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阵见血,叫悫嫔几欲恼羞成怒,却露出一副凄婉哀伤的模样,她含泪道:“妹妹不过是好心提醒姐姐一声,怎的姐姐竟觉得妹妹是这种人吗?”说着,悫嫔便掉泪下来,格外神伤的模样。

悫嫔呜呜咽咽哭着,朝着皇帝低低唤道:“皇上表哥,嫔妾冤枉啊!”

嘤鸣气得心底冒火,这个悫嫔,演技倒是见涨了!嘤鸣暗自磨牙霍霍,忙微笑着道:“不是本宫小人之心,而是悫嫔妹妹的琼鸾殿距离紫碧山房可着实有些远,这个时辰悫嫔妹妹不安睡,反倒是来得这样及时…”说着,嘤鸣若有深意地笑了。

悫嫔拭泪道:“舒妃姐姐有所不知,今日科尔沁刚刚传来丧报,嫔妾的长兄殁了,所以嫔妾实在无法入眠。”

皇帝听得一惊,忙问:“你长兄托罗殁了?”

悫嫔泪汪汪点了点头,“是傍晚刚刚传来的消息,所以皇上还不知道。长兄得知自己双腿无法痊愈,再也无法纵马驰骋,所以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说着,悫嫔已然泣不成声,“皇上表哥——,嫔妾心里难过得紧,哪里还能入睡?”

扎萨克亲王的长子、世子托罗竟然死了?嘤鸣也惊住了。

皇帝长长叹息了一声,不由神色带了几分怜意,“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要想开些…”皇帝神情一时间竟有些黯然,眸子深处是百味交杂一般的复杂。

嘤鸣心底清楚,托罗坠马摔成残疾,是皇帝叫人下的手。如今也可算是皇帝间接杀了悫嫔的长兄托罗。所以,皇帝就算不怜悯托罗,也少不得会怜惜悫嫔丧兄的可怜之处。

一时间,嘤鸣久久无言,便上前道:“是臣妾错怪悫嫔了。”——倒是她小瞧了悫嫔这么个小丫头了。死了哥哥,竟没有沉浸在哀恸之中,反倒是如此麻利、毫不拖沓地利用了自己的悲悯,设计了这么一出戏。

如此一来,她想引皇帝怀疑悫嫔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皇帝此刻对悫嫔怕是只有满心怜惜吧?

悫嫔悲切得神伤凄凄,眼角的泪珠一颗颗晶莹落下,梨花带雨般的模样,着实可怜不胜,她柔柔问道:“舒妃姐姐此刻可信妹妹了?”

嘤鸣忙点头道:“那是自然。”便又看了皇帝一眼道。“夜色深了,臣妾不放心悫嫔妹妹独自一人,不如皇上替臣妾送悫嫔回琼鸾殿可好?”

皇帝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回去。”

而悫嫔一双妙目中已经忍不住跳跃出算计成功的得意之色,她莹着水润的眸子柔柔道:“多谢舒妃姐姐。”

嘤鸣轻轻点了点头,便屈膝道:“臣妾恭送皇上。”便怔怔看着,皇帝与悫嫔两两走出了紫碧山房正殿,渐渐消失在了夜色深处。只能遥遥看见成串的宫灯点亮成串,一闪一闪的,竟恍如地狱的鬼火一般,夜里的冷风一吹。直叫人觉得诡异阴冷。

怡嫔悄然走到她身后,低低道:“娘娘,您方才怎么把皇上推去悫嫔哪儿了?”

嘤鸣冷然道:“就算本宫不推,皇上也会去的。就算不去,只怕心也跟着去了!既然如此,本宫不如索性贤惠些!也算是表达一下‘误会’悫嫔的歉意了!”——悫嫔深夜而来。可不只是为了踩怡嫔一脚那么简单,她根本就是冲着皇帝来的!不把皇帝勾走,悫嫔怎么会甘心离去呢?!

