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春仙馆,悫嫔所赠普洱茶,嘤鸣连续品了好几杯,隐隐已经品出几分苗头来,然而那有淡淡方向气息的东西,似乎加得很少,而二十年普洱味道太浓稠了,还真不好品析。可是联想到悫嫔多蒙皇帝召幸,却一直没有喜讯,嘤鸣隐隐便有了几分猜测。

晌午的时候,皇帝来到嘤鸣的长春仙馆,瞅见她在品普洱,便笑着问:“你不是不喜欢喝普洱茶吗?”

嘤鸣忙起身请安,笑着道:“这是悫嫔所赠,臣妾尝着味道好不错。”

可皇帝的脸却瞬间拉了下来,他急忙问:“这是悫嫔送你的普洱?!”

看着皇帝如此模样,嘤鸣惶惑地点了点头。

皇帝便一个箭步上去,将那剩下的半盏普洱茶便给倒进了一旁的君子兰花盆中,他沉着脸道:“以后别喝这些东西!!”

“为什么?”嘤鸣脸色疑惑万分,可心里不禁更加笃定了——那普洱茶中加的…应该是红花吧?

这是堕胎的一剂猛药,即使没有身孕,服用久了,也会不能生养。

“别管为什么!以后一口也不许沾!!”皇帝的表情异常严肃。

嘤鸣讷讷应了声“是”。事后,嘤鸣才打听道,自打悫嫔承宠以来,所喝的陈年普洱,都是皇帝赏赐的。嘤鸣顿时心底冷飕飕的,原来,不想让悫嫔怀孕的,竟是皇帝!!

第254章、太后问罪

皇帝在嘤鸣的长春仙馆用过午膳便走了,临走还督促嘤鸣尽快把他那条四角**给该好,他晚上要来穿。

嘤鸣面上千恭万顺地应了,却想起今早怜贵人崔氏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叫了半夏去库房拿了支上好的老参,拿个漂亮的大红泥金福纹锦盒给装好了,便带去沁水堂送给怜贵人,也想着正好顺道问问她到底有要紧的话想对她说。

沁水堂所处地带有些偏远,紧挨着花港观鱼,倒是个清凉安静的地方。皇后以怜贵人需要静养为由,便将她安置于此了。

不过嘤鸣扑了个空,怜贵人竟不在沁水堂中。

一个叫醉霞的二等小宫女恭恭敬敬回话道:“我们贵人刚用过午膳,就被太后娘娘派人叫去了,说是有几本佛经要赏给贵人。”

嘤鸣不禁满心狐疑,太后怎么竟关注起一个小小贵人来了?!就算太后真的发了菩萨心肠,要赏赐佛经,大可直接叫人送来就是了,何苦叫身子虚弱的怜贵人亲自跑去取?!太后所居住的淡泊宁静殿,距离此处颇远,怜贵人一个小小贵人,还享用不得肩舆、暖轿,徒步走去,可着实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

嘤鸣原想着来这儿一趟,问问怜贵人到底想说什么,便回长春仙馆给皇帝修改**呢。如今看来,太后只怕不晓得又在谋划什么了…

“那本宫在这儿等一会儿吧。”——事情不弄明白,她也着实心下难安,索性不走了。

醉霞不敢质疑什么,连忙沏了茶水奉给嘤鸣润喉。

嘤鸣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没把怜贵人等回来,倒是澹泊宁静殿的江吉嬷嬷来了。江吉嬷嬷是太后身边得脸的人物,又是皇帝埋下的眼线,因此嘤鸣倒也客客气气的。

江吉嬷嬷见了个端端正正的礼,便道:“太后去舒妃去澹泊宁静殿问话。”

嘤鸣心下惶惑,太后除了娴妃。平日里很少见旁的嫔妃,便忙问:“不知太后要什么话?”

江吉嬷嬷微微一笑,便压低了声音道:“以娘娘的聪慧,自然猜得到。另外。太后也派人去请了皇上和皇后去,所以娘娘切勿耽搁,请随老奴速速前去吧。”

皇帝皇后也被叫去了?如此架势,只怕不是小事啊!太后素来很少有什么动作,可但凡一出手。必是打蛇七寸!偏偏怜贵人之前也被叫去了澹泊宁静殿,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太后这番…只怕是要发作皇后了。而由头,便是怜贵人小产之事吧?可那山楂马蹄糕毕竟不是皇后给怜贵人吃的,就算那东西不妥,难道还能把问罪了皇后不成?

