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贵人一脸楚楚可怜之色,“太后询问,婢妾实在不敢欺瞒。”

嘤鸣淡淡一哼,早知当初还不如不提醒她是山楂马蹄糕的问题的呢,这个怜贵人倒是出卖得够快的,一转脸就跟太后告发了!关键是你告发皇后就罢了,居然把她也一块给供了出来!!嘤鸣心里岂能痛快了?

怜贵人咬唇道:“太后一早就传婢妾去询问过好几次了,渐渐便询问到了关键处。婢妾昨日就原想着跟娘娘商量的,没想到悫嫔把娘娘给劫走了…”

原来昨天她是想说这个呀…嘤鸣淡淡一跳眉梢,“本宫晓得了,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怜贵人原可以一直以皇后与二公主恩人的形象在宫中保持下去,可她自己意难平,嘤鸣也不想置喙什么,毕竟她失去的自己的亲骨肉,还能不许人家报仇吗?

只是这种变幻无定、嘴巴又不紧的人,嘤鸣是不愿再接近了,省得又被出卖了。

见嘤鸣抬腿要走,怜贵人急忙一把抓住了嘤鸣的衣袖:“娘娘!此事之后,皇后必然恨毒了婢妾!求舒妃娘娘庇护,婢妾原为娘娘做任何事情!”

“你都有太后庇护了,还稀罕本宫不成?”嘤鸣一把推开了她的手,便转身坐上了肩舆,“去古董房瞅瞅!”刚接手的地盘,得去好好巡视一番才成。

“娘娘!”怜贵人冲上来,一把抓住了肩舆的扶手,“婢妾也是不得已的!太后非要婢妾招认皇后加害之事,婢妾不敢不说啊!”

“那你就去抱住太后大腿不久得了?”嘤鸣淡淡道。

怜贵人顿时眼里满是泪水:“太后又岂能瞧得起婢妾这种出身的嫔妃?”

“那和本宫无关!”嘤鸣毫不怜惜地道,“路是自己选的,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怜贵人身子一怔,脸孔萧索如秋。眼里的泪,潸然而下,心底里浮起的却是浓浓的恐惧与不知所措。她这条路,日后又该如何走下去呢?她已经与皇后撕破脸了。可偏偏皇后失去的却只是六宫大权而已,地位毫无动摇。皇后不会放过她的,太后也懒得庇护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而她小产后身子虚弱,还不能承宠,自然就得不到皇上的庇护…

怜贵人想到此。忍不住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若她肚子里还有孩子,那起码她还可以依靠皇上。

孩子…

怜贵人狠狠咬了咬嘴唇,眼底浮起的是深深的决然之色。

这时候,秀贵人索绰罗云婼微笑着走到了她身旁…

镂月开云殿殿中。

皇后的心腹陈嬷嬷语气幽沉:“眼前摆着的可是六宫大权,舒妃能一事忍住了不贪心,莫非还能忍住一辈子吗?娴妃失宠,视宫权胜过性命,只要舒妃稍微一揽权,便会与娴妃撕破脸!娘娘且不必急。日后便看她们狗咬狗一嘴毛吧!”

皇后揉着太阳穴道:“舒妃看着活脱,但并不是个沉不住性子的人!”皇后幽幽长叹了一口气,旋即问咬牙切齿问道:“崔氏那贱人如何了?”

陈嬷嬷笑着道:“方才被舒妃一脚踢开了呢。看样子是她自作主张跟太后告的状!”

皇后想着在澹泊宁静殿中,太后训斥舒妃的样子,便点了点头,她阴沉沉冷笑道:“这个贱人,当初若无本宫,她死也别想爬上龙榻!没想到一日日心大了,竟敢反咬本宫一口!!”

陈嬷嬷忙安慰道:“娘娘息怒,崔氏算个什么东西?等她失宠了。娘娘随手料理了就是了。”

皇后深深呼吸了几下,忍下这口怒火,“瑾钰的昆曲学得如何了?”

陈嬷嬷忙道:“她幼时本就是昆曲班子班主的女儿,底子好得很。如今已经调教得差不多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择个适当的时候,也该把她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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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房…应该叫古董楼来得妥当些,这是一座十分像样的阁楼,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建设得十分漂亮。而且古董楼不止一座。紧挨着足足三座楼,都是三层高的。

嘤鸣看得有些咂舌,这里头都放着皇帝的私人古董?也忒多了点吧?

