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嬷嬷炖的老鸭,的确十分好吃。里头加了当归、党参、枸杞、山药、红枣,加整只野鸭,一起闷在大砂锅中,足足闷上两个时辰,足足将鸭肉闷得软烂细腻,药香味渗入鸭肉中,尤其那鸭汤。更是人家美味。光想想,嘤鸣就流口水了。

能把药膳也做得这么好吃,可见孙嬷嬷的厨艺真的到家了。

日落时分,皇帝如约驾到。

嘤鸣叫膳房捯饬的一桌子菜,以素菜为主,荤菜除了药膳老鸭汤,也就只有鱼翅螃蟹羹和蒸鹿尾,都是专门给皇帝预备的,螃蟹性寒,嘤鸣不能吃。鹿尾益肾精…咳咳,其实也就是壮…阳,当然也是给皇帝吃的。

所以皇帝一落座,就直勾勾瞅着那到蒸鹿尾。饶有兴味地看了半晌,又饶有兴味地看了嘤鸣半晌,那副表情…分明不想吃饭,只想吃她…

嘤鸣脸上一囧,她是不是勾搭得过头了点?只得连忙盛了一碗药膳老鸭汤给皇帝,道:“皇上。您先喝完老鸭汤暖暖肠胃吧。”

皇帝眯了眯丹凤眼,笑得愈发焉儿坏,“鸣儿,你该给朕盛的,可不是这个!”

额…嘤鸣干巴巴笑了笑,只得把老鸭汤收回自己手边,乖乖夹了两块蒸得烂糊的鹿尾肉给给皇帝。

夹完之后,嘤鸣也不敢去看皇帝了,低头闷脸吃饭,只管把满满一碗的胭脂米饭往嘴里扒拉,脸上羞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都塞碗里。

尼玛刚才孙嬷嬷建议加个蒸鹿尾的时候,她怎么不拒绝啊?!孙嬷嬷平日里多正经一个人啊,怎么居然也满肚子坏水了?!这鹿尾的首要功效其实是暖腰膝,其次才是那啥啥。所以嘤鸣一时没深思,也就给忽略了。

这会子想起来了,可惜也晚了。

晚膳吃罢,饭菜一撤,立刻满屋子的宫女太监全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皇帝和嘤鸣两人。

大晚上的,一男一女,你说,还能干啥呢?

嘤鸣红着脸道:“底下准备的,可不是臣妾吩咐的。”

乾渣龙一脸淡定,气定神闲道:“嗯,安置吧。”

安置…吧…

意思是,滚床单吧。

也就只有皇帝这种生物,能这么淡定地跟女人要求滚床单了。

好吧,反正人是她勾搭来的,当然要滚了,何况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蒸鹿尾皇帝整盘都吃干净了,不滚也不成了。

嘤鸣只得咬咬牙,上去帮皇帝宽衣解带。

这一晚叫了三次水,嘤鸣累得手指头都不像动弹了,皇帝到是真的补足了肾精,生精活猛滚了三回床单,这会子居然还是精神勃勃的样子。

皇帝拥着她软得已经没了筋骨的身子,低低问:“吃味了?”

“嗯?”嘤鸣睁开眼皮,疑惑地看了皇帝一眼。旋即恍然大悟,哦,他是指音答应啊。这连日来,几乎都是音答应侍寝,大有独占鳌头之势头。连她这个旧日宠妃,都有些失宠了。

皇帝长长道:“别多心。朕瞧着那乔氏唱昆曲的模样,忍不住想起永璜的生母了。”

嘤鸣听得有些懵,“哲悯贵妃?”可是哲悯贵妃跟乔氏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只听皇帝解释道:“蕖华也是痴迷昆曲之人,私底下甚至学着那戏子,唱念做打,有一回被朕瞧见,狠狠训斥了一通。自那之后,她再也不敢唱了。后来,朕每每想起,总觉得当初对她不该那么严厉。私底下唱唱,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此,皇帝悠长地叹了一声。蕖华,便是哲悯贵妃的名字,富察蕖华。

哪儿有正经人家的姑娘学唱戏的?皇帝当初还是宝亲王,因此而训斥哲悯贵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269章、不留

嘤鸣此刻不禁佩服皇后了,皇后肯定也是知道哲悯贵妃旧事之人,竟然还能调教着乔氏学好了昆曲去勾搭皇帝。怪不得,皇后早早把音答应分出去独住了,原来也是听着那昆曲,会想起那个叫她万分不痛快的族妹哲悯贵妃啊。

嘤鸣低低问道:“音答应的嗓音,很像哲悯贵妃吗?”