“误会?!!”怡嫔听得这二字,恨得咬牙切齿,她双眸中闪着凛凛恨意,“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把悫嫔比作“庆父”,也足见怡嫔恨之欲死了!悫嫔拿怡嫔的心肝头五公主做筏子,事后竟叩了她一个拿亲生女儿争宠的恶名,让皇帝厌恨了她。怡嫔自然狠悫嫔入骨!

“她连自己哥哥的死,都可以拿来作为争宠的由头…”嘤鸣眼底满是若寒潭一般的幽冷,“这份狠,只怕已经不下皇后了!!”

怡嫔点了点头,含泪哀声道:“嫔妾被皇上禁足,怕是帮不了什么了。以后娘娘可要自己小心防备呀!”

嘤鸣朝着怡嫔笑了,“放心吧,这争宠争的,可不是一时的长短。今晚本宫能把皇上的人让出去,也一样能够把皇上的心给拉回来!”

回到长春仙馆,已经过了子时了,深夜的圆明园,寂寂无声,只能闻见窸窸窣窣的蝉吟虫唱。夜里的风,湿润润灌入景明殿中,嘤鸣坐在正殿须弥台的南海花梨木宝座上,指尖摸索着扶手上雕琢的精美的芍药穿花雕纹。

半夏端了一盏温热的甜杏仁酪来,“娘娘喝了就赶紧睡下吧。明儿还要去给皇后请安呢。”

嘤鸣接过那酪子,便道:“今晚就不睡了,本宫就在这里坐到天明好了。”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您何苦为难自己呢?”半夏满是心疼地道。

嘤鸣淡淡笑了,“本宫可不是为难自己,是要皇上心里难受。”——她方才是请皇帝送悫嫔了,却没请皇帝留宿琼鸾殿。所以,她等皇帝一晚上,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半夏一愣,半晌没再说话。

当殿外的暮色从漆黑如墨,到东方发白,将这黑夜驱散的是时候,长春仙馆的宫女才一盏盏熄灭景明殿中的琉璃宫灯。

天蒙蒙的时辰,皇帝方才离开了悫嫔的琼鸾殿,乘坐着帝王銮舆,前去上早朝。刚走出不远,王钦便低声禀报道:“皇上,长春仙馆的灯,昨夜彻夜亮着。”

皇帝神情一怔,“舒妃她…”

王钦低下头,没有继续说什么。

皇帝长长叹息,“她这是怪朕撇下她吗?”

王钦忙道:“哪儿能呢,本来就是舒妃娘娘请皇上来琼鸾殿的。”

皇帝苦笑了笑,“她管来口是心非惯了了的,可朕却当了真话来听…”——早知如此,朕便不在琼鸾殿留宿了。反倒是悫嫔哭哭啼啼、呜呜咽咽,哭道三更方才睡下,哄着这么一个小女人,心里都累得慌。他心中本就只能放下那一个人,何必为了外人,伤了心中伊人呢?倒是得不偿失了。

第275章、帝王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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镂月开云殿。

悫嫔是顶着哭得红肿的双眼来的,而嘤鸣也好不到哪儿去,熬夜一夜,眼地理满是红血丝,整个人也是困得恹恹的失色。

昨夜的热闹,想必已经已经都传到六宫耳朵里了。皇帝原是在长春仙馆留宿,可是半夜五公主哭嚎不止,便被请去了紫碧山房,在所有人都因为皇帝会留在怡嫔处,可没想到悫嫔一去,就把皇帝勾搭去了琼鸾殿。

在旁人眼中,这是三个嫔妃在争宠呢!可实际如何,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

皇后看着一身月白色素缎旗服悫嫔,哀悯地念了一句佛号,“你兄长正当盛年,哪里想到就这么去了。悫嫔,你也要想开些才是。”

悫嫔的容颜哀怜楚楚,她擦了眼角的泪滴,起身屈膝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一切都是天命,非人力所能挽回。嫔妾只盼着二哥与三弟能替嫔妾好生孝顺阿玛。”——悫嫔是蒙古人,原本该称呼其父为“额祺葛”的,只是如今进了宫,倒也按照满人的称呼来了。

皇后徐徐点头,目光轻轻在殿内一扫,最后定格在了嘤鸣身上,便好言安慰道:“昨夜怡嫔那里折腾了一通,想必舒妃也没能睡好吧?”

