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帘狠狠哼了一声,亲叔伯去世还不到两个月,小妾便有了身孕!!够速度的啊?你个小色狼!!按照古礼,这些皇子都应该守孝一年,不过按照身份,皇子并不低于亲王,所以守够百日的重孝,也算足够了。可是苏帘没想到,小虎子这个兔崽子,居然连这百日都受不住!真是随了他爹,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欠抽!!

感受到额娘恶狠狠的目光,胤祚忙替自己弟弟开脱:“四哥的侧福晋李氏也怀着身孕呢。”

苏帘哼了一声:“李氏那都是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有脑子的人算一算就晓得,那是在常宁薨了之前就怀上了!胤祥跟他,是两个性质的好不好?!

胤祚忙道:“额娘,您息怒!”

苏帘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按下对小儿子的怒火,却忍不住对大儿子冒火:“都是你这个做兄长的没能树立个榜样,才叫胤祥跟着你学坏了的!”

胤祚顿时满脸冤枉之色:“这关我什么事儿啊!”

苏帘心中恼怒之火窜涌,本想狠狠训斥这小子一通,但是顾忌着他妻妾都在跟前。便不给他难堪,挥了挥便打发了他带着大小老婆和闺女走人了。

八月十五那天,因为常宁和福全大丧未过百日。所以就没有办中秋宴。只不过四贝勒府、六贝勒府,加上小虎子和他老婆兆佳氏也都齐聚澹宁殿。还有芬儿和她额附舜安颜,和几个豆丁,三代人,倒也济济一堂,十分热闹的样子。

开宴之初,玄烨也过来了,不过只用了二盏桂花酿,说了几句话。就回春晖殿忙政务去了。至于是真忙,还是瞎忙,苏帘就不晓得了。不过玄烨这个皇帝爹一走,小辈儿几乎爱一瞬间全都松缓了下来。

其实不过就设了几桌,四贝勒和他的一位嫡福晋、两位侧福晋,还有大阿哥弘晖、二阿哥弘昐、三阿哥弘昀、大格格清仪,还有李侧福晋肚子里一个,这一大家子算是来全了。胤祚哪儿,有嫡福晋西林觉罗氏、侧福晋阿克占氏,儿女除了尚在襁褓的小格格湘仪没来。几个大大小小的豆丁都来了。芬儿已经隆起了小腹,脸蛋也圆润了几分的样子,她身旁坐着额附舜安颜。胤祥则领着自己嫡福晋兆佳氏坐在一块。一旁还有个孙玉质,是没资格坐着的,正布菜添酒。最后是小羊羊内尔吉,正郁闷地和她大侄女清仪坐在一桌上,姑侄年纪差不多,就跟姊妹俩似的。小羊羊是康熙三十年生的,虚岁十三了,而清仪只比她小四岁。

常宁虽然死了,中秋宴席不能大办。不过玄烨比较通情理地允许儿子们去她们生母的宫中团聚团聚,所以——四贝勒就带着他的老婆孩子们来了。也不晓得现在永和宫的德妃是不是要恨苏帘恨得牙痒痒了。

西林觉罗氏含笑饮下一盏桂花酒,便端量着体态微丰的四贝勒侧福晋李清吟。又瞧了一脸皮嫩娇柔的淑慎,言道:“李氏这都是第四胎了,表妹进府也有一年多了,怎生还没有喜讯?”

淑慎略垂下眼睑,含笑道:“我哪儿有李姐姐那样好的福气呀。”

苏帘听着西林觉罗氏带着刺的话,原是生了三分不愉的,但是见淑儿面上笑容甜甜,浑然不以为怒的样子,便也放宽心了。她的儿媳妇,也就这种本性了,谁也没辙改变,索性就懒得管束了。何况这些年,胤祥对阿克占氏愈发疼爱,她这个嫡福晋难免泛酸,苏帘便也睁一只眼闭只眼了。

李氏忙笑了:“哪里是我福气好,淑妹妹才是有大福气的人,这不,妹妹才刚进门一年,便把福气带给了我。”说着,李清吟低头看着自己略略显怀的肚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眼底更有几分骄矜难以掩饰。

西林觉罗氏笑看了一眼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四嫂府上的李侧福晋,当真是一张巧嘴儿!”

