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个光溜溜之后,皇帝麻利地穿上了那条四角内、裤,他点了点头:“嗯!这样果然宽松了,虽然丑了点!不过是穿在里头的,朕就不嫌弃了!”

皇帝那副模样,实在欠抽!!嘤鸣磨了磨牙,恨不得大吼道,您赶紧嫌弃地扔了吧!!

皇帝又指着那刚剪裁好的月白色素绫料子道:“这个继续做。朕明儿叫人再拿几匹料子来,你多给朕做个十条八条的,省得没得换着穿。”

你丫的是有几个屁股啊!!居然要十条八条?!!

心里气得恨恨,却只能乖乖应了。你妹的,她难道就是给人做内、裤的悲催命?!

过了七八日,五公主娜木绰克的小身子骨总算好利索了,这几日,皇帝倒也常去紫碧山房,期间又留宿了一次。

而嘤鸣已经给皇帝做好了第三条**,虽然针脚还是粗糙,不过已经熨帖多了,也算是一条比一条好了。这第三条,用的是皇帝叫人送来的明黄色云缎料子,成片织就的云纹,格外细腻华美,这么好的料子,居然做成内、裤…真特么浪费!!

皇帝更是一口气送来了十几匹绸缎,不是云缎就是倭缎。要么就是质地上佳的素绫。明黄色的是只能给皇帝用了,剩下的…嘤鸣倒是不介意昧下一些!

这几日,嘤鸣也总算把古董房料理了个差不多,新来的古董房管事周太监。倒是个很听哈也很勤勉的家伙,嘤鸣吩咐的事儿,他办得十分麻利。那么古字画,若不分门别类,建立索引目录找起来实在是麻烦。嘤鸣还叫把那一卷卷轴上都贴上贴纸,都照着“朝代?作者?字画名”的格式命名,譬如沈周的《庐山高图》,便写成“明代?沈周?庐山高图”,如此一目了然,不需要打开卷轴,便晓得那是什么。

另外嘤鸣叫按照朝代划分字画,同一个人的字画也搁在一块。

不过古董房的字画太多了,没个把月是弄不完贴纸的。嘤鸣倒是不必亲自参与,每日去督促检查一下也就是了。

古董房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嘤鸣便想起了四执库——这块也是她的蛋糕呢。不过想着,这里只是存放皇帝衣冠带履的地方,不过皇帝的私人衣柜罢了,也不打紧,她随便去巡视一下也就是了。

不过嘤鸣这一去巡视,那才叫咂舌!四执库原来是个四合院样式的宫苑,正房有五间,还有东厢房、西厢房各三间,后头还有一排五间的后罩房——而这么多房间里,尼玛居然全都塞得满满当当。皇帝一人的衣服!!!!

嘤鸣看到的时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尼玛这是有多少套衣服啊!!!

四执库的管事太监上来跟她禀报说,这里总共存放了皇上的朝服三十二套、吉服四十套。常服三百多套,皮草一百多件,靴、冠、履带等配件若干。

嘤鸣听到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皇上的衣服总共加起来居然有五百多件?!”

四执库管事太监摇头道:“回娘娘,不是五百多件。这里隔着的只是皇上冬用的朝服、吉服、常服,和一些旧的不穿了的夏常服。皇上平日要穿的各类服侍。都搁在九州清晏呢,约莫总共也有百多件吧。”

嘤鸣有点晕了,尼玛你一个大男人,衣服那么多是啥意思啊?!!居然比她的都好几倍!!她进宫以后,皇帝赏赐绸缎无数,衣服也做了很多,可一个房间也塞得下,四季的加起来,想来也不过百八十件吧。可皇帝…朝服、吉服也就罢了,你妹的常服还需要那么多吗?!!你特么穿得过来吗?一天换一件,你特么一年三百六十五都不重样!!

四执库管事太监又道:“其中大半的常服,都是积年的旧衣裳,还有一些是皇上藩邸时候穿过的呢,因上头没吩咐销毁,所以只能一直保存着。”

好吧,即使如此,那也太多了有木有啊!!

