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一听,顿时满脸都是艳羡之色:“额娘身边的宫女,都是拔尖的,怎么也不赏儿子几个?”

苏帘哼了一声:“以前赏给了你一个秋佳氏,结果——”——结果这厮根本不喜欢,差点没把她当摆设!秋佳氏会做出那种事儿了,根源便是失宠!

胤祚不由怏怏说不出话来了,那表情,和西林觉罗氏当真般配!

西林觉罗氏眼下微微转动,她忙上前一小步,笑容端和地道:“爷是皇子阿哥,如今府里服侍的侍妾的确不多。正好儿媳的姨母家,有个长得极标致的妹妹——”

苏帘冷了脸色:“今春选秀,才刚进了两个人呢!”

西林觉罗氏不由讪讪。

扎喇芬坐在莲纹宝座上,嘴里吃着新鲜水润的荔枝,瞧着嫂子那副样子,不由笑道:“嫂嫂倒是真贤惠,只是——”扎喇芬斜眸睨了一眼自己那一般正经的哥哥,又嗤嗤笑道:“只是六哥不怎么领情的样子哦!”

西林觉罗氏温婉一笑:“公主说得是,我们爷不是好色之辈。”

苏帘忍不住挑眉,如果这个猴崽子不好色,那世上便没有好色之辈了!!不过苏帘也懒得挑破,随便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撵人了。

饮了一盏温热的白玉奶茶,便躺在暖阁的美人榻上小憩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了。

大约是睡得久了些,身子都是朦朦胧胧的,四禧端了浸润了玫瑰花汁的清水来,伺候她净了脸,方才清醒了泰半。

螺玳照旧为她梳理着乌发,四禧又捧了珐琅首饰盒上来,道:“方才贵妃身边的徐公公前来送了帖子,今儿下午贵妃要办赏花宴,请娘娘赏光呢。”

苏帘不禁发笑:“眼看就要开宴了,才送帖子来,分明只是走个过场。罢了,着实告诉一声,就说我招了暑气,不便去。”

四禧笑着道了一声“是”,又道:“佟贵妃还请了各家福晋呢,四贝勒府的嫡福晋,还有咱们六爷府则是嫡福晋、侧福晋和庶福晋三位呢。”

“哦?”苏帘微微挑眉,“侧福晋倒还罢了,好歹是上了玉牒的,这庶福晋——不过是名头好听些罢了。”

四禧微微带着几分疑惑,便笑着道:“大约是六爷新纳的侧福晋是蒙古王公之女的缘故吧。”

“蒙古王公之女…”苏帘微微沉吟,“大清的公主,多半也都是要抚蒙的。这翁牛特部,虽然不算一等一的大部落,位置却是顶要紧的,正处在大清和准格尔之间的要道上。且翁牛特部虽然人丁不多,可成年男子却个个骁勇,上马便是精兵。佟贵妃她——”

四禧便低声道:“九公主才十二岁呢!而且前头还有六公主和八公主没有指婚呢!佟贵妃不至于这么着急吧?”

苏帘嗤嗤笑了:“谁知道呢?这种事情,早谋划总比晚谋划要好!”纳喇庶妃所出的六公主已经十六了,芬儿便是十六岁指婚、十七岁出嫁,她也差不离了,德妃所出的七公主夭折了,后头便是已故敏妃之女八公主松克里宜尔哈,只比六公主小二岁罢了。

四禧从首饰盒中取出一只鎏金幻彩的凤凰步摇,便簪在螺玳新绾就的随云髻上,笑着道:“奴才听说了,皇上大约是要把六公主嫁去喀尔喀部。”

“喀尔喀部…”苏帘不禁暗自叹息,喀尔喀部倒是蒙古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东至四子部落界,西至茂明安部落界,南至归化城土默特界,北至瀚海,地域至辽阔,比科尔沁部都要胜几筹呢。只是那一带,多是荒凉冷僻之地啊。

四禧忙道:“娘娘不必太多心,六公主和前头几位公主不同,最是酷爱骑射。而且喀尔喀亲王的世子爷,自幼长在京中,皇上还授予世子轻车都尉呢。奴才还听私底下有人说,六公主的骑射,便是世子爷教的呢!”

