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专门用来盛放胭脂的小圆钵,圆钵中是大红色的胭脂,甜香馥郁,那胭脂也已经被足足用了三分之一。

这胭脂,正是嘤鸣亲手所制的玫瑰胭脂!!

这胭脂,她自打进宫以来,除了自用,便只送给了许常在两盒!!许常在也说,她转送给了嘉贵人一盒!!

她心口仿佛遭受了猛烈的撞击,仿佛脱了水的鱼儿一般,无法呼吸。

为什么是这盒玫瑰胭脂?!!

老太医道:“微臣与两位太医一起检查过了,这胭脂是玫瑰胭脂不错,可里头却加入了分量不轻的凌霄花!”

皇帝眉头一皱:“凌霄花?”

老太医小心翼翼地道:“凌霄花行血祛瘀,有极强的落胎之效,所以又叫堕胎花。”

老太医一言出,皇帝的脸色已然到了暴怒的边缘,“这种腌臜的东西,是从何处而来?!!”

慧妃一旁露出了惊惧的神色,“是啊,宫里怎么会有这种阴损的东西?!而且竟还送给了嘉贵人,这般心思,简直是太歹毒了!”

嘤鸣袖子底下的手心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水,她竭力飞快地去想应对之策,却是一时间竟无以应对!!

老太医道:“回皇上的话,据嘉贵人所说,这盒胭脂,乃是半月前咸福宫的许常在所赠。”

皇后掩唇露出惊色:“许常在那么小的年纪,怎的竟做出这等事来?莫非是因为皇上一直没有召幸她,所以她才嫉妒嘉贵人有孕,才一时行了这等糊涂之举?”

皇帝冷哼一声,便吩咐道:“将许氏带来!!朕要亲自审问!!”

嘤鸣咬了咬牙,忍不住想要站出来说话,可是心底里却忍不住想,是许茹芸是被人嫁祸,还是她…根本一早就打算好了嫁祸于她?!一时间,竟是脚下长了钉子一般,半步也挪不得。

想着那个总爱缠着她讨吃甜食点心吃的许茹芸,想着她那和英宛一般可爱的笑脸,嘤鸣便觉得心里闷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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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胭脂计(中)

皇帝吩咐了太医好生照看嘉贵人,他则起身去正殿审问许常在。皇后、慧妃亦陪同在册,而嘤鸣则跟在皇后身旁。

许常在已经被带来了,看样子也该有个结果才是。

正殿中,许常在可怜兮兮跪在地上,一脸的疑惑与委屈。

皇帝狠狠将那盒胭脂掷在了地上,碰的一声,那珐琅圆盒直接碎得粉身碎骨,只有那一坨没用完的胭脂鲜红地掉在了地上,那样醒目。

许常在吓得顿时泪都要掉下来了。

皇帝面色阴沉,声音更是冷得可怕:“这东西,可是你送给金氏的?!!”

许常在脸上径自还有些惶惑,“这胭脂,的确是、是婢妾送给嘉贵人。”

皇帝冷冷道:“朕原只以为你礼仪欠缺,没想到竟然如此阴毒!金氏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行此歹毒之事,竟然想要她小产?!!”

许常在小脸蛋上满是错愕之色,“不、不!婢妾怎么会想要害嘉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呢?!婢妾没有做这种事情啊!”

皇后不禁叹息:“你送给嘉贵人的胭脂里加入了大量的凌霄花,那凌霄偏偏有极强的堕胎之效,这可是太医们检查出来的!”

许常在一脸的惊愕,她的目光忍不住转移到了嘤鸣身上,她可怜兮兮地望着嘤鸣,低低唤道:“舒姐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一边问着,她豆大的泪珠已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慧妃眼角一跳:“怎么许常在要问舒嫔‘怎么回事’?莫不是此事跟舒嫔有什么关联?”

