小孩子未发育完全,尿床也不是他们自愿的。弘晗虽然一岁半多了。可也照样经常尿床。

小胖纸一听,立刻低头,用自己胖胖的满是窝窝的小手捂着自己的胖脸。

这个动作苏帘明白,那是害羞了。

四福晋看得心头暖暖的,不禁艳羡六弟的侧福晋阿克占氏,三年生俩。当真是有福气的人呐!便微笑款款道:“六弟的大阿哥,瞧着十分早慧呢。”

苏帘抚摸着小胖纸乌黑软软铺了一头的头发,笑道:“一个便淘气得很,如今有两个就更闹腾了——我只盼着西林觉罗氏身子早早好起来,也能叫阿克占氏松下手专心照顾两个孩子。”

四福晋听得微微叹息:“母妃一直都极疼惜六弟妹。”——只可惜。好不容易怀上了,自己不当心,又给小产掉了。想到六弟妹的不幸,四福晋便愈发小心着自己的肚子了。

苏帘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自己儿媳妇的话题,转而问道:“宫里选秀是不是差不多快了结了?”

四福晋点头道:“如今正在殿选,满军旗昨儿刚刚选看毕。”说完,心中微微苦涩,“德母妃,才刚刚给我们爷赐了两位格格。”

苏帘一愣:“又赐了两个?”——她记得三年前的时候,德妃便给四阿哥后院塞了俩秀女。

四福晋脸上笑容苦涩:“是。儿媳怀着身子,不能伺候爷,是德母妃体恤,所以赐了两个年轻的妹妹。一个汪氏,另一位妹妹…还是德母妃娘家人,姓乌雅氏。”

苏帘记得,乌雅氏的确有一支是旗人,自然是能够参选的,不过好像官位比较低,居然能通过前二轮,直达殿选,可见是德妃使了不少力气。苏帘不禁听同情四福晋的,便道:“乌雅家虽然有在旗的一支,可不过是小官宦人家罢了。”

四福晋点头道了一声“是”,心中却微微遗憾。她提及此事,不过似乎盼着苏母妃能插手些许。这些年,虽然爷觉得苏母妃是他生母,只不过四福晋旁观者清,心中反而更加明了。只是,越明了,越觉得遗憾。苏母妃的性子,是不爱给儿子塞侍妾的人,更看重正室,若她真是爷的生母便好了。

四福晋心头一转,便微笑道:“儿媳听说,当年在旗的乌雅家曾经想母妃的娘家提亲过呢。”

苏帘点头道:“的确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娘家觉得不大合适,便不了了之了。”

“是,的确是大不合适!”四福晋话是徐徐说出的,语气却难掩鄙夷之色,她忙道:“不是儿媳心怀妒忌,而是乌雅家的家风的确不是上佳。”

四福晋这些年也算是摸到了苏帘的几分性子,故而有些话也渐渐说得直接一些,纵然是忌讳的话,也不怎么藏着掖着了。因为她晓得,苏母妃的秉性,不是会对人嚼舌根的。

四福晋说乌雅家的家风不是上佳…着实太客气了些,苏帘抿嘴笑道:“家风不好也无妨,左右只是妾侍,最坏的结果也就只是四阿哥冷着她一辈子罢了。德妃都不介意娘家侄女的终身幸福,你又何必上心呢?倒是不值得许多呢。”

这个乌雅氏的格格,听说是有几分姿色的,性子如何,苏帘不晓得,只是她揣度着,四阿哥是不会喜欢德妃那样怀着浓重监视目的塞进来的女人。若她安分,或许将来的日子会好过些,若是不安分…无须四福晋教训,四阿哥便会叫她尝尝冷宫般的滋味。

四福晋点头道:“是,母妃您说得极是。”两位格格下个月便要进门儿了,爷的确不见丝毫喜色。比起这两个粉嫩的新人,更加她忧心的是李氏…

四福晋小心地抬头看了看苏母妃,不禁心头松一口气,幸而苏母妃并不照拂李氏,就连小格格的周岁礼,也只是按照皇子庶女的规格来送的。只是她一怀孕,爷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是宿在李氏房中,叫她难免心中酸涩些。