打理古董房的管事太监,有五十多岁了,叫郭曙,从先帝雍正年间就开始做这古董房的管事太监了,据说打理得很好,古董房从来出过大岔子。

此刻郭太监带着古董房的一众十几个太监整整齐齐出来迎接嘤鸣这个舒妃娘娘。

郭太监殷勤地上来扶着嘤鸣,弓着腰道:“娘娘,中间这座楼是专门盛放字画的,东边楼里是些古砚、古墨、印章之类的东西,西边楼里则是些古玉器、古瓷器、青铜器等等。不知娘娘打算从哪儿看起?“

嘤鸣眯了眯眼睛,便道:“本宫喜欢字画,就从字画开始看起吧。”

一进了中间的古董楼里,嘤鸣算是开了眼界了。这里头的字画…特么的都不是挂在墙上的,而都是卷起来搁在架子上的,成排的大架子,一个挨着一个!而且架子上全都搁的满满当当的!!

嘤鸣只消看一眼便觉得晕了,你妹的,皇帝居然收藏了这么多古字画?!

郭太监笑眯眯道:“这一层里主要放了董其昌的墨宝,还有皇上比较喜欢的一些人的字画,时常会有御前的太监来取。二楼和三楼,字画还更多呢!奴才知道,摆放得胡乱了些,可也着实没办法,朝臣、还有地方大吏年年都有进献,皇上又喜欢字画,时常叫内务府去民间采买。这里的字画自然是一年比一年多,地方自然就不够用了!”

“好吧…”嘤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那先吧目录索引拿给我看看。”

郭太监一呆,“目录…索引?那是什么东西?”郭太监一拍脑门子便笑道:“娘娘您是说账本吧?”

“哦,账本也行。”嘤鸣笑了笑,不过话说,她还没看过古代账本呢。

不看不晓得,一看那叫一个头晕,虽说账本上的字写得清晰工整,可都只是流水账而已,某年某月某日某大臣进贡多少字画,分明是什么什么,都是一律如此格式——这是入账。然后还有专门的出账,也是某年某月某日,御前的提走了拿几件字画,或者是皇帝赏赐给某某人几幅字画等等。

郭太监眯着眼睛笑着,“娘娘,这蝇头小字的,您仔细伤了眼睛。”

嘤鸣淡淡睨了郭太监一眼,问道:“若要从古董房拿字画,需要什么流程?”

郭太监忙道:“古董房的字画,都是皇上的私房,自然需要有皇上的口谕或者手谕才能取画。”

嘤鸣微微颔首,既如此,自然是没人敢为了寐下古玩,敢犯下假传圣旨诛九族的大罪。

郭太监旋即低声道:“不过娘娘若是要赏看字画,尽管取了去,赏看罢了,再叫人送回来即可!”

嘤鸣眼神一冷:“随便哪个嫔妃都能如此借走字画吗?!”

郭太监急忙摇头:“哪儿能呢!非得得脸娘娘的才成,否则人人如此,岂不乱了套了?”

嘤鸣淡淡道:“本宫若是看好了哪些字画,直接跟皇上讨就是了,还用得着借吗?”

郭太监连连称是,“娘娘宠冠六宫,自然无需如此!”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进来禀报道:“万方安和殿的徐公公来了,说是娴妃娘娘命他来取几幅字画,借用几日。”

嘤鸣眼梢一挑,“娴妃宫里时常有来借字画的吗?”

郭太监干笑了笑,“也不是很常来。”

“那之前借的还了吗?”嘤鸣淡淡问道。

郭太监尴尬地笑了,“娴妃娘娘贵人事忙。”

嘤鸣挑眉,那就是没换喽?素来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娴妃倒是好,旧债未清,便又来借!

郭太监低声道:“娴妃娘娘是太后的亲侄女,不能不借啊!不过娴妃娘娘也懂事理,皇上素来喜欢的一些字画,断断是不会借走的。”

“所以,即使借了不还,皇上哪里也不会知道对吧?”嘤鸣淡淡睨了郭太监一眼。

郭太监急忙低下头,面色异常尴尬,他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才刚涉手宫务,和娴妃娘娘起了龃龉着实不是明智之举。您若真要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千万别从娴妃娘娘开始烧起啊!”

嘤鸣皱着眉头,虽然这种事儿叫她不快,可她不得不承认郭太监的话很有道理,“叫那个什么小徐子进来吧。”——好歹这里是皇帝的古董房,里头放着的动辄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字画,娴妃倒是好,随便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便来取画!还真是有不当一回事儿的。

那小徐子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人长得倒是十分机灵,上来便给嘤鸣打千请安,道:“娴妃娘娘吩咐奴才来取几幅字画,说是要临摹。”

嘤鸣淡淡问道:“娴妃要取几幅画?”