“闭嘴!!”皇帝扭头冷冷地瞪了慧妃一眼。

慧妃不禁满腹怨气,心有不甘,却不敢与皇帝顶撞,只得咬牙低下头去。

嘤鸣却深深明白,她再保持沉默已经无益,便几步走到许常在身旁,朝着帝后跪了下来,“回皇上、皇后娘娘,这盒胭脂。是嫔妾年节的时候赠给许常在。前不久许常在才转赠给了嘉贵人。”

皇帝一脸的愕然与不信之色,皇后也急忙道:“舒嫔,本宫知道你和许常在交好,可是事关皇嗣。你可千万不能往自己身上揽呀!”

嘤鸣低声道:“嫔妾的确是私底下赠送许常在胭脂的,的确无档可查。嫔妾若是矢口否认,皇上与皇后娘娘必然是相信臣妾,不信许常在。可那胭脂,的的确确是臣妾赠给许常在的。至于里头为什么会加入了凌霄花。嫔妾便不得而知了。”

嘤鸣这番话有礼有节、娓娓道来,倒是叫皇帝沉默了许久。

皇后轻声道:“既然如此,臣妾觉得此事还应该继续详查才是。”

慧妃却冷笑了:“还详查什么?舒嫔也都承认了,那胭脂出自她手!方才臣妾就奇了怪了,许常在和嘉贵人无冤无仇的,着实没有理由加害她。可舒嫔就不同了,舒嫔入宫后不久,便因一个麝香枕头,让金贵人的堂兄丢了职位。可算是宿怨了!”

嘤鸣抬头直直望着皇帝:“去年之事,嫔妾并不曾与嘉贵人生了嫌隙。更遑论仇怨。嫔妾——不曾加害嘉贵人腹中皇嗣。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

慧妃冷哼一声,“舒嫔倒是很会砌词狡辩!”

皇帝听得眉头一皱,已然露出了不悦之色。皇后看着皇帝的神情,便斥责道:“慧妃!此事尚未查清!岂能一口咬定是舒嫔所为?那胭脂,既然是年节的时候就送给了许氏,保不齐便是许氏自己又加了凌霄再里头。”

许常在听了这话,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婢妾没有做那种事情,婢妾和嘉贵人无冤无仇,怎么会加害她呢!”说着。竟是越哭越厉害,整个人都成了泪人。

慧妃扬声道:“据本宫所知,这宫中只有一个地方种植了凌霄,便是舒嫔的储秀宫后殿!!”慧妃的声音格外响亮刺耳。更是以愤怒的目色直瞪向嘤鸣,厉声逼问道:“舒嫔,莫非你敢否认吗?!”

皇帝眼下一沉,眉心不由皱了几分,他忍不住问道:“舒嫔,储秀宫可当真栽植了凌霄?”

皇帝如此发问。显然是有几分怀疑她了…嘤鸣心中渐趋冷了下去,这就是一直宠爱着她的皇帝陛下、昨夜还在与她缠绵的男人!

嘤鸣狠狠咬了自己的嘴唇,立刻毫不掩饰地道:“嫔妾的后殿中的确栽植了凌霄。只是自打怡贵人病愈搬到前头东配殿居住,后殿已经嫌少有人打理,因此想要偷偷头后殿摘取凌霄花,亦不是什么难事!”

皇帝微微沉吟,“倒也有几分道理。”

“皇上!”慧妃咬牙道,“凌霄花是舒嫔宫里的,胭脂也是她送给许常在的,就算皇上觉得尚有疑窦,想要详查,如今哪怕是为给嘉贵人一个公道,也请先禁足舒嫔再做调查。”

跪在地上的嘤鸣不禁身子一晃,若是真被禁足,岂非便坐实了是她所为?!嘤鸣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疼痛让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她莹着泪珠仰望着皇帝:“嫔妾是冤枉的,还请皇上明鉴!嫔妾的储秀宫,时常有宫中姐妹前去,咸福宫的许常在与陈常在也是时常去。有的是人有机会摘取凌霄,嫁祸嫔妾。”

此时嘤鸣如何能看不懂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局?!从许常在把胭脂送给嘉贵人的时候,便做好了这个局了!方才帝后责难许常在的时候,慧妃一声不吭。可刚牵出了她,慧妃便开始替许常在说话,努力想将罪名独独扣在她一人头上!!