四福晋端庄的面容上挂着如常不变的笑容:“她说得也是实话,淑妹妹进门没多久,李妹妹就怀上了,可不就是淑妹妹给她带来的福气吗?”

此话一出,连四贝勒矜肃的面上都浮现出几缕难得的微笑,他目光落在淑慎皎白玉润的面颊上,目光难得有如斯温柔。

淑慎被他瞧得面上一红,连忙垂首下来,那一刻的娇羞,袅袅动人,扣人心扉。

李氏刚斟了一盅满满香溢的桂花酿,双手捧着奉到四贝勒跟前,目光涓涓:“爷,请饮了这杯吧。”

恰是四贝勒瞧着淑慎走神的时候,便没怎么听清李氏的话,四贝勒忙问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李氏骤然脸颊有些发青,她极力维持自己那温柔的面庞,微垂下眼皮,遮掩住自己眼底的妒恨之色,柔声道:“爷,请喝口酒,润润喉吧。”

四贝勒忙正了肃穆的面色,接了酒盅,饮罢,便又重新转过头去瞧一旁座位上的淑慎。四福晋这时候徐徐开口道:“李妹妹,你身子重了,不必伺候我和爷了,坐下来歇歇吧。”

李氏勉强遏制自己情绪,恭顺地道了一声“是”,只得退回一旁自己的座位上。

殿中觥筹交错,自是不必多说。

桂花酒的醇香,浓郁悠长,满殿尽是馥香绵绵,苏帘瞧着芬儿已经饮了四盏,便忙劝慰道:“都那么大的肚子了,少喝些酒吧!”

芬儿摸了摸自己柔软的肚皮,嬉笑道:“额娘,女儿心里有数!”

苏帘不禁嗤笑,若是这丫头心里有数,那就没有没数的人了。坐在她身旁的舜安颜,倒是手脚极快的人,说话的空隙,他就偷走了芬儿跟前的那盏桂花酒,飞快地自己饮了下,顺便还把桌上的银酒壶悄声吩咐太监给扯了下去。

待到芬儿跟苏帘撒完了娇,才发现自己的酒盅空空如也,桌上也没了酒。她嘟着嘴,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似的,瞪着舜安颜。舜安颜却是笑呵呵的样子,捧着一盏温热的燕窝,送到芬儿跟前,满是讨好之色地道:“杏汁燕窝盅,公主趁热吃。”

“哼!”芬儿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瞧都不瞧一眼。

得,原本舜安颜就惯着芬儿,这回芬儿有孕,他更是化身妻奴了。

燕窝,芬儿不肯吃,舜安颜就忙吹着热气,自己亲自尝过觉得不是烫嘴了,方才舀了一小勺喂到芬儿嘴边。

苏帘瞧着这个任性的小丫头,不禁撇嘴,当公主,果然是享了大福气了!殿里的福晋、侧福晋们,哪个不是要小心翼翼伺候这自己男人来度日了,她正好是反过来了,处处都是舜安颜娇惯着、宠溺着、讨好着,就差没当祖宗供奉起来了!不过瞧着样子,估计也差不离了!