“哦?”苏帘听得眼带喜色,玄烨这个当父亲的,倒也不是处处都渣呀!其实若是两情相悦,嫁的远些也不是不能接受。或者——是六公主聪明,知道命数不可扭转,才努力学习骑射,并与喀尔喀人部世子培养感情吧。

不管事实如何,这些事都轮不到她操心。故而苏帘只是耳朵里一过,也就不再多想了。

第五十七章 皇子福晋们(下)

又过了四五日,天气炎热得叫苏帘都不肯挪步走出澹宁殿一步。

这一日正好是十五,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带着大腹便便的侧福晋李清吟还有四贝勒府的大格格前来请安。而她的儿媳妇西林觉罗氏只带了胤祚的庶福晋博尔济吉特萨仁前来。

澹宁殿中便一下子热闹了开来。

萨仁是个明艳又活泼的小姑娘,一口子标准的北京话,声音甜甜得十分讨喜:“真没想到京城春天那么暖和,到了夏天竟然是这么热!幸好有福晋赏赐的杭罗料子,否则奴才可要热坏了!”

——萨仁已经投效了嫡福晋西林觉罗氏。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儿,西林觉罗氏出身显宦,又生有嫡子,萨仁选择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苏帘瞅着她那一身万里无云的天空一样颜色的杭罗衣裳,突然觉得她很趁这样的亮蓝色,衬得那张俏脸都格外明媚洋溢。

西林觉罗氏坐在苏帘身旁,一脸端庄贤惠:“这是额娘赏赐儿媳的料子,只是儿媳瞧着蓝色更衬萨仁妹妹些,就借花献佛,赏赐给她了。”

苏帘只温温一笑,四禧已经奉了夏日消暑的甜羹川贝雪梨汤上来,此汤清甜爽口,能生津化痰、润燥健脾,苏帘喝着对胃口,便叫御膳房每日奉来,倒成了习惯了。众人皆饮过,方才开始继续絮絮叨叨些家长里短的话。

李清吟挺着个大肚子,面色十分红润,开口徐徐道:“前儿是信郡王纳侧的日子,原本是大喜之日,可偏偏闹出了好大的笑话呢!”

四福晋眼梢微微上挑,“一些不像样的事儿。就不要脏了苏母妃的耳朵了!”

李清吟讪讪笑了笑,便垂下头去,将珐琅彩白头富贵盏中剩余的半盏川贝雪梨汤小口小口饮尽了。

苏帘却生了几分好奇心。笑道:“我倒是挺皇上说信郡王福晋舒穆禄氏不怎么贤惠的样子,只是这回皇上赐婚的侧福晋也是著姓大族的格格。莫非这舒穆禄氏还敢当朝闹起来不成吗?”

李清吟轻轻放下珐琅盏,笑着道:“娘娘英明!还真让您说中了呢!那位叶赫那拉侧福晋,生生被挡在信郡王府门前,差点没进得了大门呢!幸好当日信郡王府的老侧福晋在,以长辈的身份下令敞开正门,这才免了一场尴尬。只是如此一来,人人皆知信郡王嫡福晋是个悍妒之妇了!”

李清吟看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又笑吟吟道:“其实这又是何苦呢?信郡王福晋好歹是嫡福晋。既然做得正室,就该有正室容人雅量,如此悍妒,只会徒惹人笑话。娘娘,您说是吧?”

苏帘挑挑眉,这个李清吟还是老样子,生育了四阿哥的一子一女,又怀着第三胎,底气也愈发十足的样子。她这话,隐隐便是在刺四福晋呢!只是——四福晋倒是极好的涵养。面色岿然不动,倒是她的儿媳妇有些变色了。

西林觉罗氏端了仪态,冷冷看了李清吟一眼:“信郡王福晋。好歹皇家的嫡福晋,再怎么不好,也不是你一个侧福晋有资格胡乱议论的!!”

李清吟顿时便涨红了脸,她本无意针对西林觉罗氏,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西林觉罗氏早就为连生三子的阿克占氏所头疼了,如今被李清吟一刺激,说出来的话便带了几分疾言厉色。

四福晋眼底滑过一丝笑意。却连忙一副赔罪的架势:“弟妹莫要生气,李妹妹只是说些闲话罢了。并不是有意的。何况她怀着身孕,你就当看在她肚子里我们爷骨肉的份儿上。就不要计较了。”

西林觉罗氏不屑地睨了李清吟的肚子一眼:“四嫂严重了。四爷子嗣不多,便格外宽容有孕的妾侍,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站在西林觉罗氏身后的萨仁却以一张单纯又带着疑惑的俏脸,小嘴里忍不住嘀咕道:“就算有了身孕,妾侍就是妾侍,怎么能逾越了本分呢?”