那小徐子笑着道:“不必太多,七八幅画便足够了,娴妃娘娘喜欢沈周的山水画,烦请郭公公挑选几幅来。”

嘤鸣眼睛眯了起来,七八幅古画,居然只有小徐子一个太监来拿,未免也有些不正常了点!

第259章、古董房(下)

嘤鸣打量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微笑着道:“沈周的山水画,十分贵重,不如本宫叫两个太监帮你搬去吧。”

小徐子急忙道:“多谢娘娘,只不过奴才手脚还算稳当,也从来都是奴才替娴妃娘娘取画,从来没出过疏漏。”

嘤鸣眼底一沉,嘴里轻飘飘“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勉强了。”转头便对郭太监道:“叫人去挑七幅沈周的山水画。”然后又对小徐子道:“你趁着别人找画的功夫,写个借条出来吧。”

“借条?!”小徐子呆住了。

嘤鸣微笑着,一副理所当然地道:“借东西,自然要写借条了。何况还是如此贵重的古画!记得落你的名儿,再摁个手印。哦,还得写上归还日期,娴妃既要临摹,三个月功夫想来足够了,记得三个月后,还是得你亲自来归还!若是逾期不还,本宫就找你要!若是还不回来,就是你的责任!”

小徐子顿时冷汗涔涔,却强装硬气,道:“娘娘!之前…可没这个规矩啊!”

嘤鸣挑眉道:“从今儿,就有了!”

小徐子咬牙道:“娘娘,何必如此麻烦呢?何况,奴才也不会写字啊!”

嘤鸣笑眯眯道:“不会写字没关系,古董房里肯定有会写字的奴才,叫人帮你写好借条,然后读给你听,你光负责签名落手印就行了。自己的名字你总会写吧?若是不会,本宫可以叫人教你!”

小徐子压低了声音,半是威胁地道:“娘娘何必如此严苛,若是娴妃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娘娘您虽然得宠,可好歹也得给娴妃娘娘些面子呀!”

嘤鸣莞尔一笑,“给娴妃些面子?好啊,可以!那归还日期可以延长一个月!四个月归还总成了吧?”——日期好说,但不写借条就是不行!!

小徐子见嘤鸣软硬不吃,只得咬牙道:“娘娘既如此说。奴才无话可说。这字画,奴才也不领了。奴才告辞!”说罢,他打了个千儿,便要退下。

嘤鸣立刻大吼一声:“给本宫拿下他!!!”

徐晋禄和小林子等人虽然不晓得自家娘娘为何突然发作。但也毫不犹豫地上去便把猝不及防的小徐子给摁在了地上。

小徐子顿时大为惊慌:“奴才不借字画还不成了吗?!!”

嘤鸣扬眉道:“之前借的那些字画,到现在还没归还呢,你既然来了,就补写个借条吧!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娴妃要的古字画。一直都是你来取的!”

小徐子色厉内荏地大吼大叫道:“舒妃娘娘莫要欺人太甚!奴才好歹是娴妃娘娘宫里的人,娘娘倒是要和我家娴妃主子撕破脸吗?!“

嘤鸣冷笑了一声,果然这个奴才有问题,不就是写个借条吗?归还日期也大有商谈的余地,可这个小徐子却半百推诿,软的硬的齐上阵。

嘤鸣轻声吩咐半夏:“去请娴妃过来一趟,她这个奴才…呵呵,只怕是个贼呢!”若着小徐子没有从中昧下字画,何必不肯写借条呢?就算觉得心里不痛快,也大可写了之后。回去跟娴妃告状,除非他是有不能写借条的理由——因为他根本归还不了!!

小徐子顿时面如土色,可眼珠子却飞快机灵地转了起来,他大吼大叫道:“奴才不是贼!舒妃娘娘岂可如此空口白话地诬陷奴才!”

嘤鸣轻哼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待会儿跟你的主子解释吧!”

娴妃的万方安和殿也恰恰离着此处不远,一听说自己宫里的人被扣下了,登时怒火万丈,第一时间便飞奔过来,她吃着枪药似的冲着嘤鸣便是一通怒吼:“舒妃扣下本宫的奴才,是什么意思?!!!”

