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太后很有兴趣的拨弄着,眼看着就要打开它,情急之下,我忙道:“是我的一些首饰,粗糙的很,别让它们污了您的眼睛。”说完,就想唤琉璃去收起来。

“哎,哀家看下也无妨,”说话间,她已经打开了包裹,我再要阻止已晚了一步。

太后的玉指捏住泥娃娃从包裹中提了起来,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她翻来转去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道:“你们先退下,雅儿留下回话。”

琉璃和小祝子公公唯唯诺诺的退出门去,独留下我一人面对太后的质问。她的脸上喜怒不辨,我不敢问亦不敢出声,只能在她开口之前先行跪下。

她笑容可掬道:“雅儿的心上人便是富察家那小子吗?”

我见她并无责怪之意,就状起胆子,“回太后的话,是他。”

“你可知他有妻有子?”太后双手托我起身,“起来说话。”

我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僵直的立着,“雅儿知道。”

太后叹道:“你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岂能给人做小?”

我怔怔的僵立着,那日已与傅恒定下了不再相见的承诺,紧接着却险些葬身与火海,幸蒙他相救,如此看来,我和他似乎都深陷在这个结里,回不去又难以逃避。

“要是你执意如此,哀家可助你。”太后淡然道:“哀家若是替你说话,你皇兄也阻拦不得。你不必现在就回答我,好好想想。明日哀家还安排了一出戏,待你看完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她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似的纳入羽翼之下,轻拍我的后背。

我窝在她的怀里,自幼丧母的我又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母爱,心头暖意融融,一丝丝的荡漾开来。

这一夜我睡的并不踏实,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太后说的那出戏究竟是何用意,我苦思冥想,从上半夜一直折腾到下半夜,始终都想不明白。

天发白时,我索性掀了被子早早起身,待琉璃打水进来,我已整个的拾掇整齐了。

“姑娘,你起的好早,”琉璃打湿了丝帕交到我手中,五个月相处下来,她也知道我并不喜欢被人伺候着,在遭到数次拒绝后她也乐得轻松了。

“雅儿姑娘,太后唤你过去。”

我望着小祝子打趣道:“琉璃,你瞧,有人比我还早。”

小祝子傻笑,琉璃揶揄,给寂静的梧桐院带来了稍许欢声笑语和片刻的放松。

我挽起太后的手臂,她拍了下我的掌心,“小祝子,你远远的跟着就好。”

这个方向是去往皇帝哥哥会见群臣和平日批阅奏折的九州清晏的,在圆明园中逗留了近五个月,唯一的收获就是将整个园子的地形摸了个清清楚楚。我的脚步慢了下来,轻声问道:“太后您这是要带我去皇兄那里吗?”

她笑道:“没错。”她拉起我的手加紧步伐,“我们快些去,迟了就看不到了哦。”她童心未抿的表情像极了即将游戏的孩子,期待又向往。

我们走进了九州清晏的御书房内,太后又扯着我的衣袖进了内室,这里同外间仅以一张帘子阻隔,能看到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我们才坐定,皇兄就步履匀称有力的走了进来,端坐御案前,翻看起折子来。我才要开口,太后朝我摇了摇头,耳语道:“少安毋躁,静下心来。”

只见皇兄举着奏折,时而皱眉,时而面露笑容,桂公公每间隔一阵子就会给他重新换上热茶,伺候周到。

我隐隐觉着太后所说之事同六哥哥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事到如今,我反而定下了心,我人在这里,着急也没用,一切静观其变。

等了许久还不见有任何的动静,我有些坐不住了,起身稍微动了动,反观太后还保持着优雅的坐姿,脸上笑容也丝毫未变。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皇兄终于放下了折子,揉了揉太阳穴,唤道:“桂圆,传傅恒和潇湘姑娘进来。”

第二卷 第五十七章 试探(3) 解禁

心往下一沉,这事儿果然和傅恒有关,可是他和潇湘又怎么会在一起?我有不好的预感,悄悄将帘子拉开一条缝,正瞧见傅恒和潇湘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一个似心事重重,脚步恹恹,另一个春风满面,逸云轻风一般飘然而来。

多月未见,傅恒看起来清减了不少,唯有那双眼睛还是清亮如昔。

“臣傅恒(民女潇湘)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铿锵有力和温婉娇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潇湘姑娘,晴岚的病势现在如何了?”皇上从御案前步履轻松的走了下来,行至潇湘身前时,微微用力一带,将她平稳的托起。

