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低头道:“皇上总还要顾念旧情,不会任由皇后妄为。”

太后淡淡哼了一声,“就算皇帝威重,可再将来呢?等皇帝百年之后,永琏若是承袭大统,皇后当了太后,你又当如何自处?”

娴妃低头道:“那些太远了,何况皇后自打生了二公主之后,到底不及从前体健。倒是皇上如日中天,皇后想比皇上寿考绵鸿怕是不易。”

太后眉头皱得老深:“你难道真不想当皇后?!”

娴妃立刻点头道:“想,从臣妾还没进藩邸之前,就想!可是如今,想有什么用?”

太后不禁笑了,“放心吧,哀家为会你铺好路,你只管等着坐上凤座就是了。”

娴妃咬了咬唇:“自古以来废后不少,可是有子而废的皇后却寥寥无几。”

太后眼底突然迸射出寒冰般的冷意:“若是她没有了儿子呢?”

这样的寒冷让娴妃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太后,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娴妃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二阿哥永琏,太后一直不喜欢,可那到底是太后的亲孙儿啊!

太后微微一笑:“放心吧,那种事情,不必哀家去做,会有人去做的。”

娴妃浑身的冷战愣是丝毫难消,她忽然脑中一闪。“日前,皇上提及怡贵人当年小产之事——难道她那一胎,不是慧妃害的吗?”

太后淡淡道:“慧妃自然也有一份责任,哀家原本不过是想叫她摔一跤。吓唬吓唬她,没想到她身子那么不中用,竟落胎了。在承乾宫里,若不是慧妃整日磋磨,柏氏也不至于胎相不稳。一摔就失了孩子。”

听太后如此说,娴妃只觉得双腿发软,嘴唇已然微微颤抖。

太后笑了,“你呀,瞧着整日一副厉害模样,却还是没学会一个‘狠’字!这点,你就不如皇后了。”

“可是——害人子嗣这种事情,着实——”娴妃急忙把没说完的话给咽了回去,闭上了嘴巴。

太后脸色一冷,“哀家也是为了乌拉那拉氏全族。才狠心这么做的!你若想当皇后,若想保住后位,也得如此!”

娴妃咬了咬牙,想着那高高在上的凤座,想着上嫔妃俱要参拜行礼的中宫之位,终于心下还是忍不住为之所诱,她咬牙抬头道:“太后,俪兰一切都听您的。”

太后再度露出了笑容:“这就对了。只不过,你什么不必做,好好看护着郭佳氏的胎。让她给你生个儿子,这样你才有跟皇后争夺的本钱。”

娴妃重重点了点头,“俪兰明白。”

太后眼底滑过一丝狠毒之色,“记得不要吝啬稀罕药材。野参、灵芝,日日给她炖了喝,无比要让她的胎健康无比。”

娴妃一愣:“可这样滋补的话…郭佳氏年纪小,又是头一胎,万一胎儿补得太大,岂非要难产?”说到此。娴妃骤然瞪大了眼睛,“太后,您、您是想——”

太后淡淡道:“你也不想自己的儿子还有另外一个母亲吧?”

娴妃面露为难之色:“可郭佳氏一直还算忠心…”

“如今忠心,日后有了儿子,就难说了!!”太后冷漠地道,“俪兰,哀家说了,你得学会狠,要做,就要永绝后患!!”

娴妃只得狠狠再咬一咬牙,“是!姑母。”

娴妃回到景仁宫的时候,已然脚下软绵,大公主博西勒笑着唤着“额娘”出来迎她,娴妃看着自己日渐长大、愈发如出水芙蓉一般的女儿,终于下了狠心!博西勒也需要一个兄弟,将来庇护她一生!

“额娘,景阳宫的瑞贵人来了,去了偏殿郭佳贵人哪儿。”博西勒道。

娴妃听了,脸色瞬间一黑,二话不说便直奔郭佳氏所在的偏殿。

瑞贵人索绰罗氏正坐在郭佳氏床头的珐琅绣墩上,笑咯咯道:“妹妹日后生了皇子、封了嫔主,可要多照拂姐姐呀!”

