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寺中厢房,嘤鸣面对的便是祖母老郡主的雷霆怒火,“你跑哪儿去了?!!我叫人在这个寺中都找不到你的人影儿!!”

嘤鸣只得连忙屈膝告罪:“玛嬷赎罪,我…我去了后山,没想到迷了路,还不容易才兜兜转转回来。让玛嬷担忧,是英宁的不是。”

老郡主怒哼了一声:“既然要去后山,怎么不带个伺候的人?!”

这话一出,半夏已然伏跪了下来,她连忙磕头道:“都是奴才的错!请老郡主责罚。”

老郡主脸色一板,“半夏,你素来周全,怎么这次竟然让二格格独自一人出门?!”老郡主的语气甚是威严,声若洪钟,俨然是要问罪了。

嘤鸣见状,忙再度屈膝:“是英宁想自己出去走走的,所以才叫半夏别跟着。”

老郡主脸色甚是不悦:“你一个格格出门,身边怎么能不带人?!”

嘤鸣也不敢抗老郡主的怒火,只得再三认错。

见嘤鸣举止温顺,老郡主这才略消了几分火气,便道:“明日回京,老老实实待在侍郎府,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外出!!”

嘤鸣忙道了一声“是”,这样的“禁足惩罚”,却是正对嘤鸣心思了。

老郡主又冷睨了半夏一眼,“至于你,这般不当心,以后便去浆洗房做苦役!”

嘤鸣听了,心中大惊,急忙正要开口求情,却被老郡主狠狠一个冷光瞪了过来,“谁敢求情,便直接将她发卖了出去!!”

一语出,嘤鸣竟是半句求情的话也说不出了,她看着跪在地上身躯颤抖的半夏,只觉得心头愧疚难掩。

半夏却抬头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不但全然没有怪她,反倒是来安慰她了,半夏深深磕头,道:“多谢老郡主开恩。”

言罢,半夏便被老郡主身边的两个仆妇给带了下去,嘤鸣看在眼中,只能狠狠按捺下心头的焦急。现在老郡主气在心头,显然是她怎么求情也没用了。只是嘤鸣还有一点不解,其实她不过是回来得稍微晚了一些,老郡主纵然生气,怎得竟然如此震怒?连她用了多年的半夏撵去浆洗房?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可是嘤鸣不敢多问,老郡主似乎也气得不想说什么,她摆手道:“你回房歇息吧!明日清晨便回京去!!”

第27章、落榜

嘤鸣回到自己房中的时候,才发现英宛带着贴身大丫头锦冬正等在她房里。

英宛露出了往日没有的愁容,她素来是藏不住话的,无需嘤鸣问什么,她自己便如数说了出来。

果然是被罗宝的“必有后患”给言中了!

康亲王府外院管事秦东,的确有一个儿子,不过两年前便得病去了。

所以说,那个自称是秦管事儿子,给哥哥修齐送状元饼的人…

“怪不得…玛嬷那样生气。”嘤鸣低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英宛满脸的忧心,“既然不是秦东的儿子,那那个人又是谁呢?他既然冒充康亲王府外院管事的儿子,只怕不是存了好意的。”

英宛虽然年幼天真,却也不是傻子,这件事连她都知道不对劲了,更何况是老郡主呢?

嘤鸣叹息了一声:“若是外人,哪里晓得康亲王府有个姓秦的管事呢?”——何况俱行舟所言,那日那人穿的的确是康亲王府仆役的衣着。

英宛不禁一惊,“不是外人?二姐的意思是——难道是表舅母要害哥哥?!”

嘤鸣苦笑了笑,“只怕差不离了。”只怕更可能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儿媳妇马佳氏,的确,没有比马佳氏更恨嘤鸣的了。修齐是纳兰氏一族的希望,又何曾不是嘤鸣几个姊妹后半生的仪仗的,比起未来的丈夫,这个哥哥的确来得更可靠些。坏了修齐的前程,便是变相地报复了嘤鸣。

秋闱要三年才有一次,而人这辈子又有几个三年可以耽误呢?

