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必隆摇了摇头:“你以为东珠的事,就是偶然,是天意?”

“不是吗?我猜一定是额娘在天上看到咱们东珠受苦,她最疼东珠,所以一定是她想法子护佑了东珠,咱们东珠才逃过一劫的。”遏夫人切切言道。

遏必隆抚须而视,对着遏夫人的眼睛,四目相对,省去无数赘语。

第八十六章 玲珑心思冷宫藏

午后,福全与常宁一道来到咸安宫探望宁太妃董鄂氏。太妃见到亲生儿子自然十分宽慰,拉着福全叙着亲情,又让宫女上点心和果子,正是一派母慈子孝、融融之态。

常宁则借故开溜,从宁太妃所居的殿阁绕到后面,远远地便看到“福宜斋”,这里似乎许久没有人住了,墙体与门窗的颜色都很旧了,窗纸也都残破了,院子里长满了野草与藤萝,却无应季的花卉,院前的假山盆景中间还裂了一大块,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

常宁绕到门前,心里正在犯疑,冷不防听到有女子读书的声音。

“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吹我裳?”

那是一种如入无人之境的大声诵读,但听上去却懒懒的,就像儿时尚书房里的师父让自己大声诵念《论语》一样,自己虽不想读却还偏要读,于是只能带着三分怨、三分气、三分懒地读出来。

常宁探着头一看,不由笑了。

只见屋里的女子顶着乱乱的发髻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一只手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如银盆一般大小的大扇子呼呼扇着风,一面用笔在墙上写着诗句。

有趣的是,那笔上并没有蘸墨,写在墙上的字也是淡淡的,很快便看不清了,原来她的笔只是在桌上放着的半碗茶里吸了茶水,然后写上去的。

“玉簪微醒醉梦,开却两三枝。

初睡起,晓莺啼。倦弹棋。

芭蕉新绽,徙湖山,彩笔题诗。”

待一首干了,她便又写上一首。

“这诗的意思甚是好玩,只是以前没听过,可是你自己诌的?”常宁脱口问道。

“李世民的诗,你都没读过?”硬生生地脱口而出,待东珠停笔回首,两人皆吓了一跳。

“五爷?”东珠愣了。

“是你?真的是你?”常宁拍手笑道,“你真有趣!”

“哪里有趣?”东珠看着常宁,略有歉意,“真对不住了,原该给五爷奉茶的,可是如今我这儿最后半盏茶都润了笔了,没的喝了,您且随便坐吧。”

常宁环视室内,桌椅家具还算齐全,只是那椅子上的土看着倒有二寸厚。

“怎么?嫌脏?”东珠扫了他一眼,自己倒先坐了下来。

“你,你,你?”常宁瞪大眼睛,“你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怎么如今成了这样?”

“既来之则安之。”东珠笑了笑,拿起桌上一块剩下的糕点咬了起来,那糕点上的酥皮早已掉光,看上去也是又厚又硬,想来也是剩了些时日了。

常宁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东珠:“这屋里这么脏,你怎么也不收拾收拾?”

东珠反问:“我为什么要收拾?收拾了还有意思吗?我本就是来受罪的,若是这里打扫干净了,再得几个宫人服侍,这还算待罪幽禁吗?”

“那,那也没必要这样吧?”常宁看着东珠,“你看你,这头发也未梳,这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的,这脸似乎也没洗干净呢!”

“那又如何?”东珠笑嘻嘻地看着他,“管那些做什么?我只乐得个自在。倒觉得现在比当初在承乾宫里还要好。”

正说着话,只见外面又来了人。

是福全寻了过来。

“五弟,你怎么在这里?”福全见了东珠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裕亲王太多礼了,东珠可不敢受。”东珠回了礼,依旧坦然坐在那里,“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也没法招待两位爷,若是不嫌弃就坐一坐,若是觉得不便,就请回吧!”

“嘿,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撵人!”常宁嗔怪道,“这是咸安宫,不是皇上的后宫,虽说我们是皇子,后宫得避讳,但这咸安宫还是能来的。”

“既如此,就自便吧。”东珠笑了笑,把目光投向福全。

这还是东珠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福全。福全高大魁梧,结实的臂膀、挺拔的身姿、隆起的胸肌…威猛、孔武,在他身上承袭着白山黑水的滋养,是最纯正的满族男子的代表,如刀削冰刻般造就的棱角分明的五官散发着灼人的阳刚之气,这原本是上天造就的巴图鲁。

只可惜。

那微蹙的浓眉下面,那双藏着很多心事的眼睛,让人望去,不得不黯然心悸。

“皇阿玛,儿子长大以后愿当贤王”。

东珠耳边仿佛传来一声稚嫩的语句,那是幼时福全对先帝说的,对比三阿哥玄烨“必当明君”的豪迈,竟显得是那样的谦和与卑微。

小时候听到这段传闻的时候,东珠曾经问过玛嬷:“为什么二阿哥说愿当贤王?皇上的儿子,总该存着一个天子之梦啊?”