郭佳氏被瑞贵人恭维一通,早已是脚下飘飘忽忽了,立刻便点头道:“那是自然。”

就在此事,娴妃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瑞贵人倒也不惊讶,施施然起身朝着娴妃行礼,“娴妃娘娘这么快就从慈宁宫回来了?婢妾给您请安了。”

娴妃冷冷扫了瑞贵人一眼,目光在她皓腕上那一串红珊瑚手串上扫过,便斥道:“景仁宫不欢迎你!滚出去!”

瑞贵人笑语嫣然:“婢妾是来探视郭佳妹妹,娘娘难道也不许吗?”

娴妃哼了一声,“你若识趣,就赶紧走人?否则本宫让人将你轰出去,可别怪丢脸!”

瑞贵人眼底滑过一丝怒色,旋即笑着道:“既然如此,婢妾告退就是了。”瑞贵人又转头对郭佳氏道:“郭佳妹妹请好生养胎,务必保重自身。”

瑞贵人脚下如风,翩然而去。

娴妃看着郭佳氏那一脸的不解之色,便怒不可遏:“本宫早跟你说了,叫你离她远些!”

郭佳氏嗫嚅着道:“可是、可是…瑞贵人来看望婢妾,也是一番好心。”

“糊涂!你真当她是好心呀!!她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里头填了满满的麝香,你若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了,尽管跟她来往!”娴妃怒气冲冲道。

听得“麝香”二字,郭佳氏浑身都瘫软了,她急忙捂着肚子,满脸惊惧之色,久久未消。

 

第130章、四阿哥

乾隆四年的天儿终于渐渐冷了下来,如今瑞贵人已经被景仁宫、钟萃宫两宫都拒之门外了,可见是有孕的嫔妃都晓得她手腕上是什么东西,所以敬而远之。瑞贵人几度接近无果之后,只得怏怏放弃了。

随着秋去冬来,嘉贵人、郭佳贵人、庆贵人三位贵人的肚子一个个吹起似的大起来。

直到乾隆四年腊月十四,这是个雪后初晴的好日子,嘤鸣与怡贵人才从长春宫中请安回来,便听到了钟萃宫嘉贵人金氏发动的消息。嘤鸣暗暗一算,如今的确是九个月有余,算是足月了。

怡贵人便问:“娘娘,咱们要去瞧瞧吗?”

嘤鸣思忖了一会儿,“说实在,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可若不去,旁人有要闲言碎语了。”旋即一笑,“还是去吧,本宫也想早点知道,嘉贵人这一胎是男是女。”

怡贵人轻轻颔首,便披着里貂皮的斗篷,跟着嘤鸣一路踩着昨日的积雪,穿越御花园,直奔钟萃宫而去。

钟萃宫这会子可真真热闹,东配殿里早已忙碌不堪,太医、接生嬷嬷们都入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底下的宫女太监也都被指使得团团转,里头还时不时地传出女人凄厉的低吼嘶叫,让正殿等着人听得心肝一颤一颤的。

皇后已经来了,慧妃、娴妃二人已然分坐两侧,嘤鸣见状,忙进正殿给皇后请安。

皇后面无半分急躁之色,指了指娴妃身旁的椅子,便道:“坐下等吧,这才刚开始呢。”

嘤鸣也不多说什么,轻声道了声谢,便带着怡贵人一起到一旁坐着等了。因钟萃宫的宫人都在东配殿忙活着,连西配殿照顾庆贵人的宫女太监都被派去了大半。

庆贵人陆氏也在正殿中坐等,快六个月身孕的庆贵人腰肢也粗了起来,坐在没有靠背的小绣墩上,听着腰肢。瞧着有些乏力艰难的样子。幸好照顾庆贵人的宫女还算细心,已暗自用双手扶着庆贵人后腰,这才略好了些。

正殿中,烧了热烘烘的地龙。徐徐热气自脚下的方砖满地渐渐生腾,烘得殿内一片暖煦。嘤鸣坐了一刻钟便周身暖和透了,于是脱下头蓬,让半夏替她拿着。

而扶着庆贵人后腰的宫女已经是另一个,瞧着显然是两个贴身宫女轮换着来。然而,嘤鸣暗暗扫了一眼殿内坐了一屋子的后妃们,人人都视而不见。

沉吟片刻,嘤鸣终于站了起来,朝着皇后做一个万福:“皇后娘娘,嫔妾瞧着庆贵人身子重,着实辛苦,不如让嫔妾送她回西配殿等消息吧。”