这一次的祈福,终究是满是希望而来,满是晦暗而去。

翌日,是秋闱的第三日。

第三场的策论考试,要等到日暮十分才能结束,在此期间,无论里头发生了什么,都不允许士子出来,哪怕是死在里头,也得等到考试结束,尸体才能抬出来。

嘤鸣此刻已经不敢奢望修齐能够中举了,只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出来。

这一次落榜不打紧,只要人活着,便还有机会。

老郡主一回到侍郎府,便派遣了行舟等几个小厮赶着马车去贡院外头候着,侍郎府里已经叫小厨房熬上了参汤,大夫也已经提前请了过来,只等修齐回来,或者是被抬回来了。

看样子老郡主也已经做了坏的打算和预备了。她也自然不相信那冒着康王府外院管事儿子之名送去的状元饼,会真的只是普通的状元饼。

自然了,老郡主还是存着一丝奢望的,奢望自己孙子没吃那状元饼,毕竟她给准备的食物是很充足的。

然而,老郡主的这个奢望落空了。

日落时分,马车载着修齐回来了。

是行舟背负着修齐跑进侍郎府中的,顿时整个侍郎府都焦躁了起来。

幸好大夫预备上了,上去稍一把脉,又检查了舌苔、眼底,大夫道:“贵府公子应该是中了强烈的迷药。”

听了这话,嘤鸣松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迷药!而不是毒药!!

大夫几针扎下去,修齐才幽幽醒来。

修齐只抬眼望着满屋子的人,顿时整个人都木住了,他的手轻轻颤抖,嘴唇也在颤抖,他忽然一个翻身,便从床上滚落,便跪在了老郡主脚下,“玛嬷,我——”话语瞬时哽咽,竟是说不出话来。

老郡主顿时心疼无比,急忙将孙子搀扶起来,“齐哥儿还年轻,还有下次呢。”

修齐狠狠一咬牙,这才生生把眼里的泪珠给逼退了回去,“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在考场上昏睡了过去,孙儿有负玛嬷,有负列祖列宗!”说到此,修齐终究还是落泪了。

嘤鸣只觉得眼眶湿润,脸颊也是湿湿的,她咬牙切齿道:“玛嬷,这次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罗宝说得对,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如今她算是品尝到后患的苦果了!!她此刻,心中只恨当时为什么不干脆杀了马佳氏?!没错,她的确是太妇人之仁了!!

修齐一愣,急忙看向自己二妹:“宁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嘤鸣凝眸望着这个少年哥哥,“哥哥大白天突然昏睡过去,难道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修齐愕然,忽的只觉得心头发寒,嘤鸣话说到这份儿上,自然以他的聪明不会不明白关窍所在,旋即他道:“那盒状元饼——”

嘤鸣急忙问:“那饼还有剩余吗?食盒还在吗?”

行舟忙提了一个刻着康王府标记的剔红莲纹大食盒上来,打开盒盖子,里头的掰碎了的状元饼还有零零散散好几块。

嘤鸣上前,朝着老郡主见了一个万福,正色道:“玛嬷,那个人不是康王府的人,可是这食盒,却是康王府的食盒!!”

老郡主脸色一板,“这事儿,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了!!”说吧,那张老脸上露出几许狠厉之色。

老郡主扭头问修齐:“齐哥儿,你最后一场的策论…”

修齐垂下头去,神情恹恹道:“孙儿是吃了两块状元饼,原想着讨个好意头,然后才开始写策论,结果写了只有小半,就昏睡过去…”

老郡主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十日后,是秋闱放榜的日子,每年的直隶省秋闱,参加考试的秀才少说也有千人之数,可考中的却只有十分之一而已,所以必得是秀才中的佼佼者,才能中举。

