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心恨未消又添愁

乾清宫南书房内,皇上召集了安亲王岳乐、秘书院侍读学士熊赐履,以及内大臣索额图,另有费扬古、明珠等人正在讨论鳌拜刚刚呈上的折子。

鳌拜此次行事越发雷厉风行,只一天之内就将苏克萨哈之案审结,共列了二十四项大罪,非要以凌迟之刑将苏克萨哈法办,并且要株连九族。

这是要将苏克萨哈一窝连根端了去。

皇上虽然也不喜欢苏克萨哈的为人,但是却觉得此次他能在自己亲政后主动辞去辅臣之职其实是在暗中帮衬自己,以退政来保身,就算以往有再大的罪过,这人都要退了,还何苦揪着不放呢。

皇上心中如此想,却没有立时表态,他先是把目光投向安亲王,而安亲王端着茶盏慢慢品着,显然并不急于开口,于是皇上只得又看向熊赐履。

熊赐履是顺治十五年的庶吉士,进士出身,是朝中的年轻才俊,也是父皇当年说过可以接替翰林院掌院大学士王熙的人选。

王熙有才,是汉官中的佼佼者,也是父皇最信任的汉官,其父王崇简曾官至礼部尚书、太子太保。父子两人同朝为官,颇受父皇的信赖。只是可惜,因为父皇在驾崩前的真正遗诏是由他代笔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他知道父皇真正的遗愿,所以当太皇太后代拟的那份“罪己诏”出世后,王熙即使再有才,也不可能再在朝中为官了。

在辅臣柄国的七年间,所有汉臣都受到了无情的打压,熊赐履作为政坛新客只得暗自蛰伏,不问政事,潜心问学,在康熙六年完成了自己第一部 重要的理学著作《闲道录》。

正是这部书,让同样喜欢理学的康熙大加赞赏,于是熊赐履开始进入少年天子揽才的视线中。

在来到皇上身边任侍读之后,熊赐履又进呈了一份《万言疏》。该疏对顺治后期、康熙初年的时政特别是四大辅臣推行的种种政策提出尖锐批评,更明确提出治乱本原之地,“亦在乎朝廷而已”。建议少年天子加强儒学修养,以程朱理学为清廷“敷政出治之本”。正是这道奏疏,使康熙皇帝对熊赐履刮目相看,在亲政之后当即授其为秘书院侍读学士。

熊赐履虽然知道审时度势,但他为人贵在正直,所以坦然说道:“苏中堂为人奸猾,好钻营,以往谋政的确有许多不当不实之处,但罪不至死,更不及株连九族。鳌少保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明珠有些不以为然:“都是一丘之貉。苏克萨哈如今势单所以才会出此下策,想以辞政保全自己,可是以往他得势之时,也害了不少人,手上沾的血又比鳌拜少几滴?若是他有朝一日再得了势,怕是更加难对付。他与鳌拜之斗,正是毒蛇与虎狼之争。此事,皇上可只作壁上观,由他们斗去,不管是谁斗败了,于皇上都是幸事。”

康熙微有诧异:“难道不论反正吗?那天下人与文武百官又会怎样看朕?”

明珠微微一笑:“天下人与文武百官看到的不过是两个辅臣在打架,不管谁输了,谁胜了,等打完了,皇上大可以说,看来这辅臣之职在皇上亲政之后的确是累赘了,因为无用,所以闲而生事,不如就此撤了,岂不更好?”

此语一出,四下里静静的。

索额图倒吸一口冷气,他似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仔仔细细地端详过明珠,平日里那个见了谁脸上都露着三分笑容文静得像个汉人书生的明珠,居然会是这样阴毒的一个人。

康熙细细地想着明珠的话,虽然觉得十分有理,可是再仔仔细细看了那折子上要论处的上上下下的官员名单,他又十分于心不忍。

于是,他终于开口去问安亲王:“叔王如何看待此事。”

安亲王未开口之前,他的目光先是定定注视着多宝格里的那条船。“皇上还记得那个吗?当年咱们从奉天搬到这紫禁城里的时候,这前明的宫里留下多少奇珍异宝,先皇只挑了这一个留下,他说这是前明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的航船模型。他很想有朝一日,大清国也能有这样的船去西洋看一看。”

这席话说完,康熙仿佛明白了父皇为何在弥留之际,将这条船留给自己,那是他未尽的心愿,这里面暗含了满汉一体的寄托,以及对于恢复和继承汉人的文化和技术来强国的抱负。

安亲王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是康熙已然明白:“若是眼看着鳌拜整治了苏克萨哈,让那些罪名都成立或者再看着辅臣们互相争斗你死我亡,众人也许又会把这罪名安在父皇身上,说他没有识人之明,选错了辅臣才致误国误民。”

确实,如果树立自己的威信必要践踏父皇的威信,那他心何以安。

当下,康熙便改了主意,一定要阻止鳌拜。

“如此,咱们就议一议,鳌拜这折子是以都察院及刑部联名上奏的,咱们如何能驳?”