嘤鸣揉着太阳穴道:“臣妾后半夜的确辗转难以入睡,不过回去歇歇也就是了。”

这时候,娴妃突然“嗤”地笑了,头上的累丝双鸾步摇微微摇曳,“舒妃这哪里是难以安睡,分明是彻夜未眠吧?”说着,娴妃斜着眼角睨了悫嫔一眼,“悫嫔整日叫舒妃一口一个姐姐的亲昵,怎的争起宠来,倒是丁点不客气呢?昨夜皇上原是在舒妃处歇息的,后半夜倒是去了悫嫔那儿!怪不得舒妃满眼血丝。换了是本宫,也必然气得睡不着了!”

悫嫔闻言,嗖的眼里又是水润濛濛,她急忙朝着嘤鸣屈膝躬身道:“都是妹妹不好。不该叫皇上亲自送回去的。还请舒妃姐姐宽恕!”

嘤鸣温婉地微笑着,和声细语道:“本来就是本宫请皇上送悫嫔回琼鸾殿的,本宫又怎会转脸责怪悫嫔呢?”

娴妃执着一方织锦缎凤穿牡丹的锦帕掩唇,依依笑着道:“哦?原来竟是舒妃主动相让的?没想到舒妃妹妹这般贤惠呢!”

皇后轻轻扫过嘤鸣那疲惫困乏的面庞,徐徐道:“舒妃素来通情达理。娴妃也该多学学才是。”

娴妃脸上一僵,便呵呵笑着,妩然扬声道:“舒妃妹妹这份通情达理,还真是臣妾学不来的呢!委屈了自己,成全了旁人,臣妾可没那么好心!何况,谁知道那好心是不是给了白眼狼呢?”——娴妃说着这话,便冷笑着瞥了楚楚可人的悫嫔一眼。

娴妃淡淡一哼,便对嘤鸣谆谆道:“宫里头的白眼狼多了去了,从前一个许茹芸。舒妃妹妹难道还没吃够教训吗?!”

娴妃这分明是把悫嫔比作许氏了。当初许氏也整日围着嘤鸣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可最后还不是投了慧贤贵妃,反咬了嘤鸣一口?

嘤鸣自然清楚,悫嫔和当年的许氏是一路货色,只不过悫嫔比许氏出身更好、手段也更狠辣。所以,嘤鸣才不得不小心虚以委蛇。

嘤鸣垂着眼睑,敛了神情,缄默着,不发一言。

悫嫔满脸带着委屈之色,看着嘤鸣。怯生生道:“舒妃姐姐…妹妹当真不是故意的。”

嘤鸣抬起头来,看了悫嫔一眼,如今的悫嫔,哪儿还有在木兰时候那副泼辣任性的模样。活脱脱是白莲花一般的娇柔楚楚了,嘤鸣扯着嘴角笑了笑,“本宫自然知道,悫嫔不是有意的。”——这番话说出口,嘤鸣自己都觉得虚假得很。她与悫嫔,明明都视彼此为眼中沙、肉中刺。却还是彼此亲如姊妹的模样。

想要在宫中存活,没有演技怎么成?