修齐虽然算得上是其中佼佼者,又是满人,但是有一篇没有完成的不合格的策论,自然是不可能中举的,这不是主考偏心满人就能扭转的现实。因为三场考试的文章都有比较严格的格式和字数规定,不符合的,哪怕之前的两场文章写得再花团锦簇也是不成的。

去看榜的行舟回来的时候果然是恹恹低垂的样子,如此模样,自是不需老郡主多问什么,便了然了。

修齐,这一次考举,落榜了。

老郡主高坐在紫檀莲纹宝座上,冷冷吩咐道:“带上那个食盒,去康亲王府!!这次的事儿,我一定要让崇安给侍郎府一个交代!!”——老郡主怒气之下,竟是直呼康亲王名讳了。

而同时,伊尔根觉罗尚书府上,满人主考官伊尔根觉罗鄂泰看着摆放在案桌上的三篇文章,第一篇八股,辞藻华美,第二篇经义,鞭辟入里,第三篇策论…开头也甚是有理有据。

鄂泰叹了口气,心道,大约最后一日是身子不适?鄂泰的目光落在了三篇文章那已经被掀开了的糊名上,俱都是“纳兰修齐”。

鄂泰忽然一笑,吩咐道:“去后院请夫人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第28章、祸福

老郡主那日是怒然而去,满意而回的。那个食盒,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马脚,而这个马脚足够让老郡主发难,并为家族争取好处了。马佳氏的阿玛,升任湖北布政使的事儿,黄了,换成纳兰氏旁支的一个子弟递补上去。另外连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因病静养,康王府内的家事都交给了侧福晋乌苏氏打理,而眼下乌苏氏接手家务,第一件事就是提前了惠恪侧福晋入门的时间,说是给惠恪冲喜。

嘤鸣亲手做了茯苓糕送去了修齐房中,修齐这几日精神不是很好,遭受了这番算计和打击,原本志气满满的人,现在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嘤鸣看在眼里,心中更生出许多愧疚来,嘴上只得劝慰说:“哥哥还年轻,三年后还可以再考啊。倒时候哥哥也才二十岁啊,二十岁中举,也是很了不起了。”

修齐苦笑了笑,“你不必安慰我,此番落榜,可以归咎到暗算上。可若我…三年后再落榜呢?”

嘤鸣一惊,“哥哥怎么这般对自己没有信心了?连青桐书院的院长都说,以哥哥的才学,如无意外,是会中举的!”

修齐脸上有些落寞,“天底下有才学的人多了去了,别人也不见得比我少用功,我又比旁人强到哪里去呢?”

“哥哥!!”嘤鸣皱着眉头,比起落榜,最可怕的便是失去信心。

嘤鸣一咬牙,便怒瞪着修齐,使了激将之法斥道:“才落了一次榜,哥哥就这般意志消沉!既然如此,还考那科举作甚?!以后不必去考就是了!”

修齐一怔,愣愣望着自己的二妹,“宁儿,你…”

行舟这个时候突然毛毛躁躁闯了进来,他脸上却是眉飞色舞,“公子爷,大喜啊!!礼部尚书伊尔根觉罗家的夫人前来拜会咱们老郡主呢!哦,尚书夫人还带了自己亲生的女儿、尚书大人嫡出的格格呢!”

修齐一时间有些没听明白。

嘤鸣却是不禁露出了笑容,她急忙问:“尚书家的格格今年多大了?”

行舟笑呵呵道:“十七岁了,比公子爷小两个月!”

嘤鸣勾唇一笑,“这么说,明年便逾岁,不需要再参选了。”——三年一度的选秀,也是有年龄限制的,素来是十三岁到十七岁,逾岁便上报一声,便不需要再参选,便可自行婚配了。这样的规矩,一直延续到乾隆朝的中期,后来才改成了,无论年岁,必须落选才可自行婚配。

行舟笑着说:“可不是么!奴才偷偷在外头偷听了几句,尚书夫人也再问咱们公子爷的八字呢!”

