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又是连连跺脚:“额娘,您还愣着做什么?!”

苏帘疑惑地道:“反正大阿哥人都走了,还能怎么地?”

胤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您得去提醒提醒汗阿玛,大哥可是拿着一整块虎符回了京城啊!”

“什么一整块?!”苏帘立刻打断儿子的话,“那是半块!”

“半块?”胤祚顿时一副傻了眼的样子。

“那另外半块呢?”回过神儿来的胤祚急追问。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苏帘淡淡道。

胤祚傻了眼。

京中的风起云涌,苏帘不得而知,这杭州织造行宫却一如往日。欣欣向荣。

后花园的鲤鱼池里热闹非凡,苏帘坐在水榭中,依偎着汉白玉栏杆。手里闲闲撒着鱼食,瞧着那里头鲜艳的锦鲤。苏帘却不是很喜欢的样子,这些鱼,就好比是赵飞燕,美则美矣,只可惜又瘦又小,不如畅春园兰藻湖里的锦鲤肥大活泼。

暖风徐徐,闻着那馥郁的花香,苏帘渐渐朦胧欲睡。

“娘娘。皇上请您去侍疾!”

魏珠那独特的嗓音生生赶走了苏帘的困意,她不禁抱怨道:“又‘侍疾’?!哼!”

玄烨自从那日宣布“病重”,便没走出过前院政宁堂,故而也不可能来她的院子,所以每日都会遣送魏珠或者梁九功来叫她去侍疾。

瞧着红日高升,也该是用午膳的时辰了,绕过池塘,沿着蜿蜒的小径便抄近路往前院而去。如今正是繁花似锦的时节,大朵大朵的牡丹、芍药开得鲜艳夺目,争妍斗艳。偶然见前头拐角的硕大青花水缸中,水培着不知是唤作什么的花儿,叶片丛生。浓翠鲜亮,花儿是极雅致的粉紫色小花,一束束开着,安安静静,袅袅娜娜。

苏帘忍不住问:“这是什么花?以前倒是不曾见过。”

绣裳笑道:“娘娘,这是凤眼莲,南方河里、池里到处都是,算不得什么稀罕的。”

苏帘微微一笑,大约是大红大紫的花儿见得多了。这样清新雅致的反而更趁眼几分了。便叫绣裳将花叶分别折了几支,便带去了政宁堂。

玄烨仔细瞧了。也忍不住赞叹道:“颜色十分雅致!”

苏帘素手拨弄着插在花斛中那盈盈粉紫娇嫩的花束,笑道:“偶然见瞧见的。养在水中,奉在室内,倒是不俗。”——这样水嫩盈盈的花儿,北方难得一见,的确有几分新鲜。

玄烨一身家常装束,照例把太监送进来的苦药汁给倒进了痰盂中,又看了看时辰,便对苏帘道:“今儿膳房刚来了一匹新鲜的大虾,朕记得你爱吃龙井虾仁,已经吩咐人做了。”

苏帘一听,不禁口齿生津,这个时代的大对虾,可都是野生的,个头大,野性足,故而肉质极为鲜美细腻,剥了壳,芡粉加蛋清小炒,在用雨前的龙井做汤汁,滋味就更加鲜美了。

“这道菜不但我爱吃,芬儿也极喜欢呢!”苏帘微笑道,那丫头,大约是属猫的,打小就爱吃水里的东西,尤爱吃鲜虾。龙井虾仁自是不必多说,还有那水晶虾饺、白炒虾球、凤尾虾、芙蓉虾…十几种煎炒烹炸制法做出来的鲜虾,芬儿都是来之不拒的。如此想着,倒是叫苏帘想起了她的乳母——猪猪。

玄烨见苏帘笑靥如花,不由心头舒畅,徐徐道:“朕一早便叫人松了两篓活蹦乱跳的过去,不过打的是你的名号。”

苏帘点头,她自然明白,玄烨作为“病重”之人,自然是没法送东西给自己的女儿的。这装病的事儿,倒是瞒得死死的,除了苏帘和她的儿女们,连作为女婿的舜安颜额附,也是不晓得内情的。