镂月开云殿点费心费力应付了后妃,嘤鸣回到自己宫苑的时候,真真是乏累极了,便一头倒在内殿的贵妃榻上,恨不得立刻睡去。

可是她才躺下,徐晋禄便飞快进来禀报说,皇上驾到。

得,嘤鸣只得撑着身子爬起来,赶忙出景明殿外迎驾。

皇帝似乎是刚刚下朝过来,身上还穿着五爪九龙江崖海水的龙袍,在夏日清晨明媚的阳光照射之下,那明黄一色着实晃得人睁不开眼。

眼前有些迷糊,不过嘤鸣却已经附身下来。只是膝盖才刚弯下一半,她便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扶了起来。嘤鸣忍不住抬头看着皇帝,那的面庞一如往日,细长的眉毛、细长的眼睛、容长的脸庞,高高的鼻梁上隐隐沁出汗水,似乎是急促赶到的样子。

嘤鸣心神恍惚的时候,忽觉得脚下一轻——原来她整个人都已经没皇帝给横抱了起来。皇帝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用那双深邃幽幽的丹凤眸,深深凝望着她,脚下大步流星,已经进了景明殿中。

皇帝横抱着她,径直便进了内殿中,将她轻轻搁在了里头柔软的拔步床上,他那带着淡淡墨香的手掌轻轻抚着嘤鸣的额头,柔声道:“先睡会吧,瞧你眼睛里,都是血丝…”皇帝说着,不禁满是心疼之色。

“皇上…”嘤鸣呢喃地唤了一声,语调有些干涩。

“朕不会走的。”皇帝深深道,“就算你推朕走,朕也不会走了。”

嘤鸣愣了愣,她要谋算的,可不就是帝王之心吗?如今不难看到,皇帝的人和皇帝的心是一起过来了。

嘤鸣暗自一咬舌尖,让自己满是血丝的眼底瞬间蓄满了泪水,“臣妾…再也不会推皇上去旁人那儿了。”

皇帝从马蹄袖中掏出明黄色的汗巾子,擦去她眼角的泪珠,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记温热的吻,如呢喃般,轻语道:“朕那儿都不去,今日只陪着鸣儿。”

嘤鸣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抗拒周公的召唤,合上眼睛,几个呼吸的功夫,便沉入了黑沉香甜的梦乡。

而皇帝,久久坐在床畔,寸步不曾离开。

第276章、帝王心(下)

嘤鸣这一觉,足足睡到午时,可算是睡了个饱饱。

醒来后,只觉得浑身疲乏俱消,仿佛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午后温煦的阳光透过支摘窗的窗户纸淡淡投射进来,让原本刺目的夏日阳光变得柔和得晕晕然,昏昏欲睡。

而就在这晕晕然的淡淡阳光中,皇帝一如来时那般,就坐在床头,用一双带笑的丹凤眼睛看着她。

嘤鸣被她看得有些窘迫,“皇上…怎么还在?”

“朕说过,今日只陪着鸣儿。”皇帝眯着眼睛,徐徐道。

嘤鸣却忽然想起了皇上昨夜许诺的话,突然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对了!皇上答允臣妾,今日要带臣妾出宫的!”想到出宫,嘤鸣登时困意散尽,整个人都精神勃勃的。

皇帝一愣,忍不住看了看窗外,便道:“这会子正是最热的时辰呢…”

嘤鸣听了这话,不由整个人都恹恹的。

皇帝抬头理了理她散乱的鬓边,“不是朕说话不算话,朕只是怕你会中暑…”幽幽谈了口气,皇帝凑到嘤鸣耳畔,低语道:“明日可好,明日朕一下朝,就带你出宫。”

“好吧…”嘤鸣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

皇帝笑了笑,便道:“梳洗一下,该用午膳了。”

嘤鸣听了这话,忙看了一眼内殿墙角西洋座钟上的时辰,原来已经十二点多了!暗自吐了吐舌头,她睡了一上午,着实不觉得饿呀。

皇帝却已经唤了奴才进来,她贴身的宫女们捧了浸泡了玫瑰花瓣的温水与软缎巾子上前来服侍着嘤鸣洗漱更衣。

夏日炎炎,自然午膳还是以清淡为主,不过嘤鸣着实不饿,便只顾着抱着猪妞喂她吃胭脂米粥。猪妞的胃口倒是一如既往极好,大口吃着粥,弄得整个下巴都是黏糊糊满是粥汁儿,就着爽口酸辣的雪里红萝卜。猪妞竟吃了满满一大碗。