苏帘在瞧着自己任性的女儿,却发现淑儿也才俏眸含喜地偷偷瞧着芬儿,淑儿的目光更多地是在芬儿的肚子上留恋,眼底不经意间便泄出了几分羡慕之色。苏帘不禁一怔,是了,惠儿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淑儿今年也十六岁了,更是四贝勒胤禛的侧福晋,想必她也盼着能有个孩子的。

便见四福晋轻声安慰淑慎道:“你还年轻,爷有多宠着你,想必很快也会有身孕的。”

淑慎脸颊泛红,俏眸喜悦,柔声道:“多谢福晋吉言。”

四福晋微笑着点点头,又叹息道:“咱们府,满军旗出身的不多,除了我,便只有你了。其余的不是汉军旗,就是小选上来的,终究不够体面。”

四福晋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李氏却听得清晰,登时脸色都铁青了半晌。四福晋眼底冷色一挑,旋即笑看着四贝勒:“爷子嗣本来就不多,若是淑妹妹能为爷诞育一儿半女就好了。”

四贝勒严肃的面庞不经意间面露出几许温色,他点头道:“福晋说得有理。”

四贝勒这话,是生生承认了四福晋所说的李氏出身不够体面的说法。怀孕的人,气性本就大些,若能得夫君细心关怀还好,只不过可惜,李氏不是芬儿,她登时便站了起来,勉强忍住了胸中的火气,行了一个万福道:“爷,奴才有些犯呕,想出去透透气。”

四贝勒不悦的眉头一皱,但是看了一眼李氏微凸的小腹,便忍下不悦道:“去吧!”

李氏咬唇,从一旁悄然离席退出了正殿。

这些,苏帘都瞧在眼中,不禁暗叹。果然四福晋利用淑慎,成功地打压了李氏。淑慎的样貌、才学、品性,都是上佳,想不得宠都难!她如此盛宠,显然是已经招惹了李氏的妒恨——这才是苏帘最担忧的地方。()

第九十一章 失子

澹宁殿中,光孕妇就有仨,刚出去“透气”的李氏算一个,站着伺候兆佳氏和小虎子的孙玉质也是个月份尚浅的小孕妇,还有自然是苏帘的女儿芬儿了,她的月份最大,都已经六个半月的身孕了,预计年底便要生产了。

孙玉质斟酒端茶,自是不胜殷勤。兆佳氏面带清和的微笑,指着后头一个刚搬上来的绣墩道:“你也坐下来,歇息会儿吧。”

孙玉质忙柔声道:“多谢福晋,奴才不累。”

兆佳氏笑道:“就算你不累,也该多为肚子里的小阿哥考虑,快坐下歇歇脚吧。”

孙玉质面带欢喜之色,便乖顺地应了,端坐在兆佳氏侧后方的一个缠枝莲青花绣墩上。

兆佳氏又捧了金樽敬奉于苏帘面前,道:“额娘,今年可是大喜一年,四府皆有喜讯,先是公主诊出有孕,然后喜塔腊氏为额娘生了一个小孙女,再是李侧福晋和孙妹妹先后有孕,只怕不消多时,额娘的外孙、孙儿都要一个个来给您磕头请安了!”

兆佳氏笑容甜美,说话更是甜得腻人,又是中秋节这样喜庆的日子,这杯酒,苏帘自然不能不喝。接过饮罢了,便听胤祚那臭小子颇有叹息地道:“可惜我盼了那么久,接过只得了个丫头!”他又笑看了,自己哥哥弟弟,道:“也只能愿四哥和十三弟都得个儿子了!”

“那我呢?!”芬儿听见没她的份儿,便不悦地撅起了嘴巴,一脸抱怨之色。

胤祚嘿嘿笑了,瞥了一眼芬儿的肚子,便道:“五妹,你还用说么?肚子那么滚圆。肯定是个丫头了!”

芬儿愤愤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舜安颜赶忙劝慰:“公主别气,是儿是女都好。哪怕是个女儿我也不介意!”

芬儿却咬着银牙道:“我介意!!”

