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没有义务替娴妃开解闺女,便揉了揉太阳穴,客客气气请大公主离开。

嘤鸣晌午在自己帐中补了个午觉,睡醒过,猪妞也醒了,嘤鸣便宽衣解带,让她吃饱了一顿灵乳,一旁的火团看在眼里。馋得不行。

嘤鸣不想惯着火团,便随手丢了两枚和田大枣给它,“我又收了一只灵兽,以后你好好教教它药园里的规矩。”——海东青的破坏力太大了。必须好好教育一下才成,她药园里种了那么多好东西,可不能给糟蹋了。

嘤鸣慢慢抚着猪妞的后背,暗暗想着,在木兰日子只怕不会太久了。可这次刺杀事件若真以温都礼的死终结,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

可皇帝那里。显然不可能再追查下去了。这几日,皇帝派御前侍卫监视蒙古王公,险些叫今年的木兰秋弥拉拢,成了白费力。

嘤鸣便唤了半夏来:“这几日里,托雅有什么动静吗?”

半夏撇撇嘴道:“还能有什么动静,娘娘失踪这几日,托雅格格日日都往皇上御帐跑,就差没赖在哪儿不走了!”

嘤鸣没兴趣听这些,便摆手道:“除了这个以外呢,她和谁私下来往慎密?”

半夏低眉沉思了一会儿,想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除了见过自己父兄,似乎托雅格格便没见过外人了。”

“父兄吗?”——托雅的父亲是科尔沁扎萨克郡王清格勒,长兄是郡王世子托罗,还有个二哥,听说留在科尔沁打理庶务,所以不曾跟来。

“那扎萨克郡王和世子,在我遇刺前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嘤鸣忙问道。若托雅一心都放在接近皇帝身上,那暗地里的事情,自然最有可能是她的父兄帮她完成的。

半夏忙道:“扎萨克郡王上了年纪,倒是很少走动,世子是托雅格格一母同胞的兄长,所以很是亲近。不过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是么…”嘤鸣叹了口气,也对,若真是他们兄妹谋划刺杀之事,又怎么会不避人耳目呢?嘤鸣沉思片刻之后,便问:“蒙古王公子弟,有几个被皇上赏赐过黑鹰弩?”

半夏想了一会儿便道:“有五六个人吧,都是骑射卓著之辈,只不过蒙古王公子弟并无丢失箭矢之人。”

嘤鸣冷哼了一声,“没丢失箭矢?哼!若是偷窃黑鹰弩,的确不可能!可若只是窃取几支箭矢,便不惹人注意了!”

半夏听得愕然,“娘娘的意思是…刺杀您的,难道不是温都礼?”

嘤鸣眼底神色愈发幽冷,娴妃没有杀她的理由,托雅才有!!然而,她并没有任何证据,何况托雅之前还为了救她挨了一箭,她若是要求皇上查托雅之兄,只怕会叫皇帝觉得她恩将仇报了!如此一来,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等回了宫,走着瞧吧!”——木兰围场,科尔沁部落占据太大优势,不宜在这里收拾托雅。等回去之后,有的是机会!为了让这场嫁祸更加完美,死了个乌拉那拉氏的子弟,还连累娴妃一个表兄丢了官职,只怕托雅与娴妃也结了仇了,也就等于给太后结了仇。

回宫之后,或许不必等她出手,便有人会修理托雅了。还有皇后,她决计不会容忍出身高贵的科尔沁格格得宠生子!有了托雅回宫,也能很大程度上吸引皇后的火力。从这点看,倒是一件好事了。

幽幽想着,嘤鸣渐渐眯上了眼睛。

第242章、咸福宫主位

乾隆六年十月中旬,皇帝御驾回京,这场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木兰秋弥,终于结束了。皇帝临走前,对科尔沁王公们大家赏赐,赐下无数御马、御酒、珍宝珠玉等物,还正式下旨将大公主博西勒赐婚给和硕达尔罕亲王次子,约定,等大公主年满十六岁,便正式成婚!