如此可见,只怕十有八九,就是慧妃私底下收买了许氏!!

孙嬷嬷说得对,她早该防备这个看上去单纯无知的许茹芸了!!

终究是她糊涂了,宫里怎么会有单纯之人?!

若真有,也只是伪装做单纯以降低旁人的警惕罢了!!

嘤鸣眸色深深地看着跪在自己身旁的许茹芸:“许常在,你也从后殿摘过凌霄花不是吗?”

许常在泪眼汪汪看着她:“舒姐姐,我没有做这种事情啊…呜呜呜。”

慧妃尖声道:“舒嫔何苦为难年纪幼小的许常在?!别忘了,她可没有半分理由加害嘉贵人,反倒是你——哼!!”说罢,她朝着皇帝躬身:“还请皇上秉公处理,为嘉贵人做主!”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凝着丹凤眸子看着嘤鸣:“舒嫔,你可还有什么自辩之词,或者有什么可证明自己清白的?”

嘤鸣咬唇直勾勾望着皇帝,眼圈已经通红:“难道连皇上也不相信嫔妾了吗?”

皇帝轻轻一叹,“不是朕不信你,而是所有证据都指向你!何况,你和金氏的确有过宿怨。”

嘤鸣身子一抖,于是再狠狠一咬舌尖,顿时痛得泪水横流,她撕扯着嗓子对着皇帝大吼道:“嫔妾的性情的确不够温顺和善,但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尚未出生的孩子都要加害!!”

看着嘤鸣如此歇斯底里哭嚎的模样,皇帝心头一颤,不禁生出三分怜意:“朕…”——不会是鸣儿做的吧?当初她亦没有加害马佳氏腹中孩子。如今亦不会加害金氏吧?

慧妃见状,恨得面孔已然扭曲,她当即斥道:“舒嫔,你也太无礼了!皇上御前,岂容你大呼小叫?还有没有尊卑了?!”

皇后的声音淡淡响起:“慧妃,你何尝不是在大呼小叫?”

慧妃被皇后这话堵得一噎,生生脸色都憋红了。

慧妃咬牙道:“反正此事决计不能轻纵了舒嫔,否则日后人人学样,那还了得?!还请皇上不要因宠失度!嘉贵人此刻还在偏殿昏迷不醒呢!”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便柔声对嘤鸣道:“朕可以不禁你的足,但是接下来几日你暂且不要走出储秀宫,等待此事调查清楚之后再说。”

嘤鸣狠狠咬着嘴唇,这和禁足有什么区别?!!

皇帝又一扫哭得可怜兮兮的许茹芸,心底泛起浓浓的厌烦,便冷斥道:“许氏也诸多可疑之处,即日起禁足!事情一日未调查清,一日不得走出咸福宫半步!”

许常在听了,忍不住再度啼哭起来,“皇上,婢妾是冤枉的!婢妾只是把舒姐姐送的胭脂转送给嘉贵人而已啊!婢妾什么都没有做啊!”

皇帝却并不理会她这幅可怜的模样,而是侧脸吩咐皇后:“就有劳皇后仔细调查此事。”

皇后急忙屈膝做万福:“是,臣妾一定会尽快查清的。”

慧妃却忍不住道:“这事儿许常在是无辜的,怎么连她也要一起禁足?”

皇后淡淡笑道:“慧妃和许常在不熟,怎的今日连番替她说好话?莫不是这里头有什么本宫不知道的事情?”

皇后这话,可真真是一针见血了。

慧妃脸色一阵绛红,“臣妾只是瞧着许常在无辜受累,着实可怜。”

“好了!!你给朕闭嘴吧!”皇帝突然吼了一句,他怒目瞪着慧妃,“到底谁无辜,等事情查清楚再说吧!”

被皇帝这般以后,慧妃吓得缩了缩脖子,愣是半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皇帝深深呼吸了几口,才吩咐吴书来道:“送舒嫔回储秀宫。”

嘤鸣见事情既然已经敲定,心下自是万分不敢,她红着眼圈望着皇帝:“皇上!”

