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又问:“既然小虎子要守孝三年,那么那个孙玉质怎么办?”孙玉质都十五岁了,三年后便是十八,着实有些耽误了。

玄烨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道:“事情既然定了,便叫她等着就是了!”

“额…好吧。”当皇帝就是这么霸道,那意思好像就是说:你等着我儿子那是应该的!不过对于孙玉质而言,必然宁可等上三年,也不肯黄了这门姻缘的。

玄烨盘坐在昼榻上,深深吐了一口气,道:“苏苏,朕打算给章佳氏一个追封。”

苏帘点头,虽然她觉得给死人追封没啥子意义,不过玄烨想追封,就让他追封好了。

玄烨执着苏帘的手,解释道:“也是朕的疏忽,胤祥也大了,若是玉牒上的生母只是个卑微的庶妃,着实不体面!朕——”玄烨微微沉思,又继续道:“就追封章佳氏为敏妃吧!”

从庶妃一跃成了正三品妃,一下子跳过了n级。章佳氏活着的时候只是个卑微的、需要仰人鼻息生存小小庶妃,死了却有如此荣耀的追封。莫名的,苏帘却替她觉得有些悲凉。她活着的时候,没过过一天尊荣的日子,她唯一的女儿八公主,也从来不得玄烨喜爱。

唯一的幸事,就是八公主有了个妃位的额娘,日后出嫁也会稍稍体面些吧。想到此,苏帘不禁稍稍点头,有追封总比没追封好。

玄烨面露微笑:“既如此,朕便传旨回京。”

“那八公主呢?”苏帘忽的问了这么一句。

“松克里…”玄烨微微沉吟,松克里便是八公主的名讳,全名是松克里宜尔哈,就是兰花的意思,和养育在佟贵妃膝下的九公主丰克里宜尔哈的名字差不离。

苏帘并不深了解这位八公主,只晓得她自幼是养育在宜妃膝下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八公主也有十三岁了。

玄烨略想了一会儿,便道:“本朝的公主出嫁都晚,她的年纪,正好不耽误。”

的确不耽误…抚蒙。苏帘暗暗心道,只是不知这位公主会嫁到哪个部落去…

玄烨追封章佳氏为敏妃的圣旨翌日便拟好了,以六百里快急送回京中,并命贵妃佟佳氏住持敏妃丧仪,宜妃协从。

现在心情最苦闷的莫过于小虎子了,娇美小妾摆在太后宫里,他只能看着,不能吃一口。孙玉质已经服侍在太后的万福殿,原只等着择定了吉日,便迎她去十三阿哥处,可没想到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薨了。

第四十章 不着调阿哥

苏帘这一日去万福殿请安,果然看到了神色郁郁的孙玉质,她穿着一身果绿色宫装,足下登着二寸高的花盆底,正侍立在太后身侧,为太后打着扇子。

太后端坐在剔红雕鸾凤的宝座上,额头皱纹又深了几许,口中不禁喟叹:“怎么偏生如此不巧?”

苏帘也只好做伤心状,“年春章佳氏便病着了,原以为只是小小风寒,没想到却——”说着,不禁摇头,神情很是无奈的样子。

太后看了一眼乖巧的孙玉质,便问苏帘:“那这孩子…”

苏帘便微笑:“若她愿等,便要耽误三年青春了…若不愿,奴才也不勉强。”

孙玉质扇着纳纱团扇的手微微一僵,她急忙伏跪了下来,含泪道:“娘娘,奴才愿意等!”

人家都愿意等着了,苏帘还能咋地?便微微叹了口气,不做他说。

回到漪澜馆中,恰巧她大儿子胤祚又捧着画卷前来,他俊秀的脸上颇有喜悦之色:“额娘,您瞧瞧儿子新作的画儿!”说着便哗啦一声,展开了手中那仅有二尺画卷。

苏帘目光轻轻撇过,只见那宣纸上墨色崭新,才不过刚刚干了的样子,那墨色浓淡深浅过度中,山山水水皆跃然而出,那雾蒙蒙的山岚,犹如半遮面的琵琶女,别有一种看不透的美。

苏帘不禁微微颔首:“笔触又长进了几分!”