皇帝叹息着道:“初听倒是没太像,后来越听越觉得恍如旧人…”

“哦。”嘤鸣低迷地应了一声。

皇帝忙笑着蹭了蹭她的脸颊,亲昵地道:“这几日冷落了鸣儿,是朕的不是。”

嘤鸣嘴角一撇,浑然是一副使小性子的娇娇模样。可皇帝就是吃这一套,不禁更搂紧了嘤鸣在怀,狠狠亲了两口,还哈哈大笑了一通,似乎极为畅怀的模样。

其实皇帝哪有那么容易被迷了心神,乔氏的嗓音的确是有几分像,但哲悯贵妃故去多年,皇帝对她虽有愧疚,但若说感情,却不见得有多少的。皇帝无非是想借此看看,嘤鸣会酸成什么可爱模样。

连宠了那乔氏几日下来,却没见嘤鸣有半分动静,皇帝还隐隐有些心里不舒服呢。悫嫔都三番无次送汤送水来了,怎么你倒是镇定?刚这么想着,徐晋禄就跑去九州清晏,请皇帝去吃药膳老鸭汤了。所以皇帝立马就屁颠屁颠来了。

皇帝又低声道:“放心吧,朕有分寸,这几日都是赐了乔氏避子汤的。”

嘤鸣暗暗一愣,音答应一直都是“不留”的吗?如此的确也足以说明皇帝真的没有对她动心了。

宫里的嫔妃,最大的用处无非就是为皇家延绵子嗣。不能生的人,再得宠,也不至于叫人太警惕防备,譬如嘤鸣自己。而比起不能生的,还有一些不许生的,尤其是皇帝不许生的嫔妃。根本只是一时的赏玩之物罢了,连正眼都不被瞧一眼。

皇帝在长春仙馆连宿了三日之后,便自以为安抚好了嘤鸣酸妒的小心肝,又重新开始如花蝴蝶一般召幸嫔妃了。悫嫔、怡嫔、秀贵人、怜贵人。轮着番儿侍寝,而那音答应,似乎过了热乎劲儿似的。

不过音答应并没有失宠,隔三差五还是会被皇帝叫去九州清晏唱一曲,不过去三次。顶多一次留下来侍寝罢了。

这一日深夜,九州清晏后殿偏殿一片寂静。这里是嫔妃被抬来侍寝的地方,虽然圆明园没有宫里规矩多,但是品级低的嫔妃还是要卷起来,卷到皇帝龙榻上。完事儿之后,还得麻溜走人。

音答应乔氏撑着酸涩的身子爬了起来,御前的总管太监吴书来板着脸孔端了一碗药来,道:“小主,请趁热喝下吧。”

音答应瞥了一眼那漆黑的药汁,倒是半分也不推诿。甚至脸上都不带半分表情,淡淡接了过来,略一吹,便大口大口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吴书来笑着收回了碗。“不留”的嫔妃,眼前这位不是第一个了,但是论起老老实实干干脆脆喝药的,这位倒是顶顶听话的。吴书来便道:“小主不必灰心,嘉嫔、纯嫔两位娘娘刚入藩邸的时候,也赐过好几年的药呢。算不得什么。”——吴书来纯粹是看音答应安分喝药、不惹事。便好心地安慰了两句。

“多谢公公提点。”音答应的声音一如往常娇腻悦耳。音答应声音软绵,心却极为冷漠平静——反正她也没想过要给皇上生儿育女,她余下半生只有一个目的,便是给端嫔娘娘报仇!!可惜她的仇人。地位太高,多年屹立不倒,想要搬到她,绝非一时可达成。

不过,她不急,千里之堤。总用溃败的一日!想要皇后死的人,多了去了!或者应该说,宫里没几个人是盼着皇后好好的!!