“回皇上的话,张公子的病情已无大碍,只要细心调养,不出一年半载就可完全康复。”潇湘低头复命,眼睛却不自觉的瞥向了一边的傅恒,再舍不得移开分毫。

“嗯,”皇上略一颔首,眼睛也落定在傅恒身上,“你也起来吧,”他转身又回到御案前坐定,食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往我这里瞟来,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帘子随之摆动,带动丝丝微风。

久久听不到外头的动静,我愈发的烦躁不安,再次撩动帘子,只见皇上双目微闭微开,手枕在额头上,像是在反复斟酌着什么,而迟迟拿不定主意。

“咣当”一声,声响竟然出自我身后,我回身望去,太后手上稳稳的端着茶盅,正在往嘴里送去,而杯盖却不翼而飞。

她嘴角笑容轻溢,如果不是地上那摔的粉碎的白玉瓷盖,我几乎就以为那声巨响只不过是我的错觉。

“潇湘姑娘,你医术卓绝,妙手回春,朕曾经答应过你,只要你能医好晴岚,锦衣玉帛,高官厚禄任你挑选,而今你可有了主意?”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我尚来不及思考太后丢掷杯盖的用意及内中蹊跷,我俯身墙上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潇湘莞尔而笑,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潇湘不求名利,但恳请皇上为我指婚。”

皇兄眉梢轻挑,脸色不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把玩着手中的镇纸,沉声道:“你要婚配何人?由朕替你作主。”

此话一出,我顿时紧张的全身松软,死死的抓着衣襟,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潇湘对傅恒一往情深,这是她最好的机会,她断不会错过。

果然,她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轻巧的吐出了两个字,“傅恒。”

傅恒的身子一震,背脊僵直,我不敢看他此时的表情,潇湘对他势在必得,而皇兄又完全站在她这一边,他,真能抗拒得了吗?

“傅恒,朕将潇湘姑娘婚配于你,你可愿意?”皇兄的声音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缥缈的我怎么都抓不住。

忽然有些明白太后让我躲在这里偷听的目的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傅恒所做的决定足以影响到几个人的终身幸福,只要他心中有我,他定然不会应允这门亲事,哪怕是皇上亲自指婚。这样的考验虽然残忍,但却真实有效。

我手掌紧紧的捏成拳头,两眼发直,一颗心怦怦乱跳,怎么都静不下来,我对傅恒的信任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如履薄冰,因为他现在要面对的不止是潇湘一个人,他要挑战的还有大清天子的权威,即便他是我的亲哥哥,他的心思仍不是我能够捉摸透的。

手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全是汗水,御书房内静寂一片,所有人都在等待傅恒开口,在我心中有两种矛盾的感情在激烈斗争着,一方面是盼望他可以坦率而坚定的说出“不”字,全了我们生死不渝的可贵情谊,另一方面我又不愿他因违背皇兄的意愿从而惹上杀身之祸。思绪万千,在我私心里前一种情感终究占了上风。

似隔了千年之久,才听见傅恒的声音平平响起,“臣,愿意。”

我死命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惨然一笑,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那定是张面如死灰,毫无生气的脸,我好像一个溺水的人,连刚碰到手的一块木板也滑失了。

我抓着墙头缓缓的蹲了下来,那般的揪心,犹如一块巨石在我胸前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身体有些飘忽,疲惫的脑袋麻痹了,他们接下来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清,只是在心里一遍遍的和自己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脸上潮潮的,湿湿的,伸手一摸,全是泪水。一块精致的小帕子递到我跟前,我抓过来乱抹一气,将满腔的愁苦都发泄在了这块丝帕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声钻进我耳朵,太后怜爱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把我搂在怀里,“好孩子,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长痛不如短痛,傅恒终不是你的良人,你要尽早回头。”

我苦笑,她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何要让我亲眼所见,亲耳听到,这样对我过于残忍。

太后继续说道:“雅儿,你心中一定在怨恨哀家对吗?”我矢口否认,她又道:“你的性子像极了你娘亲,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放弃。哀家要是不给你下帖猛药,你能认清事实吗?”

我不愿承认太后所说,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默默的问自己,“这样执着究竟值不值得?傅恒他真的在乎你,又怎会另娶别人?他怎能在把自己的心完全交给一个女人的同时,又接受另一个女人?”这样的逻辑,我实难理解。

心中早已认同了太后的话,可我还是嘴硬的替他辩解道:“皇上指婚,那是天大的荣耀,也是他的福分。难道太后您希望他违抗圣旨吗?”