转而,四福晋又想了想六弟妹…虽然她上头没有婆婆刁难,也有个得宠有生了两个阿哥的侧福晋,只怕日子会比她更难过几分呢。四福晋低头看着自己发福了的腰间,她只盼着能一举得子,便心满意足了。如此想着,信手拈了一枚珐琅葵口盘中的乌梅,放在口中,咀嚼着那酸酸下口的味道。

苏帘看着四福晋喜酸的样子,便道:“看样子,你这一胎是个阿哥。”

四福晋含羞一笑:“承母妃吉言,若能得子,儿媳别别无所求了。”

苏帘呵呵一笑,对怀中腻歪的小胖纸道:“弘晗,这是你四伯母。”

弘晗小胖纸扭头看着端庄微笑的四福晋,嘟嘟小嘴儿,疑惑地歪着脑袋:“四、四啊母?”

苏帘忙纠正道:“是四伯母。”

弘晗鹦鹉学舌道:“四、八——母!”

“是四‘伯’母。”苏帘忙咬重了那个最难发音的“伯”字,再度纠正道。

“四——伯——母!”

四福晋听着那软糯清晰的小声音,不禁母性大发,连连赞叹道:“大阿哥可真乖巧!母妃果然是最有福气的人!”一边夸赞是,她连忙接下腰间的一枚蓝田玉平安如意佩,给这小侄儿作玩耍之物。

小孩子虽然不识得玉佩质地,但看着玉佩下缀着的通红的吉祥结子和鹅黄的穗子——那样鲜亮漂亮的东西,顿时欢喜地裂开了小嘴儿,便一屁股坐在猩红地毯上玩了起来。

怀孕的女人大概都是这样母性洋溢吧,四福晋瞧着弘晗,几乎都移不开眼睛,乳母抱着弘暄过来请安的时候,四福晋还亲自抱了抱这暄软的包子。弘暄才三个月大,白白胖胖,迷迷糊糊尚且在睡觉,那握着小拳头的模样,着实可人。若非四福晋碍于端庄仪态,只怕都要亲上二口了。

抱着可疼了老一会儿,四福晋给了弘暄包子一个金镶玉的璎珞,亲自戴着小包子的脖子上,这才心满意足告辞离去了。

第二十五章 选定额额附

康熙三十六年选秀结束,玄烨还是给胤祚赐了两个格格,因为秋佳氏怀孕了。苏帘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毕竟自从秋佳氏进胤祚后院儿以来,一直都极不得宠。大约也是因为西林觉罗氏养病,阿克占氏又昏头黑地管家,如此竟然便宜了秋佳氏,叫她一举怀上了。

苏帘还特意遣了一位驻行宫的章太医去诊脉,秋佳氏身子骨健康,胎相也稳固。胤祚的几个妻妾中,也就这个秋佳氏年纪略大,今年她似乎已经二十岁了,的确是适合怀孕的年纪。如此,苏帘也就放心了。

玄烨赏赐的两个格格,一个是七品赞礼郎的女儿,虽然父亲官职低,却是著姓大族喜塔腊氏旁支的格格;另一个是个正四品直隶参议道的女儿,郭氏,是汉姓的郭氏,不是郭络罗氏的简称。

这番塞人,苏帘实在阻拦不了。因为玄烨的借口太充分了,嫡福晋病卧在床,秋佳氏怀孕,便只剩下阿克占氏了,总不能叫她一人专宠吧?

这回选秀,基本每个成年阿哥都被塞了人,另外七阿哥、八阿哥分别被指婚,九至十二分别被赏赐了格格,哦——差一点她的小虎子也要被塞上俩格格。因为苏帘强烈反对,才没叫小虎子他爹得逞。

小虎子,虚岁才十二啊!!十二岁的娃娃,居然就要有侍妾了?开毛玩笑?!!他那个性子,比起不着调的胤祚,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故而苏帘坚决要求叫他再等三年!!

因为这事儿,小虎子还老大不乐意呢,夏日避暑来畅春园,头一天就跑来她跟前抱怨:“额娘。我也想要个漂亮格格!”

啪!!

苏帘二话没说,立刻给他那锃亮的脑门子上来了一记。

小虎子疼得“嗷嗷”直叫,泪眼汪汪地道:“额娘。你干嘛打我?十二哥都有三个格格了,凭什么我一个都没有啊?”

“你知道格格做什么用的吗?!!”苏帘气得肝疼。

小虎子昂着脖子。一脸我什么都明白的表情,干脆地道:“暖床呗!!”