“嗝~~”猪妞幸福地打了个饱嗝儿,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

皇帝看了一眼自己闺女,便道:“吃饱了,就回偏殿睡午觉。不许吵着你额娘。”

猪妞撅了撅嘴巴。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嘤鸣笑呵呵那软绸帕子擦干净猪妞的下巴,低头又朝着她肥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自己去玩吧。只是不许跑出长春仙馆。”

猪妞听了,立刻笑得裂开了嘴,两颗小虎牙呲了呲。重重应了一声“嗯”,便刺溜一声从嘤鸣的腿上滑溜了下去,扑棱着短腿便飞快往殿外跑。

嘤鸣掩唇笑着对皇帝道:“猪妞现在会走会跑了,便不爱睡午觉了。好在长春仙馆多植花木,阴凉隐蔽,倒是不担心会中了暑。”

只见胖得跟球一般的猪妞已经跑到了殿门口,被门槛儿阻隔。只不过一心想去景明殿外玩的猪妞,又怎么会被小小的门槛儿给拦住呢?她粗短的小腿一翘,整个人便爬上了门槛儿,然而一翻身。便滚了出去。

这般猴儿似的举动,倒是叫皇帝一惊,他急忙起身快步奔去,却见门槛外,他闺女倒是立马利索地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浑然跟个没事儿似的。咯咯笑着,便扑棱着跑去花丛中玩儿了。

皇帝不禁暗叹,这么皮实,哪儿是个闺女。分明是个小子!

皇帝陛下暗自感叹的时候,嘤鸣已经走到了皇帝身后,“放心吧,猪妞可比六阿哥都野小子呢。”说着。连嘤鸣自己都忍俊不禁了。六阿哥如今记在纯嫔苏氏名下,苏氏倒是十分尽心照顾这个儿子。那孩子倒是白白净净漂亮,也很乖巧,只不过跟猪妞一比,倒是不像个男孩子了。

皇帝倒是说话算话,一整日都留在长春仙馆。午后也是叫人从九州清晏拿了折子就在嘤鸣的书房里批阅。嘤鸣一旁磨墨,皇帝埋头案间,彼此谁也不说话,只能闻见墨香弥漫,只能听见笔下婆娑。嘤鸣看着专心致志与奏折间的皇帝,一时间竟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

或许她已经有些习惯了,有这个男人在自己身边了。

虽然这无关感情,但有他的宠眷,也总不是坏事。

当夜,皇帝留宿在了长春仙馆,床笫间,一番云雨恩好之后,皇帝拥着她汗香淋漓的身躯,粗粗喘息着。他粗粝的指尖滑过嘤鸣白皙软腻的肩膀,“鸣儿…”他低低轻唤了一声。

嘤鸣身子软在皇帝的胸膛中,低嗯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此刻的他,倒是柔情如水的样子,又有几分**纾解、而饕餮满足的模样。

“娜木绰克的事…”皇帝迟疑了一下,似乎再斟酌措辞。

嘤鸣微笑着道:“怡嫔是臣妾宫里的人,臣妾信她,莫非错了吗?”

皇帝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嘤鸣沁了汗水的额头与鬓角,“鸣儿当然没有错,只是慎刑司的张氏…虽严刑拷问了一通,可她一直咬死说是怡嫔指使——并非朕不信怡嫔,而是这前后两次,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是巧合了些…”嘤鸣沉沉道,“可是,之前五公主肠胃受寒以致不思饮食,小孩子脾胃虚,会犯这些小毛病倒也正常。可昨日,五公主是腋下被保姆张氏涂了辣椒水, 若真是怡嫔指使张氏所为,怎会不庇护张氏,反倒是要求把她送去慎刑司拷问呢?张氏既能狠心对襁褓中的孩子做这种事情,这种狠妇人,怎么可能是个忠心耿耿之辈?保不齐真如怡嫔所说,是有人指使张氏呢。”

“好了…”皇帝长长道,“不管事实如何,怕是也追究不出什么来了。怡嫔就禁足三个月吧。以后…只要娜木绰克无恙,朕就权当这事儿是她一时糊涂。”

嘤鸣哀叹了一声,皇帝终究还是不信怡嫔吗?