这一次回銮,皇帝不但把科尔沁献给他的美人——博尔济吉特托雅要待会京城,还顺手把他女婿给带上了。还封了他这个准女婿为御前二等侍卫,特赐御书房行走,算得上是格外恩宠了。这下子,把和硕达尔罕亲王给高兴坏了,连番嘱咐次子要好好跟大公主培养感情,好好孝顺皇帝岳父云云。

嘤鸣却忍不住嘀咕,这不成了上门女婿了吗?可和硕达尔罕亲王却乐傻傻地赔上了一个儿子。

不过准额驸跟着回京,的确是件双赢的事儿。达尔罕亲王世子不必担心自己弟弟夺走自己的世子之位了,色腾布巴勒珠尔进京之后,也必然前途光明,升爵位有望。

一时间皆大欢喜。

御驾浩浩荡荡,沿着来时的官路,一路南下回京了。

皇帝这回可算是收获丰硕,平白得了一个美人和一个上门女婿,哦,还有崔常在肚子里那个崽儿!

这次回京,是直接回紫禁城。因为在皇帝离开圆明园北上之后不久,太后便说今年得回宫过年,又担心晚些入了冬、下了雪,路途会不好走,便带着皇后和一众嫔妃、皇子、公主们先一步回紫禁城居住了。

所以,这一次嘤鸣也直接跟着皇帝回了紫禁城。皇帝的御驾走正午门,嘤鸣这些嫔妃们只能走西华门。

回到阔别已久的储秀宫,这座宫殿,还是一如往常华丽巍峨,储秀宫中地龙已经烧了起来,因为提前就知道御驾会带着嫔妃们在今日回宫。所以炭盆也都烧得旺旺地,一入殿中,登时热烘烘扑面而来。

海东青也一路跟着从木兰飞到京城,如今在储秀宫正是落户了。

嘤鸣毫不吝啬地拿了枣泥喂给海东青吃。那是药园世界的大红枣,不过鸡蛋大的红枣实在太扎眼了,嘤鸣便索性剜去枣核,捣烂成泥。这样就可以随时拿出来给海东青吃了。

被嘤鸣药园世界的好东西滋润着,所以海东青体型见大了好几寸。浑身的羽毛也愈发湛蓝深邃,仿佛是蓝宝石一般的色泽,异常华贵威武。

嘤鸣抚摸着海东青硬邦邦的羽毛,笑着瞅了一眼蹲在她脚边毛茸茸一团的火团,“该给你取个名字才是,嗯…你是海东青,那就叫‘青儿’吧!”——青儿,叫着也顺嘴。

海东青却只顾着叨那盘枣泥圆子,叨得喙上满是枣泥…好吧,这玩意。还没有大红枣来得好叨,稍微一用力,就瘫成一片泥状了。再一用力,那珐琅彩的葵口盘也叨碎成两瓣了。

“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青儿!”——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额…青蛇好像也叫“青儿”的,还有好多小丫鬟都叫这么个名字。

嘤鸣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了,她瞅着那碎开的盘子,便道:“以后得用铁盘子才成…”

火团却不屑地别开脑袋。“原来只是一只初级的灵兽!”

嘤鸣笑着道:“你总说自己是高级灵兽,到底是比青儿高级到哪儿了?”

火团嗖地亮出自己锋锐的爪子,呲牙咧嘴道:“主人,你别看它那么大块头。我两爪子下去,就能卸了它俩翅膀!!”

满地叨枣泥的青儿顿时僵住了鸟身,他低头俯视了火团两眼。嘤鸣满以为能看异常飞禽和走兽的大战,可没想到青儿硕大的翅膀一展,嗖的飞向高空。

你妹的…居然逃了!

嘤鸣黑线了半晌,这么大一只海东青。居然怕火团那么个猫崽子大的小不点!

火团不屑的“咕啾”了一声,传音道:“算你跑得快!”

旋即只见孙嬷嬷笑眯眯走上前来,屈膝一礼,便凑在嘤鸣耳畔道:“娘娘,托雅格格在慈宁宫门外的风口站了两个时辰,太后愣是连门儿都没让她进呢!”

