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古眉头微拧,赶紧阻止:“万万不可,千万别打草惊蛇!既然匠人这里暂时无解,那就想想原料的问题吧。”

康熙恍然所悟:“你是说宝福局和铜矿的往来账目?对啊,这些矿都是朝廷督办的,一笔一笔都有记载,查查就清楚了。”

费扬古点头确认。

看着费扬古,康熙笑道:“看你平时不声不响的,遇到事情却如此睿智,真是难得的人才!”

费扬古心中一动,暗道,这也并非是我之睿智,慧在东珠。

想到此,费扬古淡淡地笑笑,转而看向街头周边的小摊贩,神色间充满期待:“费扬古能得伴圣驾,自然要为圣上殚精竭虑,如此方能不负百姓所托。”

康熙赞赏地看着费扬古点了点头,又在其肩膀上轻砸了一拳:“好样的!”

费扬古却有些隐隐的不安和受之有愧。

咸安宫中。

贵太妃一边煮着奶茶,一边听着昴格尔的汇报。

昴格尔:“主子,皇上身边的费扬古可是个极聪明的主儿,现在由他帮衬着皇上查办此案,照这样下去,小黑屋的事必定要漏,主子是否要通知他们立即转移。”

贵太妃淡然一笑:“没这个必要。”

昴格尔神色微惊:“那就等着他们去查抄?那我们”

贵太妃眼波凌厉,狠狠瞪了一眼昴格尔:“我们?此事与我们何干?”

昴格尔立时愣住:“这…若是小黑屋被查抄,那家的店主说不定会将事情供出来,那我们…”

贵太妃冷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事只有爆出来,后面的事情才好办。”

昴格尔面色忽明忽暗,似懂非懂。

深夜,乾清宫内烛火通明,康熙和明珠面对面地坐在案几旁,面对着中间小山般的账本一本本地查着。

康熙面色越发阴沉:“这些账册越看,越让朕觉得触目惊心,原来在辅臣主政期间,每年的铸币量都在增加,朕听汤玛法讲过,超发货币只会令国家经济越发萧条,前明的覆灭与此就不无关系,前人之鉴就在眼前,这些人却视而不见,真是误国之奸佞。”

明珠点头附和:“朝廷超发钱币原本就让经济萧条了,再加上大量的假币,眼下的局势真是万分艰难了。”

康熙面露狠色:“所以,务必要及早揪出幕后黑手。”

这时,曹寅又搬来一摞儿账本放到中间:“皇上,这是最后的账目了。臣派人暗中细细搜过了,宝福局里确实没有藏起来的账本。”

康熙看向曹寅:“行了,辛苦你了,下去歇息吧。”

曹寅称是退下,屋内就剩康熙和明珠,两人安静地查账,屋内只有安静的翻账本声。

“皇上,这本账册有问题!”明珠跟前平行摊开三个账本,明珠指着最后一本账本给康熙看,“皇上,您看这个地方,同样是开采了六千斤原矿,这两家提炼后都是耗损了五百斤,而这家却足足耗损了一千五百斤。这多出来的一千斤到底是耗损了呢,还是另有用处呢?”

康熙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账本上的数目。

明珠又翻了最后一份账本几页:“还有这部分,这里预留了两千斤的精铜,说是日后铸造祭器所用,可是翻遍账本,也没有这部分精铜的去处。”

康熙大惊,拿起账本放到眼前细细查看。

安亲王府,花园内设宴桌,岳乐与费扬古对坐饮酒。

岳乐端详着费扬古,颇有些不解:“如今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还有闲暇到我这里喝酒看花,不去找小黑屋了吗?”

费扬古哑然:“找?没有头绪大海捞针,再找个三年五载怕是也难。”

岳乐看着费扬古,神色越发疑惑:“难不成你已经有头绪了?你知道铸假钱的地方在哪儿啦?怎么发现的?本王可是冥思苦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

费扬古对上岳乐的眼眸:“铸币的工人说小黑屋里无风无雨无声响,王爷只管想想什么地方又黑又安静又无风雨?”

岳乐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本王想来想去,除了紫禁城的地下冰窖,再没其他地方了,可若是在冰窖里炼银子,那冰肯定就存不住了,所以没可能是在那儿啊。”

费扬古喝了杯中之酒,越发淡然:“自然不会是在冰窖,但地下二字,你算是猜对了。”

岳乐眉头一紧:“可那也不能满京城地挖地吧!”