皇后看了一眼坐得愈发艰难不适的庆贵人,忙一笑:“庆贵人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倒是本宫一心记挂着嘉贵人。倒是忽略了你了。既然如此,你就回自己寝殿等候好消息吧。”

庆贵人被宫女搀扶着方才站起身来,挺着大肚子见了万福:“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说吧,忍不住朝着嘤鸣露出感激的一笑。

嘤鸣忙几步上前,亲自扶着她便退出了正殿。

庆贵人所居住的西配殿,与嘉贵人的东配殿正对着,也是面阔三间的殿宇,虽不及正殿宽敞,可她好歹是有孕的嫔妃,哪怕不得宠。殿内的炭火供给还算充足。西配殿里的炭盆还未完全熄灭,宫女连忙上去加了红箩炭,不消片刻,便热烘烘烧了起来。

宫女忙用热谈添了脚炉搁在庆贵人脚底下踩着。庆贵人歪在罗汉榻上,倚着个厚实的软缎引枕,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才多谢娘娘替婢妾开口,否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嘤鸣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你身子这么重了,何况那样撑着,自己早说不就是了?皇后在意自己名声,不会不许你回来歇息的。”

庆贵人低声道:“自打回宫,我虽然解除禁足之令,可皇上却未曾来看过我,多亏得嘉贵人照拂,否则我岂能这般顺遂?她如今在东配殿挣命生孩子,我等上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嘤鸣暗暗想着,庆贵人的性子,果然是知恩图报的,便笑着道:“嘉贵人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我瞅着,嘉贵人身强体健,这一胎肯定会平安生产的。”

嘤鸣含笑说着,又大量了一眼庆贵人,庆贵人肚子倒是大起来了,可人却没见胖,“倒是你,该主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庆贵人感激地点了点头:“太医说,婢妾身子虽比不得嘉贵人强健,但也还好。日前,婢妾出去消食遛弯,在御花园瞅见景仁宫的郭佳贵人,她肚子当真大得厉害,才七个半月,竟跟足月差不离了。”

嘤鸣听得心头一沉,私底下只听人说娴妃极其厚待郭佳贵人,什么好的滋补品都给她享用,如今看来,只怕娴妃是别有用心。

“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尤其头一胎最为艰难,若是胎儿过大,极有可能难产。”——而若难产,母子只能保其一,皇帝会选择保谁,那还用说吗?

庆贵人也叹了口气,“娘娘说得是,婢妾虽不大喜欢郭佳贵人为人,可也着实觉得她可怜。”

嘤鸣便微笑着道:“此事贵人不必掺和,既然娴妃有杀母夺子之人,自然有是人不愿她得逞。”

说罢,便不再提及郭佳氏之事,转头打发半夏出去打听嘉贵人的如何了。即使在西配殿,扔能听见嘉贵人金氏痛叫之声,仿佛连绵不绝一般,终究叫人心下揪着。嘤鸣看得出来,庆贵人一颗心也揪着呢。

半夏出去了,一刻钟便回来了,禀报说:“接生嬷嬷说,嘉贵人已经产道已经开了六指了,一切顺利,倒是比寻常人生第一胎要快些呢。”

听了这话,嘤鸣与庆贵人神色俱是一松。

嘤鸣喝完了手中一盏茶,便轻轻搁在花梨木倭角小炕几,便对庆贵人道:“我回正殿去了,你躺会歇息吧。”

她在这儿,庆贵人顶多只能歪坐着,总不好去里头床上躺会儿。

庆贵人点了点,忙要起身相送,被嘤鸣一把按在肩头,冲她摇了摇头。

庆贵人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心领神会地笑了。

其实嘤鸣宁愿留在西配殿陪着庆贵人,起码轻松自在些,正殿里,皇后在上,二妃端坐左右,满殿的嫔妃各自身上各异的脂粉的香气被热气烘这纠杂在一起,还有那个瑞贵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馥郁的麝香气味,真真是叫人闻着难受得紧。

今日除了月份大的郭佳贵人,差不多所有嫔妃都来了,塞了满满一个正殿。人人心思各异,怕是不少人诅咒嘉贵人一尸两命呢。而纯贵人,并不在殿中,听说一大早就去产房帮忙了,她生过三阿哥,这方面也算是有经验了。

纯贵人自是最盼着嘉贵人平安生产,倒时候她也能坐个顺风车,一起混个嫔位。

这一日,一直从红日初生折腾到夕阳西斜,直到东配殿内传来一声婴儿嘹亮的哭声,才算落下了帷幕。

接生嬷嬷抱着一个浑身红彤彤、大哭大叫的婴孩跑来正殿报喜:“启禀皇后娘娘,嘉贵人生了一个小阿哥!”