托雅也跟着皇帝回宫了,现下暂时被安排在了西六宫最偏僻的景阳宫居住——哪里正是瑞贵人索绰罗云脉死的地方,着实晦气。因此在瑞贵人死后,一直没有其他嫔妃入住过。皇帝给托雅指了这么个地方居住,便可见冷落之意了。

托雅现在已经出了孝,已经可以册封位份了。但皇帝那里并没有下旨。

太后的冷漠以待并不稀奇,然而托雅却不能不去给太后请安。

徐晋禄躬身进殿,打千儿道:“娘娘,长春宫的首领太监来传话,说皇后娘娘怜惜您在木兰受了伤,又舟车劳顿回来,所以暂时免了请安之礼,请您好生休养。”

半夏听了,忍不住啐了一口,“还用得着皇后免?娘娘生了四公主之后,皇上早就免了娘娘的中宫请安了。”

嘤鸣淡淡笑了,“皇后一贯爱彰显贤德!不足为奇!倒是那崔常在,如今安置在何处?”

半夏忙微笑着道:“皇后娘娘原本打算安排崔常在去咸福宫偏殿养胎,不过崔常在不肯走,非说要留在长春宫服侍皇后娘娘呢。”

嘤鸣婉然笑了,看样子崔常在倒是真把她出的主意落实到实处了!日日身边守着个孕妇,到底是谁伺候谁呀?!单单是整天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就够叫皇后添堵的了!

“对了,咸福宫…”——咸福宫就是紧挨着储秀宫的一座殿宇,一直没有主位,从前许茹芸在哪里住过,后来死在了圆明园里。所以现在咸福宫是一座空荡荡的宫苑了?

这时候,底下小太监来禀报说:“咸福宫主位怡嫔娘娘求见!”

“怡嫔做了咸福宫主位?”嘤鸣不禁一愣。

只见怡嫔穿一身素雅的雪青色海棠缠枝云锦旗服,便盈盈走了进来,“嫔妾给舒妃娘娘请安!”

嘤鸣忙上前扶她一把,又叫半夏去搬了椅子给怡嫔坐了,“没想你去了咸福宫做主位。”

怡嫔温婉一笑,“刚从圆明园回宫的时候,皇后把嫔妾叫去,说如今东西六宫还有空着的宫苑,问嫔妾想去哪个宫住着。嫔妾便选了咸福宫,日后来储秀宫串门也方便。”

嘤鸣徐徐道:“皇后还真是处处贤德呢。”

怡嫔掩唇嫣然一笑,“婢妾也是瞧着咸福宫最清净,没了许氏,哪里倒是个极好的住处。”顿了顿,怡嫔又道:“娘娘可还记得陈答应。”

嘤鸣一愣:“陈答应?”——哪个陈答应??

怡嫔忙解释道:“就是被禁足在储秀宫后殿的陈答应,从前那个藩邸旧人陈常在。”

怡嫔这么一说,嘤鸣豁然脑中一片清朗,倒是忘了那个陈氏了!当初嘉嫔怀着身孕的时候,许氏送去凌霄花胭脂,意欲嫁祸她,结果罪名最后落在了同处一宫的老好人陈氏头上,陈氏被皇帝贬为答应,禁足在了咸福宫后殿,已经有两年了。

嘤鸣不禁面露赧赧之色,“本宫倒是忘了她的冤屈了。”

怡嫔叹了口气,“她也着实可怜,嫔妾之前曾去皇后哪儿求过,皇后只说那是皇上下旨禁足的,皇上一日没有解除禁足令,陈氏就只得继续禁足在后殿中。”

嘤鸣忙道:“陈氏从前就是个不爱吭声的,以至于连皇上都忘了她这号人了。这一去圆明园,便是一年多,许氏罪行已经人尽皆知,她也是时候昭雪了。改日回头,本宫会跟皇上说这事儿的。”

怡嫔顿时满脸欢喜之色,忙起身做了个万福:“那嫔妾替陈氏多谢娘娘了。”