玛嬷抚了抚她的头:“那是因为二阿哥自己知道,他永远也不可能当上天子。”

“为什么?”东珠不明白,二阿哥比三阿哥大,二阿哥的额娘虽然位阶没有三阿哥额娘高,但是二阿哥的额娘是正经的满人,是董鄂氏,而三阿哥的额娘不过是汉军旗的佟氏,还是当年自明军投降过来的。

玛嬷叹了口气:“因为二阿哥生来,便有眼疾。”

“眼疾?”东珠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对上福全的眼睛,虽然他站在日光里,因整个身子背着光,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很不真切,但是东珠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看起来波澜不惊,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是上了锁的窗子,关得紧紧的。

是那一只。

东珠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炎炎的天气里竟然有些冷意,那便是“义眼”吧,虽然做得精巧,但若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福全注视着东珠,她仿佛早已忘记儿时的陈年旧事,所以才会这样吃惊地看着自己。从小他就嫌恶别人这样看自己,可是今天,他心底没有嫌恶,反而有丝丝温暖,她终于还是关注到了他。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着,环顾室内,只淡淡地说了句:“我会同额娘说,一会儿派两个人过来帮你收拾一下。缺些什么也尽管跟额娘说。”

东珠仿佛还愣在那里。

福全说着便看了一眼常宁:“走吧,这里虽是咸安宫,但咱们仍要回避。”说罢,福全拉着常宁向外走去。

东珠这才回过神来:“裕亲王好意,东珠心领,只是莫给宁太妃找麻烦。斯是陋室,心清则人清。我亦自在如饴。”

福全身形微顿:“知道了!”

常宁却是莫名。

晚间,东珠打水回来,发现屋里还是被人收拾过了,至少被褥寝具换了新的,家具也擦过了,难得的是桌上放了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套文房四宝和些许的宣纸。

坐在桌前,以手撑头愣愣地发呆,这一次,这田螺姑娘又是谁呢?

转眼又过十来日,已进入八月间。

咸安宫福宜斋里,东珠坐在榻上看着眼前站着的一大一小两个宫女,二人正是宁香与苏云。

东珠乐悠悠地问道:“如今这宫里人人都怕我,你们不怕?”

“别人怕你,是以为你是鬼,可是你明明是人,我们自然不会怕了。”宁香年纪小,说话直爽,倒合了东珠的性子。

“别人都不愿意跟着我,以前在承乾宫跟我的宫人如今全都在辛者库受罪,你们跟着我难道不害怕?说不定什么时候可又要获罪了。”东珠的头发胡乱披在脑后,似乎还有个发髻的影子,却不知是哪天梳的,身上穿的衣服虽然齐整,只是前襟、裙角等处已然有了尘垢。

她面上丝毫不在乎,可这屋里的凌乱与她本人的狼狈,让人看了多少有些心酸。可见这金贵的主子少了人服侍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她倒是不哼不响忍了十来天,直到前日皇上听五阿哥常宁说了,便立即让春禧安排人来这咸安宫侍候。

谁知六宫之中,竟然再没有一个宫女、太监愿意来这里服侍这位主子。

最后还是皇后出面调停,宫正司才派了她们两个过来。

没承想,她们来了,而这位主子并未见得有多欢迎。

想到此中的周折,苏云不由心中暗叹。这位主子的脾气还真如传说中的果然有些不好侍候。“我们是宫正司出来的人,日后定当仔细提点主子,不让主子言行再有差池。”

“好,借你吉言吧。”东珠略笑了笑,心中却反怪常宁多事,身边没有人才叫自在呢,她心里打的主意是,只等再过阵子风平浪静以后,她便要好好查查这咸安宫里的古怪。

宁香看了看这屋里实在太过脏乱,便主动跑出去打水收拾。

苏云则拿了梳子原本想给东珠梳头,却发现她的头发又乱又密,乱丛丛缠绕在一起根本梳不开,只得以手为梳,耐心地一点一点为她通发。

“累你了。”东珠说。

“这是奴才应做的。”苏云淡淡地应着。

东珠用手轻轻抓住了她:“我说的是那药的事情。”