四执库太监脸孔有些苦涩:“娘娘,您能不能跟皇上禀奏一下,从前那些旧衣服,想来皇上也不会上身了,尤其是早年的,皇上就算不嫌弃旧了,那也不合体了呀!如今都搁在四执库,占地方不说,奴才们还得定期拿出来晾晒,实在有些忙不过来啊!”

对此,嘤鸣深表同情,简单地查看了一下积年存放的旧衣,其中还有好几套亲王的朝服、吉服呢,想也知道是皇帝登基前做宝亲王的时候穿的衣服。她记得,皇帝是在雍正十一年的时候,封了和硕宝亲王,那时候他才二十三岁。不过人家现在升级成皇帝了,自然不会在穿亲王品级的朝服与吉服,存放了这么些年,虽然绸缎光泽已经黯淡,但却没有丝毫破损磨伤,可见是穿了根本没几次的!

四执库首领太监还说,这里虽然存放了大量皇上早年的旧衣,可并没有一件破损的。存进来的时候就是完好的,因为皇帝若是有那件衣服不慎弄破损伤,根本不会送来四执库存放,而是直接销毁掉。

也就是说,这里所有的衣服都是还可以穿的。只不过有一些的尺寸…皇帝没法穿了。

这里头最旧的几身,根本还是少年体型的衣服,据说那是雍正爷刚登基的早年,今上才十几岁的时候穿过的衣服…

嘤鸣不得不称赞一下四执库太监们当差仔细,这么多的衣服,有的甚至已经保存了十几年了,照样没有半分损坏。

嘤鸣翻看着皇帝做亲王之前的一些衣裳,那时候他已经是皇子了,而且还是中宫嫡出的阿哥,自然所用的料子也是质地上佳。其中有一套清淡的奶绿色蟒缎舒袖立领马褂,正对襟的样式,如意盘扣,长度至膝盖,领子上用金线绣了精美的如意云纹, 瞧着那大小尺寸,竟是和她的身量差不离。嘤鸣暗暗估摸着,想来是皇帝十四五岁的时候穿过的衣裳吧?

嘤鸣掸开了朝着自己身上比了比,肩头相若,想来她穿着会合身的。想到此,她不禁笑了,又吩咐身旁的四执库首领太监道:“替本宫找一套相配的长袍来。”

满人的服装,都是长袍马褂,里头穿袍子…就跟女人的旗服差不离,外头在加个马褂——其实也就是外衫,样式跟后世唐装差不离。

四执库首领太监一头雾水,忙打开了旁边的箱子道,“这一箱子都是。”

嘤鸣看得咂舌,便翻腾着,挑了一件姜黄色云缎的长袍,长度跟她的旗服差不多,腰身应该也差不离。而且奶绿色配姜黄色,倒也合宜。

嘤鸣把这一套袍褂递给了身后的半夏拿着,便对四执库首领太监道:“这套衣裳本宫拿走了,回头会跟皇上说的。你只管记上一笔就是了。哦,对了,再给本宫找个瓜皮帽和靴子来!”既然要拿,就拿一整套好了。

四执库太监倒是麻利应了,不过心底满腹狐疑,舒妃娘娘拿走皇上早年做皇子的时候的一套常服…这是想干什么?

如果嘤鸣会读心术,只怕立刻便会告诉这太监,穿呗!!衣服不就只有穿在身上这么一个用途吗?!

嘤鸣这辈子又不是没穿过男装,从前在纳兰府的时候,她也穿过哥哥修齐的旧衣,扮作俊美少年郎出去溜达,倒是蛮有意思的!只可惜后来要学规矩,就再没穿过男装了。

傍晚时分,皇帝赶去长春仙馆的时候,被嘤鸣的陪嫁嬷嬷孙氏拦在了内殿帘子外,孙嬷嬷道:“皇上,娘娘在里头更衣呢!”