索额图说道:“这事情就像甲乙二人相争告到衙门,自有人前来主理,可是主理之人并不能是甲乙二人中任何一方的亲信。否则,如何公判。”

皇上点了点头:“就是说这事,可以重新批审。如此,在朝中能压得了鳌拜的,就是议政王会议,如此一来,叔王就可以主理了。”

安亲王面露难色,虽然议政王会议中他依然是主事的,可是却越来越难以掌控局面,这些亲王、郡王虽然不与鳌拜直接沆瀣一气儿,但是各府中管事的人却都与鳌拜一党相连。更加要命的是,这些王爷们的生活日渐糜烂,每年的份例俸禄根本不够花,所赐封田又不会管理,常常入不敷出,于是便给有心人钻了空子,美其名曰代管庄田经营与钱两放贷,这样一来,钱袋子被人家管了去,这言路自然也要被人左右。

这时,费扬古开口了。

“不必麻烦。”费扬古面上是极淡漠的神情,“如今皇上已然亲政,与过去最大的不同就是,这折子递上来,皇上若是留中不批,即使辅臣,也不得妄自行事。”

“是啊!”

索额图立即附和。

熊赐履与明珠也频频点头。

安亲王面色缓和,看着费扬古淡淡地露出半分笑容。

康熙兴奋地一拍书案:“好主意,就这样,朕就不批,耗死他,看他能有什么办法。”

解决了眼下第一桩棘手大事,皇上又与安亲王熊赐履等人议了一下时政,仔细将熊赐履的《万言疏》理了理,确定出一些亟待整治的事项,拟了具体办事的人员以后,便命他们各自散了。

只留下索额图、明珠、费扬古,刚要说到宫内防务之事,只见顾问行与曹寅急匆匆入内,看样子是有要紧事回禀。

“说吧。”皇上一面看着内宫侍卫名单,一面拿着宫中地图说道。

顾问行面露苦涩:“皇上,此事请容奴才单独回禀。”

皇上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但是此时,面对索额图这几个人,就算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他也不能让他们退下,因为此时正是交心揽人之际,于是他说:“他们又不是外人,朕的御前侍卫、皇后的亲叔叔,若是连他们几个都不信了,朕还能信谁,你说吧。”

顾问行苦着脸,只好说道:“昨儿的事情不知是谁投书给了宫正司,如今宫正司把承乾宫的人全都带走接受问询。而且,宫正司的人已经进驻承乾宫,昭妃娘娘也被监管起来了。”

“什么?”皇上惊在当场。

索额图当即跪安:“皇上,此事关乎后宫,奴才等理当回避。”

明珠与费扬古也跟着跪安。

皇上挥了挥手,他们三人先行退下。

出了乾清宫,三个人面上的神色都不轻松。

“应当恭喜索大人。”明珠说道。

索额图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中十分不快,闷声道:“什么意思?”

“承乾宫出了事,坤宁宫皇后娘娘便会更加安稳舒坦,卑职自然要恭喜索大人。”明珠眨了眨眼睛,“卑职与费扬古都会以大人马首是瞻的。”

“哼。”索额图冷冷哼了一声,“承乾宫永远不会成为坤宁宫的障碍,但是对钟粹宫就难说了。”

明珠见他提到钟粹宫,面色突然惊变。纳兰明惠是自己堂妹的事情,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个索额图的确比他大哥噶布喇要精明多了,想来他必将是自己日后最为强劲的对手。

费扬古冷冷地看着他二人唇枪舌剑、暗中交锋,心里不禁越发替东珠担心。

而南书房内,皇上已经乱了方寸。

“宫正司怎么敢、怎么可以私自去查一宫主位?”皇上十分震怒,“又是哪个嘴快的奴才说出去的,你去给朕查清楚,查到谁,这次绝不轻饶,一定重重打死。”