太后脸上的笑容立时遁去,我也为自己冲动之下的口不择言懊恼万分,太后轻咳一声:“雅儿,既然你这么说,那这第二场戏你是非看不可了。”她扯我起身,把我推到一边,“好生听着,望你能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

此时傅恒和潇湘已经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御书房又只剩下皇兄一人,我抹着眼角未尽的泪水,浑身微颤,为了镇定下自己的情绪,我发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咬到下嘴唇发青发紫,但没有一点痛楚的感觉,我不仅唇麻木了,就连心也麻木了。

御书房的门帘子一闪,一个身影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缓缓踏入,英姿焕发,倜傥不羁,如星光般闪光的眼睛,机敏而睿智,我顿时呆若木鸡,怎么会是他?

第二卷 第五十八章 试探(4)

“你就是纪昀?”皇兄双目微眯,凝神注目,纪昀不卑不亢的回答在皇兄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前不露丝毫的怯意。

“你好大的胆子,”皇兄冷哼一声,突然抬高了声音,将一件物事掷在地上。

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见纪昀稍稍弯腰将之捡起,两条浓眉蹙起来拧成一个疙瘩,忽笑道:“皇上召见纪昀就是为了这事儿吗?”他薄唇微抿,扬起眉毛缓缓道来:“纪昀在陈词中已写的非常清楚,刘家三兄弟,这家老大是卖炮仗的,不是惊天动地门户吗?老二是集市上管斗的,成天‘一斗,二斗……’地叫,称为数一数二人家也还妥当。老三是卖烧鸡的说他是先斩后奏也未为不可?纪昀才疏学浅,皇上您英名神武,雄才大略,若是有更应景的春联还请您指点一二。”

我一下懵了,这件事情不是早在半年之前就已尘埃落定,皇兄今日为何又要旧事重提?

皇兄但笑不语,忽然话锋一转:“纪昀,你欺君犯上,目无朝廷,本该立刻将你拿下交于刑部议罪,但朕看你尚有几分文采,也是朕爱才心切,只要你能对出朕的对子,此事就此作罢,既往不咎。”

我在听到前一句话的时候额上直冒冷汗,心也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但在看到皇兄似笑非笑的神情后,我恍然大悟,了然于心,皇上是在想方设法考较纪昀的才学,只不过这样的时机在我看来并不是十分恰当。

纪昀挥动衣袖欣然应允,“请皇上出题,”恭敬又不失自信,我哑然,他的身边似乎总是少不了对子,当初爹是这样,傅恒是,红毛罗刹人是,现在就连皇兄也是。

“你听好了,县考难,府考难,院考更难,当个秀才不易,”皇上略一沉吟出了一联。

纪昀不假思索道:“乡试易,会试易,殿试也易,中个进士何难。”他意气风发,自然没有将小小的秀才看在眼里,他自恃年少才高,便对了这样一副抒发志向,表明心迹的对联。我暗道不好,他虽是志在千里,可是为学之道,谦虚严谨,切忌恃才傲物,他的狂傲在皇兄眼中也许会更添反感,弄巧成拙。

“呵,好小子,真够狂的,”皇上尚未开口,太后在我身后低声嘟囔了一句,我心中有种复杂的情绪涌现,说不清又道不明。

皇兄脸上看似平静无波,喜怒不辨,他又不露声色的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犯了疑,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在这帘子后头,而他今日所作的一切都是在给我看的?

出乎我意料的是,皇兄不怒反笑的夸赞道:“对的好。”这一切全超出了我的预计范围,我直犯嘀咕,形势像是朝着皇兄掌控的方向步步前进。

纪昀谦虚道:“皇上谬赞,纪昀愧不敢当。”我唏嘘不已,现在知道谦逊了,早干吗去了。

皇兄嘴角浮上一丝狡黠的笑容,他和颜悦色道:“纪昀,明年的乡试你可有把握?”

“纪昀有十足十的把握,”这一回答,又恢复了其倨傲的本色。

皇兄笑道:“好,若是你能得中顺天府乡试第一名,朕就将皇妹许配于你。”

我张大了嘴巴,皇妹,许配,他说的是谁?