皇帝一听“更衣”二字,先想到的可不是才傍晚更什么衣,而是心里头小火苗蠢蠢,更加想偷窥一二了。

只听里头传出嘤鸣的声音:“这靴子也太大了吧!那个时候,皇上的脚就有这么大吗?!”

皇帝听得一脑门子雾水,什么叫那个时候,朕的脚就有那么大???

“娘娘您就将就着点吧,您总不能配花盆底鞋吧?”半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辫子辫好了!您戴上帽子就成了。”

“哎哟,帽子太小了!”嘤鸣满是抱怨地道。

“娘娘,是您头发太多了!将就点,塞一塞就是了!”半夏有些不耐烦地道。

皇帝越听越好奇,最终还是没忍住,撩开帘子,绕过封内殿的入门屏风便大步走了进去。

这会子嘤鸣也刚刚将就着拾掇好自己的装束,听见有脚步声,飞快便转过身来,神色愣愣,“皇上?”

第265章、臣纳兰英宁

皇帝看着嘤鸣的装束,登时就愣住了,她眼前的,活脱脱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姜黄色云缎长袍垂直脚踝,外罩一件奶绿色蟒缎如意立领长褂,脚下踩着一双白底藏蓝色小朝靴,头上则扣着一顶略有些歪斜的玉石蓝色瓜皮帽!那瓜皮帽的正中则是一枚质地极好的红翡翠帽准,嫣红的色泽,恍如美人眉心的一点胭脂记,衬得那嫩生生小脸蛋都粉扑扑可人!

皇帝看呆了眼,这是…他的鸣儿?!

嘤鸣瞧着皇帝那副呆头鹅似的表情,便挥手斥退了半夏,自己方方正正上前二步,双拳一抱,做一个揖礼,并粗着嗓子道:“微臣纳兰英宁,参见皇上!”

皇帝回过神来,却是差点没喷笑出来,他强忍着爆笑的**,正色道:“嗯!爱卿平身!”

“谢皇上!”嘤鸣清脆地应了一声,直起身子抬头,却发现皇帝与她一样,都是一副憋着笑的脸。

四目对视之后,“哈哈哈!!”一连串的笑声男女混杂,俱是畅怀大笑。

皇帝伸手上去整了整嘤鸣头上歪着的帽子,笑呵呵问道:“那弄来这么一身衣裳?瞧着还旧旧的。”

嘤鸣脑袋一歪,看着皇帝问道:“皇上,您瞧着不眼熟吗?”

“嗯?”皇帝一脸的狐疑。

嘤鸣撇撇嘴,看样子是真的没印象了,嘤鸣掸了掸自己衣袖,道:“这身衣裳,是从四执库翻出来,是您的衣裳。”

“胡说!”皇帝佯怒道,“朕怎么可能有这么小的一身常服?!”——这身衣裳,给永璜穿只怕才差不离呢!他怎么可能合身?!

嘤鸣正色道:“是真的,四执库的太监说,这是先帝爷登基头几年,您当皇子的时候穿过的衣裳!”

皇帝听得一愣,不禁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嘤鸣身上的这身袍褂。暗自觉得古怪,反正他还是没什么印象…

嘤鸣笑着道:“您不记得了,也正常。四执库里的衣服,可是有五百多件呢!”

“什么?!”皇帝面露惊讶之色。四执库是专门存放他的衣冠带履的地方,那里放着的自然都是他的衣服,皇帝知道自己衣服肯定不少,但也绝没想到会有五百多件之多!!

嘤鸣忙从袖中抽出四执库首领太监写的清单,递给皇帝。道:“不信您自己瞅瞅!再不信,您还可以亲自去四执库看看!好家伙!那么多屋子,居然大箱子小箱子塞得满满的!要是再不清理一下,只怕很快,四执库那点地方,都不够搁您的衣裳了!”

皇帝快速扫了一通那清单,不禁皱眉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嘤鸣耸了耸肩膀,她哪儿知道皇帝怎么竟然会有这么多衣服?!唉,反正这种事儿,也不是皇帝自己管着的。织造局一旦进献了好的料子,底下还会敢不给皇帝陛下做两身吗?还有嫔妃们也是变着花样的做衣服给皇帝,如此一来,日积月累,就有了这样的惊人数字了!