“额…”舜安颜摸摸鼻子,俊脸上满是无奈之色。其实他当然更盼着儿子些。而公主盼子之心只怕比他更盛许多,造成这主要原因的自然便是自己的亲额娘钮祜禄氏。明年便是当初说好的五年之期了,若是一举生子便罢了,若不然,只怕自己的额娘又要扯出纳妾的事儿来了。

芬儿怒瞪了自己的亲哥哥:“少诅咒我!哼!你自己生了个女儿,便诅咒我也生女儿!哼,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胤祚坏笑着眨眨眼:“五妹,什么叫我生了个女儿?我可是个大老爷们。生了湘仪的是喜塔腊氏!”

芬儿怒哼一声,刚要反驳几句,苏帘便出声了:“从小就斗嘴,如今可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消停些吧!”

芬儿扭了扭身子,不怎么情愿地闭了嘴巴。胤祚反而嘿嘿笑了:“儿子不过是跟五妹打趣几句罢了!”

苏帘暗暗摇头,别看都成家了,一个个的没个成熟稳重的!低头饮一口奶茶,润了喉,便见底下座位上的淑儿不知怎么了。捂着嘴巴低头,似乎快要吐出来的样子。

四福晋忙关切地问了:“怎么了?是不是酒喝多了?”

淑儿脸色有些发白,她干呕了几下。便忙道:“奴才没事,出去透透气就好了。”

四福晋略略点头。

淑儿这一出去,苏帘才想到李氏刚才出去,还没回宴呢!如此,只怕会和淑儿碰上。而她们两个人,虽然有表姐表妹的关系,但是若真嫁给了一个男人,而且立场不同,便是敌人。又如何会有半分表姊妹的情义呢?

苏帘想到方才李氏难掩的妒恨之色,便心下一凸一凸的。当即便撂下了酒杯,起身要出去瞧瞧。这场中秋宴。无疑苏帘的中心,她这要出去,殿里大半的人都急忙起身跟了出来。

澹宁殿外,是个极宽敞的花园,佳木繁花,自是不胜葱郁。正殿两侧,有环绕的苏式彩画回廊,曲栏精巧,廊中挂着毛色鲜艳的鹦鹉、黄鹂,清鸣啁啾,东西长廊上都摆放着金桂和银桂,都栽植在青花竹石芭蕉纹的敞口巨缸中,金桂银桂各十二株,都高半丈,齐刷刷整整齐齐,滴翠繁密的枝叶中,或是金黄灿灿,或是雪白点点,轻轻一嗅,馥香沁人。

西面的长廊中,遥遥便瞧见了着一身藕荷粉色百蝶穿花旗服的淑儿,正与李氏面对面而立,似乎已经起了冲突的样子。不过淑慎不愿与李氏争执,当即便转身要离开,可是李氏突然便伸手扯住淑慎的滚镶了金色团花的袖子上,分明不肯叫淑慎离开的样子。

淑慎大约是恼了,狠狠一挣自己的袖子,李氏不知怎的,手底下一松,大叫一声“啊”,便直挺挺朝后头倒去。淑慎也是猝不及防,身子一晃,脚下的花盆底没立稳,便也栽倒在了长廊地板上。

李氏身后跟着二个侍女,已经将她接住。苏帘被曲折的木栏隔着,看不清淑慎如何了,急忙便加快脚步,飞快前去。身后紧跟着的便是神色凝重的四贝勒胤禛。

到了跟前,李氏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呦”痛叫着,一脸惊慌之色,四贝勒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立刻便飞快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李氏的手紧紧抓着四贝勒的云龙纹的藏蓝色马蹄袖,满眼痛色:“爷!奴才的肚子好痛!!”