自打到了杭州,地方官员也给芬儿这个和硕公主以及她的和硕额附安排了清雅宜人的宅院作为暂居之地,听说是借用地方仕绅的别院。

照例说,胤祚已经是成了婚的人了,也不该住在被设为行宫的杭州行宫邸中,可是玄烨却非要将他留在这儿,反而叫他的妾侍闹腾到了苏帘跟前。

用过早膳,盥手漱口,苏帘见次间里头,隔着珠帘,似乎供奉上了一尊药师如来佛,通体赤金,光彩熠熠。便听玄烨神情淡淡道:“那是太后亲自送来的。”

苏帘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你装病的事儿,太后也是知道底细的人,怎么还——”

玄烨又做到了棋盘跟前,手捏起一枚黑玉棋子,道:“做戏,也要做全套才是。”

“额…”苏帘干笑了笑,忙上前去,想着之前的疑虑,便开口直截了当地问:“玄烨,你给大阿哥的那卷圣旨——上头写了什么?”

玄烨额头微微一抬,目光轻睨:“你想知道?”

苏帘忙点头,这不是废话吗?不想知道,还问他做什么?!

玄烨勾唇一笑:“既想知道,当初怎么不看个究竟?”

苏帘尴尬地笑了笑。

玄烨便释疑道:“不过是寻常诏书,许胤褆便宜行事罢了。”

“便宜行事?”苏帘眨了眨眼,到底是可以“便宜”到什么程度呢?她真的十分好奇呀!见玄烨那副神神秘秘,半掩半藏的样子,顿时心如猫爪子挠,又急忙问:“你给了大阿哥半块白玉虎符,那另外半块呢?”

玄烨眉梢一翘,“想知道?”

苏帘急忙点头,眼睛里满是亮晶晶的神色。

玄烨得意地笑了,“你猜。”

苏帘瞬间黑线了,不带这么玩人的!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调皮?

玄烨眯眯眼,道:“白玉虎符,乃是调动京畿驻卫的关键东西,但是只有半块不够的!朕手中有半块,另外半块往常都是由在丰台将军手中。胤褆是知道这一点的。”

苏帘明了地点了点头,“那样的话,大阿哥拿着圣旨和半块白玉虎符去丰台大营,和丰台将军将虎符合并,便能调动兵马了?”

玄烨却摇头了。

苏帘傻愣住了。

玄烨呵呵一笑:“朕给胤褆的半块虎符便是原本丰台将军诸尔甘手中的那半块!朕南巡前夕,便着人将那半块虎符给收了回来。”

苏帘瞪大了眼睛,“那、那、那——你手里的那半块呢?”

玄烨一手伸进自己的马蹄袖中,便掏出了半块玉色盈盈通透的虎符。

苏帘嘴巴瞬间成了“o”形,“这样的话,大阿哥岂不是一个兵马也调动不了了?!”

玄烨笑着点头。

“你太奸诈…额,不,你太英明了!”苏帘立刻见风使舵地改口。

玄烨转黑的面色稍霁三分。

好吧,玄烨真得很能玩,他把自己儿子玩弄于鼓掌之间,可想而知,气势汹汹回京的大阿哥,来到丰台大营,却发现自己调动不了一兵一卒的时候,会是何等样的表情?只不过手持可以“便宜行事”的大阿哥,会放过这样好一个搬到太子的机会吗?

不,大阿哥的性子,从来都是迎难而上的!何况,他以为玄烨“病重”,他生怕,玄烨病死在杭州,那样太子便会顺势登基,他这个与太子斗了多年的人,还会有活路可走吗?所以哪怕他手中的力量不足以和监国的太子相抗衡,他也一样不会就此罢休!

此事,算算时间,大阿哥应该已经回到京中了。此时的紫禁城,将会是何等的针锋相对,暗潮汹涌。不过这一切,都与远在行宫的她和她的儿女没有太大关联。

十日后,大阿哥的弹劾奏折和治疗疟疾的圣药“金鸡纳霜”一并被送到了杭州行宫中。那药,玄烨第一时间便交给太医检查真伪,再确定了的确没有问题之后,玄烨的表情才见了几分晴朗之色。

苏帘微笑道:“大阿哥虽然有几分野心,却难得没有泯灭了孝心。”

玄烨却眼下微微暗淡,沉声道:“倒也未必,朕若真的‘驾崩’了,他也便没有了任何机会!”