“您还是先别管怎么攒了这么多衣服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这些衣服吧!臣妾瞅着,四执库存放的,全都是没有破损的衣服,总不好销毁了吧?”嘤鸣笑着打量皇帝,“要不…您看着前朝谁顺眼。就赏两套?”

皇帝虎着脸瞪了她一眼,半怒斥道:“那可是朕穿过的衣服,哪里是谁都配穿的?何况上头不是龙纹就是蟒纹,等闲之人。穿了可是违制!是要掉脑袋的!!”

好吧…这也的确是个问题。嘤鸣身上这件马褂,就是蟒纹缎子,以她位份自然可以穿的,可旁人就穿不得了!

嘤鸣耸了耸肩膀,便道:“要不,您赏给宗室子弟?”——皇帝朝服、吉服自然是动不得的。那些衣服的规制,也就只有他自己有资格穿!但常服…往往规格放低了些,一些有爵位的宗室子弟穿着也并不违制。

皇帝想了想,便道:“弘昼和朕身量差不多,倒是可以赏他两身!还有朕早年的旧衣,永璜如今的年岁…”话未说完,皇帝便摇了摇头,“永璜还是算了吧!”皇帝把清单折子撩在了一旁,不禁悠长叹息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大阿哥永璜都是皇帝第一个儿子,如今虽被圈禁,可父子血缘亲情,终究是割不断的。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大阿哥圈禁了一年多,想来也知错了。臣妾知道,皇上碍于皇后,着实不便赦免他。不过可以叫人私底下多照顾着些,虽不得自由,可起码衣食起居还是可以周全一些的。”嘤鸣柔声对皇帝道。

皇帝叹着气道:“内务府朕一直叫弘昼管辖,一早就吩咐了他暗地里多照顾永璜些了。弘昼办事,也还算细致。”

嘤鸣不禁暗道,皇帝果然对这个长子心有怜惜,便道:“既然如此,皇上就宽心些吧。”

皇帝“嗯”了一声,“永璜也十五岁了,原该指婚了…如今倒是耽误了!朕想着,等下回选秀,便给他赐婚,倒时候借着喜事,解了他的圈禁也就是了。”

下回选秀,大阿哥也才十七,并不算晚。别看大阿哥如今处境凄凉,可终究是个皇子,也不愁娶不上媳妇,只不过门第上,少不得要放低些了。

只是…皇后若是知道皇帝有这样的打算,不知会有什么反应呢?不管怎么说,是大阿哥杀了皇后的儿子,杀子之仇,皇后能忍一时,必忍不了一世。若大阿哥一生圈禁也就罢了,若他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皇后只怕第一个容忍不得!如此一来,大阿哥永璜的未来,倒是不知是福是祸了…

唉,算了,她也不操这些闲心呢,反正不是她儿子,关她屁事!

皇帝转头微笑着看着嘤鸣,打量着嘤鸣周身上下,便道:“你穿男子装束,没想到竟是这般英气。朕叫人去四执库再找找看,若是还有合身的,都赏你!”

嘤鸣噘嘴道:“合身倒是不少,可一则臣妾穿不了那么多,二则…又不能穿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穿出去?”皇帝扬了扬双眉,“怎么?鸣儿想出去?想出宫?”

嘤鸣原不是这个意思,可被皇帝这么一问,倒是心头蠢蠢欲动,顿时眼睛亮晶晶,问道:“出宫…?可以吗?!”

皇帝自然想说不可以的,嫔妃出宫,像什么话!可是看到嘤鸣这幅祈求的小可怜的模样,倒是心头一软,便笑着道:“下回朕出宫,带上你就是了!”

嘤鸣忙不迭地点头,心中那叫一个激动澎湃!出宫——她自打进宫,也就去了一趟木兰而已,但也只是跟着皇帝御驾,不能随便乱走动!若是能微服出宫溜达溜达,那可真叫人美滋滋的呢!