苏帘眉头一沉,看着倒在地上的淑慎,她的方才还红润的面色已经苍白如纸,不见半分血色。她死死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纤长如玉的手紧紧揉皱了腰腹间上好的软缎料子。苏帘顾不得许多,急忙叫随从宫女搀扶了淑儿起来。

淑慎咬着唇,朝着低低唤了一声“姑姑”,眼底有哀求与惊惧之色,望想了在亲自扶着李氏的四贝勒胤禛。但是,回应淑慎的,却是四贝勒责备而愤怒的目光,淑慎身子一颤,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若非有宫女搀扶,只怕她都要再度摔倒在地了。

苏帘忙问道:“淑儿,你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苏帘的话刚问出口,便看见他藕荷粉的裙袂上已经晕染要浓烈若胭脂一般的深红色,大朵大朵,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血腥的气息,就那样迎面扑来,冲得人双脚几乎酸软,那样的红,与淑慎脸上的苍白,如此鲜明的对比,叫人刺心。

“淑儿!”苏帘的眼底,难掩惊愕之色,方才在殿中,她还是羞涩幸福而带着某种期盼的神色…

“弘晖,不要看!!”发出尖锐而忧惧之声的是四福晋,她已经飞快地将吓得脸色发白的弘晖死死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将他的眼睛死死捂住,不叫他去看淑慎那已经被鲜血濡湿而淋淋的裙袂。

四贝勒已经松开了扶着李氏的双手,李氏眼底微微一颤,旋即忙退到后头不显眼的地方,默不作声。

淑慎就那样看着四贝勒,身躯若一叶浮萍,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她是那样的单薄,那样的纤瘦…那支离破碎的目光在沉沉夕阳的余光中,慢慢坠入黑暗。

淑慎小产了。

因为她小产了,苏帘才晓得她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那血淋淋的衣裳已经被换了下来,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偏殿的床榻上,昏迷中的淑慎眉头已然是紧紧锁着,仿佛梦魇了一眼,怎样都舒展不开。房内特意燃了沉水香来驱逐血气,混合着咕嘟嘟熬着的苦药汁,却混杂成了一种酸涩而刺鼻的气味,直刺得人眼中带泪。

落下细若柔丝的帷帐,苏帘看着一脸沉痛的四贝勒:“刚才的事情,你也都看在眼里。”

四贝勒额头间有异样的沉痛,他的声音带着酸痛难遏的味道:“母妃,儿子又没了一个孩儿…”声音带着缕缕颤音,如那颤嗡嗡的琴弦。

殿中幽静无比,连苏帘的叹息都带着轻微的回音,回荡在整个偏殿里,苏帘却冷了声音,道:“我指的不是那个!”

四贝勒一愣,旋即道:“母妃是指淑儿和李氏的争执?”

苏帘点头:“你应该看到了,是淑慎不愿和她争执,李氏却胡搅蛮缠,死死拉住了淑慎!淑慎想要挣脱,这才使得两个人都摔倒了!”

四贝勒点头,方才那一幕,他自然看得清晰,的确是李氏不对之处多一些。

苏帘又道:“可是,你真觉得,这只是个意外吗?”

四贝勒眸子深处渐渐幽暗下去。

“淑慎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月的身孕了,也就是说,葵水停了至少一个月了。虽然她自己还不曾跟你说及此事,但若是心思细微之人,未尝便发觉不了她有了身孕。”苏帘的身孕低沉得若三九的寒冰,“你别忘了,李氏是已有三次生育经验的妇人!这种事情,只要她有心,就肯定能发觉!!”

“不过,当然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你府里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你若是自己要装糊涂,我也不拦着。”苏帘的声音是徐徐的,却字字叩进了四贝勒的心头。子嗣的事儿,一向是他极为在乎的,如今还没来得及多享受一下得子的喜悦,淑慎便小产了,而且是在他的面前,那样血淋淋刺目…他此刻的心情,是沉痛而怀疑,甚至有无名的火在蔓延。()

第九十二章 补偿

中秋宴,因为淑慎小产,不欢而散。

四福晋带着受了惊吓的四贝勒府大阿哥弘晖匆匆离开畅春园,其他人也都被苏帘一一撵走了。淑慎的身体,算不上健壮,何况她才十六岁,怎么经得起小产的折腾,足足昏睡了两日方才醒来。

苏帘先叫端了浓浓的参汤上来喂她服下,这几日,她的心思都悬在了淑慎身上,也不清楚四贝勒回去之后有没有细细详查李侧福晋。反正,苏帘是不觉得李氏是无心之失。

淑慎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求回四贝勒府。

苏帘叹了一口气,便道:“四贝勒并没有因为你小产,而对李氏做出重惩。”

淑慎眼底终究有难以自抑的黯然之色:“我可以理解…李侧福晋,毕竟还怀着身孕。”

苏帘忍不住问:“你害你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你难道不恨她吗?!”