西林觉罗氏忙回首朝着萨仁微笑款款:“我知道,萨仁妹妹你是顶顶守规矩的人,可是旁人未必和你一样。”

李清吟顿时脸色更加难看了,却挺着肚子强词道:“奴才不过是实话实说,信郡王福晋竟然能做得出那样悍妒之事,莫非还容不得别人说不成?”

西林觉罗氏眼底微微恼怒,她素来自持身份,今日却被连番挑衅,自然心中怒火更盛。

看着六福晋恼怒的样子,李清吟不由舒畅了三分,便笑吟吟道:“好在我们福晋和六福晋您都是顶贤惠的!阿克占侧福晋生的三位阿哥都白白胖胖,将来必然能平安长大成人;而奴才生的二阿哥和大阿哥都健健康康,肚子里这个孩子在福晋的福泽庇佑之下,也一定会平安生产!”

此话一出,苏帘看到了四福晋和自己儿媳眼底双双掀起的恼怒之色。李氏这是给四福晋挖坑呢!这话她已经大大咧咧撩在这儿了,若是她生产的时候有什么不妥当,四福晋便第一个脱不得干系!

李氏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其实奴才这些话都不过多余的罢了,福晋是何等贤惠的人儿?如今正预备着明年乌苏里侧福晋入门的事儿呢!足可见福晋对娘娘您的敬意。”

一想到淑慎的事儿,苏帘不免有些尴尬,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四福晋。便看着四福晋道:“既然是我娘家的侄女,我自然会叮嘱娘家人好生教导她妻妾嫡庶尊卑之道,将来必不使其逾矩。”

四福晋露出一个端庄的笑容:“母妃的娘家侄女,自然是礼仪上上之人,儿媳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爷如今只有两位阿哥,子嗣着实稀薄了些,不比六弟都已经有四子,膝下丰盈。母妃的侄女,想必是好生养的,儿媳只盼着她进门以后能多为爷延绵子嗣。”

不管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四福晋足可算得上是个贤惠至极的人了,苏帘便道:“淑慎还小,并非适合生养的年纪。满打满算也要四五年之后才成。何况她身子骨也不是极好的…”说着苏帘不免叹息一口气,“她的亲生额娘,当年就是生了她之后落下病根,才去了的!”

四福晋忙道:“这位妹妹原来也是可怜人。”

苏帘忙笑了笑:“倒也没那么严重,她继母倒也还算尽责,只是——”说着,苏帘摇了摇头,“不提也罢!”便一副不想说下去的架势。

李清吟这下面子又尴尬了三分,淑慎论起来算是她的表妹了,不过是没有血缘的表妹。她原本就与堂姑筹谋好了,希望这位表妹能进六爷或者十三爷的后院,都是个不小的助力,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是四爷得抱美人归。不过思忖着这位表妹淡泊的性子,虽然不至于害她,可保不齐便成了福晋的左膀右臂,与她争宠了!

四福晋微微一笑:“继室嘛,而且还是个妾室扶正的继室,不能和原配嫡妻相提并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四福晋意在损李清吟的堂姑母李芳姿…其实说实在的,李芳姿虽然世俗,可扪心自问,比淑慎的生母梁氏的确好多了,起码把家业大力得井井有条。如此,苏帘便不再接四福晋的话茬子,看着坐在四福晋身侧绣墩上的四贝勒的长女,已经出落得十分标致了的丫头,便微笑道:“我听说四贝勒给大格格取了名儿了?”

四福晋忙笑道:“是去年取的,叫清仪。”

“清仪…”倒是和李清吟的名字有些相似呢,也不知道四阿哥是不是刻意的。

招手便换了那丫头上前来,她是康熙三十四年七月初六生的,眼看便要过五周岁生日了,长得白白净净,眉眼都十分好看的样子,依稀有几分李清吟的好模样,苏帘不禁点头道:“生得好,养得更好。”便叫四禧拿了一套上号的羊脂白玉的头面给清仪。

四福晋急忙推辞道:“母妃的礼太贵重了,清仪小小孩子,如何能承受得起?”