小徐子见自己主子娴妃来了。立刻哭着喊着大叫道:“娘娘救救奴才啊!!舒妃娘娘无凭无据非说奴才是贼!奴才冤枉啊!”

娴妃见自己宫里太监,竟被嘤鸣的奴才反剪着手臂束缚在墙角,登时火冒三丈,舒妃才刚接手宫权。竟要打狗欺主吗?!

娴妃柳眉倒竖,怒斥道:“舒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嘤鸣嫣然含笑,莲步轻移走上前去,“娴妃姐姐莫要置气,请听妹妹细细解释。”

娴妃哼了一声,杏眼一横道:“本宫可以听你解释。但先把本宫的奴才放了再说!”

嘤鸣抚了抚自己鬓角的珊瑚珠花,笑盈盈道:“那可不成,万一他跑了,可怎么是好呢?”

娴妃气得脸皮紫涨,“舒妃!!你莫要欺人太甚!!就算同理六宫事务,也要分个先后主次!本宫是什么资历,你又是什么资历?!如今倒是跟本宫摆起威风来了!本宫不过是叫小徐子来取两三幅沈周山水画,你竟把他当贼了,这是何道理?!”

嘤鸣耳朵极尖,立刻就抓住了关键,“两三幅沈周的山水画?”

娴妃皱了皱眉头,“那又如何?”

“啧啧!”嘤鸣一边咂舌,一边撇着墙角的小徐子,道:“娴妃姐姐,你宫里的小徐子,可张口就要取七八幅呢!”

娴妃听得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忍不住瞥了一眼小徐子。

那小徐子眼中一慌,急忙道:“我们娘娘最喜欢沈周的画了!奴才怕娘娘不够临摹,所以才多取几幅的!”

娴妃神态一松,便道:“这点小事,也算不得什么!”

嘤鸣莞尔一笑道:“这古董房虽然算不得顶顶要紧的地儿,可这里放着的都是皇上的物件。所以,妹妹自今日起定下了,取画,必得写借条,且定好归还之期。可是娴妃姐姐这个小太监,愣是死活都不肯写。”

娴妃冷哼了一声,“舒妃还真是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呀!!写借条,这是怕本宫不还吗?!”

嘤鸣呵呵一笑道:“可是…娴妃姐姐之前借的字画,的确还没还呢!”

娴妃脸色一黑,便怒斥道:“胡说八道!!本宫月前所借的字画,早就叫还回来了!”

“哦?”嘤鸣露出诧异之色,便瞅了管事郭太监一眼。

郭太监忙上前,小心翼翼地道:“数日前,娴妃娘娘的确还了三幅。可是…上个月,您借了六幅呢,还有三幅没还呢。”

“混账东西!上个月本宫分明只取了三幅,你这个狗…”娴妃的怒斥之声,只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娴妃面上浮现呆愣之色,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自己宫里的小太监小徐子。那小徐子此刻脸色惨白入土,身子已经在打哆嗦了。

郭太监又道:“还有去年,娘娘您先后五次,借了二十多幅古画,也是只还了不到十幅。还有前年,也是欠着十几幅字画呢。这些奴才都是纪录在案呢,娴妃娘娘要是不信,奴才可以立刻找出记档来。”

娴妃的脸色愈发黑沉,她气得磨牙霍霍。

嘤鸣却掩唇笑了,“娴妃姐姐看样子养出一只硕鼠来了呢!二三十幅的古字画,可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呢,若是拿出宫,只怕不知能换多少良田、多少宅子呢!“

娴妃看着那小徐子惨白瑟缩的样子,便心里明白了个透彻,所以气得恨不得将这个小徐子给大卸八块油锅炸了!!回回都比她吩咐的,多拿一倍的字画,事后便将多出来的如数昧下!!而她却懵懂无知,跟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

可想而知,若是有朝一日,这事儿被皇上知道了…娴妃不禁心里冷飕飕的。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她岂能逃脱得了罪责?!!恨极了之下,娴妃几步上前,便一巴掌狠狠扇过去,生生将那小徐子掼在地上。

嘤鸣看得咂舌,这火爆脾气啊…幸好大公主没随了娴妃。

可娴妃打了小徐子一巴掌,仍旧不解气,便一脚接着一脚地揣,跟个泼妇似的,哪里还有宫妃的仪态?娴妃的花盆底鞋足足有三寸高,分量极重、也极为结实,一脚踹上去,便能叫人疼得直抽冷气。

小徐子抱头缩在地上,一边痛叫,一边凄厉地大喊饶命。可娴妃气在心头,愣是一口气揣了十几脚,踹得她自己都累得气喘吁吁了,这才停了脚。

小徐子却已经头破血流,牙齿都掉下来好几颗,整个人气息奄奄,已然去了半条命,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着道:“娘娘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娴妃深深呼吸了几口,强压下怒火,才对嘤鸣道:“舒妃妹妹,小徐子是本宫奴才,可否让本宫带回去审问?”