胤祚立刻笑得像孩子一样开心,洁白的牙齿都露出来八颗。

苏帘不禁被他的笑容感染,毕竟他才刚满十九周岁而已,方才前世,不过是个才上大学的孩子罢了!

苏帘又问:“这画是在哪儿画的?”——行宫里虽然也多山水,可却没有这般的空淼辽阔。

胤祚笑嘻嘻道:“儿子今儿去西溪了!早就听说哪儿山水明秀。去了一瞧,果然不俗!”如此便打开了话匣子,嘴巴一刻不停地与苏帘说着杭州城外。西溪的美景。

“不过儿子一回来,就听说章佳庶妃。哦不,是敏妃殁了!”胤祚敛了三分笑容,道。

苏帘点点头,“这事儿我也是才晓得的。”

胤祚脸上微微纠结:“那样十三弟的婚事岂不是就——”

苏帘便笑道:“他呀,比你还小孩子气,晚些成婚也好!”

“额娘!”胤祚抱怨地唤了一声,“儿子何时小孩子气了?”

苏帘便指着他手中的西溪山水图,笑道:“每次画出满意的画儿来。便忙不迭地送到我跟前炫耀,还不是小孩子气?”

胤祚一听,立刻面上尴尬了三分,连忙飞快地将画作卷起来,交给苏帘身旁侍立的四禧,又是闷闷不乐了老半晌。

苏帘叫四禧去取煮了白玉奶茶上来,转而随意地与胤祚说着闲话:“我听说,你这几日冷着郭氏了?”

胤祚点头,道:“儿子以前总奇怪额娘为什么不待见郭氏,如今疏远了她。才看清这个女人,她的性子矫揉造作不说,还背地里总爱说人闲话!着实可恶得紧!儿子叫她好好闭门思过了!”

苏帘不禁道:“你以前眼睛只放在她的美貌上头。何曾注意她的性情了?”

胤祚脸上微微一红,讷讷地没了话说。

苏帘轻轻一笑,又问他:“你觉得喜塔腊氏如何?”

胤祚撇撇嘴:“儿子知道额娘喜欢喜塔腊氏,可是她太木讷了,着实无趣!”

苏帘便劝慰道:“难得她是个老实人,你就算不宠爱,也对她好些。”

胤祚忙不迭地点头答允,其实根本没把苏帘的话放在心上。如今他只腻味着新得的薛氏,哪里还记得旧人。便转移话题道道:“儿子去的时候,听说西溪县石梓山上有个极会看面的道士。便好奇顺道去了,没想到是个虚有其表的!满口尽是胡言乱语!”

“哦?”苏帘笑颜懵了。“他说了什么胡言乱语了?”

胤祚哼了哼鼻子道:“那臭道士说说儿子命中子嗣不丰,而且过了二十,便不会再有子息!”

这种话苏帘也是不信的,便一笑置之,道:“你如今已经有了弘晗、弘暄、弘昉三个儿子,你福晋也快要临盆了,怎么都不像是子嗣不丰。只不过——那得要看跟谁比,要是跟你汗阿玛比较,只怕少有人算是子嗣丰盈之辈。故而那些山野之人的胡话,完全不必往心里去。”

胤祚点点头,又笑着道:“昨儿福晋便来信了,说太想稳固,最迟半个月便要生了。”

苏帘笑道:“可惜你是来不及回去看嫡子出生了。”

胤祚倒是不深以为意,嘴上淡淡道:“还指不定是阿哥还是格格呢。儿子已经有了三子,若得一嫡子固然是好,可要是个格格,也稀罕。额娘想必更喜欢孙女一些。”

苏帘呵呵笑了:“你倒是了解我!你十妹性子顽皮得像个男孩子,我还真盼着能有个乖巧伶俐的孙女呢!”

胤祚立刻上杆子讨好地道:“若是儿子添女,一定抱来给额娘膝下承欢!”