“暖你个头!!”苏帘气冲冲喷了儿子一脸唾沫星子。

小虎子撅着嘴巴道:“凭什么我不能有暖床的格格?哥哥们晚上睡觉都能抱着个香香软软的,凭什么我没有啊?”

好吧,小虎子还没遗精,不通人事,却已经羡慕前头哥哥们都有漂亮娇滴滴的美人儿了。就像是别人都得了二身漂亮衣服,他却没有的心态是一样的。

“小屁孩,要什么格格?!下回选秀再说吧!!”苏帘气哼哼道。

小虎子一听。顿时气鼓鼓了腮帮子,便指着一个端茶上来的二等宫女道:“额娘,我要她。她长得就挺漂亮的!给我做格格吧!”

话一出口,那宫女手上一抖,茶盏差点摔在地上,登时白皙的俏脸便红透了,她急忙跪了下来,半是羞涩,半是惶恐之色。

苏帘顿时气得胃疼了,要不是顾忌着外人在。她肯定狠狠揣这兔崽子一脚了,当即便拍着桌子道:“给我滚!读书去!!”

小虎子愤愤跺了跺脚,“额娘偏心!你还给六哥选了一个宫女做格格呢!凭什么不给我呀!”

这个兔崽子。苏帘狠狠磨了磨牙齿:“你六哥是成了亲的人了,等你成亲了,我也给你挑一个格格!”——老娘一定要给你挑一个长得比芙蓉姐姐、小月月都要丑十倍的宫女给你做格格!!!苏帘心中怒嚎。

小虎子这才消停了几分的样子,他道:“额娘要说话要算话!”说完,便大踏步走了。

苏帘大口喘了几口气,儿子都是债啊!!

看了一眼尚跪在地上的那惶恐羞涩的丫头…便问道:“你叫什么兰来着?”

那俏丫头忙羞怯地开口:“回娘娘话,奴才姓徐氏,叫槿兰,名儿是禧姑姑取的。”

这些二三等的小丫头。打早便交给四禧给螺玳管着了。内务府选上来的人,自然都是周正的。其中也不乏俏丽的。只不过都不大识字,故而新进来的人多半都没有像样的名字。给她们取名的自然也是四禧和螺玳的任务之一。

这个害羞了的俏丫头徐槿兰…貌似已经被她儿子给预定了…额,这也是个大问题呀!小虎子那个人,虽然今儿不过随手一指,可他素来是好记性又较真儿的,想到此,苏帘又头疼了起来。

玄烨消息素来是灵通无比,当晚过来的时候头一句便问:“胤祥瞧上你身边的宫女了?”

苏帘一脸郁闷之色:“可不是吗?你说他这个小色狼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呀!!”说着这话,便直直盯着小色狼他爹狠狠瞅着。

玄烨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回选秀,太后又给他留了俩漂亮的小嫔妃…苏苏,这又是逮着机会大发醋意了,便忙打哈哈道:“胤祥也十二了,你替他调、教几个丫头也成!”

苏帘撇撇嘴:“他还是个孩子呢!”——要毛侍妾格格?做你春秋大梦吧!!

正在此时,梁九功传话进来道:“皇上,承恩公夫人今儿下午,殁了!”

玄烨一愣,忙问:“哪个承恩公夫人?”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回话道:“是佟国舅之妻赫舍里夫人。”

佟家的赫舍里老太太挂掉了?苏帘眨了眨眼,忙问:“怎么死…额——”看到玄烨不悦的目光,苏帘连忙改口:“怎么突然就殁了?”

梁九功恭恭敬敬道:“今早承恩公夫人出府门的时候,一脚踩空了脚踏,摔了一脚,便没再醒过来。”

苏帘暗道,死得真够痛快的。心想,这老太太也挺有福气的,死的时候也没遭罪,痛痛快快就走了。苏帘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老太太的闺女小佟佳氏估计要哭死了。不过还好,今年小佟佳氏没来畅春园行宫,哭也苦不到她面前。

玄烨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命老四去治丧吧。再有,佟妃…朕特许她素服百日。”

“特许”二字说得很对,因为小佟佳氏现在是皇家的嫔妃,按照身份,如无玄烨恩赐准允,是不能给佟家老太太服丧的。而四阿哥去治丧也比较合适,因为她是老太太长女孝懿皇后的养子。

苏帘看了看玄烨脸色,只略沉顿了一会儿,却不见有多少哀伤,便问:“这可是你丈母娘呀。”

丈母娘这样粗俗的称呼,叫玄烨皱了皱眉头,他挥手斥退了内殿伺候人的,便坦言道:“赫舍里氏没了也正好,反正你和芬儿都不喜欢。等舜安颜守孝一年后,芬儿就十六了,成婚也正合适。”

“非得是舜安颜吗?”苏帘气恼地问道。

玄烨也很不理解苏帘一直以来的反对,便道:“你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他?嗯?”

