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骨露出惊讶之色,“娘娘带来的两个丫头一个嬷嬷,脾性不都挺好的吗?”

菊韵擦着泪道:“梅姐姐是没见识到。那哪里是丫头,分明是大小姐的做派!偏生娘娘处处护着,把我给撵了出来。”

兰秀听了,眉头一皱,“咱们可都是御前调来的一等宫女,那润香不过是二等的!”

梅骨忙朝着兰秀示意了一眼,又笑着对菊韵道:“妹妹别哭了,想她们刚来的,不太懂规矩,年纪又小。不谙世事的,妹妹别跟她们计较。”

菊韵咬了咬嘴唇,原想把梅骨兰秀拉到自己阵营,没想到梅骨竟是这般圆滑!

菊韵走远了之后。兰秀忍不住看了梅骨一眼,“梅姐姐,咱们几个可都是御前调过来的,该同气连枝才是。”

梅骨哼了一声,“所求一般,才能同气连枝!人家菊韵姑娘。模样最好,心气也高着呢!”

兰秀一怔,“姐姐这话的意思是…”

梅骨道:“从前在御前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菊韵可不甘心一辈子当奴才呢!”——她们几个原不过是御前的二等丫头,能近皇上身伺候的机会也不多,反倒是来了昭庆殿,反倒是接近皇上的机会更多了。菊韵,怕是心思更大了。

兰秀面露惊色,“她居然想、想爬床?可是我也没见她勾引过皇上啊!”

梅骨道:“皇上何等宠爱舒贵妃娘娘?即使娘娘不能侍寝,皇上也没召幸过旁人!就算她勾搭,皇上分不出心思多看她一眼!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多讨娘娘欢心!日后回了宫,宫里有那么多嫔妃,保不齐便被娘娘提拔上来固宠了呢!”梅骨的话中满是讽刺之意。贵妃虽年逾三十了,可肌肤嫩得丝毫不逊色十几岁的小姑娘,这般年轻姿容,哪里需要固宠?!菊韵,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

兰秀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二人进殿之后,才发现润香已经伺候娘娘睡下来。

梅骨忙赔罪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俩方才再殿外陪着菊韵多说了几句话,没想到竟迟了伺候娘娘。”

润香笑着道:“时辰上并未迟了,只是娘娘今儿乏了,所以睡得早了些。”说着,润香微微一顿,又问道:“菊韵…她跟二位姐姐很是要好吗?”

兰秀道:“也算不得要好,只是比润香妹妹早认识了几个月罢了。”

润香“哦”了一声,她还想再细问,只听小文子嚷嚷了一声:“皇上来了。”几个宫女立刻齐齐闭了嘴巴,敛衣跪了一地。

皇帝大步进了内殿,看到里头幔帐已经落下,便刻意压低了声音,问:“贵妃歇下了?”

润香忙道:“是,娘娘刚躺下。”

皇帝“唔”了一声,点了点头,便挥手叫一干人等退下。梅骨、兰秀、润香立刻躬身退出内寝殿,去外间候着了。

皇帝走上前,掀开一点点幔帐,瞅了一眼嘤鸣静谧的睡颜,不由嘴角带了笑纹。皇帝伸开双臂,王钦忙上去替皇帝宽了外袍、摘下帽子、脱下龙靴,然后也躬身退了下去。

皇帝一个骨碌,便钻进了嘤鸣的被窝里,他眼瞅着嘤鸣那一抹雪白如玉的脖颈,闻着那馥郁的桂花甜香,不由心下一动,低头一口便亲在嘤鸣的玉颈上。

这一亲,把嘤鸣给亲醒了,嘤鸣揉着惺忪的睡颜,横了皇帝一眼,“没个正经!”