苏帘淡淡微笑道:“不过是些物什,没什么大不了的。”那还是去年年底地方进贡了一匹羊脂玉玉料子,玄烨着内务府打造了三套头面,给了她,苏帘觉得不错,一套自己留用,一套之前才刚给了淑慎。如今又给清仪一套…又笑着道:“李氏怀着二阿哥的时候,清仪曾在你膝下养育过一段时日,便算是半个嫡出的,一套羊脂玉的头面又算得了什么?”

四福晋一愣,方才没有再做推拒。

只是李氏的脸色不大高兴,原本苏娘娘赏赐自己的女儿,李氏颇觉与有荣焉,可是苏娘娘却说是看在嫡福晋养育过清仪的面子上才赏赐如此好的东西,她不禁心生几分恼恨。

西林觉罗氏笑呵呵道:“额娘果然更疼四嫂些!”

苏帘便打趣道:“你要是生个粉雕玉琢的格格,我保管什么漂亮的首饰都给她留一份!”

西林觉罗氏立刻上杆子地道:“就凭额娘这句话,儿媳也一定要生个漂漂的小格格!”

苏帘呵呵笑了:“越是没有什么越是盼着什么,胤祚那儿,尽是一群皮小子,到底不如清仪乖巧懂事!”

第五十八章 苏帘丧父

送走了两府福晋,苏帘只觉口舌干燥,便又饮了一盏川贝雪梨汤。

俄尔,见小凌子指使这两个新面孔的小太监抬着一架屏风上来——淑慎绣的那架并蒂莲开的双面绣屏风被小羊羊自作主张送给了四贝勒,苏帘便觉得这内殿少了几许风采,便又吩咐针线房绣制一架新的屏风。

这是个中等大小的紫檀木架嵌了蝴蝶螺钿的屏风,屏风面用的是上好的雪绢,绣是百鸟朝凤的图纹,除了最鲜艳华丽的凤凰,还有灵动的百灵鸟,展翅的仙鹤,立在树梢的白头翁,游弋成双的鸳鸯…足足有十几种鸟儿,不过烘托的都是立在嶙峋奇石上的凤凰罢了,而这凤凰最出彩的地方便是用的孔雀的软羽掺入绣线中,故而凤凰羽毛格外夺目!

苏帘看得暗暗点头,便指着内寝殿拔步床外半丈外空荡荡的地方道:“就搁哪儿吧!”又叫小凌子拿两个笔锭如意银锞子打赏绣了这架绣屏的针线上人。

小凌子笑道:“这位擅长苏绣的沈嬷嬷,是今年春苏州织造才刚进献到京中的一批呢,皇上特意叫梁公公甄选了几个手艺上乘的,赐到了畅春园里呢。”

苏绣针线细腻优雅,的确为她所喜爱,不由嘴角带了三分笑意,不由神思一转,便道:“吩咐那几个苏州来的针线上人,专心再绣二架大屏风,要五尺宽、六尺高的,就绣白头富贵和事事如意。”

小凌子思忖着道:“五尺的大屏风,必然屏风面也不小,只怕需费些时候。”

苏帘微笑着抿了一口茶,低头看着斗彩八吉祥茶盏中幽幽透着热气的香茗,徐徐道:“不急…惠儿也明年初春才出阁。淑慎要入夏才能进四贝勒府呢。叫她们慢慢绣,仔仔细细绣,必要拿出看家的本事来才成!”

小凌子嘿嘿一笑道:“奴才明白了!”说着便躬身退下。

苏帘又叫螺玳把她库房的物品清单拿了来。这些年她的私库都是螺玳负责打理,年年玄烨闲着无事就塞东西给她。什么地方巡抚还是将军进献的、要不然就是内务府造办处打造的…出处各异,不过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接过那厚厚的一大本物什清淡,苏帘不禁讶异:“我竟然有这么多东西吗?”

螺玳又指着被绣裳捧在手中的另外二大本,笑道:“总共是三大本呢,记得满满的。”

苏帘暗自咂舌,原来她已经是个大富婆了,便低头翻开,从第一页开始观看。孰知这一看,直到傍晚玄烨过来的时候,她也才看了一半左右而已。

玄烨扫了一眼那翻开的书簿,便问道:“怎么看起这个东西来了?”

苏帘动了动发酸的脖颈,悠长地道:“挑选些不违制的,给温惠和淑慎做妆奁。”这里头的东西动辄雕龙画凤,这样的东西,非皇族享用不得。淑慎是要给四阿哥做侧福晋的,龙上倒是可以用一些,不过龙的尺寸、条数和颜色都有严格的限制。

玄烨不禁发笑。道:“当初芬儿下嫁的时候,也没见如此上心。”

苏帘撇嘴:“我怎么没上心?芬儿出嫁——不提我私底下给她的嫁妆,就是那十位皇子附赠一位亲王世子送嫁的气势。就是谁都比不得的!”