“我…”苏帘气鼓鼓了腮帮子,以前还有赫舍里氏老太太做借口,现在这老太太挂了,还特么真不是时候!!根据玄烨的仔细调查,这个舜安颜还真什么缺点也无,不花心不好色,持身方正,办事认真,学问好,骑射过人,长得也英俊,侍父母也十分孝顺,可再完美,也改变不了他与芬儿是三代以内近亲的事实啊!!

玄烨又道:“何况芬儿也十分中意!你莫非还想着棒打鸳鸯不成?”

苏帘讷讷无言,闺女越中意,就越叫她这个当娘的嫉妒那个要娶她闺女的小子!!大概世间的岳母,在女儿婚前,对女婿都是持挑剔的态度吧。苏帘是俗人,因此并不能免俗,反而挑剔得更厉害些呢。

玄烨叹气道:“不是朕向着母家,而是舜安颜着实难得!而且,因为朕私底下暗示过,是以舜安颜的婚事才一直拖到现在!否则他早该成亲了!哪能等到如今都二十岁了?再等守孝完,就二十一了,要是朕反悔,着实说不过去!!”

“好吧好吧!”苏帘闷闷道,唯一不像样的佟家老太太已经殁了,她还有什么借口反对呢?而且经得住玄烨暗卫屡次三番调查的人,必然人品才学都十分出挑,不怪芬儿看中,是他的确经得起挑剔。

苏帘如今也只能自我安慰了,反正芬儿是公主,就算嫁去佟家,也不会受欺负。舜安颜虽然是她姑舅表哥,却只是表舅舅家表哥罢了,更远了一辈儿,将来生孩子,应该也不会有遗传上的大碍。

如此,舜安颜便是准额附了,只等她为祖母赫舍里氏守孝一年之后,玄烨大约就会指婚了。舜安颜是丧祖母,是齐縗,为五服中第二等,仅次于为父母守孝。

玄烨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笑呵呵道:“舜安颜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还会不清楚他的为人?又是朕的母家,将来必然会善待芬儿,苏苏,你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

苏帘叹息着笑了笑:“芬儿喜欢就好。”

玄烨颔首,“如此,朕便下旨叫工部和内务府筹备修建公主府了。”玄烨心情愉悦,又问道:“咱们的女儿也长大了…唔——该选取个什么封号好呢?”

慢慢思忖了半晌,玄烨最终拍案道:“就温宪吧,咱们的女儿温柔聪敏,这个封号最合适了!”

苏帘嘴角抽搐,聪敏还面前当得,可温柔…她哪儿温柔了?!

第二十六十章 陪嫁嬷嬷

大清的公主,一般都是指婚指婚才正式册封的,前头的四位公主都是如此,可芬儿的册封却略早了些。不过许多人也心知肚明,这位公主是要下嫁佟家的,只是佟家嫡孙尚在守孝,不便降职赐婚罢了。

芬儿只是和硕公主,这也是规矩所致。只有皇后嫡出的公主,才能册封固伦公主,其余都是和硕公主。前头的四位公主都是如此,包括曾经养育在元后膝下的大公主,一样也只册封和和硕纯禧公主。

其实和硕还是固伦,倒无妨。不是玄烨舍不得固伦公主的册封,而是若因此违背了祖制,对芬儿而言,并不见得是好事。而且和硕公主也是公主,莫非佟家便敢怠慢了不成?

虽未赐婚,但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苏帘已经吩咐了螺玳整理一下她的私房,准备给芬儿罗列些嫁妆,故而这几日扎喇芬都是羞涩少言的模样。身子见好大半的儿媳妇西林觉罗氏也来帮忙,不得不说,西林觉罗氏的确颇精通几分。

“额娘,选这对掐丝珐琅石榴盆景更好些,石榴寓意多子。这屏风,选剔红的,比嵌螺钿的更喜庆些…”

苏帘连忙一一叫螺玳记下,又道:“我打算加几尊佛菩萨像,你帮着斟酌一下,菩萨固然是送子观音最好,而佛像是释迦摩尼的好,还是地藏王的好?”