嘤鸣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当年的凌霄花胭脂,也是因本宫而起。”——倒是叫这个老实巴交的陈氏平白担了罪名了,“今日若非你提起,本宫只怕也想不起陈氏的冤屈呢。”

怡嫔忙笑着道:“若非嫔妾搬去咸福宫住,也都险些忘了有陈氏还禁足在后殿中呢。这两年她日子过得着实艰难,饮食用度连个体面宫女都不如!连今冬的炭例,嫔妾都是匀了自己的给她使唤呢。”

嘤鸣幽幽叹了一口气,“在这宫里,没有皇上的宠爱,便活不下去。”

怡嫔端着珐琅牡丹纹茶盏,嫣然笑了:“娘娘怎的也如此感叹起来了?您可是一直盛宠不衰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嘤鸣悠长地道。

怡嫔抿了一口茶水,道:“您说的是科尔沁郡王之女,那位托雅格格吧?可嫔妾瞧着,皇上不过是为了拉拢科尔沁罢了。她如今可是被安排在最偏僻、最晦气的景阳宫居住呢!”

嘤鸣郑重凝视着怡嫔:“此人心机深沉、手段狠毒,怡嫔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啊!”

怡嫔听得神色一怔,旋即忙点了点头,“连娘娘都这么说,看样子这位科尔沁格格怕是城府不浅啊!”

嘤鸣却笑了,城府再深又如何?皇帝还不是只把她当成政治婚姻的工具?

第243章、悫嫔(上)

“你觉得,皇上会给她什么位份呢?”嘤鸣顿时笑容灿若夏花。

怡嫔沉思了一会儿,食指上的金胎珐琅莲纹护甲轻轻拨弄着茶盏盖子,正色道:“科尔沁郡王与悫靖公主的女儿,只怕初封便会是妃位吧?”

嘤鸣淡淡一睨,“嫔位上,现在有纯嫔苏氏、嘉嫔金氏、庆嫔陆氏、愉嫔海佳氏,还你怡嫔柏氏五人,还正好缺一个嫔主呢!”

怡嫔美眸中顿时透出愕然之色,“好歹是皇上的表妹,不至于只封个嫔位吧?!”

嘤鸣低低笑了,“皇上的表妹可多了去了!娴妃也是呢!怡嫔且看着吧,我敢赌,托雅只会被皇上随手赏个嫔位!”

怡嫔忙摇头:“婢妾觉得不可能!皇上就算不顾及血脉,也得给科尔沁面子啊!”

“那咱们打个赌?”嘤鸣笑着挑动一双娥眉。

怡嫔满是自信地笑了:“不管娘娘要赌什么,嫔妾都接下了!”

嘤鸣“唔”地沉思了一会儿,便道:“去年皇上赏赐给本宫一副黑白玉棋子,怡嫔闲来时候也爱手谈,不如就以此作为赌注吧!就赌,托雅是封妃,还是封嫔!”

怡嫔面露讶异之色,“那副黑白玉棋子珍贵无比,娘娘可真舍得!”

嘤鸣咯咯笑道:“反正本宫赢定了,赌得再大,又不会输,那有什么关系呢?”她歪着脑袋笑着,旗髻上垂下的珠坠轻轻摇曳,衬得一张笑靥愈发灿烂如锦,“倒是怡嫔,你拿什么做赌注呢?”

怡嫔亦是笑得底气十足:“嫔妾可没有稀罕的珍宝当赌注,若是赌输了,便把娜木绰克输给娘娘好了!”

“娜木绰克…五公主?你闺女?!”嘤鸣愕然了,怡嫔所出的五公主,被皇帝取名为娜木绰克,就是孔雀的意思。那孩子只比猪妞小一个多月。如今应该也能到处乱爬了吧?

嘤鸣着实没想到怡嫔说出这般惊人的话,拿自己闺女当赌注?玩笑也过头了些吧?

怡嫔却笑着道:“嫔妾可不是开玩笑,若是输了,娜木绰克就输给纳兰家当儿媳妇好了!”