玄烨讶然,一想到当初,自己那些不争气的儿子竟然一个个上杆子去送嫁——为得不过是匹马!真丢人!!

玄烨的目光不经意瞥见内寝殿中那树立在最显眼处的绣屏,不禁赞道:“这个百鸟朝凤绣得不错,配得上夫人你。”

苏帘听得脸颊发热,不由啐了一口,玄烨的嘴巴,是越老越没正经了!便懒得搭理他,低头径自继续看着账本。对螺玳道:“温惠跟她额娘一般信佛,这个雕了观音心经经文的前朝古物端砚添进她的妆奁中。这个‘兰亭序’澄泥砚给淑儿!还有那犀角杯,我记得有一对童子牧牛的。给温惠,那对玉兰花杯给淑儿…”

玄烨却突然不满地跳出来,一把夺走了苏帘手中的账本,“这些小事叫底下人斟酌着就是了,朕有一等一的大事要与夫人说!”

螺玳忙上前来,从玄烨手中接过账本,便万福退了出去。

苏帘睨了玄烨那一本正经的老脸一脸:“什么大事?”

玄烨突然露出坏笑来,一把搂了苏帘在怀:“夫妻人伦,岂不是一等一的大事吗?”

苏帘狠狠啐了一口:“没皮没臊的!还没用晚膳呢,你就——哼!唉哎!别扯我的衣服,我肚子饿了,还等着用晚膳呢!”

“夫人,为夫也饿了…”

苏帘:看出来了,眼睛都绿了。

床笫之间翻覆*了一通,玄烨饕餮足了,这才叫魏珠进来伺候他更衣,苏帘却是累得手指头都懒得动了,最后还是玄烨端了牛乳燕窝来给她吃,草草用过,便入睡了。

翌日清晨,苏帘用过早膳,见玄烨下朝回来,她正吩咐小凌子差事:“前些年调过来的太医马庆海医术不错,就他好了。”

玄烨不禁疑惑地道:“是谁生病了?”

苏帘撇撇嘴:“我阿玛呗!”说着,忍不住抱怨:“你又不是不晓得,他是杆老烟枪,抽了五六十年的旱烟了,如今老了,咳疾找上门来了,从去年年底一直咳嗽了一整个冬天,如今天暖和成这样了,却还不见好!”

——这事儿阿嫂月前就提过了,不过她倒是没说要请太医什么的,前儿苏帘又听说达山在下不了床了,便寻思着找个手艺好的太医去,反正她不过是动嘴皮子吩咐一声,不费事。

玄烨也凝重着神色道:“咳疾可大可小,只是拖了这么久的病,怕是要好好医治,否则可是会留下病根的。”

苏帘一脸不上心的样子:“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我那个阿玛肯定是个长命的!”

玄烨听了,不由发笑。

只是这一回,苏帘却猜错了,达山这次躺在床上,一直熬了半年,熬到大雪纷飞之际…临走的时候,衣襟里抱着他那杆钟爱的老烟枪,手里则攥着一颗骰子,就那么去了。终究没能看到康熙四十年的阳光。

其实达山没了,苏帘只是稍稍有些感伤罢了,玄烨却一副唯恐她太过伤怀的样子,总是在最忙碌的一年之初,也隔三差五就过来一趟,开解她,陪伴她。苏帘虽觉得有点烦,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达山死了,在阿林的一力坚持下,风光大葬。阿林和阿克敦已经都上了丁忧的折子,玄烨已经允了。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千古习俗如此。只是温惠和淑慎的婚事…她们作为未嫁的孙女,要给达山守孝一年。如此便双双耽搁了。

苏帘庆幸,温惠淑慎都是玄烨指婚,不说守孝一年,哪怕是三年,男方也只能乖乖等着!圣旨赐的婚,你死也别想退婚!只是这样的话…四贝勒那边倒是无妨,胤禛是有妻有妾有子女的人,不差淑儿这一个女人,想必不会太急,也是那位德英小公爷…他的额娘早就着急儿子的婚事,如今好不容易赐婚了,却要比预定日期再多等一年,弄不好便会先给儿子纳妾了。

德英纳妾的猜测…却被苏帘不幸猜中了。

纳的是去年选秀落选的秀女,姓唐古尔氏的姑娘,年才十三。除了百日重孝,来到澹宁殿的孟佳氏,颇有几分哀色,免不了抱怨二句:“惠儿只需要守一年,她怎么就等不得了?!”