 

第266章、音答应(上)

那日,皇帝答允了会带她出宫,却一直没个讯儿,倒是叫嘤鸣一日日急得抓肝挠肺!

而皇帝倒是真的上心了四执库的事儿,按照之前说的,他穿过的常服赏给了和亲王弘昼两身,还赏赐给了嘤鸣姐夫平郡王福彭两身,贝子福端也赏赐了,前前后后的宗室子弟加起来,总共赏了十几套了,可对于四执库的存货来说…特么滴根本只是九牛一毛好不好啊!

不过皇帝倒是下旨,今年不许给他做衣服了。这道旨意,倒是叫皇后误以为皇帝要大行节俭之道,于是皇后立刻夫唱妇随,立刻缩减自己开支,今年也不做新衣了,而且头上的簪钗首饰也是一天比一天少,最后少到干脆只佩戴绒花,素净得跟个常在答应似的。

皇后如此节俭,皇帝想无视都不成,少不得似模似样地称赞了两句。这个月还特意多去了几次镂月开云殿陪皇后用膳。这样的举动,娴妃看在眼里,又气又眼热,于是也急忙跟着节俭起来,甚至大举缩减后宫开支。如此,虽是替皇帝省了钱,但也招惹了上上下下不少的怨言。

到了最炎热的三伏天,二公主热得身上长了痱子,人恹恹的不爱吃东西。皇后以此为由请了皇帝去。皇帝虽不喜欢皇后,但二公主到底是她女儿,皇帝也不能无视,便趁着日头还没到最毒的时辰,便去了镂月开云殿。

然而,皇帝刚到殿外,便听见殿内传来悠扬清婉的嗓音。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停半晌整花钿,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

迤逗的彩云偏。

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这音调娇媚动人,仿佛一瞬间就吹散了炎炎夏日,格外叫人沁心怡神。皇帝都不禁驻足殿外,静静聆听着这恍如天籁的嗓音。

“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

艳晶晶花簪八宝瑱。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

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这一曲罢了,直叫人觉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皇帝一把推开了殿门,扬声问道:“谁在唱牡丹亭?”——皇帝也是喜好昆曲之人。圆明园中有同乐园大戏台,牡丹亭便是戏折子上最常见的昆曲!所以皇帝一耳朵便听了出来,那是牡丹亭里游园的一段。此段听在耳中,大有鸟语花香之意扑面袭来,更兼绵绵婉转情义丝丝入扣。所以。皇帝才忍不住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唱曲。这婉转之音,倒是不像同乐园的太监能唱出来的,那些太监,唱得再好,终究少了几分味道。

皇后一身素净衣衫,几步上前屈膝行礼,微笑着道:“回皇上,是臣妾闲来无事,叫瑾钰唱了一曲。”

“瑾钰?”——是个宫女的名字。果然不是太监能唱出来的。皇帝眼神一扫,果然见皇后身后低眉顺眼侍立着一个身穿青绿交领宫装、身段纤细的宫女,皇帝便问:“是你唱的?”

瑾钰仍旧是不敢抬头的样子,急忙深深屈膝下来,低低柔柔道了一声“是”。

瑾钰愈是如此怯生生之态,倒是叫皇帝愈发起了好奇心,皇帝打量了两眼,可惜只能看到那光洁白皙的额头,与一双细长的柳眉。皇帝便道:“抬起头来。”

瑾钰手里捏着一方绢子,双手微微颤抖。满是怯懦楚楚,她微微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娇俏的瓜子脸,双眸水润盈盈动人。恍如剪水一般,她只这么惊鸿一瞥般抬起头,然后立刻又飞快垂下了头,不敢去看皇帝了。

皇后见状,心下苦涩绵绵,脸色却是端庄温和的笑容:“日子愈发炎热。皇上处理政务辛苦,只怕平日里也没个消遣。若是皇上不嫌弃,不如就叫瑾钰去御前伺候吧,闲来也能给皇上唱两曲。”

皇帝深深看了皇后一眼,道:“皇后有心了。只是朕竟不知道,皇后合适调教了这么一个妙人。”

皇后微笑着道:“哪里是臣妾调教的,皇上…难道不觉得瑾钰瞧着眼熟吗?”

