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也不急在一时,容雅儿慢慢考虑。”皇后斜睨我一眼,打了圆场。

“主子,果亲王来给您请安来了。”正在这时,小祝子尖细的嗓音适时的响起。

我心中有所触动,不禁紧张起来,眼睛不自觉的瞟向外面,太后拉我坐定,整了整衣衫,“让他进来吧。”太后懒洋洋道。

弘瞻较两年前身量高了许多,十三岁的他青涩尽褪,已然长成一个英姿勃发的俊逸少年。他在见到我时有一瞬间的恐慌,很快又掩饰过去。

“弘瞻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

我竭力克制着不朝他看,这两年来我也会时常想到他,每每忆起他时,只当他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那年他对我狠下毒手,我如何不怨,可是血浓于水,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比之皇兄更为亲近之人,我不可能怪他一生一世。娘亲若在世的话,也不希望我们姐弟水火不容。

“去见过你额娘了吗?”太后口吻淡淡的,虽然不是如同皇上那般的冷冽,但也听的出刻意的疏离。想来弘瞻纵使贵为亲王,物质上全然的满足,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是极其渴望被人关怀和重视的。他的骄纵和跋扈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滋生,算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破罐子破摔的发泄。“弘瞻自是要先给太后请安。”他的应答极为恭顺,垂下眼睑,长长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投下一片阴影。弘瞻的相貌酷似皇兄,可是同他刚柔并济的性子却有着天壤之别。

太后还算满意的点点头,可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她始终没有赐座给弘瞻。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入宫(二)

太后侧身同皇后低声说笑,弘瞻半垂了脸,躬身站立于我们身前,我心里满不是滋味,他至今尚不知我同他的关系,姐弟相见却不能相认,我抚着手腕上的玉镯,凝视着弘瞻出了神。

太后轻咳一声,我蓦然醒悟自己的失态。如今弘瞻是袭了爵位的果亲王,我是流落在民间空有皇家血脉的假格格,如果没有太后和皇上的默许,我又怎敢同弘瞻相认。

太后缓缓绽出一丝笑,“瞻儿,哀家有些累了,你这就跪安吧。”

弘瞻如释重负,我巴巴的望着他的背影,想唤他又不能。太后抚了我的手,“你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在恨哀家吧。”

“不,”我身上一寒,却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卓雅不敢。”

太后不动声色道:“弘瞻一直以为谦妃便是他的亲生额娘,也从来不知自个还有一姐姐。这孩子性子倔,若是知晓自己的身世,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儿来。”我不以为然,弘瞻一贯畏皇兄如虎,又怎敢闹事。可惜皇家的事情岂有我插嘴的份,唯有诺诺称是。

“当年你额娘执意送了你出宫,也将你的名字在皇室玉碟上除去,因而你不可能再以先帝骨血的身份回到皇宫,瞻儿也没法认你是他的姐姐。既然如此,何必多生事端,徒增烦恼。”太后说出这番话,言之有理,可仍令我揪

掌心刺痛传来,我紧握了拳,这才惊觉指甲已刺入肉中。可纵使如此,也缓解不了心头的痛。

“罢了。你要怎样都随了你吧。”太后似吁出一口气,声音低沉。

我猜不透太后话中的含义,气息为之一窒。慌忙回道:“太后说的是,雅儿谨遵教诲。”

“让小祝子带你下去歇息吧。”太后淡然笑道。闭了眼。

皇后见状也行了跪安礼,太后只摆手并不做声。

在宫中一住便是数日,春末和初夏交替,除了每日晨昏定省,我几乎足不出户。太后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但是皇宫内苑,繁文缛节颇多,稍有不慎,便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计地麻烦,所以我宁可以看书消磨时间,或是跟着琉璃刺绣,倒也自得其乐。

每次在太后那里遇见弘瞻,他的神情总不太自然。他只知道我是太后的义女,因太后喜欢,所以常居宫中陪伴与她。其余地他并不知情。在他心中始终有一心结,便是当初他派人将我打落悬崖。为何我没有死。还有我是否清楚他便是那幕后指使之人。这一切都使他备感煎熬。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个威胁,可是我又什么都不能提。我能做到地仅仅是面对他时尽量保持微笑。装作是认不出他或者是根本不认得他。入宫有一段日子了,可奇怪的是我连皇兄的面都没见着,像是故意将我丢在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慢慢的等我磨平棱角。他不满我当日在御书房内与他争锋相对,不悦我同纪昀站在同一战线上,以他最心爱地女子逼迫他就范。