翌日,音答应天蒙蒙亮便又去了皇后的镂月开云殿,服侍着皇后起床更衣洗漱,细致恭敬得还跟从前做宫女的时候一模一样。

皇后也是受用得紧,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多了几个,“你如今可是皇上的嫔妃了,这些差事让宫女做就是了。”

音答应万分谦顺地道:“婢妾侍奉皇后习惯了,何况妃妾服侍中宫,本就是本分所在。婢妾能有今日,也都是皇后娘娘所赐,婢妾怎敢忘本呢?”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份忠心,本宫心里明白。”旋即,皇后一叹,“反倒是那翠羽…哦不,怜贵人,她服侍本宫比你可要年久多了,却是一转脸就忘了本了。”

音答应道:“婢妾旁的不懂,可唯独知道一点,背主之人,是断断不会有好下场的。”——所以,她死也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

皇后欣然笑了,“只要你忠心耿耿,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

音答应忙屈膝一礼,又低声禀报道:“近来倒是不见怜贵人出来走动,反倒是听闻秀贵人时常去她的沁水堂,也不知道她们私底下密谋什么。”

皇后眼底神色一凛,怜贵人与秀贵人勾搭得愈发近了,这点她自然清楚。沁水堂里自然也有她的眼线,可惜两人每每密谋,连贴身宫女都打发了出去,自然无从探查得知她们到底密谋了什么。

音答应忙道:“娘娘可得防备着怜贵人些。婢妾瞧着她这几日又狐媚着蹦跶出来勾引皇上了,皇后娘娘可得多敲打敲打才是。”

这话,皇后倒是听进了心里去,“放心吧,本宫省得。”

音答应忙嘴甜地道:“皇后深谋远虑,想必早已运筹帷幄,区区两个贵人又能成什么事呢。婢妾不过是说了些废话罢了,还望皇后娘娘别嫌弃婢妾多嘴多舌。”

这个马屁捧得皇后心里很是舒坦,便叫拿了一斛珍珠赏赐给音答应。

音答应得了赏赐,便比从前更加殷勤侍奉皇后,每日早午晚必得前来镂月开云殿侍奉饮食起居。加之音答应嘴巴甜,倒是连之前深得信任的白雪、束素几个大宫女都要退出一射之地了。

音答应背靠着皇后,倒是在宫中日渐站稳了脚跟。只是她凭借歌喉得宠,终究下九流了些,暗地里不少嫔妃酸语尖声,说得话一个比一个难听。尤其是悫嫔,她性子本就高傲,被一个宫女出身的小答应竟分了君恩宠爱去,心里如何能平,甚至当着嘤鸣的面,都扬言说,要给音答应些颜色瞧!

第270章、小人之心

悫嫔脾性,是阖宫人尽皆知的,连皇帝听闻了她的醋言,都置之一笑,连申斥都没申斥一句。

悫嫔脾气是不好,但也不傻,知道谁是软柿子。音答应不过是皇帝的一时之宠,悫嫔是看出来皇帝根本不是真心喜爱,所以才敢那般不客气的。

这一日清晨,众嫔妃齐聚镂月开云殿请安,众人饮了新茶之后。

只听悫嫔声音尖尖细细道:“皇后娘娘今儿的旗髻梳得真好,想必是出自音答应的手艺吧?”——这话瞧着是在恭维皇后,实则是讽刺那音答应的出身呢。

皇后淡淡笑了,她抚了抚鬓边的发钗,徐徐道:“音答应是皇上的妃妾,服侍本宫,难道有什么不应该吗?”