费扬古笑了:“王爷一向睿智,这会儿怎么懵怔了。你且想想,要将几十名匠人偷偷运到铸币厂,关起来三五个月,还要人不知鬼不觉得,虽说难办倒也不是办不到。只是,这铸币的原料若想偷偷运到铸币厂,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铸币这项作业,可是日日都要有原料进,废料出的,这一来一回,要掩人耳目就得用些遮掩的生意了。而这种伪装的生意,其实很好识破。所以,我已经叫人去查了,我们在此静候消息便是。”

岳乐盯着费扬古,叹了口气:“我素知你的心性与志向,也知道当年,太皇太后对你一家做得太过绝决。其实以你们姐弟的才华,一为先帝贤后,一为当朝辅政,于国于君都是幸事。只可惜令姐早逝,你父母双亡,阖族仅你一人支撑门面,空有一腔才华却总被人欺,直到如今方才展眉。你就不怨吗?”

岳乐的话正中费扬古要害,能不怨吗?从小到大,所有的遭遇、所有的委屈,早已深植骨血,怎可轻易撂开?

然而,他终究不是那等只图自己一时之快的率性之人。

于是,他自嘲地笑笑:“凡事顺缘,不可强求,更不可逆势。对皇家,我的确有怨有恨,可是这些年冷眼观之,这位君上虽是年少,却也有为民为国之心,那我何不顺势利导?只要能惠泽国民,又何必为了一己私利,搞得血雨腥风、天下大乱呢。”

费扬古这番话,岳乐深以为然,他神色凝重,点头附和:“是啊,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纵使人人都忘了来路,弃了初心,你我却不能乱了去向。”

事态皆如费扬古所料,很快消息即被查实,并被送入乾清宫中。

看着密报,康熙神色凝重,明珠更是一脸忐忑地看着曹寅:“不会是弄错了吧?”

曹寅老实回奏:“费扬古送来的消息就是此处,臣也派人细细核查过了,东花市这家食铺的确古怪,日日都有蒙古马队送奶茶和奶砖过来,卖出去的却并不多,但还是日日进货,蹊跷得很。而且派出的人回禀,说这铺子的后院总有黑漆漆的脏水排出,里面还有些碎屑。”

明珠神色闪烁,不太敢看康熙的神色:“那就对上了,可这家铺子的主人曹大人,你可要再三核对清楚才好。”

曹寅低下了头,并不敢却看天子的神情,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是为难:“虽然倒了好几道手续,但还是查了出来,这家店幕后的主人的确就是吉阿郁锡。”

此语一出,殿内立时一片死寂。

康熙不语,但呼吸声明显加重。

半晌之后,明珠着胆子打破僵局:“若真是如此,那可就遭了,这位可是慧贵妃的阿玛,太皇太后的堂弟,这不好办啊。”

康熙面色阴郁,一拳重砸于案:“没什么不好办的,叫费扬古带人。呃,不,叫安亲王带人,立时查抄此处!”

曹寅称是退下,明珠面色明暗不定,口中称着皇上英明,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这样一来,宫中炙手可热的慧贵妃说话间就要倒台了,而自己的堂妹那位有着大阿哥傍身的惠贵人,前程无量啊。

当夜,东花市一家食铺门口依然车马如龙,却在顷刻间被安亲王带着兵士们包围了起来。一时间火把的光将周围都照亮了,一时间食铺内人声喧嚣,短兵交接。

慈宁宫暖阁内,孝庄坐在炕上品着茶。

蒙古科尔沁三等公吉阿郁锡站在下首正义愤填膺地冲孝庄囔囔:“凭什么啊?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女儿,凭什么啊?皇上亲政后,为什么不封赏我们科尔沁?为什么不管我们的死活?为什么不给我们蒙古的王公划封地?凭什么我们乌兰进宫后不能当皇后?要当个破妃子?凭什么啊?”

孝庄脸色微变,将手上的茶盅重重地放到炕几上:“吉阿郁锡,你打一进慈宁宫的门,张口就问了这许多的凭什么、为什么,句句都是皇家欠你的。可你仔细想想,皇家真的欠你吗?”

吉阿郁锡愣了一下,正要继续辩解。

孝庄打断吉阿郁锡:“我们科尔沁人,生在草原长在草原,日日向苍天期盼风调雨顺,水草肥美,以养育我们的族人和牛羊。我们双手向上,向天要,向地要,但从不伸手向人要。今儿个你伸手向皇家要,就是丢祖宗的脸面。”

吉阿郁锡一脸不服气:“那不是”

孝庄:“吉阿郁锡你得清楚,这世上,你能要来的便是你的天命所在。你不能要来的,强要,便是你的祸事所在!你现在闯下这天大的祸事,哀家也帮不了你,你还是想办法自己圆回去吧!”

