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嫔妃末席上的董常在与肖答应已在窃窃私语,董娇荷幸灾乐祸地与答应肖姮道:“这就叫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答应肖姮亦低语道:“谁叫她那么狠毒,真是活该。”

董娇荷妩媚一笑:“可不是么,庆姐姐那般和善的性子,竟也被她害得如此地步,这种人若不死,以后咱们汉军旗嫔妃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二人虽是低语,可殿内太过寂静,人人都竖着耳朵,想不听见也难。董常在与肖答应只怕是笃定瑞贵人此番必然倒台,是以才敢如此言语不客气。

董常在又笑着低声问:“肖妹妹,你说,谋害皇嗣还杀人灭口这么大的罪名,不知是直接赐死,还是打入冷宫呢。”

答应肖姮掩面轻笑,更压低了几分声音:“这可不好说呢,人家可是封疆大吏的女儿,又是著姓大族,只怕不会被赐死呢。”

董娇荷道:“那就是要打入冷宫喽?”

肖姮低低笑了。

坐在董娇荷上首椅子上的怡贵人柏氏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提醒二人道:“两位妹妹还是少说两句吧。”——事情还未曾落下尘埃,就露出如此姿态,着实太缺乏耐性了些。若是一旦让瑞贵人逃过这一劫,以瑞贵人尖酸刻薄的脾性,只怕最先报复的就是董氏与肖氏。

董氏与肖氏二人见状,虽有些不甘愿,但还是闭了嘴巴,只是那眼神仍旧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嘤鸣看着怡贵人平静安然的模样,不禁露出几分钦佩之色来,看样子果然是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人,看事情就是比旁人更深邃些。董氏、肖氏之流只能看到眼前一步之内,怡贵人却最少看出了一丈开外。有这样人的做盟友,着实是她的幸运。

软跪在地上的瑞贵人索绰罗氏脸色愈发难看,已然要寒得滴出水儿来。皇后高坐上位,却淡淡微笑着,只装作什么没听见,端庄一笑道:“诸位妹妹的茶怕是凉了,翠羽、白雪!换茶!”

“是!”侍立在皇后身侧的两个十七八岁的宫女齐齐应了,然后手脚麻利地一一收了嫔妃手边茶盏,又下去重新沏茶奉上,此次又还添了小点心。

常在董娇荷软语恭维道:“果然还是皇后娘娘宫里茶最香醇、点心也最精美。”

皇后手里端着茶盏,淡淡一笑道:“董常在喜欢就多吃些,回头本宫叫人拿一罐新茶赐给你。”

董娇荷听了,急忙起身谢恩,端的是万分感激的模样。

答应肖姮见状,急忙甜声满是讨好地道:“婢妾也极喜欢皇后娘娘宫里茶水,不知娘娘可否也赏赐婢妾一些?”

皇后很是宽和地点头:“好啊,左右今年进宫的新茶比往年多不少,姐妹们自然同享才是。”

答应肖姮急忙起身见了万福:“皇后娘娘贤德,婢妾敬服万分。”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宫女给殿中青花瓷冰缸中添了一次冰,已然是巳时过半的时辰,皇后身边的心腹陈嬷嬷这才顶着一头热汗回来禀报,陈嬷嬷上前跪下道:“启禀娘娘,奴才照着舒嫔小主的法子试了,结果——”

陈嬷嬷刻意顿了顿,她看着跪在地上心提到嗓子眼里的瑞贵人索绰罗氏,这一刻,殿内所有嫔妃的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氏。尤其是方才嘲讽了瑞贵人的董常在和肖答应,更是面露紧张之色,那紧张中更是有一丝快意闪过。

皇后却格外气定神闲,她微笑着问:“结果如何?”

陈嬷嬷忽的笑了,她扬声道:“回皇后娘娘,结果证明,瑞贵人小主是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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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渔翁得利(260月票加更!)

陈嬷嬷忽的笑了,她扬声道:“回皇后娘娘,结果证明,瑞贵人小主是清白!!”