看着那扑棱着嚎哭的孩子,皇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之色,但却违心地浮起了一脸笑容,“那这就是四阿哥了!快叫人传喜讯去养心殿和慈宁宫,让皇上太后都高兴高兴!”

娴妃微微哼了一声,脸带几分不屑之色,可如此场合,还是没说什么不合体面的话。倒是慧妃脸色有些阴沉,看着那全身赤红的四阿哥,袖子底下的拳头都暗暗攥了起来。慧妃生的小公主病弱夭折,嘉贵人却生了一个健壮的儿子,这样鲜明的对比,当然叫慧妃心里不痛快了。

皇帝得了消息,立刻便披着暮色赶来了钟萃宫,一众嫔妃出正殿迎接。

皇帝看着那个在接生嬷嬷怀中哭声嘹亮的孩子,还特意掀开一点襁褓抽了抽这带把的小子,看过之后,高兴地哈哈大笑,当即便道:“赏!!赏钟萃宫上下宫人一年俸禄!”

“谢皇上恩典!”忙活了一整日早已累得不行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各自笑得欢欢喜喜。

皇帝看了一眼面有疲惫之色的皇后,很是客气地道:“有劳皇后了。”

皇后神态万分温婉端庄:“这是臣妾本分。”然后,皇后又郑重见了一个万福,“臣妾恭喜皇上喜得麟儿!”

皇后既贺喜过,嫔妃们急忙齐刷刷屈膝,参差莺莺燕燕对着皇帝道:“恭喜皇上喜得麟儿!”

皇帝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列在慧妃、娴妃之后的嘤鸣,略停滞了几秒,这才转头看向东配殿,问:“嘉贵人如何了?”

接生嬷嬷忙禀报道:“回皇上,嘉贵人无碍,只是昏睡过去了。”

皇帝面色一正,便道:“嘉贵人金氏,诞育皇子有功,着晋为嘉嫔,命钦天监则册封吉日!就与纯贵人金氏同日行册封礼吧!”

刚刚从产房出来的纯贵人欢喜不已,急忙跪下谢恩,“多谢皇上恩典!婢妾代嘉嫔也谢过皇上恩典!”磕了头,纯贵人眼里带着欢喜泪水,封嫔,她也总算熬到这一日了!!

第131章、盈月福晋(上)(310月票+)

因为四阿哥的出生,让皇帝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乾隆五年之初。内务府已经准备好了制作嫔位吉服、朝服的缂丝缎,派遣了专门的太监为即将册封的嘉嫔与纯嫔量体裁衣。册封吉日,已经定在了二月初九的好日子,钦天监选了三个黄道吉日,皇帝提笔便圈了这个最近的日子,因此时间有些急迫。

四阿哥的满月之后,出了月子的嘉贵人金氏便从东配殿搬入的钟萃宫正殿居住,纯贵人亦是如此,从延禧宫偏殿搬到了正殿,各自过起了主位娘娘的日子。

四阿哥刚出生的时候,红彤彤的跟只小猴子似的,可满月之后,倒是褪去了红意,愈发白净起来,人也胖了一圈,跟只包子似的,格外讨人喜欢。

如今的钟萃宫与延禧宫异常热络,嫔妃们来往贺喜,几乎都快把门槛给踩破了。

相对比之下,景仁宫日渐人前冷落。娴妃自打回宫之后,就没得过皇帝召幸,甚至于皇帝去看望大公主也不过就那么两三次而已,怀孕的郭佳氏也只赏赐了几次首饰绸缎。

如今郭佳氏的肚子大得吓人,连走路都格外辛苦,娴妃便把她圈在景仁宫里,不让她外出。

这一日,娴妃又叫小厨房熬了人参乌鸡汤,亲自端去了配殿给郭佳氏喝。

郭佳氏虽然没多深的城府,但也不是傻子,一日日把肚子补得那么大,如今也恐慌了起来,她看着那熬得浓浓的人参乌鸡汤,心里一哆嗦,哀求地看着娴妃:“娘娘,我、我能不能不吃呀?”