嘤鸣眼珠子瞪得滚圆。输给纳兰家当儿媳妇?纳兰家…她哥哥修齐的长子纳兰魁倒是正好比五公主大两岁!可是小小年纪就结娃娃亲,这好吗?而且居然还没问过娜木绰克她爹同意呢!

“嫔妾真的不是开玩笑!”怡嫔收敛了笑容,满是认真地看着嘤鸣,“皇上也还算喜欢大公主,可照样大公主不是还是得远嫁科尔沁?比起抚蒙。嫔妾自然情愿娜木绰克嫁到娘娘母家去!”

信息量有点大…

嘤鸣干笑了笑:“五公主还没满周岁呢,你倒是着急!”

怡嫔哀叹了一声,“为娘的,打孩子出生,就开始操心了,想不着急都难!”旋即,怡嫔又道:“若是娘娘打算把四公主嫁回纳兰家,那就当嫔妾的话没说过就是了。”

嘤鸣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她可没这个打算!作为一个现代人,怎么会叫自己的女儿近亲结婚呢?这种基因上的问题。可不能拿来开玩笑啊!!

怡嫔叫嘤鸣毫不犹豫摇头,倒是心头一舒,若是舒妃娘娘也有这样的打算,她也只能放弃了,她的五公主是决计争不过舒妃的四公主的。

随后,御前的人来传话说,皇帝傍晚要过来用晚膳,怡嫔听了,立刻识趣地起身告辞了。

嘤鸣看这怡嫔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孙嬷嬷:“怡嫔这是开玩笑。还是…”

孙嬷嬷郑重地道:“娘娘,奴才瞅着,怡嫔娘娘是十分认真的。”

“好吧…”嘤鸣揉了揉太阳穴,她那侄儿。还是个姗姗学步的开裆裤小屁孩呢,居然已经有一位公主等着想嫁给他了!嘤鸣忍不住嘴角连连抽搐了几下。

孙嬷嬷仔细端量嘤鸣的神情,忍不住道:“娘娘,怡嫔娘娘性子虽然不错,可您不觉得亲上加亲更好些吗?”

“额…”嘤鸣额头上滑下三条黑线,“都是小孩子呢。现在操心还太早了些!”

孙嬷嬷微笑着道:“娘娘只要心里有数就好。”

她心里很有数,她的猪妞绝对不会嫁给魁哥儿,至于怡嫔的五公主…那也不是怡嫔做得了主的,得看乾渣龙的意思。

天刚擦黑的时候,乾渣龙就驾到了。嘤鸣只得赶忙走出储秀门外,站在冷风口迎驾,当真把她冻了个销魂。

皇帝走下御辇,一手将嘤鸣亲自扶了起来,握着她冰凉的手道:“怎么出来了?”

嘤鸣腹诽到,您都提前叫人通报了,老娘哪儿敢不出来迎驾啊?不过面上却只朝着他温婉地笑着,做足了小女人姿态。

皇帝便拉着她的手,一路快步进了殿中,谆谆道:“你宫寒未愈,身子虚弱,切忌受寒!”

嘤鸣柔柔一笑道,“哪儿就那么金贵了?何况,皇上若是驾临储秀宫,皇后娘娘都要出宫门迎驾的。臣妾可不想被人说没规矩。”

皇帝叹了口气,“所以朕才不喜欢呆在紫金城里,处处都是规矩!”

嘤鸣心里倒是蛮赞同皇帝这句话的,宫里是富贵繁华,可不及圆明园叫人住得舒坦!而且最让人糟心的便是侍寝,只怕又得包成粽子送到皇帝养心殿龙榻上了!

用了晚膳之后,吴书来捧着大红泥金笺纸上来,躬身道:“皇上,内务府已经拟定好了几个封号,请皇上圈定。”

只见精美的泥金笺纸上端端正正写了三个意头俱极好的字,分别是“英”“悫”“庄”。

皇帝瞅了一眼,便一笔将那个“英”字划掉,一脸不满地道:“这些狗奴才,竟连个避讳都不知道!哼!”