嘤鸣笑着点头:“既然是姐姐的奴才,自然是要交个姐姐处置的。只不过…”嘤鸣顿了顿,旋即道:“古董房失了二三十幅字画,恕妹妹我着实不敢不上报皇上。”

娴妃脸色嗖的一白,若是禀告了皇上,她少不得要落下一个御下不严之名。

嘤鸣忙道:“那些字画,若是都能找回来,妹妹替姐姐遮掩一段日子自然不在话下。可是——明摆着,是怕大多都是找不回来了。既然如此,遮掩也是无益。不过妹妹会如实禀报皇上,娴妃姐姐是被奴才欺瞒,才犯下疏漏的。”

娴妃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那多谢妹妹了。”说罢,便叫自己的宫人着那凄惨不已的小徐子走人了。

 

第260章、帝妃和好

古董房字画失窃一事,嘤鸣便叫管事郭太监把积年小徐子贪昧下没归还的字画都一一列了个清单,叫他去禀报皇帝了。也吩咐了,叫他如实上奏既可。

郭太监不敢违抗,只得苦着脸去了。虽说窃走字画的是万方安和殿的奴才,可他毕竟是古董房的管事太监,他只怕也少不得落下一个失职罪名,只怕皇上一怒之下,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

若是运气不好,只怕连管事太监的顶戴都要丢了,郭太监摸了摸自己顶戴上的阴纹镂花金——虽只是八品的顶戴,那也是他混了一辈子才得到的啊!郭太监不禁心里愈发苦涩,他办事素来谨慎小心,从不敢得罪人,可没想到就是因为不敢得罪人,才闹出这么大纰漏来!唉…

郭太监暗念了几遍阿弥陀佛,便来到了皇帝的的九州清晏殿。

长春仙馆。

给皇帝做的那条内、裤,嘤鸣又拿了出来,挑开裤裆缝线,又剪了一块月白色的软绫料子,一针一线往上接。

就这么一点针线活,嘤鸣愣是做到天都黑了。

半夏徐徐走上前,低声道:“娘娘,晚膳准备好了,您要是先用了膳,在继续吧。”

嘤鸣抬头看了半夏一眼,微笑着摇头:“先做完吧。晚膳…不急。兴许…皇上还会来呢。”——她是刻意叫郭太监去回禀的,她刚接手的古董房查出有问题,也算是给皇帝一个来她这里的理由吧。

一会儿工夫,嘤鸣便缝好了最后几针,仔细端量了一下自己的手艺。那裆部的确宽松了许多,想来够用了。只不过这一镶接,便没那个熨帖了,还皱巴巴的,难看极了。嘤鸣叹了口气,看样子她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了。

暗想着,与其拿这个给皇帝。还不如她重新做一条呢。反正月白的素绫还有大半匹呢,完全够用。便将那四角内、裤随手塞进了针赀盒中。

半夏再度提醒道:“娘娘,菜都凉了,不如奴才叫底下热热吧。”

“等皇上来了再热吧。”嘤鸣轻声道。看着殿中敞亮的琉璃宫灯,嘤鸣不禁暗想,皇帝…真的会来吗?

罢了,反正她一时半会也不困,就多等会儿吧。终究是她隐瞒了皇帝。还被皇帝逮了现行,皇帝一直没来她这里,可见是在置气呢。

嘤鸣这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时辰,那鎏金西洋座钟的时针已经足足指到了十点位置。

嘤鸣叹了口气,皇帝这气性还真够大的…看样子今晚是不会来了,便叫半夏吩咐后殿膳房,把饭菜热一热,吃了她得睡下了。明日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呢。幸好猪妞一早就喂饱了哄睡了。

九州清晏。

王钦见皇帝总算批阅完了奏折,便小碎步上前。低声禀报道:“皇上…长春仙馆的灯火还未熄呢。”

皇帝神情一滞,“她…想来睡得极早,从不熬夜。”

王钦忙道:“可是是刚接手宫务缘故吧,以至于到现在还没用晚膳呢。”

“什么?!”皇帝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舒妃还没有晚膳?!”