苏帘脸上笑容不禁深了三分,若有个软软白白的小格格养在膝下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也得她孙女的生母自己愿意才好。如此想着,却觉得有些远了,孙女还没出生呢!她便如此盼着了!抿唇轻轻一笑,便不再多提。

“你倒是能整日出去顽!我却只能日日闷在行宫里,都快一个月了!”苏帘不禁有些抱怨玄烨了,好不容易来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杭州府,西湖便在眼前,却连着孤山行宫的门都没出过一次。

胤祚也皱着眉头道:“汗阿玛这几日也不知道再忙什么,儿子去请安,他都懒得搭理呢!换了以前,肯定又要考校儿子这个那个了!”如此说着,眼中却带了轻松的笑意。又忙从怀里逃出一个小巧的玩意儿,献宝似的送到苏帘面前。

胤祚笑嘻嘻道:“差点把这个忘了!儿子刚出了杭州城。便看到路边有个木雕小摊子,那老头雕的小人儿栩栩如生,可好看着呢!儿子顺手便买了一个回来!”

那是个还没有成人巴掌大的木雕人偶。是一个撅着屁股的胖娃娃,木料虽然只是寻常的曲水柳。但雕工的确是上佳,胖娃娃两腮肉鼓鼓的,头上绑着总角,小嘴觉着,眼睛眯眯笑着,别提多可人了!这叫苏帘不禁想起了弘晗,便是这样胖乎乎可人。嘴上却嗔怪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呀!那这种小玩意来糊弄我!”

胤祚只嘿嘿笑着:“儿子知道您什么不缺,只是觉得这东西有趣。才买来给您的。”

苏帘顺手却接了过来,道:“得,我收着。等回去给弘晗玩!”

胤祚立刻笑道:“额娘也觉得这小人雕得像弘晗?”

苏帘嗤嗤笑了,面上满是慈爱的笑容。弘晗那孩子在京中,也不知道是否长高了、长胖了,是否还是像以前那样爱吃土豆泥和荔浦芋头…

正是心情愉快的时候,小凌子躬身进来,打千儿禀报道:“娘娘、六爷,十三爷来了。”

苏帘狐疑,脱口而出道:“不是一早才来请过安吗?”

胤祚便笑着插嘴道:“这不是快傍晚了吗?大约是来跟额娘蹭饭吃的!”

苏帘手指拨弄着那木雕小孩儿胖乎乎的脸蛋。笑盈盈道:“快叫他进来吧!”又吩咐四禧道:“再添一盏白玉奶茶来。”

四禧道一声“是”,便福身下去了。

小虎子面色自然是抑郁的,他穿着素青色的软缎褂子。脚踩白底蓝靴,头上戴着一顶暗水纹的松花色瓜皮帽,帽中嵌着一块上好的白玉帽准。毕竟敏妃是他玉牒上的生母,苏帘已经吩咐了,叫他穿得素淡些,好歹面上应应景。小虎子虽然表面上从了,心里却是十分不甘愿的。毕竟他打小也没见过敏妃几次面儿,对于他而言,敏妃这个名义上的生母。只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请了安,小虎子坐在苏帘左手边的花梨木椅子上。四禧已经碰了温热的白玉奶茶送到他面前。温声细语道:“十三爷先喝口奶茶润润口吧。”

小虎子闷着嗓子道:“有劳禧姑姑。”便接过来,大口喝干。四禧如今是苏帘身边的第一人。平日里胤祚和小虎子也都客气着几分,尊称一声“姑姑”。

苏帘又对四禧道:“今晚吩咐膳房,添一个砂锅煨鹿筋…”看了一眼坐着不动弹,也等着留下来蹭吃蹭喝的胤祚,又道:“再添个梅菜扣肉。”

胤祚立刻笑了,他一直都爱吃这样油腻的肉食,口味从小到大便没有变过。看着抑郁的弟弟,便安慰道:“十三弟,想开些吧!”

小虎子愤愤哼道:“凭什么我要给她守孝三年呀!!”

胤祚笑道:“谁叫你玉牒上的生母是敏妃娘娘呢?”

小虎子哼哧了两声,抱怨道:“我又不是她生的!”

胤祚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笑道:“不就是三年吗?一晃就过去了!”

小虎子立刻道:“又不是猴哥要守孝,你说得当然轻松!”

“好了!”苏帘瞪了小虎子一眼,“敏妃也是个可怜人,她人都没了,何苦还死后怨怼她?谁不想长命百岁?老天不留人,又有什么法子?!”

又以训斥的口吻道:“你给我规矩着点!百日之内不许剃头,也不许近女色!”