西林觉罗氏笑道:“儿媳觉得还是释迦摩尼像好,最好是赤金的,地藏王也好,只不过地藏王菩萨管着阴间,有些不大合宜呢。”

苏帘听着点头,头一次嫁女儿。虽然预备了那么多东西,一时半会还真不懂得什么添在明单上好呢,西林觉罗氏是正式经历过皇家大婚的。也算是过来人了。

苏帘又问:“那朝珠呢?珊瑚朝珠喜庆,琥珀朝珠光鲜。我那儿还有两串东珠朝珠,你瞧着,添上也好?”话刚问出口,苏帘却发现西林觉罗氏微微便了颜色,人都怔住了。

苏帘疑惑极了,便问:“怎么了?东珠朝珠不好吗?”

西林觉罗氏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额娘,还是换南珠的吧。”

苏帘“哦”了一声。道:“南珠的确更圆润硕大些,只不过满人的习俗,不是东珠最尊贵吗?”

西林觉罗氏仔细看了看苏帘的神色,见苏帘似乎真的不晓得内情,便小声儿道:“额娘,东珠的确最尊贵。可是本朝祖制,东珠朝珠除了皇上、皇后、太后,便只有太子可以佩戴,所以——”

苏帘一愣,竟然还有这么个规矩吗?细细一想。也的确是,玄烨上朝的确是带着一串东珠朝珠,太子似乎也带着。可四阿哥还有他的胤祚,便没见佩戴过东珠朝珠。

西林觉罗氏小声儿细问道:“那东珠朝珠,不知额娘是从何而来的?”

苏帘笑道:“是我自己穿的,皇上挑走了二串,剩了二串给我。不过我不大喜欢,便一直放在库房里。原想着芬儿喜欢珍珠,便给她做陪嫁呢,没成想还有这么个忌讳…算了,继续搁在库房里吧。”

西林觉罗氏心中自然惊讶万分。女人中可以佩戴东珠的,除了太后娘娘。便是皇后了,皇上留了两串东珠朝珠给自己婆婆。这等宠爱…可真真是令人侧目啊!

西林觉罗氏存着小心,还是建议道:“额娘,恕儿媳谨慎,这东珠朝珠,您最好不要拿出来佩戴,最好也不要让旁人晓得。”

看着儿媳妇那副谨慎的样子,苏帘也忙应下,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她小心过头了些。东珠朝珠那东西,珠光灿灿,苏帘觉得暴发户气太重了,本就不喜欢。何况她也从来不穿妃位朝服,自然了那朝珠也便成了无用的东西。

其实,因阿克占氏是婆婆选中的人,又如此得宠多子,西林觉罗氏一直心中存着些许怨怼的,曾经一度想着,若非自己婆婆多事,或许六阿哥府中的形势,便不会如此对她不利了。可如今看到皇上对婆婆的看中,那一丝仅有的怨怼也不敢存下去了,便只余下恭敬。

“额娘,儿媳还有一事禀报。”商定好了嫁妆内容,西林觉罗氏便站起来肃身开口道。

苏帘有些不大习惯儿媳妇这样恭敬的样子,稍微清了清嗓子,道:“你说吧。”

西林觉罗氏躬身道:“喜塔腊氏和郭氏进门的日子,钦天监已经则了几个吉日,本月月底,还有十月初九,都是黄道吉日,不知额娘您的意思…”

苏帘“哦”了一声,对于没拦下这两个侍妾,苏帘还是觉得有些对不大住自己儿媳妇的,便微笑道:“你是胤祚的嫡福晋,这种事儿,你说了算就是了。”

西林觉罗氏忙道了一声“是”,便柔声道:“两位妹妹都是品性极好的人儿,儿媳觉得还是尽快进门,为爷延绵子嗣的好。”

苏帘张了张嘴巴,其实她觉得完全不必这么着急,又想着或许西林觉罗氏是打算叫她们早早进门,分些阿克占氏的宠爱,便没说什么,于是道:“你看着办就是了,左右只是纳妾。”生怕她太贤惠,苏帘便道:“到时候操办得简单些就是了,若是因太隆重,使二人分不清嫡庶尊卑便不好了。”