悫嫔笑着道:“自然应该!何况她还是皇后一手提拔出来的,更应该勤勉侍奉皇后娘娘,才能报答皇后娘娘的大恩大德呢!”——悫嫔这话里满是嘲笑之意。只可惜音答应只是答应位份,还不够品级来请安。自然音答应就听不着悫嫔这些难听的话了。

不过坐在嫔妃末位椅子上的怜贵人脸色很是难看,一阵青一阵白的。音答应是皇后一手提拔出来的,她怜贵人又何尝不是呢?因此悫嫔的一席话,落在怜贵人耳朵里,倒像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皇后笑容端庄得体,“知恩图报,正是音答应最大的好处。也是本宫最喜欢的地方。想来再坐诸位妹妹也不会喜欢那些忘恩负义、背弃旧主之人吧?!”皇后说着,便扫了再坐嫔妃一眼,目光定格在坐在最末的怜贵人身上,冷冷看了许久。

悫嫔的话,还只是算是影射,而皇后的话,根本就是直接打人脸了。

可人家是皇后,就算失了六宫大权,也仍旧是中宫!怜贵人再恨再恼,还是只能生生忍了。只不过内心的怒火,早已汹涌万丈了。

因为音答应的异军突起,倒是叫怜贵人多少有些失宠了。毕竟皇帝只有一只,然而嫔妃却越来越多。自然是不够分的。

嘤鸣冷眼瞧着这日日都能见到的好戏,默默饮了一口温热的碧螺春茶。

就在怜贵人被羞辱得难堪的时候,秀贵人笑着为她解围了:“皇后娘娘贤德,怜贵人之前小产只是意外,音答应若是有了身孕。必然能平安生产。”——秀贵人这话说得温温吞吞,可话里的讽刺,却是人人都听得懂的。怜贵人小产,皇后失了六宫大权,这两者很容易就能联想在一起的。

皇后的脸色嗖的沉了几分,却必须维持着自己贤惠端庄的仪态道:“那是自然!”

嫔妃散了之后,悫嫔却特意在镂月开云殿外拦住了怡嫔,悫嫔笑靥如花,神情灿烂地看着怡嫔,道:“听说五公主身子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呢。”

怡嫔很是防备地瞅了悫嫔一眼,客客气气道:“劳悫嫔挂念了。”

悫嫔眉梢上挑,语调亦是上扬的:“五公主是皇上的亲生女儿,自然贵重异常,还望怡嫔能好生照顾五公主周全,可别再出了什么岔子才好。”这话里,大有教训的味道。

怡嫔听得甚是不悦,语气也不禁生硬了几分:“多谢悫嫔提醒,五公主是也是本宫亲生的女儿,本宫自然爱护疼惜。”

听了这话悫嫔轻轻一哼。道:“但愿吧!”撂下这讽刺意味极重的三个字,便施施然而去了。

怡嫔却气得咬了咬牙,恨恨道:“小人之心!!”

嘤鸣听得明白,怡嫔这是再骂悫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之前五公主因肠胃不适而不思饮食。哭得厉害,所以把皇帝从悫嫔的琼鸾殿引去了怡嫔的紫碧山房。悫嫔方才言语里,分明在说,怡嫔拿自己的女儿争宠呢。

如今一个音答应得宠,再加上五公主一直吃着太医开的药,皇帝少不得隔三差五去探望。自然悫嫔的宠爱便被这两头分薄了不少。所以悫嫔先鄙夷音答应,后讽刺怡嫔,说白了,不过是为了皇帝的恩宠罢了。

嘤鸣朝着怡嫔微微一笑,“别往心里去,爱子之心,非为人母不能体会。”

“娘娘这话,可当真说进嫔妾心坎里了。”怡嫔冲她婉婉一笑,神情似乎释然了许多。

与怡嫔约了,改日带五公主去她的长春仙馆玩,便各自各回各宫了。

这一晚,皇帝还是还是照旧在嘤鸣的长春仙馆留宿,嘤鸣暗自一扒拉手指头,皇帝自打五日前召幸过悫嫔一次,便再未去过琼鸾殿了。倒是四日前以及前日都曾紫碧山房看望五公主,其中前日晚还留宿了呢。如此一对比,悫嫔倒是瞧着还不如怡嫔得宠了呢。