陈嬷嬷的声音异常清晰地回荡在高大华丽的镂月开云殿正殿内,殿中按位份高低次序而坐的嫔妃们俱是脸色诧异,唯独软跪在地上的瑞贵人索绰罗氏听得“清白”二字,瞬间面露惊喜之色看着皇后与陈嬷嬷主仆二人。

嘤鸣则呼地站了起来,大声叫嚷道:“这不可能!陈嬷嬷,你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陈嬷嬷举止谦恭,语气却掷地有声:“奴才按照舒嫔小主所说之法,以搜到毒药诈钱嬷嬷,然而钱嬷嬷面露诧异迷惘之色,当口便说,必是有人栽赃陷害。”

皇后听了,微微一笑道:“如此可见,的确是舒嫔想多了,瑞贵人也的确是清白的。”说着,皇后吩咐身边宫女:“翠羽,快扶瑞贵人平身吧。”

索绰罗氏此事却露出别样的深思之色,逃过一劫的她如何感觉不到这里头的不对劲?只是还少不得向皇后谢恩:“婢妾多谢皇后娘娘明察秋毫,这才婢妾没有担负莫须有罪名。”

嘤鸣听得她话中的讽刺之意,急切地道:“皇后娘娘,就算没诈出什么来,也不代表那钱氏真的没做过,保不齐就是那刁奴本就诡谲奸险呢!”

瑞贵人立刻转脸怒瞪与她:“方才的法子可是舒嫔娘娘出的,这会子诈不出什么来,竟要如此诬陷婢妾的乳母吗?!”

“你——”嘤鸣露出气结之态,只得狠狠哼了一声。

皇后忙微笑着道:“好了,事情既然已经清楚,时辰也着实不早了,本宫也就不留诸位妹妹了。”

嫔妃们听闻,只得刚满各自起身告辞。皇后却笑眯眯笑着道:“瑞贵人留下。”

瑞贵人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已然更笃定了自己心中那份不妙的猜测。

嘤鸣脸上带着气愤之色,也转身走出皇后的镂月开云殿,那气愤之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朝着后头那巍峨繁华的殿宇,露出冷笑之色。她就知道,以皇后的城府,决计不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怡贵人柏氏此刻也挺住脚步。立在嘤鸣身侧,她微笑着道:“娘娘深谋远虑,竟连皇后娘娘也谋算在内了。”

嘤鸣笑着道:“不过是突然想到了这么一个计策罢了。”又侧脸打量着怡贵人那一脸风轻云淡的微笑,问道:“不知皇后娘娘留瑞贵人在殿中,会赏赐她什么好东西呢?”

怡贵人掩唇笑呵呵道:“自然是…极好的东西、让瑞贵人一生都受用的好东西!!”

此刻殿中。皇后面含春风打量着脸色灰败的瑞贵人索绰罗氏,吩咐宫女翠羽道:“去本宫库房里,把那只雕了并蒂莲的剔红圆盒取来。”

瑞贵人虽不知那里头是什么东西,但也可以肯定决计不是好东西,“皇后娘娘,您…您留下婢妾,不知有何吩咐?”

皇后笑容愈发灿烂了几分,她看了一眼陈嬷嬷,便道:“瑞贵人,你可得感谢本宫这次保下了你呢!”

瑞贵人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嘴上却忙道:“婢妾愚钝,不知皇后娘娘所指。”

皇后低低笑了,“以瑞贵人的聪明,怎么会不懂呢?”说着,她瞥了一眼陈嬷嬷。

陈嬷嬷见状,忙从袖中掏出一纸认罪书,笑着道:“真真是多亏了舒嫔小主的好计策,否则想要让瑞贵人的陪嫁嬷嬷签下认罪书,怕是不易呢!”

瑞贵人看着那印了钱嬷嬷手印的认罪书,顿时双腿一软。便噗通又软软跪在了地上。

皇后轻轻捏着那认罪书,展开了让瑞贵人瞧,笑呵呵道:“瑞贵人可要看清楚了,这上头钱嬷嬷承认了是你指使她收买庆贵人的陪嫁侍女归雁。并指使归雁在庆贵人的鞋底擦了桂花油,致仕庆贵人摔倒见红,险些小产。事后,归雁被押去慎刑司途中,你又指使钱嬷嬷在归雁的指甲上涂了剧毒,使其暴毙于慎刑司内。可谓是写得清清楚楚。”

瑞贵人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上,她苦笑着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想让婢妾做什么?”