“当然恨!”淑慎紧紧咬住了自己苍白的嘴唇,“可是我恨她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叫她给我失去的孩子抵命吗?就算能!我的孩子也再也回不来了!!”说着,干涸的双眸又积蓄满了湿润润的液体。

“姑姑!”淑慎哽咽着唤了一声,“我早该明白的!李侧福晋恨我投了福晋那一头,我又得宠,她拉拢不得,便起了此心!!我千万个小心,想远着她些,到底还是躲不过!!”

苏帘摇头:“只有千日做贼,哪儿有千日防贼的?只是淑儿…你可恨我,恨我给你定了这条路!”——让淑慎投到四福晋羽翼之下,是苏帘的主意。

淑慎摇头:“我知道,姑姑是为了我好!况且,就算我没有拢在福晋手下。日子未必会比今日好!”

苏帘微微叹息,“淑儿,你可以在我这儿养好了身子在说。”

淑慎再度摇头:“我是四贝勒的侧福晋。这点…永远也改变不了…留在您这里可以躲避一时,却不能躲避一世。我自己的生活,终须要我自己来面对。我自己的苦和痛,也要我自己来承受。”

“淑儿…”淑慎的成熟,到底有些出乎苏帘的意料,虽然她沉痛,也伤心,却是如此明透,可她越是如此懂事。苏帘越是心疼。

拖着虚弱的病体,淑慎第三日就被四贝勒从澹宁殿接走了。苏帘的药,能够医治好她的身子,可是她心中创伤,不知四贝勒能否为她医治…只是淑慎说得对,那是她的人生,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是甜是苦,终究也只能她自己走,也只能她自己品尝。

私底下。四贝勒来请安的时候,私底下说:“母妃,儿子打算把李氏这一胎…无论是阿哥还是格格。都给淑儿抚育。”

苏帘眼底有怒色滑过,孩子…这种东西是可以拿来做补偿和交换的吗?遏制下怒火,苏帘便道:“这话,你问过淑儿了吗?”

四贝勒沉声道:“问过了,只是她自己,不肯要。”

苏帘微微合眸,果然如此,“既然这样,这话就不必再提了!”

“可是——”四贝勒喉头一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淑儿失了孩子。一直都郁郁寡欢,儿子看了。着实不忍。”

苏帘终究没能忍住怒火,一把将腕上的沉香木佛珠拍在案几上:“你看了不忍,便要拿害死她孩儿的仇人的儿子来弥补吗?!这到底是弥补,还是往她心口上撒盐?!!”

四贝勒愕然:“那是儿子的子嗣啊…”

苏帘怒道:“是你的子嗣,也是李氏的孩子!!”

四贝勒久久无言,半晌才讷讷道:“不是儿子对李氏心慈手软,而是若真赐死了她,将要置弘昀、弘昐还有清仪于何地呀!”——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冷落并寻借口禁足李氏罢了,但这些都不足以弥补淑慎的失子之痛。

苏帘点头:“没错!李氏正是自恃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才敢肆无忌惮!因为她笃定,你不会把他怎么样!!”

四贝勒的拳头嗖地攥了起来,他心底的恨一下子便被苏帘挑动了起来。这次的事,也同样出乎他的意料,他冲了多年的女人,竟然是如此一个心机深沉又狠毒之辈!!他恨自己瞎了眼,更恨一个女人竟然敢愚弄他!!但是弘昀和弘昐还小,对生母正是极为依赖的年纪,若是李氏没了,第一个接受不了的便是他们!!