“怎么不睡?”皇帝见枕边的嘤鸣正在扒拉着手指头,便问了一句。

嘤鸣忙回过神来,道:“皇上不是答允了要带臣妾出宫吗?一转眼都小半个月了!”说着,她撅了撅嘴巴,一副抱怨的模样。

皇帝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宠溺地道:“这几日朝政繁杂了些,朕一时分不得身。”

嘤鸣暗自撇嘴,拉倒吧你!分不得身还总叫音答应去唱曲!老娘倒是瞧着你悠哉得紧呐!

瞧着嘤鸣似乎很是不快的样子,皇帝只得道:“好!明日便带你出宫!”

嘤鸣顿时满脸惊喜之色,“真的?!”

嘤鸣双眼亮晶晶的,大是叫皇帝心头宽慰,便道:“君无戏言!”

如此相拥而睡,俱是嘴角含笑。正在两人睡得都朦朦浅浅的时候,总管太监咚咚瞧了两记内殿的殿门,扬声急切地道:“皇上!怡嫔娘娘派人来传信说,五公主不知怎的,哭个不停!”

皇帝被吵醒了,自然极是不悦:“不是刚刚才好了吗?!”

吴书来忙道:“奴才不知!紫碧山房的太监禀报说,五公主从晚膳后就一直哭,已经哭了快两个时辰了,嗓子都哭哑了!怎么哄都哄不好!”

嘤鸣眉心一皱,心中满是忧虑:“小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哭那么久的,可见是哪里不舒服。”可偏偏五公主还不怎么会说话,根本不懂得表达。所以给小孩子治病,才是最难的。

第272章、辣椒水

吴书来又道:“太医也一早就请去了,可也没诊出哪里不妥。所以太医也不敢贸然开药,所以才报了上来。”

这话叫嘤鸣听得不对劲,若是病了,怎么可能诊断不出来?哪怕小孩子不会说,脉象总是明摆着的吧?太医们都是医中稽首,竟会有诊断不出病症的时候?

嘤鸣也不敢迟疑,急忙叫了人进来,服侍她与皇帝穿衣,便陪着皇帝一起,急急忙忙披星戴月赶去了紫碧山房。

果然在怡嫔的殿门外就能听到婴儿那撕心裂肺般嘶哑的啼哭之声,一声声如杜鹃啼血一般,叫人听得着实不忍。

只见殿中,怡嫔已经眼圈通红,怀里抱着五公主娜木绰克,小小的孩子哭得小脸紫涨,泪眼汪汪,着实叫人揪心。五公主张着嘴巴,哇哇哭着,哭得是一声比一声干哑,仿佛嗓子都要嚎哭破了一般。

怡嫔抱着孩子,忙上前给皇帝请安,又报赧地看了她一眼,露出愧疚的神色。

嘤鸣执着绢子忙上去擦了擦五公主脸蛋上的泪珠,“这到底是怎么了?”

怡嫔不禁掉泪:“嫔妾也想知道娜木绰克这到底是怎么了!给她最爱吃的牛乳蛋羹也不吃,拨浪鼓、小绣球,都不要!就是一味地哭!怎么哄都哄不好!起初还以为是闹脾气了,哪儿想到一哭就是两个时辰!嗓子怕都是要哭坏了!”一边说着,怡嫔哽咽连连,已经泣不成声。

皇帝虽然儿女不少,但是听得自己女儿已经哭得沙哑,当即勃然大怒,便对着来诊治的三位太医斥道:“没用的庸医!!五公主都哭成这般模样了,竟还诊不出病症来!朕留你们何用?!”

三位太医齐齐跪地磕头,个个叫苦不迭。

嘤鸣瞧着愈发不对劲了,若说只来了一个太医,可能有一人智短的时候。如今可是足足有三位太医啊!若是五公主真的生病了,怎么会诊断不出来呢?