嘤鸣揶揄地笑着,打量着脸色微微泛红的哥哥,“若非议亲,哪里需要问什么八字呢?”

修齐虎着脸道:“别胡说。”

嘤鸣掩唇一笑,“伊尔根觉罗尚书,可是这回秋闱的主考官呢!他必然是看过了哥哥的文章,如今哥哥才一落榜,尚书大人便有了招哥哥为婿之心,可见他看中的正是哥哥的的才学呢!”

修齐不禁心中怦然,的确初此之外,再没有合理的解释了。纳兰氏虽然和伊尔根觉罗氏一样,都是著姓大族,可纳兰氏已经凋零,伊尔根觉罗氏却是朝堂煊赫,照理说,嫁女嫁高,伊尔根觉罗家嫡出的格格,的确没有嫁给她的必要。除非是看重了他未来的前途。

行舟又笑眯眯说:“老郡主正传唤二格格去呢。”

嘤鸣莞尔一笑,“玛嬷这是要我替哥哥去瞧瞧未来嫂嫂是如何花容月貌呢。”

修齐不禁脸色更红了几分,“你这个妮子,连我都敢打趣了!”

嘤鸣咯咯一笑,便花枝乱颤而去了。

老郡主的房中,茶香袅袅,伊尔根觉罗太太是个四五十岁长相富态温敦的妇人,穿着打扮并不十分华丽,衣裳绣纹却十分考究。伊尔根觉罗太太身旁立着一个身穿品红如意团花旗服,五官十分秀气的女子,论容貌并非倾城之色,却别有一股清雅,倒是十分入眼,也十分耐看。她梳着简单的两把头,头上点缀珠翠,耳上明珠摇曳,倒是衬得肤色甚是细嫩,两颊也泛着害羞的红润,平添了几分娇媚。

嘤鸣朝着祖母见了礼,又客客气气朝着伊尔根觉罗太太问好,最后才看向了伊尔根觉罗家的格格,面带笑靥问:“这位姐姐怎么称呼?”

伊尔根觉罗格格问声细语道:“我叫芝兰。”

嘤鸣笑得眼波盈盈:“芝兰玉树,姐姐的名字即好听又雅致,果然不愧是。”——伊尔根觉罗家也算是了吧?其实也就是从伊尔根觉罗尚书这一代才开始从文的,说是其实有些勉强。

不过这样的话,伊尔根觉罗太太自然爱听,她笑眯眯对老郡主道:“若说咱们满人里的,谁家比不得过纳兰家呢?圣祖朝的时候,可是父子两进士,当真是美名啊!可不像我们老爷,就只中了一个同进士。”——伊尔根觉罗太太赞的“父子两进士”自然就是纳兰明珠和纳兰容若父子。

老郡主听了这番话,顿时眉开眼笑,嘴里却连连客气地推辞这。

嘤鸣又笑着对伊尔根觉罗格格道:“我叫英宁,今年十四了。”

伊尔根觉罗芝兰轻声道:“我比妹妹大三岁。”

嘤鸣再度朝着祖母和伊尔根觉罗太太见了一个礼,道:“我与芝兰姐姐一见如故,想邀芝兰姐姐去院子里走走,不知可否?”

伊尔根觉罗太太自然不会不应允,笑着嘱咐了伊尔根觉罗芝兰几句,便叫嘤鸣与芝兰一同退下了。

其实秋日里倒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唯一略可观的便是菊花了,红的黄的紫的,倒是姹紫嫣红,颇有几分春暖花开时节的艳丽,养在富贵人家的菊花,自然是没有什么傲骨风姿可言的,满满的都是富贵之气。

可在这富贵之地中,生气薄薄雾气的湖畔,身穿玉色回纹衣衫的少年公子颀长的面向湖水,负手而立,朗朗的背书之声清澈响起。

走在这条蜿蜒的石子路上,只能看到修齐的侧影,初升的曙光如细碎的金沙洒在了他的脸颊上,愈发衬得他少年英姿朗朗。修齐本就长得俊美,如今山水美景环绕之下,又是如此气度风华,如何不触动少女芳心呢。