这一日,火辣的太阳直射大地,滚滚热浪袭来,树上的知了嚣张的聒噪,我在屋内实在热的受不了,这才同琉璃出了门,寻了一林荫处,微风拂面,顿时凉爽许多。

远处有一人缓慢走来,身形单薄,唇角淡勾,我神思恍惚了下,以为自己眼花,身子不由前倾,想看的仔细,待他走近,见来人眉目荡漾开一抹笑意,浑身书卷气息浓重,却非我所心心念念之人,忍着胸口溢出的剧痛,我黯然背过身。

来人从我身旁经过,忽又回头定定的看住我,惊讶唤道:“沈姑娘。”

原本不打算相认,见他如此神情,我只得转眸一笑,轻声道:“刘公子。”

“沈姑娘怎么会在这里?”他此时讶异张大的嘴,足以塞下一枚鸡

我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说是同纪昀情缘已尽,无家可归?还是说这儿本来就是我地家,现在只不过是认祖归宗?

“沈姑娘,你和纪昀之间究竟有何变故?还请实言相告。”他问的毫不含糊,脆快了当。

我凄凉的笑道:“你直接去问他岂不是更好。”

“我家中有要事,早早便回了京,离开以后所发生之事我一概不知。前几日才从惠叔处得知有变数,沈姑娘,你难道不觉得亏欠纪昀一个解释吗?”刘墉说话不留情面,一脸愠怒,而我则莫名所以。

“刘公子,沈姑娘是太后义女,岂容你胡言乱语?”琉璃轻叱道,俏脸涨地通红。

“原来如此,我完全明白了。”刘墉语气冷淡,“我实为纪昀悲哀。”

我再度哑然,他能明白什么,何谓不分青红皂白,今日算是见识的彻底。刘墉拂袖而去,我也不屑与他解释。

午时过后,皇兄忽遣了桂公公来,要我即刻去乾清宫见他。

一路惴惴不安,不明白为何久未露面地皇兄会在此刻召见我。寻思良久,仍是没有头绪,而乾清宫已在眼前。

比之圆明园地御书房,这儿要宽敞些,也庄严肃穆许多,毕竟是皇上日常办公和会见群臣的地方,马虎不得。桂公公领我进去后,轻声在皇上耳边说上几句,便自行退下。

“来了?”皇兄头也没抬。

“嗯,卓雅给皇上请安。”

“免了。”

“谢皇上。”既然他这样说,我乐地轻松。

“在宫里还住的惯吗?”这是他今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太后和皇上对雅儿关怀备至……”

“行了。”他冲我摇手,阻止我如同背书般的往下说。“过来。”又恢复到惜字如金。

“怎么比之前又瘦了?”一道深凉目光落到我身上,皇上冷冷开口,面无表情。

“有么?”我摸了摸脸颊,终日好吃好睡,怎会瘦的下来。

“还在闹情绪么?没想到他的问题这般直接,我一时怔住。许久,开了口,“谢皇上关心。”辞不达意,显然他也并不在意。

他抛下手中的朱笔,低哼一声,“从现在开始,你的婚事由朕为你做主。”

我浑身血液在瞬间凝固,“皇兄你答应过雅儿的。你乃一国之君,怎可言而无信。”

“你选的人朕不放心,”他仅用一句话便堵住了我的嘴。

傅恒也好,纪昀也罢,是啊,我自个选的人,竟都不是我的良人。

皇上丢下一本薄薄的册子,“这些都是皇后亲自为你挑选的,你好好瞧瞧。”

我弯腰捡起,鼓足了勇气交还给他,“雅儿并不需要。”

“胡闹。”我发现自己又一次挑战了他的权威,数次激怒于他,也不过是仗着他对我的偏疼。其实,我什么都不是,既不能掌控住命运,也不能和同母兄弟相认。

“你还在指望着纪昀回心转意?爱新觉罗家怎会出了你这等没出息的子孙。”他恨铁不成钢,我凄然一笑,可随即毫不示弱的顶回去,“是,雅儿本就不以此为荣。”