除非,五公主并没有生病。

可是嘤鸣看着哭得可怜的孩子,若是没有生病。怎么至于把嗓子都哭得干哑了?

嘤鸣忙伸出双臂过去,道:“让我抱抱吧。”

怡嫔一愣,忙将孩子小心翼翼送到了嘤鸣怀中。

嘤鸣平常也没少哄过自己闺女,便驾轻就熟地一下下摇晃着,嘴里“哦、哦”地哄着。可显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五公主还是撕扯着嗓子,哭得一声声惨惨的。

嘤鸣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她低头打量了两眼,瞅见五公主哭得满头汗水,忽的道:“该不会是穿得太多了,热着了吧?”

怡嫔一愣:“这…娜木绰克一直就是穿这么多的呀,从前也不见她热哭了呀。”嘴上虽这么说,怡嫔却已经上来替自己女儿脱衣裳了,不管怎么说。先脱下来试试看吧。

五公主身上例外穿了三层,嘤鸣也搭了把手,不消片刻,便给脱了个光溜溜。如今的盛夏季节,即使不穿衣服,也不会觉得冷,可是即使脱光了,五公主还是再哭,伸展着四肢,扑棱着哭嚎着。

可这一伸胳膊伸腿。嘤鸣和怡嫔立刻叫瞧见了——瞧见了五公主的咯吱窝下,成片都是红彤彤的,就好想是被开水烫过的一般,火辣辣一大片!!

怡嫔的脸嗖的青了。转头便冲着五公主的保姆嬷嬷们怒斥道:“这是怎么会事!!”

嬷嬷们吓得跪了一地,连连说不知道。

嘤鸣仔细嗅了嗅,便道:“好像…是辣椒的味道。”

怡嫔听了,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有人在她女儿的咯吱窝下涂了辣椒水?!这是何等狠毒的心肠?!娜木绰克才刚一岁多一点,这么小的孩子。皮肤比大人更要娇贵得多,如何经受得起这般?!怡嫔二话不说,也顾不得问罪谁了,立刻叫人端凉水进来,当即便把光溜溜的娜木绰克给摁进了水里。

五公主一如水中,立刻便止了哭声。乌黑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扑闪扑闪地望着自己的额娘。

怡嫔心疼的不行,也不叫底下人搭手,愣是自己摘了护甲,小心翼翼地替娜木绰克清洗咯吱窝。如此足足洗了三遍,又涂了些清凉的薄荷油,最后重新为五公主穿上衣裳之后,这个小小的孩子,已经挂着泪珠酣睡了过去。

怡嫔强忍着泪意,先叫贴身的宫女把自己女儿抱去偏殿睡下。便噗通跪在了皇帝跟前,哭着道:“求皇上做主!!嫔妾竟不知自己得罪了谁,竟报复到嫔妾的女儿身上!”——久经宫闱的怡嫔决计不会认为这只是一个意外。

五公主又不是没穿衣服,怎么可能无意地把辣椒水就抹在了她的咯吱窝下呢?!可见是必然有人刻意而为!!

嘤鸣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四个保姆,便道:“贴身伺候五公主的,应该就只有这几个保姆嬷嬷吧?”

怡嫔点头,她恨得咬牙切齿,恨恨道道:“将辣椒水涂在娜木绰克咯吱窝下的,必然是她们四个中的一个!”

四个保姆一听,立刻齐齐磕头连连,争相哀求,大喊着说不是自己。然而怡嫔并没有半分怜悯之意,一想到自己女儿咯吱窝下的成片累累红痕,怡嫔便只有满心的恨意。就算只是她们其中一个干的,另外三个也是照顾不周,没什么冤屈的!!

皇帝冷冷扫了一眼,便道:“既如此,都交慎刑司拷问就是了!”——皇帝的手段,更是简单粗暴!用刑,重刑之下,还怕不招吗?

这话一出,四个保姆吓得全都脸色惨白。其中一个白胖的保姆急忙大喊着道:“是张妈妈!奴才看见她在后厨剥过辣椒!”