嘤鸣一愣,这才明白皇帝的意思,因为她这辈子的名字就叫“英宁”,“英”乃出类拔萃之意,意头极好,但的确犯了她名字的忌讳了。只不过避讳这种事儿是,素来是卑者需避讳尊者。如此便更可昭明,皇帝无意封托雅为妃,只打算随便赏她个嫔位!

皇帝目光在剩下的“悫”字与“庄”字之间来回徘徊,似乎难以拿定主意。嘤鸣便笑着道:“臣妾瞧着,那个‘庄’字做封号更好些,恭敬端肃曰庄、德盛礼恭曰庄、严恪有仪曰庄,正是嫔位应有之德行。”

皇帝听了微微颔首,便蘸饱了红墨,正要一笔圈定。嘤鸣却忽的又道:“而且孝庄文皇后也是出身科尔沁的呢,在太宗的时候,正是‘庄妃’。”

皇帝的笔才刚落下,便顿住了,“朕倒是差点忘了这茬了,如朕给她赏了这个‘庄’字,只怕托雅要心大了,旁人也要多心了!”——孝庄太后,是顺治帝的母亲,若以此为封号赏赐给托雅,只怕人人都会觉得,皇上是想让托雅诞育皇储,做一回孝庄太后了。

嘤鸣莞尔一笑,便指着最后那个“悫”字道:“这个字也好,诚以致志曰悫,表里如一曰悫,率真御下曰悫。正合托雅格格爽直的脾性呢,而且——”嘤鸣娇俏地勾了皇帝一眼,“托雅格格的额娘,正是悫靖公主,拿悫靖公主封号首字给她,也是叫托雅格格勿忘生母是大清的公主。”

皇帝听了,半颗心都被嘤鸣那妩媚的一眼勾得五迷三道,哪里还有不答允的道理,何况皇帝本就没把托雅的封号问题当一回事儿!二话不说,便圈定了那个“悫”字,扔下朱笔,便拥了嘤鸣在怀,朝着嘤鸣耳畔吐息:“为着那伤,朕可是久未碰鸣儿了…”

嘤鸣肩膀上的伤已经结痂了,其实做些运动也无碍。可这只乾渣龙未免也太精虫上脑了些,嘤鸣暗暗一啐,便推了他一把,“如今可是在宫里,得按着规矩来呢!”——就是那个最讨厌的卷煎饼!

皇帝强行压下小腹间攒涌的热火,便低声呢喃道:“那好,朕先回养心殿,立刻就叫敬事房抬你去。”

嘤鸣撅了撅嘴巴:“侍寝可是得沐浴更衣的,臣妾肩膀上的伤虽然结痂了,但还不能碰水。”

皇帝早已**,哪里等得及嘤鸣沐浴,便忙道:“朕会吩咐下去,免了沐浴这道流程。”

嘤鸣剜了他一眼,娇笑道:“以后日子还长远着呢,皇上这么着急做什么?才刚回宫,皇上就不能臣妾先歇息两天吗?”说着,便拿葱白似的手指戳了戳皇帝的心口,“皇上才回来,还是去皇后宫里吧,也顺便看看崔常在。”

皇帝一愣,低声问道:“鸣儿不怨恨皇后了吗?”——纵使鸣儿不恨了,可是皇帝一想到当初富察氏那般险恶的毒计,一想到鸣儿跪倒在镂月开云殿冰冷的地板上,一想到自她身下涌出的黏腻的鲜血…他与鸣儿的孩子,险些保不住!!

——只要一想到那日,皇帝便无法不恨自己这个结发妻子。他当初,真的几乎忍不住要废了富察氏!可是想到太后与娴妃的虎视眈眈,后宫平衡若是一旦打破,鸣儿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这才忍住了。

嘤鸣长长幽叹一声,“不管臣妾怨恨与否,她都是皇后。何况猪妞平安降生,也健健康康长大如今。臣妾不想因为一时的怨恨,而惹来皇后更多的不满,也不想再叫人背后议论臣妾不敬中宫了。”

皇帝虽然在她产后免了中宫请安之礼,可皇后终究是皇后,她也终究是妾妃。皇帝宠爱她,她使性子不去请安,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然而,谁都有失宠的一日,嘤鸣不想自己有朝一日失宠后,她的不敬中宫之处,成为皇帝厌弃她的借口。