皇帝侧过脸去,不再看她那双凝了千言万语的眸子。

嘤鸣的心凉到了谷底,原来皇帝的宠爱,亦不过如此。此事明摆着疑窦诸多,皇帝不可能看不到,更明摆着是慧妃的举止诸多可疑,却还是不肯相信她。

这时候,殿外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声音:“婢妾愿意相信舒嫔娘娘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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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胭脂计(下)(200月票加更!)

这时候,殿外传来了一声虚弱的声音:“婢妾愿意相信舒嫔娘娘是无辜的!”

那声音的主人,可不就是嘉贵人本人吗?!她被庆贵人陆氏亲自搀扶着,举步虚浮地走进了殿中,她朝着帝后见了常礼,再度道:“婢妾相信,舒嫔娘娘不会加害婢妾腹中孩子!”

此刻嘤鸣是惊讶的,她没有想到嘉贵人这个受害者会自己主动站出来说相信她!!

而此刻比嘤鸣更惊讶的是慧妃,慧妃气急败坏地大吼道:“那胭脂,是舒嫔送给许常在的!”

嘉贵人喘息了几下,再度望着皇帝,声音徐缓却格外笃定地道:“婢妾相信舒嫔。”

嘤鸣见状,哽咽着道:“没想到,危难关头,人人都不信本宫,唯独嘉贵人这个与本宫不熟识之人却比亲密之人更愿意相信本宫。”说着,便以锦帕拭泪,露出一副哀婉决绝的模样。

皇帝细长的双眉一颤,亲密之人…说得可不就是他吗?

嘉贵人见状,继续道:“纯贵人姐姐之前曾经与婢妾说过,舒嫔娘娘在圆明园之时怜惜稚子之情,所以婢妾相信,舒嫔娘娘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慧妃气急了便大吼大叫:“你难道忘了与舒嫔旧怨了吗?!”

嘉贵人微微一笑,“去年,婢妾堂兄遭到罢免,皆因渎职,与舒嫔娘娘何干?慧妃娘娘硬要将此事说成是旧怨,不知所图为何?”

见嘉贵人竟然将怀疑调转到她头上,慧妃气恼地涨红了脸:“你、你不识好歹!!”

嘉贵人直直瞪着慧妃那张脸,道:“谁是好、谁是歹,婢妾心里最清楚。”

皇帝已然露出了微笑,他扫过殿内众人,徐徐道:“既然连金氏都肯相信舒嫔,朕自然没有理由不信。”

慧妃因病憔悴的脸上骤然布满了灰暗之色,那灰暗中满是浓浓的不甘。

皇后含笑打量着慧妃那愈发难看的脸色,微笑着道:“皇上所言甚是。舒嫔自打入宫,性情素来纯善直率,又怎会做出谋害皇嗣之举呢?”

皇帝颔首看着皇后:“既然连皇后也这么认为,此事就由皇后仔细调查吧。”——如此便是绝口不提方才的禁足之令了。

“是。”皇后屈膝做一个万福。仪态万分优雅柔和。

皇帝又转脸看着嘉贵人,嘱咐道:“你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说吧,便起身而去。

于是殿内后妃齐齐恭送皇帝。

皇帝才出钟萃宫殿门,皇后便起身扫过殿内嫔妃。同时脸色已然不复方才的温柔端庄,而是冷肃地吩咐道:“来人!先将许氏禁足!再命慎刑司严加审问咸福宫的宫人!”

慧妃急忙道:“皇后娘娘,许常在只是转送了那盒胭脂而已!”

皇后冷眼睨了慧妃一眼:“是皇上授命本宫仔细调查此事,慧妃难道是要阻挠圣意吗?!”