“万岁爷,知道您心疼昭妃娘娘,可是咱也不能乱了规矩不是?”顾问行好言相劝,“那宫正司的权力可大着呢,别说昭妃娘娘了,就是有人投书指正皇后,她们也可以查的。当年先皇那时候,那皇贵妃可是被先皇捧在手心上的,宫中上下谁不知道,就连皇后和皇太后都无法干涉。然而当淑惠妃娘娘向宫正司告发皇贵妃宫里有宫女与太监对食淫乱,那怎么着,宫正司查下来,先皇和皇太后也没办法阻拦。正是因为那桩子事,闹了个天翻地覆,皇贵妃之父不就是因为那桩事活活给憋屈死的吗?”

皇上并不记得顾问行所说的前朝的那桩丑闻,但是他对顾问行接下来说的话却感觉历历在目。

“还有那年。宫正司查四阿哥荣亲王之死那件事,最后查到先帝的瑾贵人和废后,这都是跟太皇太后连着亲从科尔沁来的尊贵的人,可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赐死了。”

这桩事情,他又怎么会忘记呢。

一场天花因他而起,却最终夺去了已被立为储君的四阿哥的命。

人人都说四阿哥福薄,说三阿哥命硬。

而事实上,是瑾贵人趁着康妃去西华门外探视出痘的三阿哥之机,改扮随行宫女,骗得三阿哥手中的玩具和贴身小肚兜。回宫后又买通了四阿哥的一位乳母,把小肚兜给四阿哥穿上,把玩具放到四阿哥枕边。

四阿哥果然也得了天花…

事情查到此,以瑾贵人和废后的死了结。

这件事情让他的额娘景仁宫康妃吓破了胆。

他一直怀疑额娘与此事有关,而这个主意似乎就是那个吴良辅出的,可是他没有证据,他曾经庆幸自己没有证据,因为如果有了,自然难保别人不知道。

如果那样,自己这个帝位就来得太滑稽了。

“皇上,皇上。”顾问行见皇上面色惨白,目光呆滞,以为他是担心昭妃,生怕他一口气儿上不来晕厥过去,立即连连给他抚背顺气儿。

“你说所有人都被带到宫正司问话?”皇上缓过神来,“能问出什么来,那些奴婢又不懂字画,况且昭妃平时对她们极好,想来不会胡乱攀扯。”

顾问行苦着脸,心想宫正司那些拷问的法子皇上自然是不清楚的,他也没法跟皇上说。

“对了,去,快去朕的寝宫,就在炕桌上,快把那幅画给朕拿过来。”皇上想的是,如果没有这幅画,任何人都治不了昭妃的罪。

顾问行听闻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话,宫正司的宫正已经亲自将那幅画取走了。”

“什么?”皇上大惊,“你…你怎么会让他们取走的?你是死人啊!”

“皇上息怒,当时奴才和曹寅不是奉皇上的命去慈宁宫探太皇太后的病去了吗?”顾问行万分愁苦,“乾清宫今儿当值的夏福,您是知道的,夏福是个最没主意的,再说这宫正司的宫正比她大好几级,她哪敢不给拿啊。”

皇上听了心口隐隐作痛,将拳头狠狠砸在御案上。“完了完了,这铁证如山,有了这幅画,那些底下的人再说什么或是不说什么,都没救了。”

第七十三章 玲珑剔透奇女子

“曹寅,你快去长公主府,你直接跟她说…算了,你直接把她接到这里来,就说朕有话要对她说…算了算了,你还是让她干脆装病,就说得了急性的疫病,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见任何人。”皇上在书案之后背着手来回踱步,那神情自是万分焦急。

“是。”曹寅立即退下。

“皇上真是机智,真是英明。”顾问行十分佩服皇上在此时想出的办法,“只要不能证实这幅画是带出宫交给鳌拜的,就不能说昭妃娘娘私通外官。若只是自己画着玩的,就没有太大的罪过。”

皇上让长公主装病来避开宫正司或内务府的问询,如此一来,就算她们可以证明那画儿是昭妃画的,也不能将她如何,这个主意确实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

“她呢?现在如何?可是吓坏了?”皇上想到了昭妃,好些日子没见,虽然心里一直憋着气怪她管东管西乱花心思使计策,可是事到临头,若是她真的遇到危险,皇上还是没来由地想要帮她化解,如今刚刚定了神,便又担心起她会不会因为此事吓倒。