娴妃若有深意地看着郭佳氏,“这可不是本宫的意思,是太后交代的,所以妹妹还是乖乖吃了吧。”

“我…”郭佳氏眼里险些掉下泪来,“娘娘。婢妾一向对您恭敬…”

娴妃别过头去,不去看郭佳氏此刻可怜的表情,她起身道:“罢了,你不想吃便不吃吧。左右也不差这个把月了。倒时候,看天意吧。”

娴妃一走,郭佳氏看着那晚人参乌鸡汤,看了半晌,足足把那碗汤看凉了。忽然。郭佳氏狠狠一扫,便将汤给扫到了地上,满脸都是狠怒之色,“你不仁,别怪我不义!!”郭佳氏恨毒地低吼着。

新年新气象,加之今年春暖得快,厚重压抑的冬装也可以提前脱下来。玉兰初开时节,皇帝叫人折了重华宫里新开的紫砂玉兰送来储秀宫,嘤鸣亲手修剪了,满满地插在一个大花斛中。

今天。耿盈月递牌子进宫来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固山贝子福端的嫡福晋。来得稍微有点晚,因为她得先去慈宁宫叩见了太后、又去长春宫给皇后请过安,得到皇后开恩准允,才可以来储秀宫坐坐。

有一年没见了,耿盈月长高些,人也瘦了些,脸蛋的轮廓拉长了些,少了几分孩子气,模样却更优雅出挑了。照规矩。她穿着贝子福晋品级的四爪行蟒吉服,吉冠是红宝石顶暖帽,脖子上挂着一串珊瑚朝珠,仿佛从前的活泼调皮全都被拘束在了这一身行头里。

耿盈月朝着她见了个万福。眼珠子却忽然滴溜溜转了一圈,已然泄了她贝子福晋端庄的范儿。

嘤鸣掩唇,上前拉了她的手一起去东暖阁里坐,“我还以为你有多端着规矩礼仪呢!”

耿盈月笑着摘下自己脑袋是哪个沉甸甸的红宝石顶吉冠,“你还是舒嫔娘娘呢,方才我是多怕你也端得跟皇后似的呢!”

嘤鸣呵呵笑了。“皇后的仪态,那自然是无人能比的。”——年节的时候,也瞧见过耿盈月几次,只是那时候,她扎在皇家命妇堆里,只能远远瞧着,别指望能说上句话。又忍不住问:“怎么我长姐,没陪你一起进宫?”

耿盈月摇了摇头,“额娘年后染了风寒,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呢,大嫂得侍疾。”说吧,便歪着头,噘嘴气恼地道:“怎么,光我一个人来,英宁姐姐不乐意了?”

“哪儿的话!”嘤鸣捂着嘴乐了一通,又道:“瞧你这样子就知道,福端对你挺好!”所以才惯得跟从前一般。

耿盈月两腮羞红,声如蚊蝇:“刚成婚的时候,我也处处小心谨慎规矩着呢!有回被他瞅着我抱着他的小京巴亲,便再也端庄不下去了。”

“啊?”嘤鸣嘴巴长得老大,然后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了一通,笑得肚子都抽筋了。她完全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她知道福端喜欢养狗,也揣度耿盈月这样可爱小性子的女孩应该也会喜欢那种毛茸茸可爱的小动物,可是…耿盈月偷亲福端的爱宠,被福端抓个正着的场面,想想便觉得逗逼。

“我告诉你呀,这事儿我谁都没告诉,你长姐、我大嫂都不知道呢!你不许告诉别人!”耿盈月气呼呼瞪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嘤鸣,小脸蛋都憋得红彤彤的了。

嘤鸣连忙保证:“行,我一定守口如瓶。”心中那八卦的火也熊熊燃烧起来,“诶,那然后呢?福端是什么反应?”

耿盈月忍不住啐了一口,“什么反应?!他跟我说,以后不许亲他的雪狮子,只许亲他!”说完这些话,耿盈月脸蛋已经跟火烧云似的了!