大阿哥弹劾奏折,苏帘也看过了,内容极言太子之跋扈,声色俱厉地说太子有觊觎皇位之心,末了太弹劾了丰台大营将军诸尔甘阳奉阴违,不遵圣旨。看完那奏折,苏帘就忍不住呵呵了。

第四十七章 神算道士(上)

既然金鸡纳霜已经送来,玄烨便可“病愈”了。

京中那样汹涌澎湃,身为皇帝的玄烨自然也要回銮北京了,回京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可在此之前,玄烨却打算带苏帘再去一次西溪县,不过不是去高士奇的高庄,而是在高士奇极力举荐下,他打算微服去见见那位苏杭一带闻名遐迩的“隐道士”。

“汗阿玛,那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胤祚愤愤跺脚,面上颇有不屑之色。

玄烨盘腿坐在暖阁的漆金海水龙纹昼榻上,神色平淡如旧,一手握着本半旧的棋谱,头也不抬地道:“高士奇还不敢欺君。”

胤祚立刻气呼呼道:“高先生肯定是被那臭道士给蒙骗了!”

玄烨睨了自己儿子一眼,眉头略皱:高士奇又岂是那么容易被蒙骗的?他这个儿子,心性上着实不够成熟啊,这点倒是叫他头疼不已。

苏帘已经在内室更衣梳妆罢,掀了帘子,莲步走了出来,斜簪在倭堕髻上的朝阳五凤步摇珠光摇曳,唇角带着笑,徐徐道:“是隐世得道高人,还是欺世盗名之辈,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虽然苏帘也赞同胤祚的看法,只是能出去溜一圈,她还是不会拒绝的。

西溪县石梓山上,有一小小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位隐“道士”。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石梓山虽无仙,却有一位半仙,也就是道号“惠隐”的道长了,有因他常年隐居于石梓山上,故而又被叫做“隐道士”,不过西溪县人还送他一个外号,便是“神算子”。

神算子。说的可不是水浒里的那位精通书算和排名布阵的神算子蒋敬,而是说这位惠隐道长很会算命。

胤祚之前已经来了一回了,也是好奇之下。听西溪县人无不交口称赞,才屈尊徒步登上石梓山的。这位惠隐道长有个规矩。要请他算命,一要诚心,必得徒步登山才可;二他每日只算三次;三要肯付真金白银,每算一人,黄金百两,绝不二价。

百两黄金对于胤祚这个皇子阿哥自然不算什么,而徒步登山,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石梓山并不高,山路也铺地平整,拾级而上,半个时辰就可到达目的地了。

今日的三次算命,已经早早被高士奇预定下了。

登上石梓山的时候,已经日头高升,见前方歪脖子遒劲老松树旁有一所尚算雅致的小道观,观前丛竹滴翠,风吹簌簌萧萧,而观名便是“隐观”。

半掩的道观门外已有个十五六岁的细葛布衣袍的小道童。已经快步迎了上来,他向高士奇揖礼,清声道:“高老爷。久违了。师尊命小道特在此迎接。”说着,便敞开道观正门,一副请客入内的架势。

高士奇微微一笑,却侧退开来,他虽是帝师,却也不敢走在皇帝前头。

玄烨笑着看了苏帘一眼,道:“夫人,你我便去瞧个究竟吧。”

后头的胤祚却低声与自己弟弟嘀咕道:“你等着看吧,那丑八怪道士就只会胡扯。没半点靠谱!真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多人将他奉若神明!”

胤祚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故而那小道童也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了。顿时面色就不善了三分,瞪了眼睛。仰头道:“这位公子若不信家世神算之术,大可请便!”

胤祚立刻哼了一声:“山野村夫,架子倒是不小!”

小道童瞬间便气得涨红了脸蛋,高士奇见状急忙上前笑呵呵道:“安世小师傅,烦请引路。”

小道童道号便是“安世”,只是却没有丝毫谙于世故,他“哼”了一声,很孩子气地道:“高老爷,您是家师故友,看在您的份儿上,贫道不与世俗之人一般见识!”

胤祚顿时一脸鄙夷之色,心中暗骂:分明一早收了重金,不敢把金主赶走罢了!!狗屁得道高人,不过粪土之辈罢了!