孝庄说罢,便站起身,朝苏麻喇姑使了个眼色:“苏麻,扶哀家去佛堂吧。”

苏麻喇姑会意,立即上前扶着孝庄向外走去。

吉阿郁锡急眼了:“太皇太后,不是,堂姐,我的亲姐姐”

苏麻喇姑扶着孝庄渐渐走远。

半晌之后,自觉无趣的吉阿郁锡只得垂头丧气地走出慈宁宫,谁料,才出宫门便立即被两旁的兵士押住了。

乾清宫,康熙坐在龙座上。

吉阿郁锡被绑着站在御座下面,才一张口,就扑通一声先给康熙跪下了:“大侄孙啊!啊不,皇上啊!这回这事确实是我错了,可是皇上您也不能光看我偷着铸钱了,你得看看我的难处啊!!”

康熙挑眉冷冷地看着吉阿郁锡。

吉阿郁锡满腹委屈一脸苦楚:“我们科尔沁世代和大清皇室联姻,从太祖朝算起,我们科尔沁已经出过三代皇后、数十位妃子了,光是准备这些后妃的嫁妆,也够我们科尔沁受的了。这大清建国,你们满人是越来越富,我们科尔沁除了血泪可是啥好处都没捞到,就守着那么一片草场过日子,这,这日子就过得太紧巴了。所以,所以我才想着趁着宫里有人,捞点好处,好撑着咱科尔沁的脸面啊。皇上,我也很难啊!”

康熙冷冷一笑,顺手甩出一本账本到吉阿郁锡面前:“这账本上的吴三桂是怎么回事?”

吉阿郁锡一惊,眼珠一转,随即镇定下来:“皇上,你知道现在这生意多难做吗?科尔沁人多开销大,所以我就把这小生意稍微扩了扩。但是皇上我跟您保证,我卖给吴三桂的假钱,是假得不能再假了,里头是连点银星子都看不到的。而且您看,我卖给他,赚了他的钱,养活了我草原的人,还省了朝廷的开支,万一他日后不听话,我草原上的巴图鲁再去打他,一举多得!”

康熙无奈地笑了:“这么说,你还挺替朕着想的了?”

吉阿郁锡忙不迭地回应:“是,是,分内之事!”

康熙暴怒:“你以为吴三桂要得是你的假钱?他是拿着你的假钱炼出精铜造兵器!朕原本一早就封了他的路,让他无矿可用。好嘛,你还给他精铜!”

吉阿郁锡傻眼了:“不是,皇上,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他拿钱干这个啊!皇上饶命啊!”

康熙眉头紧蹙,声音也有些激动起来:“吉阿郁锡,朕没法儿饶你,这不是家事,家事朕由着你,最多朕吃点亏,但这是国事,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你不得不死!”

吉阿郁锡:“皇上、皇上,我错了,再不敢了!”

康熙不想再说,一脸果决地吩咐:“来人,送去宗人府。”

曹寅带人上来,押着吉阿郁锡出去了。

空荡荡的乾清宫内,康熙坐在龙座上神色疲惫。

冷宫,东珠正在与宁香下棋。

听到此处,东珠手上的棋子掉在棋盘上,面色惊变:“你这消息准吗?吉阿郁锡暗铸假币,造假的金、银锭子,还把这些假东西倒腾给吴三桂了?”

宁香点了点头:“自是没错的,这些天,宫里宫外闹得惊天动地,人人皆知,自是千真万确。”

东珠心中暗沉,喃喃低语:“这可难为皇上了,查来查去,查到自家亲戚头上!”

“是啊,听说满朝的文武都逼着皇上杀了吉阿郁锡!可是,主子,你说可能吗?别说太皇太后会阻拦,就算真杀了,那蒙古还不得闹起来。”宁香一脸天真。

东珠愁眉紧蹙,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妥,仿佛这个案子并非只有表象的这般,仿佛是有人故意设局,要让康熙陷入如此两难之境,可到底是谁呢,所图又是如何?

慈宁宫佛堂,孝庄虔诚地跪在佛龛前,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苏麻喇姑自外面入内,看到孝庄正在念佛,便也跟着跪了下来。

孝庄意识到便停了下来,郑重地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愿以此功德回向给已逝的眷属,让他早日离苦得乐,早得解脱,阿弥陀佛。”

苏麻喇姑跟着拜了三拜,随即上前一步,将孝庄扶起:“能让太皇太后亲自做功德回向,吉阿郁锡,应可安息了。”

孝庄叹了口气:“他能安息,那科尔沁和蒙古四十九旗,能安息吗?”