皇后得意地笑了,她看着捧了并蒂莲剔红圆盒回来的翠羽,便将认罪书交给陈嬷嬷保管,有亲自打开那圆盒,顿时馥郁幽香扑鼻而来。皇后立刻用帕子掩了口鼻,她看着瑞贵人那绝望神色,不禁心下觉得痛快,“这条红珊瑚手串可是极好的东西,特意被镂空,里头塞满了最上等的香料。还望瑞贵人以后能日日佩戴在皓腕上。”

刚入宫的时候,那个麝香枕被她束之高阁,因此瑞贵人自然是识得麝香味道的,因此才分外绝望。如今形势,她若不戴此物,皇后必然会将那认罪书呈递御前,介时她就算不被赐死,只怕也要在冷宫了此残生了!!

因此明知道那珊瑚珠子里塞的是药性最强的马麝,可是她除了戴上,别无它路可选。瑞贵人用颤抖的手拿起那盒中颜色鲜艳欲滴的珊瑚手串,哆哆嗦嗦才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皇后满意地笑了:“识时务者俊杰。只要你日后日日戴着此物,本宫必然善待与你。等再过个一二年,本宫会向皇上提议封你为嫔,让你和舒嫔平起平坐。”

瑞贵人听得心中气恨万分,可面上并不敢显露风寒,只得叩首谢恩。

瑞贵人谢恩走出镂月开云殿的时候,嘤鸣与怡贵人柏氏正躲在一处拐角偷偷瞧着,一阵暖风吹来,带来屡屡馥郁之香。

嘤鸣看着瑞贵人摇摇晃晃的背影,深深一嗅,便看着怡贵人道:“这个香味儿…”

怡贵人面色冷了下来,“还能是什么?皇后最擅用此物!这香气,虽然掺了别的香料加以掩藏,便婢妾的鼻子还是能闻出来,里头分量最重的,便是那东西了!”

嘤鸣轻轻点头,怪不得叫她觉得熟悉,“如此一来,瑞贵人怕是不会有身孕了。”

怡贵人笑着点头:“皇后怎么能容许瑞贵人这等出身的嫔妃生下皇子呢?”

这一次,看似是她与瑞贵人鹬蚌相争,让皇后渔翁得利了。然后嘤鸣亦有所得,瑞贵人不能有孕,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大有裨益?

瑞贵人机关算计,可到头来,那麝香还是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当初她自以为聪明,将那麝香枕头束之高阁,反倒是让皇后更加警惕,而嘤鸣这个当初受了麝香所害之人,却让皇后更加放心了。

瑞贵人很聪明,可不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聪明。因此心机城府更深的皇后,便断断不能容忍了。

见瑞贵人远去,嘤鸣便邀了怡贵人一起去她的镂月开云殿品茶。

嘤鸣叫人沏了新的的峨眉雪芽与怡贵人同品,怡贵人是个好茶之人,这产自峨眉山云雾之巅的极品绿茶,与她一起品茶是最合宜的。

怡贵人长长一嗅,便道:“清香馥郁,果然是极好的茶。”

嘤鸣笑吟吟道:“若不是极好的茶,本宫也不敢拿出来招待贵客呀。”

怡贵人笑着道:“娘娘抬举了。”说着,她轻轻嘬了一小口,让温热的茶水在口齿间周转一圈,方才徐徐吞咽下去,“清醇淡雅、舌底留香,这样的好茶已经不多见了。可见皇上有多宠爱娘娘,什么好东西都不往留给娘娘一份儿。”

嘤鸣长长一叹:“正因我如今得宠,人人的眼睛都盯着我呢。”

怡贵人轻轻搁下茶盏,“娘娘心智过人,能难得得是懂得处处藏拙,以泼辣直爽的脾气示人。如此才能消弭旁人心中的警惕。”

嘤鸣叹道:“警惕是不可能消弭的,顶多只能降低警惕。”低头饮下两口茶水,忽的道:“瑞贵人如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改日本宫去接秀山房的时候,可得好好跟庆贵人说说,也好叫她心里舒坦些。”

怡贵人淡淡道:“害人终害己!瑞贵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然旁人对付她的时候,也一样会不择手段。这就是因果报应!”