“你……”我昂头瞪他,眼见他的手掌已举至我面前。

“哼。”他缓缓垂下手,转过身,似是对我不屑一顾。

我不卑不亢道:“皇兄若无旁事,雅儿先行告退。”

他不耐烦的甩手,我自嘲的笑笑,恭顺退出。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入宫(三)

那啥,年底实在是太忙了,家里又出了点事,更新没能保证。月底要完结可能有些困难了,大家表抽我。如果抽打的话,表打脸。捂脸。泪奔。

本以为经此一茬,皇兄该对此死心,不料,过了几日,他还是派人将薄册送了来。

桂公公笑的莫测高深,郑重交待,“皇上嘱咐沈姑娘将之读懂读透再去回话。”

我一笑置之,这本册子被我压在书桌的最底层,直到这天实在闲的发慌,又在无意间瞥见,我才随手翻开。

第一页,端正的写着:刘墉,东阁大学士刘统勋之子,年二十五。我哭笑不得,皇兄这次的玩笑可开大了,简直就是乱点鸳鸯谱。且不论刘墉的人品才识如何,就凭他是纪昀好友这一点,我便同他断无可能。我想,存于他心中的芥蒂应该同我不相上下。只是希望皇兄不会用皇权来压他或是我,否则于他是灾难,于我是痛苦。

皇上似乎是对我的婚事上了心,隔三差五的就命桂公公来探我的口风,我想尽方式一拖再拖,能躲则躲,倒也相安无事的又度过数日。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住的小院也开始热闹起来。皇兄的妃嫔,无论是受宠的或是不受宠的,总会在给太后请安后,顺道来探视我这个名义上的格格--太后地义女。

纯贵妃苏佳氏来的最为勤快,她颀长俊美。容貌在粉黛三千的后宫中虽不是最出挑,但爽快耿直,颇对我地胃口。..她育有两子一女。可见皇兄对她的宠爱。

其次是嘉妃金佳氏,她地五官不似中原之人。高鼻蓝眼,在千篇一律的美女中显得别有风味,此时她身怀六甲,宠眷正浓。说实话,我并不太乐于与之接近。她仪仗着圣宠。觉着自己凡事都高人一等,即便见到皇后也不太放在心上,挺起大肚子,高昂着她那颗骄傲的头颅,这等嘴脸,令人作呕。须知以色事君,焉能久矣。

除了纯贵妃之外,能于我交心之人当属令嫔魏佳氏,她仅年长我两岁。是娇美纤弱的女子,高雅淡洁,温柔似水。遇事淡然一笑,几乎不同人起争执。有时连我也禁不住夸赞她的好脾气。不过皇兄始终待她不咸不淡。她也落地个清净,毫无怨言。

舒嫔。陆贵人,皇后和娴妃也是我这儿的常客,个个打扮的艳若桃李,容光焕发,谁也不知表面的风光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心酸。我时常看她们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甚为融洽,却是明争暗斗,争风吃醋,为了一个不会把心只放在一个女人身上的男人。永琮是皇后所出,两岁的孩子极为可爱,会爬会走会闹会软磨硬泡还会奶声奶气的叫人,当他软软的小小地手握住你的时候,心会在瞬间变的柔软。可是这孩子身子弱,三天两头地生病,一阵大风就能把他吹走似的,让人越发地心疼,皇兄和皇后更是把他当成心头肉般疼爱,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娴妃侍奉皇上多年未有子嗣,也是心急火燎,所以才会在三年前同皇后一起去往妙应寺烧香求子,回来没多久,皇后便把出了喜脉且后来产下皇子永琮,而娴妃肚中还是没有消息。每当看见皇后逗弄永琮时,她总是紧紧抿着红唇,一双杏眼蒙着层层水气,如烟如雾,似羡慕似嫉妒。

嘉妃于乾隆十一年地七月顺利产下一子,是为皇八子永璇,皇兄自然欣喜若狂,他虽然已有不少儿女,但这是他最钟爱的妃子金佳氏所生,意义自是非比寻常。

许多次看到皇兄宠溺地目光落在苏佳氏或者是金佳氏身上时,我都有抑制不住的冲动,想询问他是否还记得璎,曾经是他最心爱的人。但我不敢问,他既然不说起,我自然不会自讨没趣。或许他早已忘记了这个人,这件事,若是我冒冒然提及,他又会迁怒于纪昀。