纪昀同样目瞪口呆,他也是没有料到皇上居然会许下这般的承诺。

“朕的这个妹妹年方十五,天生丽质又聪颖过人,你意下如何?”皇兄娓娓道来,我猛然省悟,他说的妹妹正是我,沈卓雅。

我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兄先是让我目睹了傅恒亲口允下了他和潇湘的婚事,断了我对傅恒的念想,再将我婚配纪昀,实属一举两得。可是这样匆忙的将我们凑合在一起,对我不公,对纪昀亦是。

我冲动的欲上前和皇兄理论,太后轻咳一声,使我生生的停了脚步,规规矩矩的退回到她身边。“别急,听听纪昀怎么说。”她在我耳畔轻道,我心念一动,点了点头。

纪昀突然跪了下来,“请皇上收回成命,纪昀不愿意娶格格为妻。”说话掷地有声,坚定有力,我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断然拒绝。

“臣,愿意。”

“纪昀不愿意。”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轰的在我脑子里炸开了锅,原来凡事有了比较以后,才更能认清真像。同样是皇上赐婚,同样是在这间局促的御书房内,两人的答复却有天壤之别。

脸上似有些凉凉的东西滑落,面上潮湿一片,泪,流到了嘴里也流进了心里。

相对我此时的落寞,皇上却多了玩味的神色,“哦,说说你为何不愿意。”

纪昀仍是跪着不动,“承蒙皇上错爱,格格错爱,但草民心中已有认定的人,还请皇上成全。”

皇兄沉声道:“朕派人打听过,你并未娶妻。”

“是,”纪昀抬头看向皇兄,眼底一片清明,“但纪昀此生非她不娶。”

我无力的靠在墙上,纪昀和傅恒的话又一次带给我冲击,为什么纪昀为了自己的挚爱不惜抗旨,坦然谢绝,而傅恒却要懦弱的接受呢?

皇兄带着促狭的笑容,“朕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娶格格吗?你不会后悔?”

“纪昀不愿亦不悔。”他清清楚楚的给出了心底的答案,我松了一口气,可痛定思痛,又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

皇兄呵呵笑道:“你的性子倒是犟的很,和朕那皇妹还真是相似,可惜……”他没有再往下说,改口道:“朕也不强人所难,你这就起来吧。”

纪昀退下后,帘子被掀开,皇上健步走入,他果然一直知道我在这里。

第二卷 第五十九章 不欢而散

他依例向太后请安后,关切的走到我身边,道:“雅儿,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我仰头看他,眼中擒满了泪水,傅恒和纪昀的话我都听的一清二楚,于我而言,哀莫大于心死,我怨皇兄狠心的将这一切赤裸裸的展现在我面前。

“那你如今是什么打算?”皇兄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的波澜,还未等我答复,太后已开口:“皇上,让她静下心来再好好想想。”

我满怀感激的看了太后一眼,此时对我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还我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让我能独自理清思绪。

皇上颔首,太后怜惜的捏了捏我的脸,拉起我的手柔声道:“雅儿,随哀家回去。”

我缓缓退了一步,又慢慢跪下,“雅儿在宫中已住了半年,有些想家了,请太后和皇上准我回家。”

太后面上笑容一滞,讪讪道:“这里不就是你的家吗?”

我点头又摇头,“雅儿想多些日子陪陪家中老父。”

皇兄始终沉默着,空气似乎被凝固住了,我跪着一动不动,太后揉着我的头发,缓解了压抑的气氛,“哀家准了,你这就回吧。”

我长舒一口气,谢恩后,见太后像是有话要与皇上商谈,我便先行退去。

梧桐院内的桂花开的极为茂盛,清淡美丽,幽香四溢,繁花压枝,香韵满园,淡黄色的小花朵簇簇层层的缀满枝头,甚为可爱。我在枝头摘下一蔟桂花捧在手心,万紫千红,桂子送馨的秋天终于来临了。

微风掀人衣襟,如婴儿鼻息般和熙,花瓣随风飘落,满园馨香,可我心有如百孔千疮,再也提不起兴致。

当时出来的匆忙,没有携带任何的随身衣物,所以整箱子的衣裳饰物都是太后所赐,我翻了翻,又重新塞回箱中,叹了口气,似乎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姑娘你是要走了吗?”琉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眼角微红。这半年多的相处,我们情同姐妹,又几乎无话不说,这诺大的园子里,除了太后和皇兄,相伴我最久的就要数她了。

“嗯,我要回家去了,别难过,我还会来看你的。”我扯着琉璃的辫子,好生安慰她。与我同岁的琉璃,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圆脸,嗓音清脆,豪爽能干,我一直都很喜欢她,不晓得在我离开后,她又会被指派到谁的身边。

“姑娘,我舍不得你,”她抱住我,我眼圈一红,心里很是感动,如果她仅仅是个普通的丫鬟,或许我还能带她一起回去,但是,她不仅是个宫女,还是侍奉太后的宫女。

我拍拍她的肩膀,“我该走了,”临到门口的时候,琉璃又叫住我,“姑娘,这个,你也不带走吗?”