罢了,谁叫她没有证据呢?谁叫皇帝心怜悫嫔呢?

至于那三个月的禁足之期,有期限,总比没期限好。三个月,一晃眼就过去了。只是怡嫔日后,怕是要失了皇帝宠爱了,弄不好,会跟庆嫔似的,红颜未老恩先断…

第277章、微服出宫

翌日,皇帝去上早朝,嘤鸣则去给皇后请安,一如往常嫔妃斗了斗嘴,便各自散去。今儿皇帝要待她出宫,嘤鸣已经嘱咐好了火团、青儿留下照看猪妞,她走出镂月开云殿,乘坐上肩舆,便吩咐太监:“去九州清晏。”——去跟皇帝汇合,然后出宫…

“舒妃姐姐!”悫嫔却急奔而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

嘤鸣回头看了一眼悫嫔那双含泪的眼睛,便道:“悫嫔有什么事儿吗?”

悫嫔抬头看着她,咬了咬丹红的嘴唇,“姐姐这般生疏,是生妹妹的气了吗?”

嘤鸣笑了笑,便道:“没有,只是天气太热,人自然也就恹恹的。”——她可不想跟悫嫔废话,她还急着要去皇帝那儿呢。

悫嫔听了这话,立刻破涕为笑,“舒妃姐姐这是要去给皇上请安吗?不如我也陪姐姐一起去吧。”

悫嫔这是瞅着皇帝昨夜留宿她处,所以不甘心吧?嘤鸣莞尔一笑道:“只是,我是应邀去跟皇上下棋的,妹妹只怕会嫌弃枯燥…”

悫嫔急忙道:“妹妹虽不懂下棋,但也很想学学呢!”

嘤鸣扬唇一笑,悫嫔既然非要上杆子去,她倒是不介意!只是不晓得,皇帝会不会也跟她一样不介意呢?

九州清晏,皇帝刚刚下了早朝回来,已经叫王钦去寻了一身不打眼的常服换上,又挑了个一柄趁手的玉骨山水折扇,拿在手中扇了两下,便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吴书来躬身进来道:“皇上,舒妃娘娘和悫嫔娘娘求见。”

皇帝一愣,玉骨折扇朝着手心一敲,眉头便皱了起来,“悫嫔怎么也来了?”

吴书来躬身道:“奴才不知,只不过瞧着是结伴从皇后娘娘处过来的。”

皇帝眉头皱得跟深了几许,悫嫔的性子。的确粘人了些…

“赏她一柄遮阳的素伞,叫悫嫔回去吧!”皇帝淡淡道,他应允了要带鸣儿出宫,自然要兑现诺言。鸣儿既然推脱不得粘人的悫嫔。他来打发就是了。

吴书来一笑道:“嗻。”

片刻后,吴书来便从九州清晏正殿中走了出来,躬身对站在殿外月台上的两位娘娘道:“皇上请舒妃娘娘进去,至于悫嫔小主…”吴书来笑了笑,很是疏离地道:“您请回吧。”

悫嫔那张娇俏的小脸蛋瞬间白得难堪极了。她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一般,贝齿死死咬着发白的嘴唇,身子已经微微颤抖。

嘤鸣眼角一扬,便问吴书来:“皇上为何不见悫嫔呢?”