我是在进宫很久以后才通过别人的嘴又转了几个弯后才知道纪昀乡试落地之事,忽然对他背弃婚约另娶她人的事不再怨恨。如果不是因为我,解元之位于他是轻而易举的事。落榜,对于自视甚高的他来说是怎样一种打击,而那天我又恰巧不在他的身边,想必只有温柔解事的映容才能为他抚平内心的创伤,使他重拾信心。我们共同经历了这许多磨难,结果还是错过了彼此,可叹有缘无份。

至今我仍是不敢细细回忆纪昀曾留给我的快乐,那些裸露在空气中的伤口,每一次触碰,哪怕是再小心的,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痛。

转眼冬去春来,季节变换,又是一年到来。

宫里到处张灯结彩,节日的氛围浓重。

十几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不在家中过节,想起每年的今天爹总是会提前放孩子们下学,听莲做上一桌子的菜,当然一定有一道是爹最爱吃的红烧鲤鱼,然后我,如风,爹,高伯伯还有听莲一家子和乐融融的围坐桌前,说说白天发生的趣事,聊聊新写的诗词,兴致好的时候爹还会喝上点酒,如风和我作陪,他喝一杯,我喝一口,饶是如此,到最后满脸通红,咯咯笑个不停的一定是我。

我想念我的家人,尽管太后和皇兄对我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上至吃穿用度,下至我的归宿,都考虑的十分详尽和全面。可我还是不可抑制的怀念当初全家在一起时候的点点滴滴。如今这个家四分五裂,如风不知去处,我远在京城,爹在崔尔庄过的可好。忆起他日渐斑白的双鬓,眼角慢慢湿润。

上元佳节这天,一大早的皇宫里就忙忙碌碌起来,有人在挂灯笼,有人在贴纸条,御膳房的太监们似乎也比往日勤劳几分。我拉住琉璃,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是宫中历来的规矩,每年的正月十五这天,皇宫里要举办猜谜语的比赛,邀请文武百官乃至王公贵戚一同参与,猜谜状元能获得丰厚的奖赏,因此个个都是摩拳擦掌着跃跃欲试。

第一百二十章 上元(一)

到了晚间,皇宫内灯火通明,丝毫不亚于白昼,每盏灯笼前都挂着七彩长条纸带,上面均有一道谜题,答对者取下字条置于随身荷包中,待猜谜比赛结束,再按照纸条的多少来裁定胜负。

我不喜在人堆里凑热闹,因此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意兴阑珊的看着笑容灿烂的每一个人,自己却笑的很是勉强。

“雅儿,你不去猜谜吗?”太后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笑着摇头,端起参茶递给她。

她笑了,“你老陪着我这老太婆干啥?要伺候的话哀家身边也有一大堆人。”

“是呀,”小祝子公公及时接口,“有奴才们伺候着呢。”

“去吧,就当替哀家猜几个谜。不要输给旁人了。”太后怂恿我,我有些动心,也自答应下来。

我见西北角偏僻幽静,就直奔那而去。拐角处挂一红彤彤的灯笼,粘着一张黄色纸条,上面写着:石灰墙没缝儿,里边坐个黄杏儿。

我抿嘴一笑,这道谜题太过容易,幸好人少,才会被我侥幸撞见。

我微微掂起脚尖,手刚触到灯笼,纸条已被另一只手抢先抓在手中。谁这么大胆,我不悦的回头,墨黑眼眸,双目微眯,神态自若,桀骜不驯,竟然是他。

刘墉。

我忍下这口气,转身就走,他却在我身后轻唤:“沈姑娘。”

“你要的话就拿去好了,我不稀罕。”我头也不回,他紧追不舍。忽然牢牢的拽住我的手臂。

我又羞又急,狠狠的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这样做。实非君子所为。”

他也不恼怒,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将黄纸条塞到我手中,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沈卓雅,我是不会娶你的。”

我尚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我一脚踢起碎石,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自个生了一阵子地闷气。冷静下来一想,莫不是皇上向他暗示过什么,他才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我头脑发热,朝人群中挤去,势必要找到他解释清楚,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被人误会。

眼角已然瞥见白衫身影正站定于树前,我气冲冲的走过去,走到他跟前时,适才鼓起的勇气突然在刹那间熄灭。我暗暗觉得好笑,我和他只不过是数面之缘,犯不着和他动怒。是我潜意识里仍是把他当作纪昀的挚友看待。所以才不希望在他面前有任何不当的举动。