苏云低了头:“这也是奴才应该做的。”

东珠愣了,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苏云,此时苏云与那日初见时已有些不同,初见她身上穿的是一套规整清丽的蓝色旗袍,头上戴着大拉翅,那是一身带着品级的宫正司女官官服,虽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可是全身上下透着爽利干练,甚至是有些出尘飘逸,就是与妃嫔贵人们站在一起,也不逊色。可如今早已换为普通的青绿色宫女常服,头上只简单地挽了宫女髻,衣服装束换了,可是人却依旧秀气大方。

特别是那双眼睛,虽是清澈如水,但却是藏着东西的,东珠心中一动,刚要开口,只见苏云却丢开了手:“主子的头发实在是该洗了,奴才这就烧水去。”

说着,便退了出去。

正迎着宁香入门:“姐姐,小厨房在前边头殿西边的耳房里。”

“知道了。”苏云神情自若,面上是稍许安慰的笑意。

东珠满心疑惑,也只得暂时搁下。

乾清宫,东暖阁。

皇上看完最后一本奏折,身子往龙椅上一靠,仿佛有些累了,刚刚闭上眼睛想养一会儿神,一双丰润的柔荑已然轻轻缚了上来,在他的头上力度适当地按捏着。

“你什么时候学了这门手艺?”皇上握住了那双手,这是他极熟悉而亲切的味道。他知道是表姐锦珍,但是他又不想睁开眼睛,因为这味道与记忆中额娘的味道是那样相似,所以,他宁愿假装是在额娘身边。

“只要是对皇上好的,锦珍都会去学。”仁妃将皇上的头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帮他按着头上的穴位。其实皇上并不知道,这些并不是进宫以后才学的,从三阿哥被选为嗣皇继承大统那一天起,玛嬷和额娘就开始请人教她学习一切侍候男人、侍候君王的手段了。

“有你在,真好。”皇上说。

“皇上,再有一个月,荣常在就要生了,皇上若得了空,便去看看她吧。”仁妃的声音很轻,很柔。

“这么快?”皇上有些惊讶,立即睁开眼睛,直起身子。

仁妃甜甜一笑,面上似有红晕:“太医院的孙院判说了,产期当在九月中。”

“九月?”皇上似有所思,他心里想的是另一桩事。

“这一胎,荣常在怀得实为辛苦,如今月份大了,产期将至,偏这两月暑气逼人,她夜夜都睡不好。锦珍常陪着她在园子里乘凉,每每到了凌晨,方才能眯上一会儿,着实不易。”

皇上听了,便拉住仁妃的手:“让你跟着受累了。”

仁妃笑着摇了摇头:“皇上说的哪里的话?吃苦受累的是荣常在。锦珍不过是多费些心思在饮食起居上罢了,这辛苦绝没有荣常在万分之一。只是…”

“只是什么?”皇上拉着仁妃与自己一同坐在龙椅上,锦珍面色微红:“只是安排产房和喜坑之事,还有接生的嬷嬷、日后的保姆以及跟前侍候的宫女…这些,恐怕还是皇后出面妥当些。这是皇上的头胎,对于朝堂和后宫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锦珍日夜惶恐,毕竟锦珍在这上面没有半分经验,很是担心…”

皇上从仁妃的眸子中读到了那份小心,那份隐藏在言语之后的意思。“亏你提醒,朕还真没放在心上,如今想起当日在北海那件事就觉得像吞了个苍蝇一样恶心,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别说是对不住荣常在孕育龙胎之苦,就是你,也是跟着白白受累一场。明儿,朕便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这事必要妥妥当当的。”

“皇上明白锦珍的苦心就好。”仁妃的神情越发小心翼翼。

第八十七章 月圆仲秋女儿心

八月十五月圆之夜,不论草民官吏还是天子贵戚,都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日。《礼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清朝入关以后,自顺治帝起敬天法祖,相沿成习,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乾清宫设宴,摆月供祭月。

而这一天的咸安宫,却是越发得冷清。

除了时不时发疯犯病的贵太妃以外,所有的太妃都要到太皇太后的慈宁宫去领宴,对于这些寂寞了太久的太妃们来说,这无疑是一年当中最令人盼望的日子。所以从早上开始她们就花尽心思打扮,如今早已在各自的宫女嬷嬷们的簇拥下一前一后地出发了。

唯有东珠,站在咸安宫后院那片瓦砾中呆呆地愣神儿。这是恪太妃石氏生前住的院子。她想,如果没有自己的鲁莽,也许这个晚上,会是她们倾心相交的良机。

听说以往不论什么节日,石氏都不会走出这咸安宫半步的。是性子原本沉静,还是因为藏着太多的秘密所以才刻意避世?