吴书来板着脸孔道:“皇上赏赐悫嫔小主一柄素伞遮阳,请悫嫔小主速速离去,勿要在此耽搁,否则…若是皇上生气,可不是小主能担待得起的。”

悫嫔登时脸上一片紫酱,“皇上表哥竟…”悫嫔眼里不由带了泪花,身子一晃。便咬牙道:“不必了,本宫自己走就是了!”说罢,悫嫔忍着羞辱的怒火,拂袖大步而去。

嘤鸣心底冷哼了一声,暗暗吐出四个字:自取其辱!!

悫嫔太自以为是了,她本就是因政治目的才进宫的,竟把皇帝的宠爱当成了真心!真以为皇帝宠爱她几分,便觉得自己和旁人不同了?!

嘤鸣却施施然进了殿中,朝着皇帝一礼,笑语嫣然道:“悫嫔可是皇上的亲表妹呢。皇上怎的一点都不给她面子?”

皇帝淡淡道:“九州清晏,嫔妃无召不得靠近。是悫嫔自己失了规矩!又岂能怪得了朕?”皇帝顿了顿,旋即朝她笑着打趣道:“何况朕若叫她进来,鸣儿不知要酸成什么样子呢!”

嘤鸣妩媚地横了皇帝一眼。娇声抱怨道:“臣妾哪儿有那么小心眼儿?”

皇帝呵呵笑了,满脸都是揶揄之色。便督促嘤鸣去里头更衣,里头已经备好了一套皇帝早年穿过的袍褂,虽然旧了些,不过很合嘤鸣的身材。而帽子和鞋子都是崭新的,皇帝也知道自己早年的帽鞋并不合嘤鸣。所以叫人特意重做了。

半夏服侍着嘤鸣更衣,孙嬷嬷则亲自散开嘤鸣的旗髻,轻轻梳理顺了,辫成一个大辫子在脑后,末梢还系上了一个樱草色的如意丝绦做点缀。再戴上崭新的春蓝色福纹瓜皮帽,一个俊俏的少年公子便呈现眼前了。

嘤鸣跟着皇帝从圆明园西门出了行宫,乘坐着一架不起眼的深青色马车,骨碌碌便不知往什么方向而去。

嘤鸣满是好奇地看着皇帝,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皇帝露出了神秘地笑容,他“刷”地一生展开手中的玉骨折扇,笑眯眯摇曳着扇子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嘤鸣不禁暗笑,也不晓得皇帝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竟跟她打起哑谜来了。如此,便也不追问皇帝,按捺下心中的企盼,乖乖坐在马车中。

行了约莫两刻钟,便听得外头有熙熙攘攘的人声,约莫是到了闹市。嘤鸣心下好奇得痒痒,便忍不住想掀开车窗帘子瞅两眼。可没想到皇帝一扇子便朝着她的手背狠狠敲了过来。这一记打,当真叫嘤鸣疼得呲牙咧嘴,忍不住气哼哼瞪了皇帝一眼。

“不许往外看!”皇帝板着脸色道。

嘤鸣气得腮帮子鼓了鼓,心里更是已经把皇帝给骂了个底朝天,你丫的死乾渣龙,看一下有什么关系?!她人都出来了,居然都不许瞧瞧外头的热闹吗?!

又走了约莫盏茶功夫,外头熙攘之声渐渐淡了,似乎渐渐走向了清净地儿。不过走的路一直都是平坦大道,似乎是官路,倒是平稳得紧。

再走了两刻钟有余的功夫,马车忽的便停了下来。

王钦在外头低声道,“主子爷,夫人,咱们到了。”

只见那锦缎寿字团纹的深蓝色车帘子被轻轻挑开,外头的光线明亮得晃得嘤鸣眼前一阵模糊,待到渐渐适应了,嘤鸣才瞧见,外头是个甚是宽敞大气的府门,门口两只硕大的汉白玉石狮子,朱红色的大门中开,门上头有一匾额,匾额上是斗大的二个字,正是:绮园!

嘤鸣看得眼睛一亮,绮园!!