西林觉罗氏自然感受得到苏帘的维护,便忙一福身:“是,儿媳明白了。”

苏帘点点头,伸手拉了西林觉罗氏的手,叫她在自己身旁的绣墩上坐下,“你是胤祚的妻子,我嫡亲的儿媳妇,咱们婆媳就该像母女似的才好,别总那么拘束着。”——西林觉罗氏哪儿都好,就是处处拘束着礼仪,没得叫人看得累得慌。

西林觉罗氏点头,脸色渐渐松缓了几分。

安抚了一下儿媳妇,苏帘又问四禧:“怎么芬儿和吉儿还没回来?”

四禧回话道:“大约是太后许久不见公主,多留着说几句话也是有的。”

苏帘“嗯”了一声,这回太后也跟着玄烨来行宫避暑了,苏帘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必去请安,可是扎喇芬和小羊羊就不行了,她们作为孙女,少不得日日去请安。

正说着两个女儿,姊妹俩便回澹宁殿来了,只不过芬儿似乎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生的嬷嬷,都是深褐宫装,年五十多的模样,一个伴着国字脸,表情十分严肃,另一个长得稍和善些,不过紧紧抿着嘴唇,嘴角透着几分刻薄。

芬儿与小羊羊一同给苏帘见了请安礼,又与嫂子西林觉罗氏互行了平礼问好,芬儿方才沉着脸色介绍道:“额娘,这是寿嬷嬷和成嬷嬷,是皇玛嬷赏赐给女儿的…陪嫁嬷嬷。”

“陪嫁嬷嬷?”苏帘顿时深深皱起了眉头。

寿嬷嬷和成嬷嬷便施施然上前二步,行万福礼道:“奴才给苏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大清的公主都有陪嫁嬷嬷,日后公主出嫁了,她们便负责公主府的一切事宜,苏帘也险些忘了这茬了…只是瞧着这两个不苟言笑的嬷嬷,便知不是好相与之辈,便道:“太后娘娘有心了,只是现在便预备陪嫁嬷嬷,着实早了些。”

那表情严肃的寿嬷嬷开口道:“娘娘此言差矣,前头几位公主正式册封之后,太后娘娘便赐了陪嫁嬷嬷,五公主自然不能晚了去。”

反驳主子的话,这是当奴才的大忌讳,纵然主子的话有所不妥之处,当奴才的也只能委婉地暗示一下。可这位寿嬷嬷——倒是好大的谱儿,如此竟然长辈的口吻,甚至带着训斥的意味。

“寿嬷嬷!”苏帘微微眯了眼睛,“瞧着有些眼熟!”

那寿嬷嬷面上不带有丝毫表情,板着笔挺的身子,说话声颇为铿锵便道:“回娘娘的话!奴才以前伺候过孝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仙逝之后,便去伺候圣母皇太后,如今也有三十余年了。”

伺候过太皇太后的人——哼,好大的来头!!只是伺候过再尊贵的人,莫非便不是奴才了?!想着这二人将来肯定会给芬儿添堵,苏帘心里火大得很,于是道:“两位嬷嬷瞧着年纪都是老资历了,本宫原以为必然都是规矩周全之辈,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尽然!不过,你们好歹是太后赏赐的人,本宫也不好退了回去!这样吧,便叫叶嬷嬷好好教导一下你们规矩再说吧!”

寿嬷嬷和成嬷嬷齐齐变了色,那成嬷嬷更是如被羞辱了一般,声音立刻便扬起了三分:“奴才和寿嬷嬷哪怕是在内宫之中也是老资历,从无人说奴才等规矩不周全。太后娘娘也正是看中奴才的资历和规矩好,才指给五公主做陪嫁嬷嬷的!所以娘娘的吩咐,恕奴才不敢遵从!”