皇帝一愣,再仔细看了那瑾钰两眼,虽不记得宫女中竟有这么一号娇媚妙人,但这个名字…倒是依稀有些耳熟,只是倒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皇后便道:“瑾钰,是端嫔西林觉罗氏的陪嫁宫女。”

皇后如此一说,皇帝立刻便恍然大悟,原来就是那个在端嫔溺水那晚,被打晕在蓬莱福海边花丛中的那个宫女啊!皇帝只记得,那时个浑身狼狈模样、哭得不成样子的宫女,倒是没想到,拾掇整齐了,竟是如此姿色动人、如此曲音婉转。

皇后徐徐道:“端嫔殁了之后,臣妾瞧着她可怜,就收在身边伺候了。之前才晓得,瑾钰竟会唱昆曲呢。而且唱得丁点不比同乐园的太监差。”

皇帝点了点头,“自是不差的…”宫里唱曲的都是太监,虽然擦脂抹粉,唱得也类女子,也终究叫人心里听着有些不对味儿,若是换做娇俏的女子,婉婉唱来,那就有韵味多了,瞧着也叫人赏心悦目。而且这般曼妙的女子唱腔的昆曲嗓音,倒是叫他忍不住想起了一个人…

皇帝眯了眯眼睛,问瑾钰:“你何时学的昆曲?”

瑾钰柔柔怯怯,声音低弱地幽微若蚊蝇:“回、回皇上,奴才的父亲,原是一昆曲班子的班主,所以奴才自幼学戏。怎奈幼时父母双亡,后来有幸端嫔娘娘收留做贴身侍女,这才陪嫁入宫。”说着,瑾钰忙有做一万福,道:“奴才唱得不好,实在污了皇上耳朵。”

皇帝微微一笑,“从前听惯太监唱戏,如今换换胃口,倒是还顺耳。”——这话,便是等于答应收了瑾钰去御前伺候了。

皇后温婉地道:“皇上喜欢就好。”说着,皇后又吩咐瑾钰道,“你之前唱的《长生殿》很是不错,不如再唱一遍给皇上听吧。”

瑾钰柔柔应了一声“是”,略一顿,便重新开了嗓子。瑾钰瞧着怯懦楚楚,然而唱起昆曲来,却半分也不怯弱,一字一句,俱是唯美婉转,动人不已。

皇帝带走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这样的事儿,立刻便传到了六宫嫔妃的耳朵里。这一夜,瑾钰的歌声响彻皇帝的九州清晏,第二日清晨,皇帝便下口谕,赏了瑾钰官女子的名分。

宫女侍寝之后,必须由官女子封起。可是瑾钰这个官女子没做几日,便晋位答应了,皇帝还赏赐了她“音”字的封号,是为音答应,一时间六宫妒火四溢。

第267章、音答应(下)

“宫中嫔妃,素来至少得是贵人才能被赏赐封号,这音答应还真是开了先例了!”秀贵人索绰罗云婼满脸恨恨地道。作为有封号的贵人,秀贵人原是觉得极体面的,可如今连个答应都有封号了!!何况那音答应,原不过是和她同一年选秀进宫的西林觉罗兆慧的婢女,如今竟一下子也成了有封号的嫔妃了!叫她心里如何平衡?

嘤鸣也知道,秀贵人与当初的端嫔是有些龃龉的,无非就是嫡出的看不起庶出的。端嫔死了,压秀贵人一头也就罢了,毕竟逝者为大,秀贵人一直也没抱怨个什么。偏生如今连端嫔的陪嫁宫女都如此得宠,秀贵人心里自然不舒服得紧。

反倒怡嫔,到底是从藩邸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人,也算是见惯了帝王恩宠无常,她微微一笑道:“再有封号,那乔氏也只是个七品答应,秀妹妹可足足比她高两级呢。”乔氏便是音答应,她本名叫乔瑾钰,那名字…似乎是端嫔给取的,瑾乃美玉,钰乃珍宝,如此好的闺名,倒不像是个寻常侍女。只怕这瑾钰…便是端嫔一早预备着要献给皇帝的。

秀贵人叹着气道:“怡姐姐如今贵为一宫嫔主,膝下还有一位公主,自然能泰然处之。婢妾可不同,指不定那音答应什么时候就变成音贵人,和我平起平坐了呢!”