苏帘却觉得这小道士十分有趣,虽然傲气了点,也不失性情中人,不由便对观中的那位惠隐道长存了几分好奇。

道观很是小巧,进了大门便是个一射之地大小的花园,院中栽植青松古柏,古藤爬满了东墙,还有一对仙鹤神态优雅地在院中踱步,丝毫不怕人的样子。

穿过花园,便是供奉了三清的堂屋,中门敞开,香火缭绕。安世小道童客客气气前头引路,请了玄烨与苏帘一行人进了东侧次间。这里一应装饰颇为雅致,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穿着深青色道袍,长相却不怎么雅观的道士正坐在长窗下的蒲团上,面带微笑。

胤祚说这是个丑八怪道士,倒也不是骂人的话。

这道士长得精瘦,面上更是无二两肉的样子,皮肤黝黑,髋骨比寻常人高出许多,鼻梁也很高,三角眼睛露出几许精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隐士高人!!

高士奇上前揖礼:“惠隐道长,许久不见了。”

那惠隐笑眯眯道:“高居士额有红光,可见是禄道亨通,只怕很快便要高升了!”

玄烨听闻,不由眉梢一动,看向那丑道士的目光便颇有几分审视了。

安世小道童已经去了蒲团上来,请来客入座。

玄烨着一身藏蓝色杭罗锦衣,昂然便盘腿坐在居中的蒲团之上,苏帘忙靠他身旁坐下,胤祚和小猴子则分别挨着她和玄烨坐了。高士奇则侍立一旁,看了一看剩余的蒲团,最后才小心地坐了下来。

奉了清茶。

那惠隐道长一脸淡然之色,徐徐开口道:“不知尊客哪位想要算命呀?”

玄烨微微一笑,正要开口,那惠隐道长却突然插口对着玄烨道:“这位居士的命,恕贫道不算!”

玄烨当即便拧了眉头。高士奇吓得登时额头便沁出冷汗来,急忙道:“道长,那定金您可是如数收下了的!”

惠隐瞥了一眼高士奇,便道:“待会便退换。”又看了一眼玄烨,神情淡淡道:“这位的命,我要是算了,只怕我自己的命便没了!”

玄烨眉头重重拧着:“你这是何意?”

惠隐面带微笑,道:“卜门一道,忌讳颇多。其中首要的,便是不能泄露太多天机!而尊驾的面相与天机处处密不可分,故而贫道宁可不赚这一百两金子!”

玄烨目光幽暗,眼角的余光不由瞥向了旁边跪坐的高士奇。高士奇擦了一把冷汗,连忙拱手道:“金老爷,在下绝没有泄露一丝半毫!”

玄烨眼角一眯,语气轻描淡写:“谅你也没有这个胆量。”

苏帘此刻也警惕起来,若不是这惠隐道士爱故弄玄虚,便是他真有几分算命的本事。眼角骨碌一转,便笑吟吟道:“既然如此,便请道长算一算我的命数吧!”

惠隐呵呵一笑,目光飞快地在苏帘额头五官之间来回逡巡,旋即便笑道:“夫人好生富贵的面相!”

苏帘挑眉道:“富贵?”便扫了一眼自己一身的绫罗绸缎,傻子也看得出她“富贵”这点来。

惠隐又仔细凝视了苏帘的额头数息,随即神色一紧,沉声道:“夫人额头命纹上一道坎儿,那是一道生死劫难。如果贫道没有算错,夫人十六岁的时候几乎险死!”

苏帘瞬间变色,十六岁的时候——正是她穿越过来的哪一年!!

惠隐看到苏帘发白的脸色,不禁面有得意之色,便捋着胡须,一副高人姿态:“这道劫难本极难渡过,贫道虽不知夫人如何渡过此劫,却可断言,自此之后,夫人的日子虽略有波折,整体看来却是平安富贵!以后时日,必然孝子贤孙满堂,坦途到老。故而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苏帘深吸一口气,又笑问道:“那道长可算得出,我从何而来?”

惠隐一愣,随即摇头道:“贫道算不出来!”

苏帘不禁松了一口气,而坐在她身旁的胤祚却不屑地撇了撇嘴:“连这都算不出来,还敢自称半仙?!”