嘤鸣赶去的时候,澹泊宁静殿外,已经停靠了帝后的龙舆凤辇,毕竟沁水堂地处偏远,嘤鸣纵然急急忙忙赶到,可还是晚了一步。只得快步入殿。规规矩矩跪下来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太后娘娘金安,皇后娘娘金安!臣妾来迟了,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端坐在上头的紫檀宝座上,老态龙钟,气势却不减半分,她居高临下瞥了一眼跪在地下的嘤鸣,“起来吧,你离得远,自然来得晚些。”

嘤鸣不禁松了一口气,忙起身侍立一旁。打量了这殿内。才发现,皇帝穿着一身靛蓝色常服,正坐在太后身旁的椅子上,而皇后只能侍立在太后身旁。最后的怜贵人崔氏,眼圈通红,看到嘤鸣,眼里不禁有几分赧赧之态。

皇帝轻轻吐了一口气:“人也到齐了,不知皇额娘如此大张旗鼓,到底是所为何事?”

太后哼了一声。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带着悲悯之色,“哀家一把年纪了,为的还不是皇帝的子嗣?!”太后长长叹息了一声,“自打永琏薨了,哀家也十分怜惜皇后。木兰回来,皇帝说,若是崔氏生子,则交给皇后抚养,哀家也允了。”

旋即,太后脸色一冷:“可是——哀家没想到!哀家好端端的一个皇孙儿,竟一下子就没了!!”

皇后听了,急忙屈膝道:“是臣妾未能照拂好怜贵人腹中皇嗣,还请皇额娘降罪。”

太后冷冷盯着皇后那副愧疚哀伤的脸,斥道:“哀家也原以为,皇后只是疏漏!可细细一查,却并非如此!!”太后的目光转移到了嘤鸣身上,“舒妃!!你既然早已发现怜贵人是为人所害,为何不早早禀报?!“

嘤鸣身子一僵,不由看向怜贵人崔氏…太后会问出这种话来,就表示崔氏她…

崔氏不敢对上嘤鸣的目光,急忙垂下头去。

嘤鸣只得站出来,屈膝一礼,露出怯弱之态:“太后娘娘这话,臣妾着实惶惑。”

太后勃然大怒,呵斥道:“你跟哀家装什么糊涂?!怜贵人已经都告诉哀家了!怜贵人小产之后,是你发现她每日服食的山楂马蹄糕乃寒凉之物,日久必然伤胎!!你却隐瞒不报,你该当何罪?!!”

皇帝也听得皱起了眉头,“舒妃,皇额娘所言当真吗?”

嘤鸣一咬唇,瞬间眼里带了泪花,便直挺挺跪了下来,“臣妾的确发现怜贵人所吃的山楂马蹄糕不妥当,可是——即使寒凉之物,也因人而异。何况怜贵人是为救二公主,才摔倒小产的。并非吃多了马蹄糕才小产。所以臣妾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自作主张没有上报。”

皇帝听得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太医也一直回禀说,崔氏胎相一直稳固。”

太后怒色不减,苍老的眉宇间更待三分凛厉,“吃了那么久的寒凉之物,怎么可能胎相一直稳固!所以哀家觉得不对劲,便叫人审问了齐太医,没想到真的问出东西来!”说吧,太后扬声道:“来人,将太医齐砾带来上!”

齐砾,便是之前负责照看怜贵人崔氏胎相的太医。之前怜贵人说,齐太医是皇后的人…如今齐砾一被带上来,皇后的脸色陡然有些发白了。

齐砾连连磕头道:“皇上饶命!崔小主的胎其实四个多月的时候,就已经胎死腹中了!奴才照顾龙胎不周,生恐皇上怪罪,这才隐瞒了下来!!”

“胎死腹中?!”皇帝勃然震惊,虽然粘杆处也查到崔氏所用饮食损胎,可到此为止,皇帝便没有叫继续查下去了。反正必然是皇后所为,再查下去也没有丝毫意义了。

“是谁指使你隐瞒崔氏胎死腹中之事的?!!”太后俯视着磕头磕地满脑袋鲜血的齐砾,威势直迫而下。

齐砾死死咬牙,浑然是一副硬抗的架势。

太后怒哼了一声,“拉下去,叫慎刑司严刑拷问!!”