慧妃硬是被皇后堵了个哑口无言,只得憋屈地垂首道:“臣妾不敢。”

“如此便好!”皇后淡淡冷哼了一声。

这场在钟萃宫的好戏总算散了出场,待到皇后与慧妃先后离去,嘤鸣亲自送了嘉贵人回东配殿歇息。

配殿虽不及正殿宽敞华丽,可因嘉贵人有孕,故而一应摆设倒是不乏珍宝古玩,上好的织金瓜瓞绵绵缎裁为床帐。葡萄如意妆花罗做成锦被,地上铺的是蒙古王公进贡的猩红色富贵无极羊绒毯,一柄质地上乘的白玉如意搁在随手可触的地方,以做闲时把玩之用。

嘤鸣与嘉贵人、庆贵人三人分别落座,宫女奉上了今年最好的大红袍茶。

嘤鸣眼瞅着那汤色橙黄明亮,那香气更是馥郁有兰花香,可见是最上乘的武夷山大红袍,此茶产量稀少,一年也不过数十斤而已,因此异常珍贵。这稀少罕有的好茶都赏赐给了嘉贵人。可见皇帝多么盼望嘉贵人这一胎。

嘤鸣徐徐饮了一口茶,只觉甘甜清香在口齿间流转,当真叫人回味无穷,嘤鸣看了一眼嘉贵人那满是脂粉却没有丝毫红疹。嘤鸣不禁笑了。“敢问嘉贵人,那盒胭脂,贵人真的用了吗?”

嘉贵人听了,满脸笑容:“自然是用了,否则婢妾怎么会胎动见红呢?”

嘤鸣便笑着问:“敢问贵人可是每日都用来涂唇敷脸?”

嘉贵人有些不大明白嘤鸣这一问,但仍旧点了点头。

嘤鸣不禁笑得花枝乱颤。“贵人玩笑了!那凌霄花,的确有极强的活血化瘀之效,若涂在唇上,每日不慎服食一点点,半月也下来,的确足矣胎动见红了。可是贵人怕是不晓得,这凌霄花,若是涂抹在肌肤,会使得皮肤瘙痒、风疹发红。可是本宫观贵人面色光洁如玉,并无半分瑕疵。”

——如此也足矣说明,嘉贵人根本没有用过那盒胭脂,那所谓的胎动见红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了。

嘉贵人微笑着道:“没想到娘娘也通晓医药,是婢妾失算了。”

嘤鸣摇头道:“就算我不通晓医理,也看得出贵人不曾使用那胭脂。因为这胭脂使用起来,都是以玉搔头沾取而用,用量极少,那一小盒足够用大半年。因此贵人怎的才过了半月,就过下去小半,如此之多,着实不正常。”

嘉贵人一愣,旋即笑着道:“娘娘睿智,是婢妾与庆贵人谋略不周了。”她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庆贵人陆氏,又问嘤鸣:“既然娘娘早已看清,为何方才皇上在时候没有说出来呢?”

嘤鸣摇头:“且不说那胭脂已经被皇上掷碎在地,何况嘉贵人你…一则谋算的不是本宫,二则有那般竭力为本宫开脱,本宫虽然年轻,但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嘉贵人笑着点头,她与庆贵人相视一笑道:“果然庆妹妹说得一点都不错,娘娘平日里虽然瞧着有脾气,可性子是敦厚的。”

“敦厚?”嘤鸣不由自嘲地笑了,“经此一役,本宫日后可不敢敦厚了!”——连一个小小常在都敢算计到她头上了,可见还是她太过仁厚了些!!

庆贵人徐徐道:“是娘娘对许常在太过没有防备了些。婢妾与嘉贵人也没想到那盒胭脂,竟然是娘娘私底下赠与许常在的…”说着,庆贵人叹了一口气,“婢妾进宫前,家中的教养嬷嬷便教导着识得了一些于妇人有害之物,是以在许常在送来那盒胭脂的时候,便检查出不妥来了。因此才予嘉姐姐一起商议,定下了此策。”

嘤鸣徐徐点头,只是心下扔有不解之处:“既然如此,那嘉贵人的胎相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嘉贵人颔首,她脸上的苍白,不过是可以化妆出来的,眼下的乌青也是以青黛仔细画成。

“可如此一来,以太医的医术,怎么会把脉把不出端倪来呢?”嘤鸣疑惑地问。

嘉贵人掩唇嗤嗤笑了,“方才太医们,的确无一言半语说嫔妾胎相不稳呀!”