苏帘冷笑:“当奴才的不遵从主子的吩咐!若是在澹宁殿,本宫早就下令直接打死了!若不是看在你们伺候过太后的份儿上,岂容得如此放肆?”苏帘的话,说得疾言厉色,叫一旁侍立的西林觉罗氏暗暗心惊,她原以为自己婆婆性子温和,没成想生气起来,竟有如此威严,连太后赏赐的陪嫁嬷嬷,都丝毫不假颜色。

第上二十七章 教训刁奴(上)

苏帘最看不得那些奴大欺主狗东西,更何况这两个将来极有可能便欺负到了自己女儿头上,苏帘自然讽刺起来毫不留情。

资历深?哼,便是资历太深了,才忘了自己做奴才的本分!!伺候在澹宁殿叶嬷嬷,那才是真正守礼守节的老资历人儿,处处礼仪周全,而从不自恃身份。

想到叶嬷嬷,苏帘便拍案怒斥:“你二人不过是在宫里伺候了三十来年,算什么老资历?本宫身边的叶嬷嬷,是伺候过皇上和孝康章皇后的老人家了,从大清开国前,便在盛京伺候的人了,足足过了一个甲子!竟然还教导不得你们两个小辈儿吗??!!”

此话一出,寿嬷嬷和成嬷嬷双双没了话说,只是那眉眼之间依旧是气愤之色,只不过是反驳不出来罢了。

苏帘冷冷一笑:“不懂规矩的东西!本宫训斥,还不快跪下聆听?!”

二人立刻老脸成了酱红色,却被苏帘的气势逼迫,只得满不情愿地跪了下来。

苏帘接过四禧恭恭敬敬端上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压了压火气,又端身问道:“叶嬷嬷如今可有闲暇?”

叶嬷嬷如今实在是高寿了,苏帘哪里放心继续差遣,自然是早早安排了两个小宫女照顾她饮食起居,如今,她自然是十分有闲暇的。不过四禧明白苏帘的意图,便道:“叶嬷嬷忙着呢,正在教两个宫女规矩,怕是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时间来。”

苏帘淡淡“嗯”了一声,“无妨!反正离出嫁的日子还早着呢!”轻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人,“你们既然是老资历的人儿了,想必会些针线,就暂且去给公主做衣裳吧?权当是磨一磨你们那不懂得‘恭敬顺从’为何物的性子!什么时候磨得叫本宫叫本宫满意了。什么时候再去跟叶嬷嬷学规矩!”

说罢,便不管那二人是什么表情,直接叫了二个太监给押送去了针线房。又对四禧道:“安排几个谨慎的太监好好看着,进了针线房。就不许她们踏出去一步!!”

想也知道,这两个都是性子刁钻了的奴才,挨了苏帘一通训斥,表面上自是不敢多做反驳,事后肯定会去找太后告状。只是——苏帘又岂会给她们机会?既然是赐芬儿的奴才,她这个当额娘的,自然要好好监视着才才成。

寿嬷嬷和成嬷嬷被押走了,芬儿立刻便见了笑容。上来便扑在她怀里撒娇:“额娘!回来一路上,我就够受不得这两个老嬷嬷了。您把她们撵去针线房,真是再好不过了!”

苏帘微微一笑:“你呀,性子不是挺强硬的吗?她们这般不规矩,便直接用公主的身份训斥就是了,怕什么?”

扎喇芬吐了吐舌头:“可她们到底是皇玛嬷赏赐的人呐。”

“太后赏赐的人又如何?”苏帘笑眯眯着,太后看她不顺眼,所以才特意挑了这么两个刺头的吧?不禁心中冷笑,道:“太后赐的人,莫非不是奴才了?哼。既然是奴才,你是个主子,便怎么教训都是可以的!”

扎喇芬听了。立刻信心十足:“额娘,女儿明白了!”

苏帘又微笑道:“不过也得小心着些,我叫人盯着,便是不给她们丝毫机会去太后跟前嚼舌根子。以后去给太后请安,若是太后问起,你便直接说吩咐了她们给你绣衣裳去了!”

扎喇芬眨了眨大眼睛:“皇玛嬷听了不会生气吗?今儿在寿宣春永殿,皇玛嬷可是说了,叫她们教导女儿礼仪规矩的。”

苏帘嗤笑道:“那你就告诉太后,皇上说了。你的规矩早八辈子就学得极好了!”

扎喇芬俏皮地笑了:“汗阿玛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苏帘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太后还敢找皇上对峙不成?退一步说,就算她敢找皇上对峙。你说皇上是向着谁?”——玄烨也只不过是表面上对太后孝顺罢了!

扎喇芬嘻嘻笑了,在苏帘怀里蹭了二下。“女儿懂了,拉大旗作虎皮嘛!”

“对极了!”苏帘在芬儿的小脸上轻轻捏了一把,笑容暖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