四贝勒不是狠不下心,他对女人狠得下心,但对为数不多的子嗣,终究有些心软。

李氏这一禁足,弘昐和弘昀都被送去嫡福晋乌拉那拉氏院中抚养,乍然离开的生母,两个阿哥都是整日吵闹,弄得四福晋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偏生这都是皇孙,丝毫虐待不得。

看着四贝勒终究忍下去样子,苏帘也没辙了,便叹气道:“罢了,我不管了,这是你的事儿!没了的是你自己亲骨肉,你自己不当一回事,我何必操那份闲心!”

四贝勒一听,急忙占了起来,“母妃严重了,儿子只是…”四贝勒一时间口拙,一下字便哽住了,只低头道:“是儿子不好。”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定下的事儿,没人能动摇得了。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淑儿失去孩子的痛苦。”苏帘沉沉道,好端端的孩子就那么没了,这种事情,对女人的伤害永远比男人更多。

四贝勒低头道了一声“是”,然后又是久久的无言。

苏帘看着他那张沉稳而肃穆的面庞和眉心间久久散步去的凝皱,蓦地心头一软,暗自低低一叹,那失去掉的,也是他的骨血啊!只是弘昐、弘昀也一样是他的骨肉,二者之间是无法取舍的。

带着体温的手指忽的抚到他额上,四贝勒感受道眉心传来的轻柔抚平,眼底不由一怔,干涩的嘴唇微见阖动,却什么也没说。

“别总是皱着眉头,平白老了十岁。”苏帘抚过他有些发硬的皱眉,轻声道。打小,他就是个爱端肃着脸的人,随着年龄愈长,倒是愈发像个小老头了。

“母妃…”四贝勒轻轻唤了一声。

苏帘含着笑,像春日的暖风一样和煦,依稀又像是他幼时那样慈爱的笑容。

“额娘。”四贝勒又唤着。

苏帘一怔,染了一层薄薄玫瑰胭脂的红唇微启,却把口中的话给咽了回去,只略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人,从来不需要我操心。”

四贝勒忙道:“只是此事,儿子还是叫您失望了。”

苏帘微微摇头:“是我太在意淑慎了,没有从立场去多做考虑。你的苦衷,我明白…只是李氏…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她原本想说叫四贝勒以后疏远李氏,可转念一想,李氏既然已经做出这种事情来,四贝勒以后必然是不会再宠爱他了。

四贝勒不是胤祚,也不是小虎子,他是何等的爱憎分明,从前他有多宠爱李氏,以后也会有多恨李氏!他最恨的便是欺骗,尤其是感情上的欺骗,最不能为他所容忍。

四贝勒重重点了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留他用了午膳,苏帘又不免絮絮叨叨说起一些零碎的事儿:“你如今也有三子一女了,弘昐和弘昀还小,倒是看不出什么好赖。只是唯独弘晖…”想着那日,淑慎见红,弘晖被吓得失魂,还是四福晋把他拢在怀里,蒙住他的眼睛,才没吓坏他。

弘晖…瞧着长得娇弱,胆子也小,倒不像是个男孩子了。

四贝勒刚刚舒展了没多久的眉头又再度皱了起来:“弘晖的确太不成器了些!儿子回去之后一定会严加管教!”