小虎子气鼓鼓地道:“儿子就算像近女色,也没得近!”——他预定了两个侍妾,一个还在京中畅春园里,一个在太后殿中,都是吃不到嘴里的肥肉!

苏帘哑然,又看了一眼那幸灾乐祸的大儿子,便冷声道:“还有你,也一样!”

胤祚顿时愕然了,“额娘,儿子的记在德妃娘娘名下的…”

“你汗阿玛已经追封章佳氏为妃,你身为皇子阿哥,也是要为庶母守百日孝的!百日之内,不许去侍妾的房中!”苏帘以十分严肃的口吻道。

胤祚顿时恹恹了,如一只被霜打过的茄子。

这下子轮到小虎子幸灾乐祸了…

她这一双儿子啊…都真是有够不着调的!唉!

第四十一章 儿女长成

翌日早晨,苏帘才刚梳洗罢,四禧便进来禀报说,太后宫里的孙姑娘来了。

“孙姑娘…”便是她小儿子未来的侍妾孙玉质了。

四禧笑容弥漫,道:“孙姑娘奉太后之名,来给您送绢花来了。”

苏帘对着铜镜,整了整自己的旗髻,四禧则飞快从剔红牡丹匣子里取出一只掐丝金凤凰步摇插在他左侧乌发间,又捧着东珠耳坠道:“娘娘还是打扮得贵气些吧。”

苏帘不禁发笑,便带上了那对拇指肚一般大的浑圆珍珠耳坠,又换上一身玫瑰红蹙金绣着富贵绿牡丹的旗服,方才出来见孙玉质。

孙玉质今儿穿着合乎规制的碧蓝色彭缎宫装,领口和袖口都绣了连绵的云纹,衬得整个人都格外清秀雅致,她细步上前,恭恭敬敬跪下行了大礼,口道:“娘娘万福金安!”

孙玉质身后还跟着两个捧了盒子的松绿色宫装的宫女,都齐齐伏跪下来。

苏帘道了免礼。孙玉质面带恭敬的笑容,打开被随从宫女捧在手中的圆形大捧盒,里头果然是一支支娇艳拟真的绢花,有桃花、杏花、梨花这样素淡雅致的,也有芍药、牡丹这样富贵大气的。

苏帘顺手拿起一只娇艳的桃花,笑道:“当真栩栩如生,比造办处的还要逼真几分呢。”

孙玉质万福道:“回娘娘话,这是杭州妙芳斋的手艺,是奴才的父亲特意进献到宫中的,太后娘娘见了喜欢,便吩咐奴才送些给您把玩。”

孙文成倒是个会钻营的…苏帘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你父亲有心了。”便吩咐四禧收下,又随口问了孙玉质家中的状况。

孙玉质恭谨地道:“奴才是家中第六女。下面还有四个妹妹…”孙玉质倒是避重就轻,之谈兄弟姊妹,而不提自己是姨娘所出之事。

其实苏帘倒是没嫌弃她是庶出。倒是惊讶于杭州织造孙文成子女之丰盈。三个儿子,十个女儿。如此不成比例…孙玉质不过才十五岁,就如此处事玲珑,可见是打小就历练出来了。

絮絮叨叨说着,小凌子这时候进来禀报道:“娘娘,六爷和十三爷来给您请安了。”

苏帘暗暗一瞥,果然捕捉到了孙玉质妙目中的欣喜之色。怪不得一大早如此殷勤,原来目的在此…

胤祚和小虎子并行进来,照往常打千儿行了礼。苏帘殿中多了一个娇俏女子。两兄弟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小虎子见了孙玉质这样俏丽又目含秋波的佳人,几乎移不开眼睛,立刻便问:“额娘,她是——”

苏帘狠狠瞪他一眼,道:“她是杭州织造孙文成的第六女,闺名叫玉质。”

小虎子顿时眼冒精光。

孙玉质则害羞地垂下头去,盈盈万福:“奴才孙氏给六爷请安,给十三爷请安。”

小虎子忙不迭点头,嘴上不住地道:“免礼免礼。不必多礼,呵呵!”

看着小虎子那副傻眼,苏帘就恨不得踹他一脚。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还是这么一副猪哥样子,太丢人了!!