朗朗的嗓音突然戛然而止,修齐蓦然回身,便朝着此处一望。

就是这一望,让伊尔根觉罗芝兰脸颊嫣红,她急忙扯了扯嘤鸣的袖子,声音细微得几乎不可闻:“妹妹,咱们走吧。”

“好啊。”嘤鸣轻轻应了一声,今日本来就只打算让他们远远看上彼此一眼而已。这样距离,看得并不甚清晰,何况秋日雾气薄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更容易让两个人生出许多遐想来。(弱弱的求个推荐票成不?O(∩_∩)O~)

第29章、艳妆

修齐的婚事定下来的时候,已经入冬了。婚期便定在明年二月春暖花开的好日子,略有些急促了,可也不得不急促些,男子成婚尚可以晚些,可女子都十七了,着实不能再耽误了。

趁着老郡主心情好,嘤鸣求了个情,总算让半夏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伺候。嘤鸣编造的理由很充分,日后进宫,身边自然需要忠心耿耿之人,而她身边的侍女,最忠心的自然莫过半夏了。柳梢和柳絮几个丫头虽然也伶俐,但终究比不上半夏处处细致妥帖。

腊月初四,是下定的日子,也就是俗称的送聘礼,修齐起了个大早,整个侍郎府也忙碌了起来。长姐英容也特特回娘家来帮忙,毕竟是整个纳兰氏难得的大喜吉日,修齐自是拾掇妥当就得带着聘礼去伊尔根觉罗家,余下纳兰府上还得筹备几桌宴席,招待近亲,虽说比不得正式大婚时候的热闹,却也不能等闲视之,毕竟要娶的是尚书家的格格。老郡主年迈,英宁、英宛又都年幼,英容大约也是怕出了纰漏,所以天不亮便过来了。

英容的到来,嘤鸣并不觉得奇怪,她也早早安排了自己院子以半夏为首的几个伶俐的丫头都去听从长姐差遣了。英容自是雷厉风行,虽然急促,却都一一安排妥当,等到宾客来的时候,已然是在正堂全都布置妥当了。

纳兰氏的本族人占了半数,另外还有平郡王府邸和康亲王府两家亲眷,只不过毕竟只是下文定,不是大婚,所以两家王府都只派遣了晚辈来,也都送上了厚厚的贺礼。

嘤鸣身边伺候的丫头已经几乎都被抽调走了,倒是叫她梳洗打扮都得自己亲自动手。下聘的好日子,自然是要穿着打扮鲜艳靓丽一些才成,她特特亲自挑选了一身重莲团花云锦衣裳,因冬日寒冷,又在外头披了一件貂皮做里子的大红葡萄纹印花罗斗篷御寒。仔仔细细摸了少许桂花油,梳了略正式些的架子头,又从首饰盒里寻出了好几件积年的华丽首饰,把自己弄了个珠翠满头,华丽耀眼。

说实在的,她真真不习惯这样的打扮。叹了口气,幸好她只有一个哥哥,哥哥这辈子自然也只娶一个嫂子。

仔细对镜打量,镜中那个脂粉扑面、口含朱丹的娇媚女子,还真和平日里那张干干净净的可爱小脸蛋相差甚远呢!如此铅华染就,刻意往成熟着装,倒是的确褪去了稚气呢,如此瞧着,倒是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了,瞧着都跟十八九岁的娇艳女子一般了。

嘟了嘟嘴巴,嘤鸣又顺手往脸颊上扑了少许胭脂,让两腮透着酒醉的袅袅红晕,如此又平添了三分好气色,和七分的娇艳妩媚。最后,戴上一双红翡翠滴珠耳环,正衬两颊上的红意,倒是相得益彰。

微微颔首,嘤鸣捧上身边唯独只剩下的一个叫芫儿小丫头递上来的暖烘烘的小手炉,便要出门往前头正堂赴宴去了。

可没想到才刚走出院门,便碰上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人长相倒是俊俏,只是那穿着,竟与他之前几次所见的迥然不同,他穿着的竟然是一身藏蓝色的…太监服!!