王钦见皇帝如此心疼舒妃的样子,便微笑着道:“兴许是再等皇上一起用呢。”

皇帝一脸的心烦意乱,“朕早就用过晚膳了!”

王钦微笑着提醒道:“舒妃娘娘当然是不知道皇上已经用过晚膳了。”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朕的行踪举止,舒妃自然不知。若换了皇后或者娴妃。只怕就了如指掌了。”

王钦忙垂下头,战战兢兢,不敢应话。

“罢了!摆驾长春仙馆!”皇帝终究是坐不住了,愣是披星戴月。一路而去。

皇帝的到来,的确叫嘤鸣吃了一惊,晚膳才刚刚热好摆上来,她正饥肠辘辘,还没动筷子呢,皇帝就突然出现在她的景明殿中了。

嘤鸣慌忙起身行礼。万分惊讶地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皇帝瞥了一眼那一桌子还没动的热菜,“朕才要问你,怎么这个时候才用晚膳?”

嘤鸣垂下头去,低声道:“皇上大约已经用过了吧?不过——都这个时辰了,皇上就当用些宵夜吧,肚子暖暖的,也能安睡。”

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便伸手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了。

饭菜到底是热过一次的,到底不及新鲜出锅的好,不过嘤鸣早就饿了,也不挑剔这些,婴儿拳头大的梅花包子吃了四五个,熬得烂糊的厚厚的胭脂米粥就着爽口的酱菜吃了两小碗,还吃了个肉末烧饼,桌上的饭菜荤的素的也大多动过筷子,党参老鸭汤也喝了半碗。吃得肚子饱饱的,这才搁下了筷子。

反倒是皇帝,只吃了一小碗粥,菜色也只吃了两口素的。

嘤鸣见状,报赧地笑了。

皇帝默默搁下宫碗,便携着嘤鸣的手,两两进了里头寝殿中。

一时间内殿中,寂静无声,嘤鸣亦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沉默良久时候,是皇帝先出了声儿:“既然早发现崔氏是遭了暗算才落胎的,为何不告诉朕?”——还装作自己浑然不知的样子欺骗朕?!

嘤鸣抬头看着皇帝,皇帝眼中多有怨气,却不见恨气,嘤鸣便略略松了一口气,便低低弱弱道:“臣妾说了,皇上会信吗?”

皇帝眉头一皱:“朕当然会信你!”

“可臣妾…怕皇上不信臣妾,怕皇上会觉得臣妾搬弄是非、诬陷中宫。”嘤鸣徐徐说出了这番话。

皇帝幽长地叹了一口气:“鸣儿,你竟是这般揣度朕的吗?”

嘤鸣咬了咬嘴唇,眼里瞬间便带了湿意:“因为,臣妾不知道,自己在您心目中是什么分量,也不知道皇后在您心中是什么分量。所以不敢相较。”

“自你跪得险些小产之后,朕对皇后便只有厌恶!”皇帝拧着眉头道,“而且自那之后,朕就再未碰过皇后了!”

最后这句话,叫嘤鸣都忍不住惊呆了,那次之后,皇帝就没跟皇后好过?!那每月十五,皇帝如期报道皇后处,难道只是盖棉被纯睡觉的?!

嘤鸣这幅呆呆傻傻的样子,叫皇帝心头郁结一舒,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嘤鸣的脸颊,然后附耳低声道:“是真的,朕真的再没有碰过皇后了。”

“一次都没有吗?”嘤鸣忍不住追问道。

“一次都没有。”皇帝回答道,同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嘤鸣呆了半晌,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怪不得皇后非要弄掉怜贵人的肚子,合着是没有夜生活,内分泌失调了啊!

“以后不许欺瞒朕!”皇帝语气里满是警告之色。

嘤鸣低声,带着些撒娇的语气道:“可是有些话,会很不好听。皇上听了,能不生气吗?”

皇帝呵呵一笑,“只要是真话,朕都不生气。”

嘤鸣点头道:“好,那我就说了。”她直直看着皇帝,道:“皇上,您还是叫人彻查一下古董房的存货吧,臣妾估摸着,不止有一个小徐子呢!小徐子这些年,不晓得贪墨了多少您的古字画,只怕未必没有学样儿的。那些古董太贵重了,谁不眼热呢?弄不好还会有监守自盗的呢!”

皇帝点了点头,“这个不用你说,朕也会叫慎刑司去查的。”

嘤鸣不禁笑了,“皇上查自然再好不过了,那样臣妾就不用得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