怡嫔淡淡道:“宫女晋位,比咱们这些正经选秀出来的,要更加不易。”

秀贵人不以为然地道:“婢妾倒是没看出她们哪里不易来了,纯嫔娘娘和嘉嫔娘娘也就罢了,好歹是生了皇子的人。早先的那位慧贤贵妃,跟如今的音答应,出身也没什么不同!”这话里,透着浓浓的怨气。

这番话,叫怡嫔都不禁哑然了。慧贤贵妃的确是包衣出身,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音答应也是包衣,的确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嘤鸣不禁笑了。“高氏,不提也罢。前头可还有一位也是从皇后跟前出来的怜贵人呢!怎么不见你对怜贵人有什么不满?”

秀贵人道:“怜贵人五个月的孩子,就那么生生掉下来了,婢妾也是有恻隐之心的人。”——怜贵人的可怜之处。自然是明摆着的。

随即,秀贵人又哼了一声,道:“可是那乔氏凭什么?不过是唱两嗓子昆曲,浑然是低贱的下九流戏子,皇上竟还拟了个‘音’字褒扬她!”

嘤鸣不禁“嗤”地笑了。“‘音’字怎么就是褒扬了?本宫只知道那些个‘淑、德、贤’之类的封号才是褒扬嫔妃的!”

秀贵人一愣,神色总算释然了几分,“是婢妾着相了,叫两位娘娘看笑话了。”

嘤鸣心里明白,秀贵人跟音答应乔瑾钰没有半分龃龉,只不过是把对端嫔的怨气转移到音答应身上罢了。

这时候,徐晋禄躬身进来,禀报道:“音答应求见。”

嘤鸣一愣:“她来做什么?”——去年她伴驾启程木兰之前,的确私底下见过乔瑾钰,也提醒了她打晕她的是个左撇子。不过自那之后。乔瑾钰就没来找过她。因此嘤鸣也不晓得她是否查到了什么。如今她刚封了位份,如此明目张胆来求见,又是什么意思呢。

徐晋禄道:“听闻是皇后娘娘嘱咐音答应,让她来拜见各位主位娘娘的。音答应是刚刚从娴妃娘娘处过来的。”

“那娴妃见她了吗?”嘤鸣问。

徐晋禄笑呵呵摇头,“娴妃娘娘…怎么会见音答应呢?”

嘤鸣莞尔一笑道:“那本宫也不见,请音答应回去吧,就说本宫身子不适。”——她的确没有必要见乔瑾钰。怡嫔的肩舆就停在长春仙馆外呢,相信音答应不会瞧不起见,因此音答应必然会明白,她身子根本没有不适。而是故意不见的。

倒也不是为了摆架子,而是她着实没有必要见。一则是不想引起皇后的怀疑,二则是音答应若真有什么话想说,今日怡嫔与秀贵人俱在。自然也是说不了的。如此,她来,不过是场面上走一趟罢了。

“嗻!”徐晋禄躬身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徐晋禄又捧着一个小锦盒进来,道:“音答应送了这支钗,说是希望能为娘娘装点鬓前。”

嘤鸣打开来一看。原来只一支金累丝嵌宝吉祥钗,倒是精美,却也不见得有多贵重。

秀贵人瞥了一眼,便道:“还以为什么好东西,不过是寻常金钗,而且只有一支,还不是成对儿的!”

徐晋禄道:“音答应说,这是皇后赏赐的,原是一对,另一支她送给娴妃娘娘了。”

秀贵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连钗子都要拆开送人,真有够小家子气的!!”