琉璃手中捧着的深蓝色包裹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我狠狠心道:“扔了吧。”

琉璃惊讶的瞅着我,不敢再问下去,只是走上前几步,将它塞到我的手中。我手上轻颤了下,将之抖落。

包袱应声落地,从未扎紧的口中缓慢滚出两个泥娃娃,可惜,已面目全非。我蹲下身体,含着眼泪将他们小心拾起,揣在胸前,禁不住恸哭出声,我和六哥哥的缘分就像这泥娃娃一样,彻底的支离破碎了。

……

村头的紫藤萝,叶片正纷纷落下,依稀记得离开之时,正是紫藤吐艳时节,紫中带蓝,灿若云霞。李白曾有诗云:“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生动地刻画出了紫藤优美的姿态和迷人的风采。可如今残叶枯藤,徒留萧瑟,正应了我此时的心境,倍感凄凉。

紫藤树下,赫然站立着一个人,霞光透过枝叶打在他的脸上,有些模糊,又很真实,一年前,这熟悉的场景还犹在眼前。那时的我们,我对他情由独衷,而他步步退让,只因为虚无飘渺的猜测,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更是难以理解。君臣之道在他眼中,竟然比我更为重要吗?

“雅儿,”他伸手拉我,我本能的闪躲着。

他扯住我的双臂,把我往他怀里带,我用眼睛瞪他,用脚去踹他,甚至用牙齿去咬他仍是无济于事,我忿忿道:“你放开我。”

他不管不顾的抱紧我,在我耳边轻声道:“雅儿,你这是怎么了?我们久未相见,你这是在怪我吗?”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用再隐瞒我,我全都知道了。皇上给你指婚,而你,欣然应允了不是?”

他浑身一颤,将我拥的更紧,我死命的推开他,又道:“当时我就在御书房内,你没有想到吧?”我含着泪,边说边笑。

他晃着我的身体,“雅儿,你听我说,”我摇头,当时是他不愿听我的解释,如今,该是我放弃了。我宁愿留着这份臆想,也不要听他说出更为残酷的话。

“皇上亲自指婚,没有人能抗拒,雅儿,你替我想一下。他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是指婚这种事。”他的言下之意还是在怪我的不懂事,怪我的无理取闹,甚至是在责怪皇兄的乱点鸳鸯。可是,他自己就没有一点错吗?

我冷笑道:“没有人抗拒吗?你不会,可是,纪昀会。”

“纪昀?”他愣了下,“这又与他何干。”

“在你离开后不久,皇兄召见了纪昀,要将格格许配与他,却被他当场回绝了。”我一口气说完,然后抬眼看他。我从来没有和他闹过脾气,可是这次,他不仅伤了我,更让我觉得隐隐的失望。

傅恒冷着脸听我说完,静默半晌方道:“雅儿,你是在拿我和他做比较吗?”

我微微一怔,在我内心深处,其实从来都没有拿他们做过任何的比较,因为我一直认准傅恒会是伴我一生的那个人,在我心中他总是占据了特殊的位置。可是现在被他提及,我不由自主的将两者放在了一起。我郁郁道:“我不想拿你同任何人比较,可我不明白,为何纪昀能做到的,你却不可以。”

第二卷 第六十章 针锋相对

他闷声不语,似在回味着我们方才的对话,目光闪闪,像针尖似地扎进人心。他朝我走近一步,我头也不回的往家中走去。

他追过来,紧扣住我的双手,“雅儿,我们之间的事情为何要别人掺和进来?”

“掺和?”我不懂。

“你不觉得全是因为纪昀,你才会同我疏远的吗?”傅恒两眼低垂,露出忧虑困惑的神情。

我无法接受他这样的说辞,也不愿同他解释,我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同恶人先告状又有何分别?为什么他要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怪在别人的身上,而不能好好的反省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我气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定定的看着我,又道:“半年前的那场大火,你为了他和我吵上一架,现在又是为了他来指责我。雅儿,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他的手抚上我的脸,轻轻的婆娑着。

我甩开他的手,心上涌起一股冰彻骨髓般的凉意,又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烦躁,如果他能同纪昀一样在皇兄面前坚定的回答出“不”字,我和他根本不用面对现在这样的问题。

“六哥哥,”我尽量心平气和,“或许你有你的难处,可是雅儿愚钝,实在是参透不了。”我叹了口气,疲惫的说道:“我先回去了。”这一次他没有再阻拦我,而我无精打采,失魂落魄的走回了家。

这次见面,我们不欢而散,往日的温情似乎渐行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