“哈哈哈!!”嘤鸣又直不起腰来了,真真是俩活宝凑在一块了,以后还指不定怎么逗逼呢!

“还笑!!”耿盈月气得狠狠跺了两下脚踏,跺得整个罗汉榻都跟着颤了两颤。

这位是个正经的八旗姑娘,骑射都学过,力气还不小呢!

嘤鸣只得收敛了几分,只是眼角眉梢的笑纹是怎么敛不去的。福端平日里装得跟小大人似的,可本质上却是个活泼的,自然也不喜欢整日端正仪态的福晋,可巧了,叫他一下子逮着自己福晋也是装端庄…这下子好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真真叫绝配。可想而知,以后这对,人前时候,一块端着仪态装模作样,人后的时候一块逗狗玩儿,这样一来,嗯…说夫妻情深有点怪异,可青梅竹马的感觉绝对是有了。

“看样子福端对你挺好!”真真是两小无猜似的了,嘤鸣笑盈盈打量着耿盈月。

耿盈月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眼波软软柔柔的,“起码比世子大哥好多了。”

福彭,人家小盈月不是故意黑你的,嘤鸣心底里默默给福彭点上一根香。

耿盈月顺手抓了一把嘤鸣跟前盘中的核桃酥便往嘴里塞,一边含混不清地数落福彭:“不是我说,我就不懂了,那文氏哪儿好了?他腻歪得跟蜜糖似的!反正我看了文氏就觉得膈应!整天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儿,叫人都能把年夜饭吐出来。”

说实在的,嘤鸣虽然知道有文氏这号人物,可却不曾一观。长姐虽然怨怼,可着实也没说过文氏什么难听的话,如今听耿盈月说来,倒是有了几分直观的感觉。

“英宁姐姐,我跟你说,我刚进门的时候,我们爷房里也有一个那样儿的,走路都恨不得把腰拧断了!!我都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居然没吐!”耿盈月狠狠咀嚼着嘴里的核桃酥,旋即又笑得跟狐狸似的,“不过那个现在被我们爷给配小厮了,还让额娘给换了老实的过来。”

嘤鸣听懂了,这是福端的通房丫头。以平郡王府这样的人家,哪怕是摆设,也得摆上一个才成,否则人家会说正室专横妒忌。

“我们爷也说了,他也受不了这种反胃的,还是叫大哥去消受吧!不过我给拦了,没叫送去世子大哥房里,给配了个外院的小厮!”耿盈月俨然是一副邀功模样。

嘤鸣笑眯眯点了点头,长姐想来也是喜欢这样的妯娌的,又笑着说:“其实我那姐夫姬妾那么多,也不怕再添个那种调调的。”

耿盈月笑道:“我知道,只不过我才进门,总不能给大嫂添堵吧?这太不够意思了,何况我大嫂还是你姐姐呢。”

嘤鸣笑得合不拢嘴,“得,你这份心意我替长姐谢过了!”

耿盈月嘿嘿笑着,又抓了块核桃酥往嘴里塞,“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是我大嫂你大姐托我转告的。”

“哦?”嘤鸣忙端坐了几分,静然聆听。

耿盈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你娘家嫂子生了!就在昨晚二更生的!是顺产,是生了个八斤六两重的大胖小子!!”

嘤鸣眼睛瞬间亮了,是了,的确是够月份了,她还真想着托人打听打听呢,没想到好消息立刻就来了!这下子,老郡主怕是要欢喜坏了!抱了重孙子了,纳兰氏嫡系也有后了!

嘤鸣急忙吩咐孙嬷嬷:“快去库房找些适合小孩子的柔软料子,再去我房里床头第二抽屉里拿一瓶参丸。”——参丸,就是嘤鸣自己炼制的参华丹,九成都被她和火团一起消耗了,如今也不过七八粒。

“就是那个参丸吗?”耿盈月满是好奇地抻着脖子,“我听大嫂说了,昨晚多亏了那颗参丸,否则八斤六两重的大胖小子,只怕就要难产了!”

哦,看样子她给的参丸派上大用处了,便笑着打趣她:“等你生孩子,我也送你一丸。”

耿盈月那还沾着核桃酥渣滓的手朝着嘤鸣就展开了,“拿来吧!”