嘤鸣一怔,这才恍然大悟,是了,太医只说嘉贵人已经无碍了,又搜查出那加了凌霄花的胭脂,自始至终都没说过嘉贵人的胎相有异!

庆贵人一旁道:“太医自然不敢欺君,但是许多真话,也往往不敢说。”

嘉贵人也道:“想要在太医院生存,最要紧的便是识时务。明摆着婢妾房里有不干净的东西,莫非太医还敢说婢妾根本没有胎动吗?何况随着天儿热了起来,腹中孩子这几日的确愈发爱折腾婢妾了。若说是胎相不稳,也不算欺君。自然了,婢妾事后,自然要拿一笔银钱好生打赏太医们才是。”

这就是太医们的生存之道吗?不敢对皇帝说假话,可真话也未必会全部都皇帝说。时候就算皇帝查出了什么,又能如何呢?

事后,咸福宫上下宫女太监如数被慎刑司带走,一个个严刑拷问,不过两日,便有了结果。可这个结果,让嘤鸣很不满意!

素来温厚老实的陈常在被身边服侍的一个宫女告发,说是陈常在曾经偷偷潜入许常在房中,更换了小圆钵内的胭脂。那宫女招供之后,便咬舌自尽了,一下子竟再也查不下去了。

这一日嫔妃们齐聚长春宫请安,皇后的脸色很是不佳,她原想着定罪给许氏,然后让许氏咬出是慧妃指使,哪里想到竟查出这样的接过来,故而语气不复往日温和,反而颇有几分咄咄逼人,“常在陈氏,竟谋害皇嗣,着实不容宽恕,只是本宫念在她服侍皇上多年,决定网开一面,将陈氏降为答应,幽禁后殿偏殿!”

慧妃那病弱残损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谋害皇嗣这等大罪,娘娘的惩处未免也太轻了些!”

皇后淡淡一哼,便问嘉贵人:“金氏,对于这样惩处,你可以异议?”

嘉贵人扶着肚子起身道:“其实婢妾已经没有大碍了,想来陈答应只是一时糊涂。皇后娘娘有心宽仁,婢妾自然没有异议。”

皇后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慧妃尖声道:“嘉贵人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软绵,今儿是陈氏糊涂,日后还指不定是旁人糊涂呢。以你的性子,如何能保住腹中孩儿?本宫还是劝你,寻个大树乘凉得好!”

慧妃这话,已然是毫不掩饰自己觊觎嘉贵人腹中孩子之心了!

嘉贵人不由攥紧了拳头,旋即她笑着道:“后宫里有皇后娘娘,自然是最大最高的大树了。慧妃娘娘莫非不这么认为吗?”

慧妃一噎,面色恨恨瞪了嘉贵人一眼,咬牙道:“不识抬举!!”

 

第106章、温顺之德

长春宫内,一尊硕大的青铜瑞兽熏炉里袅袅燃烧的优雅高华的熏香。嘤鸣这两日也私底下打听清楚,自从嘉贵人爆出有孕,慧妃就不顾产后病体虚弱,亲自去了好几趟钟萃宫。当时嘤鸣并没有多想,后来才知道慧妃竟是去要求嘉贵人,若是产下皇子,就交给她抚养。

嘉贵人虽然性情温顺,可是这种事情如何会肯?!何况皇帝已经许诺,要封她为嫔,嘉贵人自然是盼着能自己抚养自己的儿子的!如何肯让慧妃夺取?!

慧妃恼羞成怒之下,所以才设计了这一计,打算给嘉贵人一个教训。只可惜嘉贵人早早识破,而后才有了那场胭脂计。

慧妃起身朝着皇后见了一个万福:“皇后娘娘,如今的承乾宫只有臣妾一人居住,着实空荡得很。所以臣妾请求,让许常在搬进承乾宫。”

皇后的眉心一蹙,旋即笑着点头:“好啊,慧妃既然如此贤良,本宫自然允诺!”