齐砾一把年纪了,如何能不恐慌慎刑司的十八般刑罚,当场吓得脸色惨白。

皇后见状,索性一咬牙便跪了下来,“皇额娘恕罪!是臣妾叫齐太医暂且隐瞒崔常在胎死腹中之事的!臣妾照护龙胎不利,一时惶恐不知所措,又怕皇上太后怪罪下来,所以一时糊涂,才叫暂且隐瞒,原想着缓缓再说的。没想到崔常在为救臣妾的二公主,竟落下了龙胎。”

太后冷哼一声,“皇后的罪名,又岂是照护不利与隐瞒胎死?!”

太后骤然愤恨吼道:“皇后!你是生养过两回的人了,你比谁都清楚什么东西孕中禁忌!竟还给崔氏吃哪种凉血寒物!!”

皇后虽跪在地上,但却腰板笔直,她不卑不亢地道:“回皇额娘的话,怜贵人有孕期间,臣妾特赐了她单独的小厨房,一应饮食由着她自己来。臣妾着实不知,她吃了寒凉伤胎之物。还请皇额娘明鉴。”

侍立在一旁的怜贵人崔氏咬得嘴唇发白,眼底满是恨怒交加,她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宫女秋露。

宫女秋露见状,急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匍匐磕头道:“启禀皇上、太后,我们小主有孕爱吃酸,是皇后娘娘亲口嘱咐奴才,吩咐奴才日日做了山楂马蹄糕给小主吃的!”

皇后听得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太后老脸上,怒火汹涌,“皇帝!这就是你的好皇后!!平日里一副贤惠模样,背地里却算计哀家的皇孙儿!!这种儿媳妇,叫哀家如何能容忍?!”

皇后脸上一慌,急忙仰头看着皇帝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根本没有嘱咐过那种话!是这贱婢诬陷臣妾啊!!”

皇帝脸色板着,不见丝毫喜怒,仿佛是冰雕的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太后道:“皇额娘,总不能因为一个宫女的指证,就叫朕怀疑自己的结发妻子吧?”

太后老脸一呆,愠怒难掩,“皇帝!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皇后吗?!崔氏是在她宫里,服用了过多寒凉之物,胎死腹中的,事后皇后更刻意蒙蔽,其心思已然昭然若揭!若说崔氏的胎不是她害的,只怕先帝九泉之下也不会信的!!”

皇帝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皇额娘不喜皇后,也无须抬出皇考来!更何况,皇后是皇考亲自为朕选的嫡福晋!皇考自然是认为她堪为国母表率,能够母仪天下才选了她的!还请皇额娘,相信皇考的眼光!”

太后愣住了,“皇帝,你…”

“皇上…”皇后满眼都是激动的泪花,“多谢皇上相信臣妾的清白!”

皇帝看着皇后如此模样,心底里泛起浓浓的厌恶,皇后是否清白,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了!只不过为了内宫的平衡稳定,他才不能废后罢了!

第255章、绝不废后

嘤鸣暗暗想着,皇帝之前才跟她说,是皇后害了崔氏的胎。如今却在太后面前毫不犹豫地相信皇后没有害崔氏…

呵呵,皇帝的演技,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明明心里厌恨极了这个皇后,却还是如此捧她。嘤鸣都不得不佩服了。

怜贵人狠狠撕扯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恨得几欲疯狂。她的孩子,被皇后害得生生死于腹中,皇上却相信皇后是清白的!!难道就因为她是先帝指婚给皇上的发妻吗?!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不过皇后的确照护龙胎不利,以致胎死,事后竟叫齐砾蒙骗于朕!!这欺君之罪,皇后应该无可否认吧?”

皇后跪在地上,瞬间僵住了身子,她急忙道:“臣妾…臣妾不是要欺君,只是想缓缓再告诉皇上。”——欺君如此大的罪名,皇后怎会认罪了?

皇帝脸色阴阴沉沉,脸孔下愤怒暗涌,“自今日起,皇后好好歇着吧!六宫事务就交由娴妃…”皇帝的凤眸扫过嘤鸣身上,“还有舒妃一同打理!”

皇后身子一软,皇上竟要拿走她身为中宫的大权吗?!