嘤鸣那张装饰得燕惭莺妒的娇媚脸蛋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丹朱染就的樱桃小嘴忍不住张成了能吞下一枚鸡蛋的大嘴巴,“你、你、你——王钦?!!是太监?!”——王钦是罗宝近身伺候的人,嘤鸣如何想得到这个长得貌类女子的俊俏小厮竟然是个太监?!

王钦朝着她打了个千儿,他面带笑容道:“二格格万福,奴才给您请安了。”

嘤鸣机械地点了点头,是了,王府也是可以用太监的,福彭身边也有两三个太监伺候呢!;罗宝既然是个“亲王”,自然也是可以使用一定名额的太监。嘤鸣想到这些,才恍然大悟了几分。只是见到王钦,嘤鸣不禁想到了自己之前被罗宝借走的那架十字弩,如今可都是过了快两个月了呢!!

王钦笑着抬手道:“二格格先别去前院,请先去后花园梅林那里一趟。”

“嗯?”嘤鸣看着王钦,问道,“是你主子吩咐的?”

王钦笑着点了点头。

嘤鸣惦记这自己的十字弩,又瞧着时辰还很充裕,便点了点头,却先转身回屋,把自己这两个月里抄好的整整四大本子的《法华经》给随手带上了,既然罗宝来了,那就无需叫福彭转交了,直接给他就是。虽然还没抄完…顺道,也能问他要回那个十字弩。那东西,也是嘤鸣上辈子父亲的遗物呢。吩咐了芫儿去前院,嘤鸣便独自一人去了。

同样,嘤鸣也有一肚子的疑问,今儿纳兰氏府里固然热闹,可罗宝和纳兰家又不是近亲,他是怎么混进来的?这家伙,怎么去谁家都跟去自家后花园似的?!平郡王府和康亲王府也就罢了,好歹都是他们皇族本家,纳兰家侍郎府,可不能叫他随意来去!!想到此,嘤鸣不免稍稍有些气恼。

虽是冬日,不过今日天气甚好,因日前的积雪,侍郎府的整个后花园都白雪皑皑,临近晌午的阳光暖暖照射在积雪上,倒是一片亮白刺目,只是这亮白处处皆是,便叫人看得有些厌烦了。而在这白茫茫之中,一段幽香凛然袭来,一朵朵嫣红凌雪而开,顿觉心旷神怡。

侍郎府的梅花,是历经三代的老梅树了,虽然只有十几株,但高大遒劲,已然蔚然成了一小片“梅林”。

花香袭人,这里便是侍郎府里冬日里第一无二的好地方了。

穿过一排假山,便正是梅林所在,一条长长曲折的游廊正从梅林正中横穿而过,那罗宝依旧穿着华丽,身皮玄狐大氅,手里依旧拿着一把折扇,正站在游廊中,看着那一支横入游廊中的梅花。

侍郎府前院热闹,后院却显得十分静谧了。有脚步传来,罗宝自然不会察觉不到,他唇角油然扬起了些许微笑,转过身来,只见那穿着大红斗篷的女子盈盈走来,罗宝看着那个风华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女子,不觉中竟渐渐失神,从前只瞧着这小丫头娇俏可爱,可今日——

幸而罗宝是见过的美人也堪称车载斗量了,所以只稍微失神了一小会儿,便已恢复如初了,他笑着说:“这你这小丫头竟也知道打扮自己了?”(偷偷地告诉大家一件事,臣妾的存稿已经小十万了,所以上架之后…大家懂的。O(∩_∩)O~)

第30章、乌鸦嘴罗宝

嘤鸣撅了撅小嘴,道:“今日可是我哥哥的好日子,我当然要打扮得漂亮些了!”