第278章、庆哥儿落水

嘤鸣看得眼睛一亮,绮园!!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而且小时候还来这里玩过呢!因为这里是平郡王府的避暑园子!现在的主人正是她的姐夫福彭!!

皇帝朝她淡淡笑着,“这下子,高兴了吧?”

嘤鸣忙不迭点头,手背上被皇帝打了一扇子的仇也抛诸脑后了,心里就只剩下欢喜雀跃了!咧着嘴,冲皇帝呵呵傻笑了二声。

皇帝嗤嗤一笑,便抬手刮了一下嘤鸣的小琼鼻,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下车!”

话说自打她怀孕,就没见过长姐英容了,倒是偶尔能在皇帝的九州清晏碰见福彭——她实在没兴趣见这个姐夫,十数年如一日宠着侧福晋文氏,长姐英容一年年下来就只剩下几分面子了。如此一来,嘤鸣能乐意见福彭才特么怪了去了。

嘤鸣正要下车,却瞅见一个小太监竟跪在下头…不由她便愣住了。王钦已经递了手背上来,躬身道:“夫人请下车吧。”——这是叫她踩着那小太监的脊背下车呢!

嘤鸣瞅着那小太监…顶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身子骨还没长全乎呢!她着实没法踩着一个半大孩子的后背,太不人道了,便道:“给我搬个凳子来就是了。”

“别磨蹭了!”后头马车里的皇帝催促了一声。

嘤鸣哼了哼,便脚下狠狠一蹬,兔起鹘落一般,便落在了小太监前头二尺有余之外的平坦地面上。

她跳得倒是稳当,可把皇帝惊得瞪圆了眼珠子,皇帝气急之下,便斥道“胡闹!!”

嘤鸣一甩脑后的大辫子,便道:“我不喜欢踩着人背下车!”

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忍不住露出一抹难言的感激之色…在宫里,太监何曾被主子们当成人看啊?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按下了怒火,可皇帝这种生物可着实不是什么人道主义的家伙。直接踩着那小太监便下来,还训斥嘤鸣道:“以后不许这么胡闹!”——一个奴才而已,鸣儿竟当一回事了!马车那么高,要是摔着可怎么是好?!

罢了罢了。以后还是叫她踩着脚蹬吧,省得自己往下跳了。如今是穿着平底靴子,自然稳当,若穿着花盆底鞋,那肯定脚下不稳。十有八九得摔惨了!

嘤鸣低下了脑袋,却暗自不以为意,嘴里咕哝着叫道:“知道了。”

说罢,嘤鸣瞅着绮园门外竟没有一个人迎接,便狐疑地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淡淡道:“既然是微服出来的,朕自然没叫通禀。”

这会子,吴书来已经先一步上去跟绮园的门子打招呼了。那门子当场给跪了,想来是认得这位御前大总管的。也对,皇帝登基前,福彭是他的伴读。皇帝自然没少来平郡王府,这避暑院子自然也是来过的。

无须通禀,嘤鸣跟在皇帝身后,一路长驱直入。

夏日炎炎,绮园里的成片的紫微、扶桑、琼花、木槿,开得绮丽繁硕,花香袭来,袅袅醉人。这园子,是平郡王府世代传下来的,历经三代平郡王的修缮、扩建。自然繁丽非比寻常。

绕过琉璃影壁,穿过繁花如锦的前院,顺着汉白石大路一路正步而行,正对着的便是正房。从前是老平郡王讷尔苏的院子,现在自然归属于新任的平郡王福彭了。

不过正房中却并不见福彭的踪影,绮园的管家伛偻着身子,陪着小心道:“我们王爷,去了嫡福晋院子了。”

听了这话,嘤鸣露出诧异的神色。“大白天的,太阳这是打哪儿出来了?平郡王不陪心爱的文侧福晋,竟去陪嫡福晋了,还真是稀奇啊!”——嘤鸣自然是没什么好气儿的。

那老管家更加躬身身子,脸色有些纠杂,一副语言而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