如此,许茹芸便踩着陈答应,投奔了慧妃宫中。

这一晚,皇帝总算处理完的积压的奏折,翻了牌子。

当敬事房太监抬着青鸾轿来到储秀宫的时候,嘤鸣却不客气地甩了脸,对敬事房太监道:“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不能侍寝!公公请回吧!!”

敬事房孙太监已然急出了一头冷汗,他管理敬事房多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儿,“哎哟,娘娘!这可是皇上亲自翻了您的牌子呀!您怎么能不去呢!”

嘤鸣冷冷道:“公公只管如此跟皇上回就是了!”——真当她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若这么轻易就将此事揭过,未免也太便宜了些!!他是皇帝又如何?!凭什么事事都要顺从他?!若这次的事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了,日后再有这种栽赃嫁祸,她岂非还是要白白受到冤屈?!

孙太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娘娘就当是可怜奴才吧!您跟皇上置气,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呢!”

嘤鸣道:“若皇上怪罪,本宫自会一力承担!公公请回吧!”说吧,便吩咐徐晋禄:“送客!”

徐晋禄迟疑了一会儿。但见自家娘娘正在气头上,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腆着笑脸将苦瓜脸一般的孙太监给推出了储秀宫宫门外,少不得临了塞上厚厚的红包。道:“您多担待。”

孙太监拿着那银子,都快哭出来了,“我担待?皇上到时候能担待奴才吗?”

人没抬去,孙太监只抬着一定空空如也的轿子去养心殿复命了。

皇帝原是期待今晚的旖旎的,他也料定嘤鸣跟他置气呢。正打算今晚好生哄一哄,可见嘤鸣竟然直接推说身体不适没来!!一时间,只叫皇帝觉得气闷得紧,可偏偏这股气闷却发不出来。

孙太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皇帝被他的求饶声弄得心下一阵气愤,便怒道:“滚出去!”

孙太监听得这三个字,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跑出了养心殿,呼吸着殿外新鲜的空气,只觉得自己总算逃过了一劫。同时又对这为舒嫔娘娘的得宠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心中暗想着,日后可不能得罪这位娘娘。

自打皇帝登基以来,还没发生过皇帝翻了牌子、嫔妃却不去侍寝的状况,因此一时间便传遍了东西六宫。

慧妃直接打碎了一只上好的白玉碗,“纳兰氏这个贱人,惯会拿乔!!”

许常在这时候声音娇软地道:“娘娘息怒,以舒嫔的性子,早晚有一日会惹怒了皇上。”说罢,那眼角眉梢竟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妩媚与算计。

果然,第二日的长春宫请安。慧妃便忍不住酸溜溜讽刺道:“舒嫔瞧着气色不错,怎么偏生昨晚就身子不舒服了?!该不会是欺骗皇上吧?!”

嘤鸣直接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慧妃又不是我肚子里蛔虫,怎知我身子没有不舒服?!”

“你——”慧妃被嘤鸣这般粗俗的比喻气得脸颊涨红,差点没背过气去。

皇后依旧含着微笑:“人吃五谷杂粮。都有不舒服的时候。连皇上都未加怪罪,慧妃又何须如此斤斤计较呢?”

皇后又道:“过几日就要启程去圆明园了,还望纯贵人能多多照顾有孕的嘉贵人。”

纯贵人忙起身道:“是,婢妾自当尽心竭力。”

娴妃这时候站起身来,微笑着道:“此番因太后坚持让臣妾伴驾,臣妾亦不敢违背太后心意。然而臣妾着实不放心。所以想让自己宫里的郭佳常在留下来代替臣妾侍奉太后。”

皇后眼底滑过一丝疑惑之色,只是娴妃的这个请求着实不能拒绝,便点头:“你有这份心意,自然是极好的。”——又暗想着,那郭佳氏遭了皇上厌弃,本来皇上便没钦点她伴驾,这点娴妃难道猜不到吗?难道是娴妃觉得郭佳氏无用,想要换一个帮她争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