罗宝目光再嘤鸣娇媚生动的小脸上飞快扫过,他佯作并不在意的样子,嘴巴掩饰性地道:“你…之前告诉我的法子,挺管用的。”

“法子?”嘤鸣不禁一愣,这才想到自己之前告诉他哄女人的法子…额,还记得当时罗宝根本就是对她出主意不屑一顾呀,没想到竟然真的拿来用了!

罗宝咳嗽了一声,道:“我只是想着,拿来试试看罢了,没想到的确有些微的用处。”

嘤鸣便问:“那你额娘现在不催着你把长子过继了?”

罗宝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他冷淡的“哦”了一声,“倒是暂时不提了,只不过…想来还不曾打消那个心思呢。”

嘤鸣今日穿了三寸高的花盆底,稍稍站了一会儿,便觉得脚酸,于是转身坐在了游廊的美人靠上,顺手折了那只横进来的梅花,把玩在手里,嘴上闲闲道:“照理说,你那个兄长都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既然是罗宝出生前就已经夭亡,那只怕都是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你额娘倒是至今念念不忘。”

“是啊——”罗宝幽幽长叹,他望着游廊外开得暗香浮动的梅花,神色渐渐低沉下来。

嘤鸣也愈发觉得不解,“照理说你才是你额娘后半生的依靠了,她这么做,难道就不担心伤了母子情分?”

罗宝只淡淡冷哼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

嘤鸣见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该评论人家母子,便笑着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外头的门子没检查请柬?怎么就放你进来了?”

罗宝扬着眉毛笑了,“我是和你姐夫一起来,自然如入无人之地。”

嘤鸣不由黑线了,他这个姐夫,怎么好似是故意让她和罗宝这种外男见面呢?的确以福彭和纳兰家的关系,的确是不需要请柬的,而和他同来的罗宝,按照年纪,便是和福彭一母同胞的弟弟福秀的年岁差不离,只怕是被门子误以为是平郡王府的四阿哥了。

今日是修齐的好日子,嘤鸣也总不至于做出逐客之事,好歹罗宝也是个宗室亲王呢!嘤鸣便从袖中掏出了那几本抄写好的法华经,“这是头二卷,我都已经抄写好了。”

罗宝看着那厚厚好几本,微微惊讶道:“已经抄了这么多了?”

嘤鸣“嗯”了一声,这段日子,她还真是忙得不得了。修齐的婚事是其一,白首玄经也要修炼,还有每日的课程自然也是容不得偷懒,还有祖母给她安排督促礼仪规矩的嬷嬷…唉,整日安排得满满的,幸好每天都有书法课,先生也不拘女学生抄什么,这才给嘤鸣足够的时间来抄法华经了。倒是白首玄经的仙法,只学了个入门,只才刚刚是练气期一重而已,她自己法力低微,自然是还不足以用那仙鼎来炼丹,加之挤不出多少时间来,自然进境缓慢。

“这佛经到底是给谁的?”嘤鸣忍不住问了一句,看罗宝的年纪,应该不是个喜欢礼佛的。

罗宝只低头默默翻开来看,却并不回答嘤鸣的话,他只低眉看着,轻轻点头道:“不错,字很秀气,看样子你的确是用心抄了的。”

嘤鸣好奇心反倒是更重了,便试探性地问道:“是给你额娘的吗?”