看样子,果然是之前瑞贵人以一身汉服折辱汉军旗嫔妃的举止,让怡贵人都心生怨恨了。

嘤鸣忽的笑着打趣道:“怡贵人自打养好身子,承宠也有半年了,怎的如今还没有喜讯呢?”

怡贵人脸颊一红,“娘娘打趣婢妾了!想来是福缘未到,亦是强求不得的。”

嘤鸣点了点头:“也对,这种事情心急不得,等到福缘到了,孩子自然就会来了。”

怡贵人又忙道:“婢妾这几日又做了一身小衣裳,还得劳烦娘娘转送给庆贵人。”——允许进入接秀山房看望庆贵人的,只有嘤鸣一人,因此怡贵人才智能托付嘤鸣转送。

嘤鸣笑着点头,又打趣道:“这都是已经是第三套了,连庆贵人都说,你做的衣裳比她这个亲额娘做得都多呢!”

怡贵人笑容慈和,仿佛带着浓浓母性:“娘娘也得劝劝庆贵人,她才刚保住胎,如今也不能忙碌针线,若是累着可怎么好?何况婢妾做几身小衣裳,不过举手之劳,若庆贵人觉得不好意思,不如便让婢妾做她孩儿的干娘可好?”

嘤鸣不禁大笑一通,“这些话,本宫自会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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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出继果亲王

这一日的傍晚,皇帝驾临长春仙馆。夕阳夕照之下,嘤鸣正站在景明堂外的廊下,逗弄这一只毛色鲜艳的鹦鹉。这只鹦鹉颜色翠绿如碧玉,唯独胸前一片绯红似火,所以这鹦鹉便叫做绯胸鹦鹉,这鸟性子也是极为温顺,任由嘤鸣抚摸着喂食物,异常乖巧。

在她不知不觉中,皇帝便走到了她身后,“朕就知道,你会喜欢这些毛色漂亮的小宠物。”

嘤鸣回头见是皇帝,便朝他匆匆一礼,“皇上怎么又没叫人提前通报一声?”

皇帝呵呵笑了,执了她的手道:“朕就是喜欢不告而来,好给鸣儿一个惊喜。”如此一边说笑着,便与嘤鸣两两携手进了景明堂中。

皇帝陪她用过了晚膳,便随口提起了前朝之事:“今日庄亲王突然上折子,说果亲王一脉绝嗣多年,请朕过继一人承袭果亲王爵位,也好叫逝者九泉之下能有人供奉香火。”

庄亲王论辈分是皇帝的叔叔,提及这个自然是合情合理也合乎身份,嘤鸣便想到了去年此时答允谦太妃之事,如今想来正是时候呢,便笑着道:“果亲王无嗣而终,也着实可怜。”

皇帝突然愁眉不展:“可是朕一时间倒也不想出谁去过继合适。”

嘤鸣笑呵呵道:“皇上的幼弟、六阿哥弘曕,论辈分、论身份都是最合适的。”

“弘曕?”皇帝一愣,旋即陷入了沉思中。

嘤鸣见皇帝似乎有几分意动,便娓娓道:“若是皇上随便从宗室中选个辈分合适的过继,未免有些怠慢果亲王九泉之灵。何况先帝在世的时候,很是看重十七爷这个兄弟,若以先帝之子过继果亲王,才显得隆重,也更能彰显皇上仁厚。”

皇帝点了点头:“鸣儿说得有道理,只是朕担心谦太妃…”

嘤鸣忍不住笑了,谦太妃早巴不得如此呢。便笑着道:“如今只是过继个名分过去而已,又不是让谦太妃与六阿哥母子分离。大不了,等六阿哥成年去了果亲王府,皇上在特许六阿哥奉养谦太妃。如此一来,不论是六阿哥还是谦太妃,都只有感恩皇上的份儿了!”

皇帝听了,果然大喜,“如此甚好!左右果亲王遗孀去年就故去了。想来朕留着弘曕在圆明园孝顺谦太妃,或者将来让他奉养谦太妃,都不会有人存有异议!如此,可真真是两全其美了!”