苏帘忙劝阻道:“孩子还小,你要管教,也得徐徐图之!”——苏帘晓得他是个能下狠心的鹰父,这点和玄烨当年是一般无二,只是弘晖…怕是被四福晋娇宠得懦弱了些,若是乍然严格管束,怕是他承受不住。

四贝勒点头,倒是十分认真的样子。

苏帘又笑着道:“清仪那丫头倒是乖巧懂事,心性也好,总算没学了她生母去。”

四贝勒额头稍稍一展,道:“清仪自幼养在福晋院中。”

乌拉那拉氏养女儿倒是在行,清仪温柔端庄,虽然沉静了些,但是作为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可弘晖…就——苏帘不禁暗暗摇头,想着这个孩子是历史上会夭折,便忍不住掀起一阵悲哀,忽的又想到,中秋宴那日,弘昐和弘昀小小的手腕上都挂着苏帘当初给的仙桃木佛珠,可弘晖却没有带着…

于是,便开口跟四贝勒提及了这事儿。

四贝勒一愣,瞧着并不曾关注着点的样子,他也狐疑苏帘为什么刻意提及了这个,便道:“儿子回去之后,会嘱咐福晋给弘晖佩戴的。”

听他如此说,苏帘也总算放心了。她可以确定,仙桃木手串对小孩子健康有很大的潜移默化的改善作用,否则弘昀和弘昐这两个命定早夭的孩子也不会那样健康了。

又叫四禧去库房去了些滋补的药材叫四贝勒带上,除了给淑慎,还有弘晖的一份儿。虽然苏帘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但那到底是四贝勒唯一的嫡子。若弘晖没了,最伤心的应该就是他了。()

第九十三章 尼楚贺

秋意染红了枫叶,肃杀了百花,畅春园行宫的菊花却开得灿烂,若火如荼。随着淑慎的身子健健康复和四贝勒的怜疼,总算一点点平复了她失子的些许痛楚。

这一日,花房新进献了四盆“玉壶春”的黄菊,那颜色灿灿若锦阳,夺目无比,朵朵都开得硕大,花体丰满密实,菊瓣丝丝卷曲,仪态优雅华贵,当真是菊花中的极品。

苏帘手里拿着一支锋利的剪刀,刷刷剪掉多余的枝叶,留给花朵更多绚烂的空间。修剪毕,瞧着那珐琅荷塘水鸟的长方花盆,精巧又好看,更衬得黄菊鲜艳欲滴,苏帘便笑着问:“瞧着可喜欢?”

淑慎只微微一笑:“浓艳鲜亮,只是这样的菊花,只能养在温室,细细照料,倒不像诗词里能耐风霜恶露的秋菊了。”

苏帘的手轻轻拂过明黄的丝瓣,“的确是娇养的花儿,没什么风骨可言!只是生在皇家,要风骨傲然作甚?未免矫情了。”

淑慎一愣,便道:“您是在说我吗?”

苏帘睨了一眼淑慎含愕的娇容,毫不客气地道:“你知道就好!”

淑慎怔了许久,低头又看着那色泽浓丽的黄菊,良久无言。

苏帘太了解淑慎了,她看着温柔,骨子里却有着一份掩藏极深的傲骨,只是这傲骨,若生在寻常人家,做了寻常人家的妻子便罢了,可惜她不是,她是康熙皇帝四贝勒的侧福晋,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儿媳妇。若是还存着那份傲骨,与她并无半分好处。

“有些事,你要自己真得看得透,想得开。才成。”苏帘的声音悠悠怅怅,若秋日静默飘零的黄叶,无声却有色。

这时候。四禧脚下匆匆进来,低头附耳禀报道:“娘娘。孙格格小产了。”

苏帘那握着剪刀的素手不由一紧,良久无言之后,才默默松开攥着剪刀的手,将那锋利之物轻轻搁在一侧的香几上,“叫胤祥,来我这里回话。”

四禧忙道:“十三爷已经候在殿外了。”

苏帘“嗯”了一声。

淑慎这时候忙万福道:“那淑儿先行告退了。”

苏帘点头,这些事情,她也希望淑慎掺和进来。便叫四禧亲自从她出殿门不提。

孙玉质的胎月份尚浅,本就是极为不稳固的时候,只是苏帘还记得前些日子中秋宴上,孙玉质面色红润,不像有什么不妥的样子。如今乍然便传来了小产的消息,终究叫苏帘心头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