惠隐十分坦诚地道:“贫道只是半仙,能算世间大多之事,而非能算一切之事!”

小虎子嘿嘿笑得裂开嘴巴,朗声道:“你这道士倒不甚爱夸海口!”

惠隐合手一礼,笑呵呵道:“小公子过奖了!贫道口中,从无虚妄之言。令堂的面相颇有晦暗不明之色,贫道只能算出这一点来罢了!着实惭愧!”

小虎子眉头一抖,不由惊讶道:“你怎知这是我额娘?”——毕竟他的长相并不肖母。

胤祚却不屑地撇撇嘴:“这种事儿猜也能猜也八九不离十!”

惠隐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只笑呵呵又打量了胤祚的面相一通,随即神色一顿,道:“这位公子,恕贫道再送您几句不中听的话:您的面相较之月前已蒙三分阴鸷晦暗之色,只怕不消太久,便要有丧子之痛了!”

“胡说八道!”胤祚听了,登时便拍案而起。

苏帘蛾眉不禁一蹙,丧子之痛…弘晗、弘睻、弘昉、弘晟,胤祚已经有了四个儿子,这其中唯独新生的弘晟没有佩戴保平安的仙桃木手串…莫非——苏帘心头为之一揪。也不知住在畅春园中的几个孩子到底如何了…()

第四十七章 神算道士(下)

惠隐道士笑看濒临暴怒边缘的胤祚,一脸平淡地道:“公子不信,便罢了!”

胤祚怒极之下,拳头都攥得咯咯作响。小虎子见状急忙拉了自己哥哥一把,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按到了蒲团上,“六哥,这种事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犯不着生气!”

胤祚哼了一声,一脸寒色。换了谁被诅咒说要死儿子,心情也决计不会好到哪儿去。胤祚虽然生性豁达,但好歹是皇子,那份龙子凤孙的脾气一旦被惹了,照样不逊色旁人。

小虎子看了一眼故作神秘的惠隐道士一眼,笑得一脸阳光灿烂地道:“道长,不妨给我也算算吧!”

惠隐笑着伸出两根手指头,道:“这是第二卦。方才赠与令兄的几句不算。”

小虎子点点头。

惠隐仔细端量了一下小虎子的面容,便微笑道:“小公子生于顶顶富贵的人家,此生不消说也是荣华无尽、富贵无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样好听的话,小虎子也爱听,不由便露出三分得意的笑容。

惠隐又继续道:“且小公子的子嗣缘要比令兄厚实不少!只不过与令兄不同,小公子要满二十岁以后方才有子嗣,令兄却是二十岁以后便不会有子了!”

胤祚又哼了一声,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

惠隐好似完全没有瞧见胤祚的鄙夷之色,捋着胡须继续道:“小公子天生虎鼻,夫妻宫颇为饱满,将来必然夫妻和顺,嫡出的子女也会颇多!”

胤祚听不下去了,便道:“将来的事儿谁说得准?!有本事。你算算我十三弟的过去!”

惠隐听了,反而一脸信心十足的样子,声音掷地有力:“令弟生带祥瑞!”

胤祚不由面色僵硬住了。

连玄烨原本平和的脸色也凝重了三分。不由开口道:“我这个幼子的确出生带着祥瑞。”——胤祥出生那一日,泰山白虹贯日。故而便取名为“祥”。玄烨看了一眼胤祚,又看了一眼胤祥,心下不由百转千回,胤祚莫非当真不适合吗?那胤祥…

玄烨便正色询问:“我这幼子,不知将来会显贵到什么程度?”

惠隐微微一顿,旋即凝重着深色道:“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玄烨不由合上眼眸,不发一言。只径自捻动着腕上的仙桃木佛珠…仅一人之下吗?那这一人,想来便是作为皇父的他了。

小虎子自己却没心没肺地可乐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恭维的话,他听了自然极为高兴,牙齿都笑得露出来八颗。

惠隐又笑眯眯道:“高居士昨儿送来三百两黄金,还有最后一卦,不知那位还想算一算?”

玄烨忽的睁开了眼睛,目光凛冽地扫过惠隐道士枯瘦的面庞。“你,算算,我。”

惠隐急忙再度摆手推辞道:“尊驾面相。犯天机之处着实太多!贫道可是个极为爱惜性命之人!”