这时候,另一个胖乎乎的保姆也到:“奴才也闻到过张妈妈手上有过辣椒味儿!”

怡嫔听了,眼中恨得几欲疯狂,她怒瞪着那位张妈妈,吼道:“张氏!本宫带你不薄啊!是谁指使你如此害本宫的五公主的?!”

那位张妈妈长得倒是一脸温敦,此刻竟也难得的十分镇定的样子,她抬起头看了看怡嫔,目光浑然不带惧色,嘴巴也闭得紧紧的,仿佛锯了嘴的葫芦,一语不发。

怡嫔见那张妈妈竟还如此死鸭子嘴硬,气得双眼都要冒火了。

第273章、悫嫔计(上)

正在此时,王钦快步进来禀报:“皇上,悫嫔娘娘求见。”

嘤鸣不禁一愣,“悫嫔?她来做什么?”——深更半夜的,悫嫔不好好呆在琼鸾殿,来这里做什么?

“悫嫔娘娘听闻五公主哭嚎不止,所以特来探视。”王钦躬身回话。

皇帝“嗯”了一声,点头道:“悫嫔有心了,让她进来吧。”

得了皇帝召见,面带焦急之色的悫嫔一身盛装疾步进了殿中,屈膝飞快见了个常礼,张口便问:“不知五公主如何?又是犯了病疾吗?”

嘤鸣忙微笑着道:“不是病,是有人在五公主的腋下涂了辣椒水。”

悫嫔一听,那张娇媚的脸蛋上露出惊怒交加之色,“是谁做了这种黑心肝的事?!可怜五公主尚在襁褓,竟要遭受如此虐待!”说着,悫嫔眼圈一红,忙用绢子拭泪。

怡嫔打量了悫嫔两眼,眼底依旧含着防备之意,怡嫔徐徐道:“也不知是本宫素日里得罪了谁,竟有人收买了娜木绰克身边的保姆嬷嬷!”怡嫔狠狠瞪了那位张妈妈一眼,语气冷厉地斥道:“张妈妈!!你是自己老老实实招供是谁指使,还是要去慎刑司受十八般酷刑呢?!”

那张妈妈果然神色一慌,“娘娘!您当真要如此绝情吗?!”

怡嫔听得这话,气火登时更胜了七分,“你胆敢做出这种事情来,本宫岂能饶你!你若老老实实招供便罢,如若不然——”怡嫔没有继续说下去,可那一脸的狠厉之色,便足见她不会有半分心慈手软。

那张妈妈露出一抹凄惨之色,她咬牙,满是决然地道:“是谁指使?”那张妈妈呵呵笑了,笑得满是悲悯自怜之色,“娘娘!分明就是您吩咐奴才在公主腋下涂了辣椒水啊!!您怎能翻脸不认人呢?!”

听得张妈妈这话,怡嫔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你、你浑说什么??!”

悫嫔娇嫩的脸上亦露出了错愕之色,“是怡嫔姐姐自己指使的?”

“胡说八道!!”怡嫔当即暴怒了。

那张妈妈却满是决绝地道:“是娘娘您说的,涂点辣椒水没关系!只要叫五公主哭上一阵子。就能请皇上来了!”

嘤鸣侧脸去瞧皇帝,果然那张脸已经瞬间漆黑了下去,他的丹凤眸中慢慢的都是震惊,怒不可遏的皇帝骤然握紧了拳头,狠狠一拳便打在了一旁的月牙桌上。“怡嫔!!你可有什么与朕解释的?!!”

这一整盆的污水泼来,直叫怡嫔心底里冷了个透彻,她看着皇帝震怒的龙颜,心底满是冤屈,急忙朝着皇帝跪了下来,“皇上!嫔妾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娜木绰克是嫔妾亲生的女儿啊!”

那张妈妈更是忙噗通噗通朝着皇帝磕头:“皇上明鉴,都是怡嫔叫奴才做的!还有上次五公主肠胃不调,也是怡嫔娘娘叫奴才给喂了寒凉之物!为的就是把皇上从琼鸾殿请过来!”