太后老脸更是难看,瞪着嘤鸣那张年轻娇嫩的面庞,道:“舒妃年轻不经事,哪里会打理宫务呢?!”——太后自然不愿意有人从自己亲侄女娴妃手上分权。

嘤鸣暗自咬唇,皇后这下子算是栽了,而如今接手六宫之权,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机会。更何况,这是皇帝给她的,若是拒绝了,只怕皇帝心里少不得会有些不快。想到此处,嘤鸣便站出来道:“臣妾年轻不懂事,日后愿意向娴妃姐姐多多请教。”

皇帝一板一眼地道:“舒妃素来聪慧伶俐,只要肯学,自然很快就能上手。”

太后脸色发黑。仍旧一脸的不情愿,“四公主还小,舒妃只怕分身无暇。”

皇帝淡淡道:“婧欢的确年幼,可永琪也大不到哪儿去!何况娴妃如今还要操持博西勒的嫁妆事宜。若舒妃分身无暇,那娴妃就更加分身无暇了!皇额娘,您说是吧?”

太后老脸黑得滴水,却偏生被自己的儿子堵得无话可说,便恨恨道:“哀家老了!自然什么都得皇帝做主!”

皇帝忙笑着道:“皇额娘言重了。儿子只是不像您为六宫之事劳心劳力。日后叫娴妃和舒妃一起打理宫务,您也能好好颐养天年了。”

太后老脸气得一片紫酱之色,偏偏面对皇帝那副孝顺体贴的语气和模样,更叫她气不打一处来。

不管太后再如何不愿,皇帝心意已决,这六宫的大权还是一半落在了嘤鸣手里。

齐砾跪在地上,脑袋几乎要埋进方砖墁地中,想要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皇帝怎么会忘了这个欺君罔上的老家伙呢?冷眼扫过,便冷哼道:“太医齐砾,犯上欺君!朕念你在太医局从事多年。赐你全尸!”

齐太医顿时抖若筛糠,他急忙连连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都是皇后娘娘吩咐微臣做的!!皇上饶…”齐砾的话还没说话,立刻便有两个御前的太监上去,堵住嘴,生生给从殿中拖了出去。

皇帝失了一子,终究要有人填命。皇帝的怒火,也同样需要鲜血来平息。然而皇帝还不能废后,死得自然就是齐砾这种马前卒了。

“都退下吧,朕要留下来多陪皇额娘说会儿话。”皇帝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淡泊宁静殿中响起。

“那臣妾先行告退。”皇后微微弯身。便扶着身边宫女的手起身。

嘤鸣与怜贵人崔氏也忙一齐行礼,随皇后退出了殿中。

众人一退去,太后的殿内便更加空旷凄冷了,一炉子袅袅的檀香。朦胧了太后那张垂垂老矣的迟暮容颜。

“皇帝既然都已经做主了,还留下来陪哀家这个老婆子做什么?!”太后的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满,“老婆子半截身子入土了,说什么话都顶用了!”

“皇额娘…”皇帝的语气格外悠长,那悠长中满是颓然沉腐的气息,“有些话。儿子愿不想说的。只是如今看来,也不得不跟您说说了。”

太后满是皱纹的老脸一沉,她用浑浊的老眼迫使着眼前的皇帝儿子,“怎么?皇帝想来教训哀家吗?!!”

这样的指责,皇帝并不为所动,他继续着自己想说的话,缓缓的清晰地道:“皇额娘,皇后是皇考指婚给朕的嫡福晋,无论如何,朕、都不会废后!!”

太后满是皱纹的脑门子狠狠一皱,“皇帝!哀家知道你孝顺先帝,但皇后——不贤!你都是看在眼里的!!”

皇帝突然笑了,“皇后不贤,难道娴妃就贤了吗?!”

太后一脸端正肃穆,“娴妃纵然不合皇帝心意,脾性也不够柔顺,但她起码没有谋害过皇帝的子嗣!!皇帝已经年逾三十,膝下承欢的却只有四个皇孙儿!若换了娴妃,岂会到了如此地步?!”

“皇后如何,朕不想与皇额娘分说什么了!不管她从前做了什么,朕不想再计较!不为别的,就为她是皇考指婚给朕的皇后!!”皇帝的语气里,浓浓的都是不可置疑的味道。

“皇帝…”太后眉宇间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皇帝摆手,语调铿锵:“皇后活着一日,她就永远是中宫!若有朝一日,她先朕一步而去!朕也不会再立继后!!!”皇帝最后这句“不会再立继后”,仿佛震耳欲聋一般,叫太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太后的口齿有些有些颤抖:“皇帝…你可要三思啊!!”