的确是小家子气了些…嘤鸣拿起那支金累丝嵌宝吉祥钗,却不禁一愣…旋即,她笑了,这个音答应,倒是挺聪明的。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若非秀贵人讽刺不是一对儿,只怕她还注意不到呢。

嘤鸣便吩咐徐晋禄道:“告诉她,本宫明白她的心意了。”嘤鸣赏玩着那支金钗,笑容灿烂如锦。

怡嫔与秀贵人告辞之后,半夏端了金银花凉茶上来,见嘤鸣一直把玩着那金钗,便狐疑地道:“娘娘,这金钗有什么特别的吗?上头嵌的红宝石,颜色着实次了些,而且只有小指肚大!若是戴在您头上,还有些不配呢。”

嘤鸣笑着把金钗朝着自己左鬓前比了比,“懂了吗?”

半夏一头雾水,“娘娘,您什么意思呀?”

“这支金钗,是戴在左侧鬓上的!”嘤鸣淡淡将那金钗放回了锦盒中。

“那又如何?”半夏还是糊涂得紧。

嘤鸣呵呵笑了,如何?左侧呀…这是音答应特意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向她传达讯息呢!她当初就是被个左撇子打晕的,如今拿一支只能簪在左侧鬓前的金钗来,便是要告诉嘤鸣,她已经找到打晕她的那个左撇子是谁了。——只怕…还是皇后宫身边的某个太监呢!!

皇后,只怕是又培养出一个注定要噬主的奴才了!

第268章、勾搭皇帝

“音答应…如今是住在皇后镂的偏殿吗?”嘤鸣问了一句。

半夏端了消暑的冰镇杏仁酪上来,回话道:“前日皇后刚刚叫拾掇出了镂月开云殿西面的揽月轩安置她,还赏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呢。”

“哦?”嘤鸣扬了扬眉毛,明明是抬出来固宠的,皇后倒是给弄出去住了。倒也是,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终究心里膈应得慌。皇后意在讨皇帝欢心,那音答应是否住在镂月开云殿倒是不打紧。

半夏又道:“那音答应倒是十分趋奉皇后,纵使搬出去了,可仍旧一天三次地往皇后跟前请安侍奉呢。”

嘤鸣淡淡“嗯”了一声。

半夏见自家娘娘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便忍不住焦急:“娘娘!皇上都四五天没来咱这儿了,这几日都快被音答应给勾了魂去!您怎么也不想想辙儿?!“

嘤鸣抬了抬眼皮道:“急什么,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的。”不就是四五日没来吗?这算得了什么?那些个好几月就等不到皇帝一次召幸的嫔妃,岂非不活了?

皇帝才得了新宠,总得腻歪几天。不单单是没来她这儿,琼鸾殿也五六日未去了。

半夏急得跺脚:“奴才可听说了,悫嫔前儿送了野鸡参杞汤去九州清晏,今儿又巴巴送去一盅消暑的冰镇雪蛤银耳羹!”

嘤鸣暗暗“切”了一声,悫嫔惯爱用这些汤汤水水的小女子手段。手段虽然老套了些,但的确不失为好法子。只可惜既然悫嫔用了,她若是也用,那就是东施效颦了。所以,她索性什么都不送好了。

半夏在她耳畔喋喋不休,当着聒噪得叫嘤鸣都只能投降认输,便只好道:“叫徐晋禄去一趟九州清晏,跟皇上说,今晚长春仙馆煨了药膳老鸭汤。问他要不要来一起吃。”

半夏满是狐疑地问:“这样能成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嘤鸣妩然瞥了半夏一眼。

半夏咬了咬牙,对,试试总比不试强!

嘤鸣哀叹了一声,话说。她自打进宫,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勾搭乾渣龙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效果…

没过半个时辰,半夏就欢欢喜喜跑进来道:“娘娘!皇上说,今晚要来用膳!”

嘤鸣“嗯”了一声。乾渣龙其实也蛮好勾搭的,一锅药膳老鸭汤便给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