皇帝听得怒目圆瞪,五爪龙纹马蹄袖下的拳头已经攥得青筋暴起。

怡嫔亦是听得惊愕,她急忙道:“皇上。这个刁奴诬陷嫔妾!!肯定是有人指使她诬陷嫔妾的!”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指使诬陷?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指使她诬陷你的?!“

怡嫔愣住了,她看了深夜乍然而来的悫嫔,此刻她自然最怀疑悫嫔,可是…她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倘若说了,皇上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她是胡乱攀诬!怡嫔满心苦涩委屈,却是丁点也说不出。

悫嫔脸上带着哀婉之色,眼里却暗含着浓浓的冷意。她哀声切切道:“五公主可是怡嫔姐姐亲生的女儿啊,姐姐怎可为了争宠,而不顾五公主的身体健康呢?五公主年幼,哪里经得起这般磋磨?”——悫嫔声声含泪带哽。句句字字都是控诉之意。

嘤鸣听得愈发皱眉,额头已经成了一个“川”字,见皇帝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便急忙道:“皇上息怒,怡嫔向来疼惜五公主,您也是一直都看在眼里的。”

怡嫔知道嘤鸣这是在帮她。便急忙道:“皇上明鉴!五公主是嫔妾的亲骨肉啊!嫔妾就是伤害自己,也舍不得伤她一根手指头啊!”怡嫔声声哽咽,泪水潸然而下,哭得悲切哀婉。

怡嫔这幅模样,皇帝在在眼里,不禁眉心蹙起,眼底起伏着几缕犹疑之色。

悫嫔见状,心中大是不甘,她急忙道:“舒妃姐姐的确是慈母之心,也未必人人都跟舒妃姐姐一样!前后两次,皇上都是大半夜被吵醒,若说巧合,哼!只怕也来得太巧了些了!”

嘤鸣眼底滑过一丝愠怒,“不管怎么说,皇上总不能听信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吧?”嘤鸣朝着皇帝一礼,道:“那刁奴既然承认了在五公主腋下涂了辣椒水,不如送去慎刑司审问,兴许能审出什么来呢。”

皇帝听了,点了点头,便冷冷道:“押去慎刑司!”

张妈妈脸上露出慌乱之色,她急忙大喊大叫大:“奴才冤枉啊!都是怡嫔娘娘吩咐的!奴才不敢不敢听命啊!…”张妈妈的话未曾说话,便被两个太监堵了嘴巴,生生给拖了出去。

殿外夜色静谧如许,殿中亦沉寂了良久。

悫嫔柔柔开口道:“皇上表哥,五公主小小年纪便遭受如此苦楚,这紫碧山房只怕是不适合继续呆下去了。”

悫嫔这话说得满是关切之意,然而怡嫔却瞪大了眼睛,她满是哀求地看着皇帝:“皇上!”

皇帝看着怡嫔的神色,依旧是冷漠居多,“朕会叫慎刑司严刑拷问!但是——在事情查明之前,怡嫔,你就给朕还好禁足思过!至于娜木绰克…”皇帝沉思了片刻,便转头看着嘤鸣。

嘤鸣一愣,她知道,皇帝这是打算叫她接手五公主啊!便急忙道:“五公主年幼,只怕是离不开生母。”她抬头看了看皇帝,神色哀切地道:“怡嫔早先是臣妾宫里人,臣妾与她也算熟识,臣妾实在不相信,怡嫔会做那样的事情。”

这番话,叫怡嫔感动得满眼都是泪水。

第274章、悫嫔计(下)

这时候,悫嫔娇滴滴哼了一声,尖声尖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舒妃姐姐可别被骗了!今儿皇上表哥可是在舒妃姐姐的长春仙馆留宿的,偏生今晚怡嫔来请人…哼!自古以来,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人多了去了!”

嘤鸣淡淡道:“悫嫔何必如此处处恶意揣度他人?莫非是为之前,皇帝深夜离开琼鸾殿,到怡嫔这里,而有所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