因嘤鸣的提议甚是让皇帝高兴,所以第二日皇帝早朝的时候便直接下了圣旨,以先帝幼子、御弟弘曕入嗣果亲王一脉,另外还特意提及,因弘曕年幼,皇帝不忍幼弟离宫,所以暂将他留下。待成年之后再搬去果亲王府居住。

圣旨一下达,偏居在圆明园安澜园的谦太妃便带着儿子弘曕一起来长春仙馆道谢了。谦太妃还带了自己积年攒下的珍宝作为谢礼,其中不乏早年先帝爷所赏赐之物,因此不但是珍贵,更是分量沉甸。

谦太妃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去年这个时候,舒嫔答允她的事儿,一直迟迟没有动静,没想到今年皇上突然就下了旨,当真是叫她喜出望外。

“庄亲王。乃是皇上的叔叔,没想到娘娘竟连他都能说动!”谦太妃语中难掩惊讶之色。

嘤鸣暗自吐槽,她怎么可能说动得了庄亲王那种辈分身份的人?便只淡淡一笑,一句也没解释。

谦太妃急忙道:“是我糊涂了!娘娘的祖母可是康亲王府出来的郡主、娘娘的姐夫是平郡王府的世子。这般与皇家亲密的关系,庄亲王自然要给几分面子了!”

嘤鸣只能说,谦太妃脑补得太厉害了,也着实是嘤鸣的娘家姻亲个顶个来头不小,嘤鸣便笑呵呵道:“太妃不嫌迟了就好。”

谦太妃看着自己比去年又长高了几分的儿子,笑得满脸是花儿。“怎么会迟呢,弘曕还小,哪怕等个三五年也不算晚!舒嫔娘娘既然答允了我的事儿,怎么会食言呢?”

嘤鸣点头道:“本宫自然不会食言,只是过继这种大事,少不得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谦太妃连连点头:“娘娘说得是,如今弘曕既承袭了亲王爵位,更可仍旧养在圆明园中,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娘娘了!”

谦太妃满脸都是感激之色,更一口一个“娘娘”的尊称。且不说谦太妃的辈分,位份更是比嘤鸣高一级,完全可以直呼“舒嫔”,根本不需如此恭敬客气。

谦太妃是乐坏了,可六阿哥弘曕自打进了长春仙馆的门儿就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小脸耷拉着,仿佛霜打的茄子一般。

嘤鸣看在眼里,也觉得疑惑,便柔声问:“六阿哥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大夏天的,可别中了暑。

弘曕撅了撅红嘟嘟的小嘴巴,又是气恼又是委屈地躲了躲脚:“我不想出继!!”

谦太妃傻了眼,当即便板了脸训斥道:“胡说什么!!皇上可是把你出继给果亲王为嗣!就算降封,你也少说是个郡王!若皇上高兴,保不齐便不降封了!”

弘曕那乌漆黑的眼睛里瞬间带了水意,满脸都是小孩子的倔强:“我就是不想出继!”

谦太妃气恼了,忍不住语气又重了几分:“你这孩子,怎的这般不识好歹!”

谦太妃素来宠溺儿子,如今竟也动了真火,六阿哥何尝见自己母亲这般疾言厉色,登时便委屈得不行,他“哇”地大哭出声,转头便咚咚咚往外头跑,边跑边哭得愈发厉害。

嘤鸣见状,连忙二话不说便追了出去,谦太妃唯有着一个儿子,又如何会不担心,急忙也与嘤鸣一同追出景明堂外。

刚走出堂门,还没来得及走下月台,便瞧着哇哇大哭的弘曕只顾着哭了,也不看前头,竟是一头撞在了来人怀中。

而来者…一袭深青色五爪团龙常服,头上扣着个祥云龙纹瓜皮帽——可不正是乾渣龙吗?