苏麻喇姑立即怔住,孝庄再次叹息,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苏麻喇姑扶着孝庄,两人走出佛堂,来到相隔的寝殿内,苏麻喇姑扶孝庄坐下,侍女素言、素问适时奉上茶点。

孝庄喝了一口茶,又叹了口气:“今儿的事,皇帝这边是逞了龙威,痛快高兴,只怕外面那些老臣并未拍手称快吧。”

苏麻喇姑点了点头:“太皇太后料得真真的,鳌拜党留下的那几位就不必说了,单说一向跟咱们贴心的庄亲王、显亲王、靖亲王,还有平郡王、信郡王他们那颇有微词,说皇上行事太”

孝庄冷笑,仿佛已经听到、看到那些人的议论与神情:“是说他手太黑、心太狠,太不留情面了,是吧?”

苏麻喇姑坦白回复:“正是呢。不过太皇太后也不必忧心,这些人啊,当年先帝仁慈,他们呢就编排先帝软弱,还说先帝毫无先祖雄风。当今皇上行事果断雷厉,他们又说心狠,照这么看,倒是天子难为了。”

“这也怪不得他们,身处龙位本来就像架在炙火上烤,那滋味自然不好受,越是如此,越不能行差半步。”孝庄口上说着,心下已是感同身受。

苏麻喇姑连连点头:“是啊,这次的事,从始至终,都是皇上自己独断的,这事先都没和您商量商量,您这心里会不会怪着皇上?”

“他不跟哀家商量,许是不想让哀家为难,也有可能是不想受哀家左右。但是他想错了,哀家不是寻常妇人,心眼没那么窄,不会因为吉阿郁锡是哀家的亲戚就护短。但是,他吉阿郁锡不是一个人,皇帝要想动他,总要想好了后面的路。所谓驭下之策,是既能打也得揉,如今是打也打了,可打完之后,得想着怎么揉。那蒙古四十九旗的脸面,大清和蒙古几十年来的交情,不能让一个吉阿郁锡给毁了啊。” 孝庄神色忧虑,面上一派踌躇之色。

苏麻喇姑也是一脸黯然,叹了口气:“原以为皇上亲了政,凡事就能顺心些,没想到还是得提心吊胆。”

孝庄一声轻哼:“越是亲了政,乾坤独断,越是危险。可惜啊,如今咱们的皇帝还没悟到这点。对了,皇帝这会儿在做什么。”

苏麻喇姑看向孝庄:“皇上去见慧贵妃了。”

孝庄眯起眼睛,细想了想,而后便以极低的声音向苏麻说道:“这丫头若是聪明,希望能抓住这最后一线生机。”

苏麻喇姑怔了怔,饶她跟在孝庄身边一辈子,此刻对这句话却也是参不透何意。

第一百四十四章 波涛滚滚乾坤大

翊坤宫,康熙步入内室。

乌兰双膝跪地,穿着一身雪白的素服,脱簪披发,头微垂着,看上去我见犹怜:“皇上果然信守承诺。”

康熙一怔,料定了乌兰会撒娇,会祈求,甚至是胡搅蛮缠,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柔顺,如此服小状,这倒让康熙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你,说什么?”

乌兰越发乖顺,眉眼俏俏的,楚楚动人:“皇上,今儿个是十五,先前皇上允过,若乌兰差事办得好,把宫中上下打理得妥妥帖贴,这个月十五便会招乌兰侍寝的。”

这丫头莫非疯了,她父兄造假钱一事已经暴露,如今一多半的亲戚都在狱中生死一线,她却还有心情说这个。康熙听了,自是哭笑不得:“朕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

乌兰一脸失落:“皇上来不是和乌兰说这个?那乌兰便也无话可同皇上说了。”

康熙强硬下心,绷紧脸:“乌兰,你跟朕说实话,你阿玛的事你可知晓?你可有参与?你若是说实话,朕便可饶你一死。”

乌兰缓缓向康熙叩拜下去,梨花带雨:“乌兰请皇上念在旧情上,留阿玛一条性命让他回科尔沁养老吧!乌兰替阿玛给皇上磕头了。”

说着乌兰奋力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是鲜血直流了。

康熙看到大为触动,倒吸了口气:“乌兰,你阿玛私铸假钱动摇国本,又和藩王勾结实在罪大恶极,能不能饶他性命,不在朕,而在群臣、在百姓、在国家的法度,所以,朕现在应不了你。朕再问你一次,这些事情你可知晓?你可有参与?”