“不是。”罗宝给干脆地吐出这两个字。

不是拿去讨好他额娘的??嘤鸣有些狐疑,想要再问,却看到罗宝的整张脸都冷肃了下来,全然是一副不容再问的模样。

嘤鸣也算是了解了罗宝的脾性了,这主儿平日看起来似乎很随和,可却是个极为有脾气的,更是个不好惹的。

嘤鸣便识趣不再多问,转而道:“那我的那个十字弩,是什么时候还我呀?”——看着罗宝全身上下,也不像是能藏得下那个大一个是十字弩的样子。“

罗宝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干巴巴的笑容,“那个呀…呵呵。”

看罗宝这幅模样,嘤鸣便晓得,肯定是没仿制出来!!忍不住撇了撇嘴,“多借你些时日倒也可以,只要你别昧了就成!”——反正那东西,嘤鸣也很少有机会能拿出来用,放在药园小屋里,也是白放着。可若要叫她送给罗宝,嘤鸣自然是千万个不肯的。

罗宝摸着鼻子干笑着说:“自然,那是自然的!”

说完这句,罗宝飞快地转移话题,他道:“鄂泰此人素来眼睛毒辣,他选了你哥哥做乘龙快婿,可见是看上了他的才学。只是——你哥哥之前才刚刚落第呢。”说着,罗宝挑了挑眉,“可还记得之前在潭柘寺后山,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嘤鸣俏丽的脸上神情有些落寞,“你说过,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嘤鸣不禁唏嘘,“好的不灵坏的灵,全被你的乌鸦嘴说中了。”

罗宝不悦瞪了嘤鸣一眼,“什么‘乌鸦嘴’!那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嘤鸣忍不住撅起嫣红的丹唇,“你才多大年纪,还‘老人’?!”

罗宝笑着抱了双臂在胸前,抬着下巴道:“我已经二十有七了,比起你这个小丫头,自然是‘老人”了!”

嘤鸣心底里却再吐槽,二十七而已!老娘两辈子加起来可比你大好几岁呢!!臭小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只是这些话却没法说出口,二十七,在这个时代的确年纪不小了,比她的哥哥修齐都足足大了十岁呢!更是比才十四岁的她大了足足十三岁!

见嘤鸣低头不言,罗宝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嘤鸣忽的自叹道:“若是那日,我没有一时冲动出手对付马佳氏,只怕哥哥也不会…”这种想法这段日子在嘤鸣的心头萦绕了许久了。当日,她只图一时痛快,没想到最终害的却是她自己的亲哥哥。如今细细想来,她当初那么做,出了能出出气,根本没有丝毫好处!反倒是跟马佳氏和博尔济吉特氏撕破了脸了。

罗宝望着那张落寞的小脸蛋,不禁声音放柔和了几分,“你兄长还年轻,何况如今能娶尚书之女,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嘤鸣抬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如今也只能往好处想了。修齐年轻,或许经历些磨难也不见得是坏事,年少成名,也未必是好事。

这时候,隔着游廊后头的一排假山便传来了那熟悉而稚嫩的少年的声音,少年说:“额娘,我方才去英宁表姐院子里,却扑了空,想必是已经去前头了。”

回应少年的,是一个温柔涓涓的妇人的声音:“倒是不急,等今日聘宴结束了,我自会跟你姑祖母老郡主细细说谈。”

这样熟悉的声音,嘤鸣立刻就认了出来,便是康亲王侧福晋乌苏氏与惠周母子。

第31章、心意

今日来相贺的康亲王府人,自然就是乌苏福晋和二阿哥惠周了,因此听到他们母子的声音,嘤鸣并不觉得奇怪。

只听惠周那微微有些羞涩的声音再度响起:“额娘,您说…姑祖母她,会同意吧英宁表姐许配给我吗?”

嘤鸣:“额…”她的额头上滑下了三条黑线。自从知道了惠周那小孩子的情愫之后,嘤鸣便没有再见过他,也是她刻意回避的缘故,原以为只需些时日,自然就会淡去,可没想到…

也对,且不说惠周对她有朦胧的好感,就算没有,乌苏福晋应该也是很乐意促成的吧?以纳兰氏的门第,以老郡主的辈分,乌苏福晋自然很乐意自己有嘤鸣这样一个儿媳妇,这对自己儿子未来争夺世子之位,无疑有大大的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