皇帝“嘿嘿”笑了,凑上去还要再亲再啃,嘤鸣连忙推着,却还是被皇帝叭嗞叭嗞啃了好几口。

啃完了之后,皇帝却愣住了,“怎么是苦的?!”——鸣儿身上擦的,不是甜杏仁油吗?怎么今晚的味道跟昨晚不同了?——没错,渣龙虽然吃不着肉,但也得喝口汤…嘿咻不得,亲亲总行吧?可这一亲,竟尝出异样的苦味!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硬住了。

第521章、苦杏仁甜杏仁(中)

“苦的?”嘤鸣一愣,旋即笑着说:“这回加了些桂花油,桂花气味虽香,但吃起来却是苦的。”

皇帝神色一凝,他重重摇了摇头,“不是桂花的苦味!!”

说罢,皇帝赤着脚便跳下了床榻,“来人!传太医来!”

嘤鸣一愣,急忙抓着皇帝的手臂,“弘历!大晚上的,你折腾个什么劲儿呀!”

皇帝凝肃的一张脸,道:“那是苦杏仁的味道!”说着,他飞快逡巡了殿内四周,看到梳妆台上有一小瓶油,便赤脚上前,飞快倒出了少许,那馥郁的气味…的确和鸣儿身上一样,渣龙二话不说,用手指头沾着,又舔了一口。

旋即,皇帝脸色发黑了,“果然是苦杏仁油!!”

嘤鸣也傻了眼,“怎么回事苦杏仁油?我要的是甜杏仁油啊!”——这两种油脂看上去没什么分别,但效用区别可大了去了!嘤鸣不通医理,但也知道,苦杏仁有镇咳、平喘之效,然而有毒,若口服超过五十粒便有可能致命!!

只不过她并不是吃下去,只是擦身子用了些苦杏仁榨出来的油而已…

太医很快就来了。

那些油,的确是苦杏仁油。皇帝是亲口尝出来的,太医只需一闻既可。

太医道:“苦杏仁微刺鼻,其油脂亦如此,所以里头刻意加了分量不少的桂花油来遮掩!不过皇上请放心,苦杏仁服用会伤胎,然而若只以其油脂擦身,伤害便小得多,而且娘娘用量也少,所以娘娘玉体与龙胎均无虞!”

“只是这苦杏仁油,日后切不可再用!否则日久天长,也还是会伤害龙胎的,甚至导致滑胎!”太医满是严肃地道。

听了这话,嘤鸣不免心有余悸。这甜杏仁油和苦杏仁油瞧着差不多。竟一时不查,被狸猫换太子了!

皇帝一脸震怒,“这种东西怎么会进了贵妃的昭庆殿?!!”

小文子跪在地上,已经哆哆嗦嗦。“回、回皇上!娘娘的一应胭脂水粉还有擦身子用的杏仁油,一直都是菊韵去领取!”——只要不出意外,等回了宫,文瑞便是嘤鸣宫里的首领太监了。可没想到他才打理昭庆殿不到一月,竟出了这种事儿。小文子自然吓得够呛。生怕自己首领太监的官帽黄了!

菊韵…嘤鸣眉心一沉,这东西,的确是经了她的手。

事关自己腹中孩子安危,嘤鸣也只能怀疑所有人了。所以皇帝下旨,将菊韵拿去拷问的时候,嘤鸣没有出声。她也觉得奇怪,那苦杏仁油,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菊韵说是从内务府领取的,可内务府哪里有胆量给她苦杏仁油?

吩咐底下严刑拷问,皇帝便叫底下重新给她打了热水。重新仔仔细细沐浴了一遍,直到洗净了身上的苦杏仁味,这才罢休。

折腾了这么一通,嘤鸣也乏累极了,倒头昏昏睡去。

翌日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不在昭庆殿了。

润香、梅骨、兰秀几个忙过来服侍她更衣洗漱,尤其是梅骨兰秀瞧着都心有惴惴的样子。润香却是一副,那菊韵果然不是好玩意儿的神色。

嘤鸣张口第一句便问:“菊韵如何了?”