第132章、盈月福晋(下)

耿盈月那还沾着核桃酥渣滓的手朝着嘤鸣就展开了,“拿来吧!”

“额??”嘤鸣一脸迷茫。

耿盈月拍了拍手,摸了两把肚子,又朝她挺了挺肚子,“拿来呀!”

“你有了?!!!”嘤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瞪着耿盈月那平坦得堪比飞机场的小肚子。

“是啊~~”耿盈月一脸欠抽地笑着,“都一个半月了呢!”

嘤鸣脖子都僵住了,耿盈月还比她小几个月呢,虚岁不过十七啊!居然就要当娘了!

“再拿两丸。”嘤鸣补充道,“你回去吃就吃一粒,等临盆的时候再吃一粒,这样来得稳妥。”

耿盈月就算再健康,那也是个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生孩子这种事儿,还是负担太大了点,为保万无一失,还是给她两粒吧。反正新播种的一批人参都发芽茁壮成长了,不怕材料不够用。

想想也正常,她和福端处得那么好,福端也已经十九了,正是那方面需求旺盛的年纪,小两口夜夜那啥…自然很快就能制造出下一代来了。

耿盈月嘿嘿一笑,不客气地揣兜里了,然后嘴巴甜甜地道:“多谢英宁姐姐。”然后再抓一块核桃酥,往嘴里塞。

“再去端一盘点心来。”嘤鸣默默道,一大盘子的核桃酥已经快被耿盈月吃光了。尼玛的,怪不得一来她这儿就吃吃吃!合着是肚子里她儿子饿了呀!

“你既然怀孕了,怎么来进宫来?也不好好养胎!”嘤鸣忍不住训道。

耿盈月笑嘿嘿道:“没事儿,这事儿就我和福端知道,还没告诉我婆婆呢!”

额…这么瞒着平郡王福晋曹佳氏好么?这妮子,绝对是怕不能出门溜达了,所以才瞒着的。

耿盈月又忙道:“过两天就告诉她,这事儿总不能老兜着吧。”

唉,她怎么觉得曹佳氏这个儿媳妇相当不靠谱呢?

耿盈月突然沉默了下来,手里捏着那核桃酥也不往嘴巴里塞了,“我就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肚子里有孩子了,我当然高兴。可这样一来,房里那个不碰就不行了。所以才想起码多瞒着几日…”

耿盈月的心情,嘤鸣懂。这个时代,可是一夫一妻多妾的时代,男人在老婆怀孕期间睡别的女人那是合法合理行为。可这事儿,凡是个女人,谁能不膈应呢?何况。耿盈月现在和福端关系那么好。

忽的,嘤鸣想到了自己入宫前,曹佳福晋曾经差点打算选她许给福端的事儿…

现在耿盈月是福端的妻子。

当初那事儿…

嘤鸣不想瞒着,可看着她心情有些低落的样子,又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可这种事儿,若是总不说,有一天被耿盈月自己发现了,岂非更解释不清了?咬一咬牙,嘤鸣便道:“盈月,有一件事。你知道可能会不大高兴,可是我想着,还是得告诉你才是。”

耿盈月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纳闷嘤鸣的郑重模样。

嘤鸣长长吸了一口气,“我选秀前,曹佳福晋其实有心…”说到一半,嘤鸣硬是觉得喉咙里堵得慌,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耿盈月咯咯笑了,“不就是我额娘看上了你,想把你配给我们爷的事儿吗?我早知道了!”

嘤鸣眼珠子瞪了滴流圆。“你知道?!”

耿盈月点了点头,“婚后没多久,大嫂就私底下告诉我了,还跟我解释了一通。反正那意思就是,只是长辈的意思,后来也因为你得进宫当娘娘,所以便打消了。大嫂还嘱咐我,这事儿不能外传。”

额…好吧,原来不方便说的事儿。长姐已经替她解释清楚了。

这样也好,嘤鸣算是松了一口气。

耿盈月笑呵呵道:“我没那么小心眼儿!那时候,我还是耿家格格,天天被逼着学规矩呢!何况,后来我们爷也跟我解释了一通,解释我都觉得有点越描越黑了,要不是我跟英宁姐姐认识,指不定就要多心了呢!”

“合着我是说了些废话了。”嘤鸣有些失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