第244章、悫嫔(中)

“对了,皇上可还记得陈答应?”忽的想起怡嫔所求,嘤鸣便趁机提起,可看皇帝皱着眉头一副迷惑的样子,嘤鸣便晓得,皇帝早已将陈氏这个可怜的藩邸旧人抛诸脑后了。嘤鸣笑着徐徐将陈氏之事与皇帝解说了。

皇帝这才恍然大悟,便道:“朕立刻下旨,免了她禁足,复她常在之位!”——不过是复常在之位,皇帝随便差遣个太监去咸福宫传了口谕,如此简单,也便叫陈氏重见天日了。

其实陈氏平白受了诬陷,还禁足咸福宫后殿两年,就算是为了弥补,封个贵人也不为过。不过嘤鸣想着,现在陈氏是怡嫔宫里人,她着实不好越俎代庖,便没有开口。

而皇帝加封托雅位份的旨意,也是当晚便由吴书来传旨去了景阳宫。

托雅穿着一身银红闪缎旗服,披着雪貂斗篷,满是喜出望外地叫人在正殿摆好香案,带着一宫的宫女太监跪地接旨。

吴书来清了清嗓子,便扬声念道:“朕奉皇太后懿旨,博尔济吉特氏诞生望族,着封为正四品嫔,赐号悫,以昭恩眷。特行传谕,着礼部备将应行典礼,钦此!”

托雅…哦不,是悫嫔博尔济吉特氏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愕然了,她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公公,这不可能吧?皇上怎么会只封了本宫正四品的嫔位呢?!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吴书来肃然道:“小主请慎言!圣旨岂会弄错?简直是荒天下之谬!!打今儿起,小主便是皇上奉太后懿旨册封的悫嫔娘娘了,请千万记准了!”

“奉太后懿旨?!”悫嫔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是太后!!太后为了她侄女娴妃,所以才要压制她的位份的!!

长春宫。

皇后富察氏满是殷勤地亲自端了茶水奉给皇帝,满是温柔眷恋地看着皇帝,柔声细语道:“皇上此去木兰,舟车劳顿实在是太辛苦了,臣妾叫人备了热水,不如皇上好好泡个澡再歇息吧。”

皇帝摆了摆手道:“朕就是特意来看看皇后。养心殿还不少奏折,朕待会儿还要回去批阅呢!”

皇后听了,不禁眼中满是黯然之色,却急忙满是贤德地道:“皇上日理万机。也请千万保重龙体。”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又问:“崔氏如何了?”

皇后脸上的贤惠仪态险些要破裂,她强忍着酸妒之意道:“崔常在胎相安稳,后背上的伤似乎并无大碍了。”

皇帝点了点头,“崔氏。朕就交给皇后全权照看了。等她临盆之后,若生的是个阿哥,就由皇后抚养吧。”

皇后满腹酸涩,却强忍着屈膝一礼,道:“多谢皇上。”——拿一个包衣宫女生的孩子,便想打发了她这个六宫之主的皇后吗?!

“臣妾听说,皇上刚刚传旨,封了博尔济吉特氏为悫嫔。”皇后问声细语道。

皇帝淡淡道:“这是太后的意思,刚入宫位份不宜太高。”

皇后忙温柔一笑道:“皇额娘言之有理,只不过博尔济吉特氏好歹是和硕悫靖公主的女儿…”见皇帝脸色有些发冷。皇后急忙道:“不过好事不怕晚,以悫嫔的家世门第,日后何愁没有封妃的一日呢?”

皇帝很是平静地道:“朕也是这个意思,博尔济吉特氏性子不够温顺,着实是该好好磨一磨性子才是。”

皇后暗想,看样子皇上并不喜欢这个新封的悫嫔,只不过是那她笼络科尔沁罢了。

翌日清晨,难得冬日里有这样明媚的阳光,嘤鸣早睡早起,所以天微明的时候便起身洗漱更衣了。幸好昨晚没侍寝。否则哪儿能这么早起床?