真是不能小看六阿哥这种半大的孩子,他如此飞奔,一头撞上去。那力气也真真不小。亏得皇帝正值壮年,又素来勤于弓马摔跤,所以下盘才十分稳当,没被撞到。可饶是如此。也愣是一个踉跄,退后了两步,被身后跟随的俊俏太监王钦扶着,这才没仰倒。

皇帝的心情原是不错的,所以批完了折子。便来了嘤鸣的长春仙馆,可哪里想到就被个小钢炮给差点撞到了?皇帝一看竟是自己的幼弟弘曕,也少不得多宽容几分,这事儿若落在哪个小太监身上,只怕脑袋都要丢了。

可皇帝一眼看到急急忙忙迎上了满是担忧之色的嘤鸣与谦太妃,心中便知自己刚才被一个小孩子差点撞到在地的囧样只怕是被瞧见了,登时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便训斥道:“如此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弘曕抬头看见是自己皇帝哥哥,又想到就是自己这个哥哥要把自己给过继出去。便委屈之意更浓,眼泪更是哗哗流水般往下淌。

嘤鸣与谦太妃已经走上前去,嘤鸣见了万福,谦太妃更是满脸慌乱之色,她急忙哀求道:“六阿哥年幼无状,还请皇上宽宥!”

谦太妃虽然出身不高,但也好歹是先帝的嫔妃、皇帝的庶母,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何况皇帝也愿落下苛待幼弟之名,便道:“无妨!太妃先带弘曕回安澜园吧。”——皇帝也是根本懒得管弘曕为何这般慌张、又是为何这般嚎啕大哭。只觉得烦得很,又不能严惩,索性让他离自己远点好了。

谦太妃听得如此,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正想拽过弘曕待会安澜园在慢慢劝说。可弘曕不肯了,突然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呜呜咽咽哭得可怜兮兮:“弘曕以后一定好好读书,不调皮了!皇兄别把弘曕过去出去!”

皇帝听得前半句话,还是十分满意的,可听到弘曕竟然不想被过继出去。当场脸色就不好了,皇帝忍不住斥道:“将你过继果亲王一脉,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这件事,皇帝都觉得自己相当仁厚了,没想到这个小兔崽子居然不识好歹!!

弘曕哭歪了嘴,却理直气壮地道:“我是皇考的儿子,不想给别人当儿子!”

听了这番话,皇帝气得鼻子都歪了,庄亲王允禄不照样还是圣祖爷儿子,先帝爷要将他出继庄亲王博果铎一脉,他还不是高兴得屁颠屁颠的?!哪怕是皇帝的儿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得亲王之尊的!!平白得了一个亲王爵位,谁会不识好歹?偏生这小兔崽子就是个不识好歹的!!

谦太妃被自己儿子的话吓得脸都白了,急忙先皇帝一步厉声训斥道:“弘曕闭嘴!让你过继果亲王一脉,是抬举你!!何况就算过继了,你还是继续留在行宫!你怎能如此不识好歹?!”

弘曕泪泡翻涌,哼哧了两声,便呜呜咽咽道:“可是,就算现在可以留在额娘身边。可是等我长大了,还不是得去果亲王府?那时候,额娘怎么办呀!”

谦太妃蓦然一愣,眼里瞬间积蓄满了泪水。

嘤鸣亦是心头怦然一动,弘曕这个孩子,平日那样调皮,可却是个纯孝的孩子,嘤鸣便凝望着皇帝柔声道:“六阿哥如此孝顺,皇上不如成全他的孝顺可好?”

皇帝此刻脸色已然怒意大消,听得自己幼弟竟然是舍不得生母这才如此,便觉得稚子之心纯澈,如此一来,方才举动便都是出于孝心了。看着谦太妃与弘曕母子之间,让皇帝一时间感慨颇多,为什么偏生她没有这样的母亲?

皇帝长长一叹,便微笑着道:“这又何难?朕特许你,分府之后,仍旧可以将谦太妃接去王府荣养,不失母子分离。”

弘曕那哭红了的眼睛顿时雪亮了,“真的吗?!”

谦太妃却是理智的,她急忙道:“这怎么成?上头的裕贵太妃如今还在寿康宫中呢。”

皇帝笑着摆手,半是解释地道:“耿太妃是因为太后寂寞挽留,所以尚且没有去弘昼府上,等过两年,自然是要搬出去,让弘昼一尽孝道的。”

谦太妃听了,这才放心了,连忙以目色示意弘曕谢恩。

弘曕虽调皮,但的确是个聪明孩子,他赶忙磕了头,眼尖挂着泪珠便露出了笑容:“多谢皇兄恩典!!”