“听说倒还镇定。”顾问行回答。

“她倒还镇定,自己弄出来的乱摊子让朕一块儿编谎帮她收拾,她可倒轻闲。”皇上又惊又气,“真不该帮她,真该让她受受教训。”

“皇上,这教训昭妃娘娘受不起,就是皇上也受不起。”顾问行接着话茬。

“对了,你才刚从慈宁宫回来,老祖宗那边怎么样了?”皇上问。

“奴才并没见到太皇太后,只见了苏嬷嬷。”顾问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不过奴才又去了太医院,抄了方子,您看看。”

皇上拿来看了看,这才心安:“是中了暑气,应当不碍的。”

“是,太皇太后一向健朗。皇上不必太过担心。皇后也在那边侍候着呢。”顾问行又说。

“皇后,也在?”皇上微有些意外。

从索尼病逝之后,他还一直没见过皇后呢。

“皇后看着清减了不少。”顾问行又多了一句嘴,“皇上是不是也过去看看。”

皇上心里有些两难,他原本想去承乾宫,可是听顾问行这样一说,又觉得皇后也怪不容易的,自己刚刚死了亲玛法,不定怎么伤心呢,就像东珠的玛嬷刚过世那会儿,可是有半年多没看到她的笑容。皇后却一直撑着,始终如常地处理宫中大小事务,如今听到皇玛嬷病了,又早早赶过去服侍,这倒真是难得。

可是越如此,越觉得磨不开面:“你去膳房传个话,让他们做点儿皇后爱吃的吃食,你亲自给皇后送过去,就说朕知道她辛苦了,让她自己当心身子。”

“喳。”顾问行答道。

“叫春禧跟朕去承乾宫看看。”皇上又说。

“皇上,这时候去,怕不妥吧。”顾问行有些担心,“宫里的老规矩,宫正司查案,皇上也不得干涉,应当回避才好。”

“不妥才要去。那些个人闲了多少年没有事情做,这次逮到这件事情不定怎么折腾。朕此时去承乾宫,就是一种姿态,让她们明白点。再说她们不是把承乾宫的人都弄去问询了吗?昭妃身边没有妥当的人怎么办?她那个性子,若是身边没人提点,寝食肯定都顾不上了。”皇上的面色又阴郁起来。

顾问行看到此,便将所有的劝阻之词都咽在肚子里,赶紧下去张罗。

带着春禧与李进朝走在去承乾宫的路上,皇上很难得地同李进朝说起了家常儿。“小李子,你知道朕为什么把你从御膳房调到乾清宫来吗?”

李进朝想也未想:“肯定师父在皇上面前替奴才美言了。”

“错。”皇上看了他一眼,“朕是很宠信问行,但是朕一向不喜欢裙带。”

“那就是皇上觉得奴才在御膳房的差事做得好,喜欢奴才研究的那些新鲜菜品。”李进朝满面笑容,看得出对自己之前的表现还是相当自信的。

皇上笑了笑:“你这个小子,脸皮还真厚。朕还没夸你,你就先自夸起来。”

李进朝嘿嘿地笑了起来:“能跟在皇上身边当差,是奴才天大的福气,奴才也不能太妄自菲薄,省得人家小看咱,也累了皇上的慧眼识珠。”

“你这小子,还慧眼识珠?珍珠的珠还是肥猪的猪?”皇上脸上原本还有几分笑容,此时提到“珠”与“猪”,突然就停了下来。他自然是想了东珠在膳房当差的日子,也想起了那只浑圆可爱的由她亲自喂大的猪,那是自己亲手射杀又骗她吃下的,皇上突然有些心疼。

以后如果可能,尽量还是不要和她闹别扭了。

“皇上?”李进朝眼巴巴地仰望着皇上,显然还在等着听下文。

皇上微微一笑:“是昭妃跟朕说过,你在膳房做事极认真,驭下也是宽严相济。膳房是后宫中事项最繁杂琐碎之地,能将那儿打理得平平顺顺的,你应当是个干才。”

原来如此,李进朝的七窍玲珑心立即转了好几个圈,当下就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此时昭妃处于危境,皇上带他和春禧来承乾宫,自然是希望他们能好好帮衬昭妃。现在这样说也是越发让他忠心的意思,于是李进朝万分诚恳地说道:“奴才真的不知道昭妃娘娘曾这样褒奖过奴才,真是惭愧极了,奴才今后一定要好好当差,报答昭妃娘娘举荐之恩,报答皇上再造之恩。”