孙玉质脸颊浮现两片红云,心头亦是灼热,她朝着苏帘一个万福,含笑道:“娘娘,奴才该回去像太后复命了。”

苏帘点头,和气地道:“替本宫像太后请个安。”

“是。”孙玉质盈盈道,神色愈发娇滴滴可人。

孙玉质再度万福。便从一侧退了下去,小虎子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目光一路随着孙玉质的倩影走出殿外。

“咳咳!”苏帘立刻重重咳嗽了两声。

小虎子这才急忙把眼睛正了过来,嘿嘿笑道:“额娘。这个比槿兰漂亮!”

苏帘额头一凸,你妹的,欠揍的小色狼!才这么一丁点,就学会喜新厌旧了?!

胤祚也目光**,笑呵呵道:“十三弟好艳福啊!”

小虎子立刻道:“猴哥,你那个薛氏不比她差!”

“那是!”胤祚立刻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苏帘:凸!

下午,扎喇芬来行宫请安,自然是得先去万福殿给太后磕头,然后才能来她的漪澜馆。芬儿来的时候,还带了大大小小的盒子,总共也七八个,都是紫檀雕如意纹的,里头林林总走放着的都是精美雅致的首饰。

和宫中首饰的大气富贵相比,这些则多用珠玉,譬如一只簪子,用琉璃为簪杆,红翡翠为花瓣,米珠做花蕊,绿玉为叶片,盈盈透明,润泽喜人。

扎喇芬笑着拉着苏帘的胳膊撒娇:“额娘瞧着可喜欢?”

苏帘点点头:“哪儿弄来的?”

扎喇芬笑道:“这是杭州城妙芳阁的珍品呢!”

“妙芳阁?”苏帘一愣,忙又问道:“我只听说过妙芳斋。”

扎喇芬笑眯眯,一脸神秘之色:“女儿打听过了,妙芳斋和妙芳阁,还有个专门做脂粉的妙芳轩,都是杭州织造的夫人私产呢!”

苏帘愕然,这个孙夫人倒是很会经营,妙芳斋做绢花、刺绣和绸缎生意,妙芳阁则是专门做首饰,还有做脂粉生意的妙芳轩,全部都是针对女人的。自古以来,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看样子孙夫人是深谙此道啊!

扎喇芬笑吟吟道:“女儿采买了这批首饰,不过才花了三千两银子,粗粗一算,这妙芳阁可是做了亏本买卖!”

苏帘眉头微微一蹙,道:“这种便宜,以后还是不要占了。”

扎喇芬嬉笑道:“孙家是什么意图,女儿又岂会不明白?不过是为了孙六娘罢了!”

孙家财力倒是十分雄厚…价值过万两的珠宝,贱卖做三千两,却一点也不心疼。

芬儿拈起一枚蓝田玉的玉鸦钗,比在自己羊脂般的脸蛋上,眼中颇有几分不屑之色:“不过是给十三弟做侍妾,他们倒是真当一回事儿!”又撒娇地道:“女儿倒是觉得,还是额娘亲手调教的那个槿兰更乖觉一些!”

苏帘摇头道:“你那个弟弟,也是好色的!今儿瞅见那孙氏,眼睛都快挪不开了!”

芬儿笑嘻嘻道:“女儿去万福殿请安的时候,也见到了那个孙六娘,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如此长袖善舞的手段,却不像是做妾的,反而有些正室妻子的八面玲珑呢!只怕日后近了十三弟的后院,未必会安守本分!”

苏帘却不甚上心,只道:“这是你弟弟后院的事儿,到时候叫他自己苦恼吧!”

芬儿却嗤嗤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十三弟会苦恼吗?只怕不见得吧?他那缺根筋的性子,只怕是乐得左拥右抱呢!”

芬儿的评价,的确是一针见血。苏帘摇摇头,转而问道:“这些日子舜安颜陪着你,可是把你惯坏了,这般羞人的话说出来,你倒是脸都不红!”

“额娘!”芬儿又是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模样,歪着脑袋道:“就是那些地方官员总是吃饱了没事儿撑得,日日都有人请额附出去吃酒,而且每每还是却花船烟柳之地,真是叫人生气!”