“昨晚是谁侍寝的?”嘤鸣问道,她可不认为乾渣龙会憋着自己!

半夏低声道:“皇上离开长春宫后,召了易常在侍寝。”

就是今年刚刚入宫的那个易芳姿吗?的确颇有姿色,三大贵人只剩下一个秀贵人索绰罗云婼。虽然得皇帝几分宠爱,可常在易芳姿美艳动人,还有另一个常在吴妙绫娇软依依,都几乎要比肩秀贵人了。但在嘤鸣来看,都不成气候罢了。

因为她受了伤,倒是便宜了易氏、吴氏多得了几日侍寝机会。昨夜。还以为皇帝会留宿长春宫呢,没想到皇帝就去坐了一会儿,回养心殿后便找了易芳姿侍寝。

冬日天寒,嘤鸣特意先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碧粳米粥,先把肠胃暖和过来。以她妃位的用度,早膳也是很丰盛的。主食是四喜蒸饺和一盘什锦火烧,因她早膳不喜油腻,所以菜色以清淡为主,即使是荤菜也是鸡丝银耳、花菇鸭掌、珍珠鱼丸这些爽口的。

所以早膳吃得胃口极好,一碟四喜蒸饺吃下去大半,满桌子的菜也都动了,尤其是那香辣黄瓜条,很是爽脆可口,辣辣的也很是开胃。

猪妞现在也能吃些好克化的软和食物了,嘤鸣舀了半碗文思豆腐羹,猪妞很是欢实地吃了个底朝天。嘤鸣笑着叫乳母照看,便起身往皇后的长春宫而去了。

“今日是悫嫔要叩拜中宫的日子,咱们可别迟了。”嘤鸣嫣然一笑,不知皇后会以何等态度接待悫嫔博尔济吉特托雅呢?但愿热闹一些,也不枉费她起得这般早。

久不去给皇后请安,一晃眼又是冬天了。

今日天色不是很好,漫天堆积了暗沉的乌云,稀疏的雪花随风乱飘,倒是格外叫人觉得冷飕飕的。不过嘤鸣穿得厚实,厚厚的玄狐皮大氅披在身上,将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怀里还揣着一个热腾腾的小手炉,悠悠哉哉便从长春门扶着徐晋禄的手背走下了暖轿。

嘤鸣来得不早不晚,长春宫正殿中,贵人以上嫔妃都差不多到齐了。当然新封的悫嫔博尔济吉特氏托雅也准时来了,照规矩,嫔妃叩拜了中宫之后,才可以侍寝,这么要紧的事儿,悫嫔自然不敢怠慢。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一众嫔妃屈膝行礼,皇后从内殿出来,徐徐端坐在郑重须弥台上的雕龙凤紫檀宝座上,微微一笑道:“众位妹妹免礼,都入座吧。”

宫中如今有二妃六嫔,贵人之位上有三年前入宫的林娇怡林贵人,以及秀贵人索绰罗氏,正好是十个人。而今日,底下整好也摆了十张椅子,左右各五张花梨木南官帽椅。

原本嘤鸣与娴妃各分坐左右第一张椅子,其次的几个嫔位便是按照资历来排列,愉嫔、纯嫔分别是左右第二,嘉嫔、庆嫔、怡嫔三人紧随。然而今日多了一个悫嫔…

只听皇后才说了叫入座,悫嫔便一屁股坐在紧挨着嘤鸣的第二张椅子上,抢了原本属于纯嫔苏氏的位置,而且浑然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纯嫔当时脸色就发青了。

还好嘉嫔忙拉了她,示意她退一步海阔天空,还顺延让出了自己的座位,让她坐下了。到底是皇后的长春宫,若是闹出什么,谁都不占理。

纯嫔强忍着一口气,端坐了下来,可一张杵着,极是不痛快的样子。

皇后端坐在宝座上,更是只当做什么都没瞧见,反倒是端庄一笑,看着悫嫔博尔济吉特氏道:“悫嫔刚刚进宫,在景阳宫可住得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