皇帝肃然道:“从前种种,皆是因为一个皇后凤位而起!未免日后内宫再起波澜,朕已决意,此生只有富察氏这一个皇后!!就当是效法皇考了,皇考一生,不是也只有皇额娘这一位皇后吗?”

太后被这一句“效法皇考”,生生堵得无话可说了。但她浑浊的老眼中满满的都是不甘心之色。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道:“朕知道,皇额娘心疼娴妃,也心疼娘家人。朕可以答允皇额娘,若皇后先朕一步而去,朕会封娴妃为贵妃,掌六宫事务!如此,也形同中宫了。”

可皇帝所说的“形同中宫”,太后显然并不满意。

皇帝看着太后的表情,心底愈发冷了个透彻,他继续道:“待永琪长大些,朕会立他为太子。如此,皇额娘也该心满意足了吧?”

太后听得一愣,整个人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急忙追问道:“皇帝此话当真?!”

皇帝幽幽一叹道:“皇额娘,朕已经三十有二了。永璜不必再提,除此之外的四子,有三子系包衣嫔妃所出,唯有永琪生母是满人,养母是娴妃,除了他…朕还有别人可立吗?”

太后听得心下一阵激动,她极力遏制住了心绪,以平和的口吻道:“可是永琪尚且年幼,是否贤能尚未可知。皇帝又正值盛年,以后还会有儿子的。”

皇帝满是郑重之色地道:“永琪是年幼了些,不过很是聪慧,日后朕悉心教导,必然不会差了去。只有朕日后…或许还会再有儿子吧,可是舒妃已经不能再生养,至于悫嫔——朕不瞒太后说,朕不会叫她有生养的。如此一来,也一样没有比永琪更合适的人选了。何况朕的年纪,于储君选择上已经不能再耽误了,日后纵有其他子嗣,想来也来不及悉心栽培至长大成年了。”

皇帝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条理清晰,且字字谆谆,由不得太后不信。

终于,太后露出了笑容,却道:“皇帝的身子骨可比先帝要好些,寿数上自是不必杞人忧天,以后莫要说这些晦气话了。”

皇帝也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然而那笑只浮在唇角脸颊,却并没有丝毫渗入眼中。他凤眸依旧是是清冷而沉肃的。

太后轻声问:“那皇帝,打算何时秘密立储呢?”——这点才是太后最关心的问题。

皇帝微笑着道:“皇额娘不必急。一则永琪的确太年幼了些,二则…朕的确不得不防备着皇后生了不该生的心思,也是为永琪的安危考虑。”

太后老脸一沉,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了。万一皇帝只是说来哄她,日后她两腿一蹬,皇帝不兑现诺言,岂非竹篮打水?

皇帝急忙又道:“朕打算等永琪正式入读之后,便将他的名字写在正大光明殿后。”

太后听了这样的准话,脸色总算见好了几分,皇子阿哥都是六岁入读,永琪距离入读也不过三四年的光景,她的身子骨,好好将养着,想来还是能撑到那一日的。太后便点了点头,“晚些到无妨,只盼着哀家能看到那一日,也便心满意足了。”

皇帝忙道:“皇额娘福泽深厚,必能亲眼看着永琪长大成人。”

长大成人什么的,太后自然不敢奢望。只要能给自己侄女铺好了路,她也能安心闭眼了。唯独可惜的是,俪兰怕是当不了皇后了——不过,日后能做太后,也是不差的。永琪生而丧母,想来会孝顺俪兰的…

 

第256章、割肉分权

皇帝离开了澹泊宁静殿,便直奔皇后的镂月开云殿而去。

皇后乍闻皇帝驾到,一时间喜出望外,连忙亲自出殿外迎驾。皇后想到在太后跟前,皇帝的百般回护,虽然皇帝褫夺了她的六宫大权,可皇后久受皇帝冷待,心下不禁有些感动。如今一转眼,皇帝又亲自来,不禁眼圈都红了。

皇帝无心理会皇后的心情如何,进了殿中,便斥退了所有伺候的宫女太监,他用冷漠的眼睛看着自己这个结发妻子。——皇考的眼光不会差,他选的人,当初自然是个贤惠的。只可惜,人…终究是会变的。

一瞬间,皇帝心下突然有了深深的感慨,“毓敏…”

皇帝从来只唤富察氏为“皇后”,以及很久很久未曾唤她的名讳了,皇后顿时激动地满眼是泪,她嘴唇颤抖地轻轻唤了一声:“爷…”

皇帝深深叹息了一声,徐徐道:“朕还记得你刚入重华宫的时候,那时候的你,端庄、温婉、贤惠,真的是朕当之无愧的贤内助。”

皇后听得心中涟漪阵阵,满眼柔情地看着皇帝。

然后皇帝的脸?一瞬间嗖的冷肃了下来,皇帝突然一手掐住了皇后细腻的下巴,眼底幽冷得如寒潭一般,“可是为何,如今你会变成这样一个毒妇?!!!”