装作没瞧见他,随手拈起悬挂于树枝上地藕色字条。轻声念道:“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畜,又非野兽。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南西北模糊,虽是短品,也是妙文。”

我惊的全身怔住,瞪圆了双眼。这副谜联,分明是去年上元时,纪昀给我出的那道。当时着实难住了我,我搜肠刮肚的想了整整两日,仍是没能解答出。弄的我茶饭不思,最后还是纪昀看我可怜兮兮才勉为其难的公布了答案。上联是一个“猜”字,下联为一个“迷”字。此谜出的刁钻,不同一般的寓意和拆字法,我没能猜出还不算丢人。

好似昨日之事,我们却没法再回头。

萦绕耳边的叹息是如此清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刘墉摘下纸条交予我,“你们明明两情相悦,怎会弄到这般田地?”他仰脸,目光灼灼,勾起一抹极淡地笑意。

“这幅谜题是纪昀所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

他耸耸肩,“确实是纪昀所作,也是我亲自挂上去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我气结,一连串恶毒的诅咒在肚中翻来覆去,始终是骂不出口。

退后两步,此人不可理喻,也无法再与其理论,刚巧琉璃寻我,我轻轻道了句:“告辞。”就随同她离去。

“姑娘,你在这儿等着。有人想见你。”琉璃将我带到湖畔,神秘地一笑。

“喂,是谁要见我?你说清楚了再走。”我伸手拉她,只抓住她的一片衣角,柔顺地滑过我地掌心。

“雅儿是我。”低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身形不由一颤,只闻其声,我已知道来人是谁。他地出现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你怎么来了?”我启唇轻笑。

“我一直挂念着你。”傅恒笑眸深深,将手中的一个食盒交给我。

“是什么?”我揉搓着双手,在嘴边呵气,还是滴水成冰的数九严寒,湖边尤为寒冷,呼啸的北风一个劲的往我颈子里钻。

“是元宵。”他朝我靠过来,细心的挡住风口,“这儿冷,我们边走边说。”

我绽露笑颜,去年的上元节,我和纪昀两个跟着听莲学做元宵,豆沙馅,桂花馅,花生馅,核桃馅,杏仁馅,肉馅的,做了满满几盘子,到了最后,每个人的头发上眉毛上都沾满了面粉,我们互相瞅着对方滑稽的怪模样,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我心中苦涩,原来那些记忆早在我心中根深蒂固,不经意牵扯出来,都与纪昀有关。

“多谢。”伸手接过,低低的吐出几个字,有刹那间的恍惚。

“在宫里过的还习惯么?”傅恒垂首望着我,我紧攥着绢帕,努力忽视他眼中的关切。

“挺好。”什么时候我也学会了皇兄的那一套,惜字如金。

双目交汇,相对无言,两人沉默前行,再往前便是通往后宫的甬道,傅恒忽抬手轻捋我耳后的碎发,又执起我的手,幽幽一叹,“雅儿,我……”

“你看那是什么?”我随手一指,只为了不让他说出下面的话。依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面对。

没料到这一瞧,却正好对上一双深邃宽广的黝黑双目,微笑淡雅如常,目光中划过一丝不宜察觉的嘲讽。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元(二)

阴魂不散,为何到哪都能撞上他。

傅恒和刘墉对望数眼,刘墉率先打破沉寂,“傅大人。”

“刘公子,好雅兴。”傅恒淡淡回应,眉梢微挑。

“傅大人和沈姑娘也很有雅兴,打扰了。”刘墉眼角有意无意的瞅向我,我明白他的想法,总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抱拳示意,转身离开。

傅恒眉头微蹙,“雅儿,你们认识?”

“打过几次照面。”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质问的口气也让我颇为不悦。

“我回去了。”我话音才落,他一把揪住我,与此同时,我已跌进他的怀抱,鼻息间流淌着彼此熟悉的呼吸声。

“这儿是皇宫,六哥哥,你放手。”我双手捶打着他,他只是将我越拥越紧。

“我不管,雅儿,我不想再失去你了。”他的头埋入我的发间,忽然勾过我的脖子,便欲吻上我的唇,我想都没想,伸手推开他。

他定定的望着我,眼睛在黑夜里清寒明澈,声音却是干涩,“雅儿,你还是不能接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