嘤鸣也不禁笑了,如此,也算得上皆大欢喜收场了!没想到这乾渣龙今儿还是颇有胸襟的嘛!难得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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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搅局

六阿哥弘曕过继之事也便定了下来,皇帝还特许不必降封,让弘曕直接做了新一任的果亲王,如此一来,小小亲王便新鲜出炉了。不过出继这种事儿,终究是不能贺喜的,总不能庆贺人家从先帝的儿子降格成先帝兄弟的儿子吧?面子上多少是损了些,不过里子甚是充盈,所以谦太妃可真真高兴极了——虽说也稍稍有点遗憾,不过一想到不必和儿子分开,也便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

所以人人都含糊着,也就过去了。

经此一役,六阿哥倒是乖了不少,读书也勤勉了。以弘曕年纪,自然得跟皇帝的儿子们一起读书,圆明园行宫里也专设了一处给阿哥们读书的地方,就在圆明园后湖东北角,一处唤作碧桐书院,是个十分清幽的好地方。四面环山、林木茂密,因此十分清凉,又因书院周围多栽植梧桐,所以叫碧桐书院。

日子过得才稍稍有几分宁静之态,宫中养胎的嘉贵人与海佳贵人据说都是胎相安稳,皇帝也甚是高兴,便有赏赐了绸缎珠宝回宫二人,这一次听说也赏赐了未曾伴驾的慧妃一些滋阴补虚的药膳、食材。可见皇帝怒气一消,便对慧妃难忘旧情了。

八月初,紫薇花成片看得富贵绚丽的时节,正值是瑞贵人索绰罗氏的芳辰,索绰罗氏得宠,因此皇帝也格外抽出半日时间,亲自去陪她。

这种事情,嘤鸣自然是懒得掺和,所以一大早起来,便开始拾掇自己宫苑的花草,又剪了几支开得正好紫薇花预备插在花斛中养着。正好,怡贵人柏氏也登门前来拜访。

怡贵人见了常礼,含笑道:“娘娘好生清闲。”

嘤鸣手里不停,唰唰几下,便将紫微花枝修剪得精练扶苏,然后一支支插在花斛中。一边笑着睨了怡贵人一眼道:“贵人不也是一样吗?”便指了指身旁的绣墩,请怡贵人坐下吃茶。

怡贵人道了声谢,便挨着嘤鸣坐下了,“是啊。咱们都是清闲人。可今日茜芳园可热闹得紧呢。婢妾可听说,董常在特意绞尽脑汁备了寿礼,便想趁此机会讨好一下瑞贵人。”

嘤鸣笑着道:“如今才想着讨好,是否晚了些?”——日前在镂月开云殿,董常在和肖答应可没少说讥讽的话。而索绰罗氏。可从来不是个有胸襟的人。

怡贵人笑容悠长:“所以婢妾才说,茜芳园只怕会有热闹上演呢,娘娘若是不去瞧瞧,只怕会错过好戏呢!”

“哦?”嘤鸣垂下眼睑,略一沉思,倒是觉得怡贵人说得有几分道理,便道:“既然如此,半夏,就拿上这一花斛的紫薇花,咱们去给瑞贵人庆生。”——那一束花送礼。嘤鸣也算是抠门到一定程度了。

怡贵人见状,忍不住便咯咯笑了一通,“娘娘当真趣人!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这紫薇花别名就叫百日红,意头倒是极佳。”

如此,便一起结伴去了。

如怡贵人所说,茜芳园很是热闹,尚在宫苑外头便听见里头笑语婉转,可见是来了不少嫔妃呢。嘤鸣进得里头,便见茜芳园正殿外。搭了个硕大的凉棚,就在凉棚下,左右簇拥繁花如锦,摆设了庆生宴席。皇帝列位上座。左右年轻娇嫩的小嫔妃们左右簇拥,端的是好艳福!只是这么多的嫔妃里,都只是些贵人、常在、答应之流,娴妃这样品级的嫔妃自然不会来。因此嘤鸣一来,倒是成了这里位份最高的嫔妃了。

嘤鸣微微含笑,目光扫过皇帝右侧座位上、妆容艳冠群芳的瑞贵人索绰罗氏。便与怡贵人悠然上前,朝着皇帝见了万福,齐声道:“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原本是很享受燕瘦环肥簇拥讨好,于娇美小嫔妃们的秋波软语中,已然颇有几分心神荡漾。乍见嘤鸣突然到来,倒是酒意清醒了几分,“舒嫔怎的来了?”