苏帘微微惊讶,连忙问:“那舜安颜——”

芬儿娇俏一笑,颇有几分自信,“他不敢花心,额娘您就放心吧!”

苏帘点头,“你能管住他不算本事,要叫他心甘情愿只守着你才算本事!”

芬儿笑着钻进苏帘怀里,红着脸道:“那额娘日后便好好看看女儿的本事吧!”

苏帘伸手理了理芬儿耳畔的残发,瞧着他白里透红的俏脸,心道,看样子婚后的生活果然十分如意,否则不会有这样的娇媚神情。

“额娘,十妹哪儿去了?”芬儿面上羞红消了三分,便疑惑地问道。

苏帘无奈地摇摇头:“那个假小子,是一天也不消停。听说你六哥常常去西溪县作画,便闹着也要跟去。你汗阿玛竟也纵容着她!”

芬儿努努嘴道:“额娘还是多管束管束十妹吧,她这个样子,您也不怕养野,等大了,嫁不出去!”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真是因为知道这点,苏帘对这个最小的孩子也的确十分纵容。她可不想把女儿养得文文静静,性子若是懦弱,就算身份再尊贵,将来出嫁了,只怕还是会受委屈。故而苏帘虽然头疼小羊羊的顽皮,却并不十分管束着。

儿女们一个个都长大了,苏帘不免暗自感叹起时光易逝,嘴上喟叹道:“你们一个个都各有玩乐之处,独我一个人在行宫里,日子是越过越闷了。”

芬儿听了,却仰头打趣道:“有汗阿玛日日陪伴着额娘,额娘怎么会闷呢?”

苏帘老脸有些挂不住,于是狠狠给了芬儿一个刀子眼:“连我都敢打趣了?!你这个妮子,果然是被额附给惯坏了!”

芬儿吐了吐舌头,还想个小女孩似的。其实她才虚岁十七而已,虽然成了婚,骨子里还是那个爱撒娇的小丫头。

“汗阿玛这些日子也不晓得在忙什么,女儿方才去圣音殿请安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搭理女儿。汗阿玛不是叫太子哥哥监国吗?怎么还是这么忙碌?”芬儿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苏帘微微摇头,这些事儿,她从来都是不过问的。虽然他白天忙碌,晚上天色一黑都会过来,第二天天不亮就又走了,瞧着像是在筹谋什么似的。

第四十二章 帝师难为

苏帘在行宫里呆得正是郁闷无聊的时候,玄烨忽然道:“苏苏,你换一身便服,与朕出去一趟。”

苏帘眼中一喜,瞬间眉飞色舞。看样子,他手头的政务是处理完了!杭州行宫虽然新鲜,可是苏帘更惦记着外头的风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胤祚和小虎子兄弟俩整日出去疯玩,真真是羡慕死她这个当娘的了。

虽说是微服出巡,务求低调,玄烨却也明处带了三十余个化妆成家丁护院的御前侍卫,至于暗处有多少护卫,苏帘就不得而知了。

一路坐在马车中,竟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一口气出了杭州城,苏帘终于憋不住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玄烨一副闭目养神的架势,淡淡道:“西溪县。”

西溪县隶属杭州府,是一处山水景致极好的所在,前儿胤祚去写生作画过,回来之后很是与她赞叹了一通呢。想着既是个风水宝地,便耐下了性子。

大约是接近晌午的十分了,马车方才停了下来。苏帘穿着寻常汉家妇人的装束,上身月蓝色洒线绣蹙金舒袖袄,配荔枝色云缎马面裙,外披一个白绫花鹤裳,足下蹑丝履,扶着玄烨的手,便下了马车。

却见是一座极为雅致的庄子,上书“高庄”,朱漆大门外一六十许的老人家,胡须斑白,五官十分儒雅,他带着一众人应了上来,恭恭敬敬拱手深深作揖:“老身见过金老爷。”而他身后众人则如数跪拜,神色恭敬。

苏帘正暗暗狐疑这老头是谁,竟如此大的谱儿。那老人家也同样狐疑苏帘的身份,他轻声问道:“金老爷,这位是——”

玄烨微笑道:“是我夫人。”

那老人家神色惊讶。但立刻又恢复了儒雅之态,忙一拱手:“见过金夫人。”

苏帘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