如今,一切都已烟消云散,盘旋在心底的谜团越缠越紧,却丝毫没有头绪。

想到玛嬷,东珠心中酸楚难抑,玛嬷一生坎坷,到了晚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乐,因为自己的缘故,竟然突遭横祸,死得那样不明不白。

玛嬷,你定然不会怪东珠,可是若不能为你洗雪冤情,终此一生,东珠,心何以安。

东珠不由幽幽地叹了口气。举头望着悬在九天的那枚圆月,那淡淡的光华此时看来却是冷冷凄凄的,今夜的满月竟然没有纤纤弯月让人觉得舒服。

不由,又是叹了口气。阿玛和额娘,你们如今好不好?

再叹了口气。幽幽间,仿佛有人跟着自己在叹气。

东珠很是诧异,回过头来,竟然没有半个人,只是那青石板上放着一个三层的食盒子,东珠走过去打开看了,第一层是御膳房精工细制的印着玉兔月宫的红边彩绘月饼;第二层是鲜果两品,正中围着一个切成莲花形的西瓜;第三层里放的竟是一支小巧的九节藕。

这是宫中祭月的常礼,难为他想得如此周全。

会是他吗?

东珠觉得很是温暖,不管怎么说,在这寂寞深宫中,还有一个人是这样惦记着自己。

在院中四下里张望,竟无一块适合祭月的平台,忽见那口井,井中有水,倒映的正是天上之月,如此倒是一个难得的佳处。

将食盒里的吃食一样一样摆在井台上,东珠对着天上的月亮跪了下来。

“东珠似乎是个很贪心的人,想求的东西很多,想求额娘阿玛身体安康,想求遏府上下平安,想求二嫂平安产子,四弟的喉疾早愈,还有…”

还有什么呢?

入宫前两年求的,都是自己早些出宫,能和他双宿双飞。

今年,她不想求了。

罢了。“只求大家安好。”

对着月亮,她静静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便倚在井边想着心事,不由自言自语:“若是此时,能有一壶酒,就好了。”

正在胡思乱想,只听前边殿阁里传来哭闹声。

“博果尔,博果尔,你还好吗?你想额娘了吗?额娘可是想你得很!你看,你看你给额娘留的如意自来红的月饼,额娘吃得可香了!”

“贵太妃,贵太妃,这饼不能吃,不能吃了!”

东珠循着声音来到前院,看到院中一个身材圆润高挑的妇人手里捧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使劲往嘴里塞,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宫女正使劲拉着她。

想必这位,就是那位疯了的贵太妃。

看到院里来了生人,贵太妃甩开小宫女的拉扯,一下子冲到东珠面前:“你吃,给你吃。”

东珠看到她手里捧着的,正是一块已经发了绿毛满是黑斑硬邦邦的月饼,正在蹙眉思索时,只见贵太妃突然伸手,狠狠给东珠一个大耳光。她力道吓人,打得又快又准,东珠猝不及防一下子向后退了几步,跌撞在一个山石盆景上,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疼。

“都是你个小贱人,若不是你,我家博果尔怎么会…年纪轻轻的就走了?”贵太妃冲了上来,拿着那块污迹斑斑的月饼就往东珠嘴里塞,东珠的背抵在山石盆景上不能动弹,贵太妃越发来了狠劲,将那饼子在东珠面上又戳又塞,东珠只觉得唇里像是有了血腥之气。

横空里一个黑黑的影子晃了过来,一手将贵太妃拉开,一手又将东珠拽了过去。

“裕亲王。”小宫女带着哭腔跪了下来。很快,从东厢里又跑出两个身材健壮的嬷嬷,她们见了福全也是惊惶失措赶紧跪了下来。“裕亲王恕罪,奴才们刚刚内急,所以才闪了神,没看住贵太妃。”

说话间,自有酒气传来。

这便是咸安宫里的奴才,放着主子不管,自己在屋里吃酒,东珠冷冷一笑,没发一语。

福全却恍若不知,只说了句:“扶贵太妃进去吧。”

“是!”两个嬷嬷半推半拉,将贵太妃弄回殿中,小宫女抽抽泣泣地临走还没忘记将那块发了霉的饼子从地上捡起来。

东珠有些纳闷。

“主子莫怪,那是当年襄亲王送给贵太妃的,最后一年中秋节的月饼,这是贵太妃的宝贝。”小宫女向东珠和福全行了礼,这才退下。

东珠愣愣的,一时无语。

福全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她:“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