皇上点了点头。

承乾宫外,是宫正司的女史在看守。

见到皇上驾到,都有些意外,便有人赶紧进去通传管事的典正女官。

“奴才宫正司典正苏云,恭请皇上圣安。”首先出来的正是年轻的典正苏云,见了皇上也未见慌张只是端正有度地行礼。

“朕不会妨碍你们做事的,朕只是有话要同昭妃讲。”皇上说。

苏云略微迟疑,抬头对上皇上的龙目,一时间有些恍惚,也未作答。

皇上便抬腿向里走去,而这时只见从里面又匆匆走出一个人,看服色却比眼前这位又高了一级。“是鲍司正。”李进朝在皇上跟前低声说道。

“启禀皇上,按规矩宫正司接办的案子,在察讯未结之前,任何人是不得接近嫌犯的!”鲍司正急匆匆地请安更加急切地阻拦。

“嫌犯?”皇上对她这样称呼昭妃显然很不满,但是他忍住了。

李进朝上前说道:“司正大人,您如今办的案子是什么,咱们心知肚明。如果这案子成立,里面那位就是里通外官意图对皇上不利,您觉得这种情况下皇上会跟她串供吗?”

“当然不会。”鲍司正果然有些意外。

“那不就结了。”李进朝拦在她前面,“还不快请皇上进去?”

“是。”鲍司正虽面露难色,苏云站在一旁则向手下女史们使了个眼色,她们立即命人将承乾宫门打开。

皇上刚要迈步入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疾唤:“皇上,皇上!”

“是顾总管。”春禧眉头微蹙,心头闪过一丝不妥。

果然,顾问行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扑通就跪了下去:“太皇太后…不好了…”

“什么?”皇上万分震惊,当下也顾不得天子威仪,拔腿就跑,而春禧等人也只得赶紧跟上。

东六宫后面,有一处庭院深深的两重院落。

这里便是宫正司所在。

如今宫正司上房正堂,一位宫正和两位司正以及四位典正,正在议事。

鲍司正面露忧虑说道:“已经两个时辰了,按规矩如果三个时辰之内她们不招供,咱们就可以动刑了。”

谭司正说道:“依我看,根本不必再等,这不是宫中小偷小摸那些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这是私交外官意图谋反的大罪。如今宫正大人已经同内务府和都察院打了招呼,此时又已经取了长公主的口供。眼下只要这边的人招了,都察院就可以派人察检遏必隆与鳌拜府了。”

“真的可以吗?”一位年轻的典正显然有些忐忑,“几位大人须仔细想清楚了,咱们在里面弄个天翻地覆的不要紧,拷问承乾宫的人取几个口供对咱们来说也不是件难事,可是就算证据确凿,那又如何?”

另一位典正狠狠瞪了她一眼:“苏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知道你是镶黄旗的,可是咱们宫正司却是由不得发生偏袒枉纵的事情。”

“好了,尹琪,是镶黄旗的又如何?咱们宫正司的人个个都是从上三旗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你让苏云把话说完。”鲍司正说道。

“是。”那个名为苏云的年轻典正继续说道,“原本这案子一起,宫正大人找到内务府和都察院,咱们三家从内宫到外朝,应当是一起行动才是。可是咱们这边风风火火地行起事来,内务府推托了半日,才派人从长公主那里取了这样一纸口供,还说得含含糊糊的。公主府根本就没查。而都察院那边,非要等咱们的实证和皇上的圣旨下了,才会去查遏必隆府和鳌拜府。这样一来,时间上留了空子,很多证据就不存在了。况且就这证据摆在皇上面前,皇上会下旨吗?就算皇上下了旨,那都察院真敢去查吗?再者,就算他们不怕死去了那两府,遏府还好说,鳌府?肯定是有去无回,搞不好因此闹得不可收拾。”

“苏云说得不错。”鲍司正点了点头,“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怕的就是以此激怒鳌拜,再惹出天大的祸事来。说不定…”另外一位典正面上露出极古怪的神情,“若是那个人真的以此为借口谋反了,可怎么是好?”

“你瞎说什么!”众人皆大惊。

坐在上座一直未开口的宫正齐佳裕德是一位身侍三朝德高望重的老官人,她实际年龄虽已过了五旬,但看起来保养得极好,只有四旬左右的样子。

关于她的身世、她的经历,在这宫里始终是一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