皇帝的吼声震慑得皇后那张精心修饰的容颜都为之一颤,她的声音亦是颤抖如许,“皇上…”

“皇后——”皇帝长长唤了一声,手里不禁更捏紧了三分,仿佛要将富察氏的下巴捏碎一般。

皇后不禁露出吃痛的神情,却偏偏不敢推开皇帝的手,只用一双哀怜的双眉凝望着皇帝那雷霆震怒的龙颜。

这个时候,皇帝却温温笑了,可是手上的力道并没有松缓半分,反而捏得更用力了几分。那手指头仿佛要嵌入其中一半,皇帝的右手手背上青筋渐减暴起,可见他是真真用足了力气的!

皇后疼得发出痛楚的轻吟,“皇上。臣妾…”

皇帝没有让她把话说下去,直接便道:“皇后,你该知道,朕对你有多好。”

皇后一愣,她不懂皇帝这话的意思。更是不懂,皇上明明是震怒了,为何说这样与那震怒的龙颜截然相反的温情话语。

“你可以自己算算,你到底害了朕多少的子嗣了!!”皇帝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他忽的冷笑一声,“可是朕呢,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容忍你继续做这个皇后,容忍你继续活下去!!!!”

皇帝的吼声响彻殿宇,阴森得却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一般。

皇后不知是恐惧还是悲伤,眼里的泪瞬间便涌了出来。

皇帝松开了那只钳制住皇后下巴的手。只见皇后那光洁无暇的下巴上却生生印下了五枚紫红的指引。皇后只觉得连下巴的骨头都是生疼阵阵,然而她此刻也顾不得下巴的生疼,她急忙辩解道:“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怜贵人胎死腹中,真的不是臣妾指使的啊!!”

“朕不想听你狡辩!!”皇帝冷冷呵斥一声,打断了皇后的自辩之词,“事情到底如何,朕清楚得很!!若非看在你是先帝指婚给朕的嫡福晋,朕岂会容忍你到今日?!!你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拿出一件了,便足够叫朕废了你!!”

皇后瞪大了眼睛,浓浓的恐惧与寒冷自心底蔓延到了全身,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隐隐战栗着。惶恐的泪水。将她精美装饰的容颜都晕染花了,整个人如苍老了十岁一般。

“朕是为了六宫平衡,才暂且保你的皇后的之位!”皇帝冷然道,“你若再不安分,朕不介意索性换个皇后!!”

皇后身子一颤,眼中满是惊慌失措之色。不。不会的,皇上不会废黜的她的,因为一旦她被废,太后一定会逼迫皇上立娴妃为后的!可是皇上绝不会叫乌拉那拉氏一门双后的!!

皇帝冷眼睨了皇后一眼:“你们富察家,应该会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的!”

皇后惊愕地瞪大眼睛了,为了平衡乌拉那拉氏在后宫的势力,皇后只能是富察家的格格。富察家的格格,并非只有她一人!!皇上…这是真的动了废她的心思了吗?骤然间,皇后恍如置身寒冬。

皇后软软倒在了地上,她眼中满是萧索之意,她低弱地道:“臣妾知道了…”——她已经没有了六宫大权,日后就算想做什么,也是做不了了吧?

皇帝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夜里,九州清晏殿的灯火,彻夜明亮。

皇帝独自一人待在空阔寂寥的殿中,一夜不曾合眼。

他这一生,竟是没有一个可以全然相信的人。母亲、妻子、表妹…她们算计的全都是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荣华…

还有鸣儿,她原来一早就知道崔氏并非意外小产的,却在朕面前装作一无所知…

皇帝想到此处,便觉得心下闷沉得难受。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反正他早已习惯了。可鸣儿,她有那样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双眸,却可以眼睛都不眨地与他说谎,还跟真的似的…

呵呵,皇帝苦涩地笑了。

翌日,嘤鸣起了个大早。不过他昨晚睡得并不安枕,虽然得了与娴妃同理六宫事务的大权,是难得的好事。然而…怜贵人把她卖了出去,当真皇帝的面儿,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早已洞悉怜贵人服用了寒凉伤胎之物。

可之前,皇帝愤怒之下,告诉她怜贵人是为皇后所害的时候,她是假装惊讶无知的样子。

头疼啊…该怎么跟皇帝解释呢?