玄烨冷冷一笑:“你既知我面相,便该晓得,我是能定你生死之人!!”

玄烨此话一出,惠隐道士顿时脸色都惨白了三分,他干笑了笑:“尊驾何苦为难贫道一介方外之人呢?”

玄烨冷色稍稍收敛三分,便道:“那你便随意算些不不犯天机之处!”

惠隐连连叹气,道:“也罢!尊驾之面相,贫道只说三句,一是尊驾福禄寿喜四全。是难得的长寿富贵又多子之相;二,尊驾父母缘分不深;三。尊驾命中克妻。”

苏帘不禁屏息,若真没有与惠隐道士泄底。那么此人着实堪称半仙了!玄烨是千古少有的长寿帝王,子嗣也极多;他八岁丧父、十岁丧母,的确是父母缘分不深;最后克妻那点就更准了,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孝昭皇后钮祜禄氏、孝懿皇后佟佳氏——玄烨已经死了三任皇后了。

玄烨拧着眉头,不由捏紧了腕上的桃木佛珠,沉声追问道:“那若我想再娶妻呢?”

惠隐干笑了二声,毫不避讳地看着苏帘,敞声道:“那此女子必然活不过三年!”

玄烨目光骤然冷森四溢。

苏帘不由瞪大了眼睛,暗暗吐了吐舌头。这个道士倒是十分敢说话呀!

下山的路上,玄烨脸色沉得像要打雷似的,半句话也不出,吓得随行人员更是大气不敢出,都生怕触了他眉头。

倒是苏帘总觉得高士奇那老头前前后后好几次都偷瞄她,叫苏帘感觉十分不爽。

高士奇是老儒,素来守礼,只是他这会儿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皇上问惠隐道长的最后一句话,皇上想要再娶妻…便是想再立皇后——那皇上想立谁?可想而知便是这位生育了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的苏娘娘了!

回到孤山行宫,玄烨神情颇有懊恼之色,每每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帘不是傻子,焉能不明白在石梓山隐观中,玄烨问的那一席话代表了什么意思,不由觉得好笑。她可是包衣宫女出身,就算玄烨不嫌弃这点,太后那一关也肯定通过不了,所以她绝无可能登上后位。

何况她对皇后的宝座也不感兴趣,且不说前头三任膈应着她,当了皇后,可不能避居在畅春园行宫躲懒,肯定是要回宫对着那成群结队的嫔妃的。所以,悠闲了这么些年的苏帘,才不干呢!皇后固然极为尊荣,可是除了尊荣,还有什么好处?!她才不傻呢!

见苏帘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玄烨也渐渐释然了,便将原本萌生过的打算给掐灭在了萌芽状态。

迤逦的御船浩浩荡荡从杭州启程回銮,随驾返航的还多了那位曾经的帝师高士奇。

苏帘披上一件浅水蓝云锦蕉花斗篷,步履徐徐从船舱内走了出来,暖风扑面,尽是湿气,四禧笑着道:“已经快到山东地界了。皇上下旨叫日夜兼程,看样子不出三日便要回京了。”

这一路走得极快,玄烨似乎刻意要比预定日期早些日子回去,大约是想给京中斗得欢实的大阿哥和太子一个措手不及吧?

只不过玄烨尚未给大阿哥和太子一个措手不及,畅春园大总管张潜鳞传来的急寻,却给刚到京中的苏帘一个措手不及。

六贝勒的三阿哥夭了。

弘昉夭了…

最惊愕和气愤的自然莫过胤祚了,虽然他平日并不十分喜爱这个庶出的儿子,但是他离京的时候那孩子还活蹦乱跳的,回来之后却没了,叫他如何能不激愤呢?

西林觉罗氏跪在澹宁殿中,拭泪道:“那段日子,畅春园被围困,可偏弘昉不慎摔倒,磕着脑袋,昏厥过去,莫说是太医了,连外头的大夫都请不到!好不容易,直郡王回京,结了围困,也请了太医来,可终究是迟了!”

胤祚双眼几乎充血:“太子?!!!”

这一刻,胤祚掩饰不住自己心头的恨意!若是太子没有派兵围困畅春园,若是太子没有封闭九城,若是及早请来太医,弘昉便不会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