苏帘想到了信郡王德昭纳侧福晋之日,这位老侧福晋做主敞开大门迎侧室入门之事…这位老侧福晋是个有主意更手段的,而且她年纪还不到四十岁,只怕温惠就算嫁过去,也要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不会短。

“我记得,老侧福晋可是说过,不会叫庶子生在嫡子之前?”苏帘问道。

孟佳氏叹了一口气:“是我钻牛角尖了,德英小公爷婚后是肯定要纳妾的,如今早些就早些吧!”

苏帘顿时就愕然了,大嫂啊大搜,你倒是真想得开!因为达山的死,阿克敦和阿林相继丁忧失了官职,这位老侧福晋的态度怕是已经有了几分转变了…只不过因为她的存在,不敢太过分罢了。

苏帘不禁暗暗决定,要给温惠和淑慎的嫁妆都更加封后些才成,到时候十里红妆,方才不会被婆家轻视。

送走了大嫂孟佳氏,小凌子进来禀报道:“娘娘,四贝勒府的李侧福晋低了牌子进来,说想给您磕头请安。”

苏帘摆摆手,一脸厌烦之色道:“就说我要守孝一年,这段日子不见客。”——照例身为儿女当守孝三年,可她是出嫁女,按照礼制,守一年即可。守孝——还真是个拒绝访客的好理由啊!

这个李氏倒是愈发腰杆硬朗了,自从去年夏天她又生了四贝勒府的三阿哥,加之四阿哥也对她颇有宠爱,就愈发活跃了。只是苏帘一如往日,除非是四福晋带着她来,否则苏帘是不见的——这也算是给足了四福晋体面。()

第五十九章 老夫老妻吵架

王贵人有喜了。

就是那个因为窥探到了颜贵人和太子苟且的贵人王氏。

因当初之事,受到玄烨冷落,已经快三年了,如今一朝有孕,算得上是高调复宠了。

玄烨却来畅春园的次数更加频繁了,老脸上带着尴尬之色:“她都快三十了,没想到还能怀上…”

苏帘鼻孔出气地哼了一声,王贵人这都是第三胎了,论生儿子的本事,她在后宫里她算得上翘楚了!当然了,最可恨的当然是这个播种的老不羞!!王贵人的确是奔三十的年纪了,可是以你快奔五十的糟老头子了,年岁上都够最王贵人的爹了!!不要脸!!臭流氓!!

苏帘在心底里把玄烨从头到脚骂了一通,这才舒畅了几分。其实她看得出来,玄烨对于小嫔妃怀孕这种事儿,心里必然是很得意的,这恰恰证明她不老,精力十足呢!

自从三十六年陈庶妃生过十七阿哥,之后便再没有皇子出生,如今连续生了两个阿哥的王贵人又怀孕了,这一次同样很可能是个皇子。

只是王贵人这一胎好像怀得不甚吉利,她才刚爆出有孕没多久,刚满两岁的皇十七女便夭折了。皇十七女,是一个姓刘的庶妃生的公主,因为年幼尚未被排入序齿,故而她没能当成十二公主。只得一提的是前头比小羊羊小四岁的十一公主,也是个不得宠的庶妃所出。

对于玄烨的播种成活率,苏帘也是气得牙根痒痒,只是人家都怀上了,她还能咋地?

气才消了三分,魏珠带着喜气快步进来,磕头道:“皇上。和嫔娘娘有喜了!”

苏帘登时便愣住了,随即一双眼睛都快要化作刀子了——啊?来一个还不止,居然又凑出一对孕妇来?!这个和嫔又是哪个呀?!便问魏珠:“和嫔?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一位?!”

魏珠面色一紧。答话道:“和嫔娘娘是去年年底方才册封为嫔主的。”

“去年年底…?和良嫔一块册封的?”——卫贵人的事儿,苏帘晓得。大概是为了八贝勒的体面,玄烨总算在三十九年十二月的时候给卫贵人封了一个嫔。这事儿她晓得,可是却没想到,册封为嫔的不只是良嫔,还捎带了一个和嫔!!哦不,说不准良嫔才是被捎带的!