皇帝的性子,素来多心又多疑。虽然昨日在太后宫中,很是维护她,更给了她分理六宫事务的权利。可算得上对她极好了,可是愈是如此,皇帝愈是不来找她质问,嘤鸣反而一颗心提着,无法安枕了。

半夏上来揉着嘤鸣的太阳穴,低声道:“娘娘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去请安了。反正皇后已经遭了皇上厌弃,更失了大权,您不去,她不能把您怎么了。”

嘤鸣轻轻摇了摇头,“皇上只是叫皇后好好歇着,既没有禁足皇后,更没有废后。本宫又怎能不去镂月开云殿请安呢?”说着,便叫拿个薄荷脑油抹在太阳穴上,果然擦了两滴便觉得肌肤沁凉,整个人都精神了。

“走吧,去皇后哪儿。”嘤鸣拿着水粉仔细遮掩了眼下的乌青,便动身了。

皇后昨晚想了一夜,也冷静了下来,虽然她失了大权,可起码没有被娴妃一股脑抢去,起码有个和娴妃不和的舒妃也将一起打理六宫事务。皇后暗暗思忖着,只需挑拨这二人不和,早晚会闹出大问题来,倒时候一团躁乱,她便可名正言顺将大权再抢回来。

想通了这些,所以皇后对嘤鸣格外亲善,“这六宫事务繁杂,舒妃聪慧细心,以后由你帮着娴妃一起打理,真是再好不过了。本宫想着,舒妃读过书,不如便从六宫上下月例用度入手吧。”

嘤鸣听得一惊,这宫里最大的权利莫过于六宫用度一项了,不仅包括六宫嫔妃的俸禄、吃穿,还有所有宫女、太监的用度也包括在内。若得了这项权利,便能叫自己厌恶之人夏天没有冰、冬天没有炭,折磨起人来那可是方便多了。而且其中的油水还不少呢!

娴妃却听得脸色都发青了,她急忙道:“舒妃还年轻,哪里管理得了这么繁琐的事儿?臣妾瞧着舒妃是个雅人,不如就暂且拿古董房来练练手吧!”

古董房,就是专门管理皇帝私人古董的地方,算是皇帝的一个私人小金库了。古董房的差事简单,定期清点一下古玩字画,别叫虫蛀了发霉了,注意防火也就是了。着实是个简单又不容易出差错的差事。

嘤鸣思忖一下,也着实觉得没必要跟娴妃太对立了,便笑眯眯道:“多谢娴妃姐姐,我就喜欢看些字画。”

娴妃见嘤鸣如此说,顿时心头一松。

只不过,嘤鸣虽然不愿惹事,却也不是一个小小古董房就能打发了的,便笑着道:“不过一个古董房着实清闲了些,怕是也学不了太多东西呢。”说着,她深深看着娴妃,你要是不快点割肉,老娘就要赞同皇后的那个提议了。

娴妃见状,只得咬牙道:“再加上四执库!也劳烦舒妃妹妹了!”

四执库…这也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好不好啊?是专门存放皇帝冠袍带履的,一般是放置朝服、吉服,以及配套的朝冠、朝珠、吉冠、靴子之类的东西。

嘤鸣暗暗啐了一口,娴妃也太抠门了点,宫权那么大一块蛋糕,竟然只切了这么一点点给她吃!不过她才刚入手,的确没必要太贪心了,便笑眯眯道:“不劳烦,等我管上手了,再问娴妃姐姐要别的管。”

娴妃顿时牙疼,她怎么以前没发现,舒妃的脸皮这么厚啊!!

皇后冷眼瞧着,舒妃倒是个聪明的,先只拿了点蚊子肉,看样子日后要徐徐图之了。

 

第258章、古董房(上)

出了镂月开云殿,怜贵人便急忙追了上来,“舒妃娘娘!”

嘤鸣回头扫了她一眼,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怜贵人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