乌兰定定地看着康熙凄婉地哭了:“皇上,我若知晓,我若参与,我还会傻傻地将罪证到处拿去送人吗?皇上,为了补贴宫中用度,乌兰已是倾尽所有了,乌兰对皇上真心一片,万望皇上勿忘!”

乌兰含着泪水痴情地望着康熙,康熙面露一丝不忍,乌兰梨花带雨,膝行几步,神色凄婉而真挚:“皇后是首辅索尼的孙女,有着得天独厚的家势和母仪天下的端庄优雅;昭妃有着举世无双的智慧和开国勋臣的骄傲;即便是惠贵人,也有着出尘脱俗的美貌和气度她们,都得到了皇上的真心宠爱!而我,有什么?在皇上眼中,乌兰可有一丝长处?”

康熙刚要开口,乌兰神情更加凄然,眼泪肆意而流:“乌兰真的是一无所有,一无是处吗?乌兰有着娇艳的笑容,有着妩媚的身姿,更重要的是,乌兰有一颗傻傻的单纯的爱着皇上的心,即便为此将亲人拖入深渊,还是止不住爱着皇上!这些,皇上可曾看在眼里?”

乌兰说到此处,起身突然脱掉外衣,露出里面薄纱内衣, 眼中噙着泪水,深情地看着康熙,说不出的凄美动人,道不尽的一往情深,都印在了一双美目中。

康熙看着乌兰,整个人被乌兰的情深感动了。

乌兰低语如泣:“乌兰很傻,傻到放下女人全部的骄傲和自尊来祈求皇上的恩宠!乌兰很蠢,蠢到此时还深爱着皇上还想求皇上可怜可怜乌兰,不要让乌兰带着遗憾去死,好吗?”

乌兰说完,似是将人生最后的力气都用尽了,扶着康熙的衣服,缓缓地无力倒下,满面悲怆却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

康熙不忍,俯身将乌兰扶起,乌兰娇弱地倚着康熙的怀里,带了镂空的素银镯子的光洁手臂紧紧缠着康熙的脖子,珠颜凑近,意欲拥吻康熙。

康熙几乎难以抑制情动,搂紧乌兰,仿佛要与她缠绵。

两人共倚榻上,原本就要同赴云雨。不料,康熙却在最后一刻恢复意识,他狠狠攥住乌兰的手臂,晃动着乌兰手上那只镯子,恨恨说道:“慧贵妃,这个镯子太素了,配不上你!”

乌兰面色急变,却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仍一脸娇笑:“皇上说什么,乌兰不懂。”

康熙越发怒了:“不懂?那朕就明说给你听,这个镯子太过素净,配不起你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尊贵,可是,它里面藏着的脏东西却和你很配!”

乌兰闻听,大惊失色。

康熙冷笑:“朕刚进来殿中便感觉到了,你宫里有种异香,若隐若无极为特别,让朕忍不住动情。乌兰,朕一直觉得你虽然跋扈善妒,但终究是个单纯的女人,没想到你心机如此之深,到了此时此刻,还在算计朕!!”

最后一搏的精心算计也被揭穿,乌兰立时吓白了脸,又惊又怕开口急辩:“皇上,这镯子,我不知道…”

康熙冷冷打断:“你不知道?你算准了朕会来看你最后一面,你就暗中做了手脚,想用这种脏东西害朕动情,宠幸于你,过了今夜,你很快便会有喜,是不是?你想以此为你犯了死罪的阿玛和你自己的前程赌上一把,是不是?”

乌兰被戳中心事,面如死灰。

康熙深深吸了口气,有些厌恶又有些不忍,最终摆了摆手:“罢了,朕不杀你,你死到临头还想着保护自己的阿玛,就是这一丝的孝心与天性救了你,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康熙说完起身离去,乌兰身形微顿了一下,想要去抓康熙的袍角,却遭落空,最终疯笑着跌倒在了地上。

宫门处,康熙大步而出,却丢给顾问行一句话:“叫人送去冷宫安置。”

顾问行低头称是。

咸安宫内,听到小侍女昴格尔的叙说。

贵太妃笑了,笑得极为舒畅。她再一次将刚煮好的热腾腾的奶茶泼到炭盆上,原本正旺的火苗立时被浇灭,焦煳中掺杂着一股怪异的香味,而刺啦刺啦的声响更是有些骇人,但在她看来,却是最美妙的景致。

“真好,布木布泰,这一次,我让你自断臂膀。你的堂弟、你的继任者,都被我玩弄于掌心,如今他们栽了,一个被你的亲孙子处死,一个被打入冷宫。你的外援和内应都被我剪除,接下来,我看你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