魏珠点头道:“是!”

苏帘转头狠狠瞪了玄烨一眼,“这个和嫔想必很年轻吧?”

玄烨尴尬地笑了笑。

苏帘见她不说话,便问魏珠:“和嫔今年多大了?是哪一年的入宫的?”

魏珠回话道:“和嫔娘娘今年十八了。是去年春天选秀留下的。”

苏帘心里忍不住嗤嗤冒火,好啊,十八岁的!!你呀的眼看就五十岁了,居然好意思选一个比你小差不多三十岁的小姑娘!!比扎喇芬年纪还小!!老牛吃嫩草,你个老不要脸的!!!

这和嫔也够厉害的,进宫不到一年就封嫔,而且是年近十七岁就和那个到了能当祖母年纪的卫氏一块封嫔!!!这枚嫩草,是相当乐意被玄烨这头不要脸的老牛啃啊!!!

苏帘终于跟玄烨坳上了。

他敢往她的身上凑,她就敢揣!

他敢往她的床上爬,她还是揣!!

终于。玄烨也受不了了,“苏苏,你不要蛮不讲理!!”

好啊。称呼终于从“夫人”又降回原来的“苏苏”了,苏帘磨着牙恨恨道:“有本事你去找那个十八岁的!哦不,有种你去再纳个十六岁的!!!”

玄烨皱着眉头道:“苏苏,你怎么年纪越大,醋劲儿也越大了?”

“我——年纪、大?!”苏帘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没错,我都四十了!!有种你去拉个十四的到你床上!!别来招惹我!!!”

玄烨气得脸都涨红了,狠狠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斗气。生生斗了小半年。玄烨也不来,苏帘也不给他去信儿。谁都没有半点要低头的架势。

那天的争吵,苏帘的语气的确相当不好。甚至可以说满满的都是讽刺。若是他以一个皇帝的立场来看,的确难以容忍。

紫禁城里,永远有不间断的如花美眷。苏帘曾以为,随着时间流逝,随着他年纪愈大,也会渐渐淡了色心。只是先有王氏,后有和嫔,阿哥公主从不间断地降生,他的枕畔,也从没有短过年前貌美的女子。每一次听说宫里有又哪个嫔妃有孕了,哪个嫔妃生了阿哥了,苏帘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总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冲动想要爆发出来。

而这一次,恰恰是她的爆发。

只要是个女人,就都会嫉妒,她并不能免俗。

而且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以前的虽然也有年轻貌美的,也都是位份极低,最高的不过是王氏,王氏进宫那么多年,连生两个阿哥,也不过才爬到贵人的位份罢了。而这个和嫔,姓瓜尔佳氏,满洲上三旗贵女,三品协领裕满之女,年仅十八岁,便已经是嫔位,而且还怀了身孕。

在魏珠进来禀报和嫔有孕的那一瞬间,苏帘看到了玄烨眼底一闪一闪的喜悦。浑然不似王氏有孕那样淡然处之。

苏帘承认自己嫉妒了,而且嫉妒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一晃眼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苏帘的心情也平复下来了。却没有后悔当日对玄烨发脾气,反而有些庆幸自己那一刻的咆哮。

与其让他存着对别的女人怀孕喜悦的心情留在自己身边,不如各居一地,眼不见,心为净。

其实,苏帘也不知道,她和玄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更不知道…以后又会走向什么方向。

其实,苏帘也相信,玄烨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他的感情,却是可以一面有她长久有情,一面却可继续纳年轻美貌的小嫔妃,让她们为他生儿育女。

一面是斩不断的感情,一面的遏制不住的酸意。两种情绪交加之下,只需一个引爆点,然后便有了那一日的争吵。

在这之前,其实苏帘还是存有一些奢望的,这个奢望便是玄烨总有一日会只属于她一个人。可如今看来,不过是白日做梦罢了!他是皇帝,天生便有资格左拥右抱,佳丽三千。就算他再喜欢她,莫非还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吗?

如今他已经玄烨离开她这棵树,回到他的森林里面了。

事实摆在苏帘眼前,终究叫她日日抑郁了下来。

胤祚一看不对劲儿,这次阿玛额娘闹得也太久了点,而且都入了夏了,照往常,汗阿玛早该来畅春园避暑了,如今却半点动静也无。于是胤祚立刻打包了自己最小的也是最可爱的儿子弘晫送到苏帘殿中,叫小胖墩膝下承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