嘤鸣起身,笑盈盈道:“皇上这话说的,瑞贵人生辰,嫔妾怎的就不能来了。”

话一落音,包括寿星瑞贵人在内的一众贵人、常在、答应们也已经向嘤鸣屈膝做万福请安,三三两两次第问了安好。

嘤鸣轻轻颔首,“听怡贵人说,瑞贵人的茜芳园很是热闹,所以特意来瞧瞧。”瞥了一眼半夏手上拿着的一花斛紫微,便笑着对瑞贵人道:“事先不晓得今儿是瑞贵人芳辰,所以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贺礼,所以特意亲手剪了些紫微花,就权当是给这生辰宴上添些颜色。”

半夏闻言,忙捧着那紫微花上前,便轻轻搁在了瑞贵人眼皮子底下的桌子上。

瑞贵人瞅着那满满一花斛的紫微花花束,鲜艳夺目的花,映着她光彩照人的娇容,倒是十分相称,可是此刻瑞贵人的脸色生生露出了几分难堪来。旁送的寿礼都是搁在锦盒中,已经在身后的案桌上码放得满满一堆,唯独嘤鸣的贺礼这般特殊!

嘤鸣打量着她娇美的脸蛋,笑着问:“怎么,瑞贵人不喜欢紫薇花吗?”

这时候,高坐上位的皇帝忙低咳嗽了两声,“礼轻情意重,既然是舒嫔亲手剪的,也算是一番心意了。”

瑞贵人脸上浮现一丝屈辱之色,却只得朝着嘤鸣再度行了个万福,她低低道:“多谢舒嫔娘娘。”

皇帝那一双带笑的丹凤眼瞅着嘤鸣,那眼神分明再说:你醋劲儿真大!

嘤鸣冲着皇帝扬了扬眉梢,别误会,老娘只是来看好戏的而已。

怡贵人见四下安静,便笑着圆场:“舒嫔娘娘可别干站着,咱们还是快些入座吧。”

向来嫔妃之座次,都要按照位份高低排列,原本在场嫔妃中,没有比怡贵人更高的了,她又是寿星,所以便坐在了皇帝左手第一的位置上,可谓占尽风采。

但是现在,嘤鸣来了。嘤鸣挑了挑眼角,笑着打量瑞贵人。

瑞贵人恨恨咬了咬嘴唇,只得推开两步,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请舒嫔娘娘入座。”

嘤鸣歪着脑袋瞅着她那愈发憋屈的脸色,不禁心情愈发好了几分:“多谢瑞贵人让座。”说着,便毫不客气地坐上了进去,紧挨着皇帝右手边儿。

嘤鸣妩媚地朝皇帝一笑,皇帝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与她咬耳朵:“瞧你那小性子!”

嘤鸣却笑得愈发春风得意,或许她早该来了,也能早点给索绰罗氏添个堵。

底下已经有茜芳园的宫女替她换了崭新的杯盏、银箸,并为她添了满满一盏鹤年贡酒,嘤鸣素手纤纤端起酒盅,侧脸看着瑞贵人,便笑吟吟道:“这第一杯酒,自然是要庆贺瑞贵人芳辰——不过,瑞贵人今年是十七岁芳辰还是十八岁芳辰呢?本宫倒是不晓得呢。”

瑞贵人脸上憋出了一丝红晕,闷着一口怒气道:“十八。”

“哦,原来瑞贵人已经十八岁了呢。”嘤鸣一边笑眯眯,一边仰头喝下这一杯酒。

这样话落在瑞贵人耳朵里,只怕便是嘲讽她不够年轻了!毕竟嘤鸣才十六岁,足足比她小了两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