润香鄙夷地道:“一拷问便招了个干干净净,那苦杏仁油,是六阿哥身边的小杞子给她的!只不过。菊韵抵死不承认谋害娘娘,她说自己根本不晓得那是苦杏仁油,还说什么,只是想着拿那东西讨好娘娘!”

嘤鸣眉心一皱。这话…倒像是真的。那菊韵细皮嫩肉,也不是个能熬刑的…

润香却是一副浑然不信的样子,“娘娘,她还招供了,跟小杞子是对食呢!”说着,润香啐了一口。道:“跟太监对食,呸!真不要脸!”

嘤鸣忙问:“小杞子是谁?”——她倒是没听说有这一号太监。

梅骨忙低声回禀:“娘娘,小杞子是…是六阿哥身边小太监。”

嘤鸣愕然在了当场,六阿哥永瑢身边的太监?!!

润香又道:“而且那小杞子昨晚就不见了踪影,已经查出来是昨天傍晚,拿着六阿哥的腰牌出了行宫,这会子都不知所踪呢!“

“他跑了?”嘤鸣皱起了眉头。六阿哥的太监,把有毒的苦杏仁油给了对食的菊韵,来加害她腹中孩子…若说不是六阿哥指使,只怕皇帝都不信了。

润香低声道:“这会子,皇上叫人把六阿哥押去奏事殿了呢!娘娘…这事儿,只怕跟六阿哥脱不了关系。”

“是啊…”连润香都这么认为,更不用说旁人了。

只是,事情这么快就查到六阿哥头上,小杞子又逃得无影无踪,六阿哥自然是百口莫辩。

“小杞子抓到了吗?”嘤鸣问。

润香摇头,“皇上一早就下令满城戒严抓捕了,杭州城也已经封了,那小杞子是插翅难逃!”

嘤鸣点了点头,小杞子是昨天傍晚跑出宫的,那时候杭州城的城门也该关了。小杞子肯定还在杭州城里,如此一来,抓到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对了,这个小杞子在六阿哥身边多久了?”若是伺候了没几年的…

梅骨道:“回娘娘的话,约莫也有六七年了。”

“六七年,也不短了。”嘤鸣半是自言自语。

梅骨又道:“奴才听说,小杞子原本是上驷院的小太监,犯了错,差点被打杀了,是六阿哥偶然经过,救了他一命。所以,据说小杞子对六阿哥十分忠心。”

“十分忠心?”嘤鸣扬了扬眉毛,“若真忠心,就不会拿着六阿哥的腰牌跑出宫。”——若真忠心,他应该留下了顶罪才是。他这一跑,六阿哥便要独自承受皇帝的怒火了。这个小太监,只怕有问题啊…

“准备肩舆,本宫要去奏事殿。”嘤鸣沉声吩咐道。不论如何,她都得亲口问一问六阿哥才是。

奏事殿外月台上,太监宫女个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嘤鸣正要上去问问里头如何,便听见“碰”的一声爆裂,约莫是茶盏之类的东西摔了。

皇帝的暴怒之声旋即响起:“孽畜!!是朕下令赐死许氏的,你是不是还想弑君杀父?!!!”

第522章、苦杏仁甜杏仁(下)

皇帝的暴怒之声旋即响起:“孽畜!!是朕下令赐死许氏的,你是不是还想弑君杀父?!!!”——弑君杀父,这四个字可谓严厉到了极点!嘤鸣听得心里都忍不住一惊,更遑论六阿哥这个当事人了。

嘤鸣忙快步上前,轻轻推开了殿门,便瞧见殿中的方砖墁地之上,已经碎了一只珐琅龙纹茶盏。

六阿哥煞白着小脸跪在地上,已经涕泗横流,身子也哆哆嗦嗦,忙嗵嗵磕头道:“汗阿玛,儿子是一时糊涂啊!儿子一心以为生母之死,与舒贵妃娘娘有关,才会起了恶念!”

嘤鸣眉心一蹙,真是六阿哥所为?

皇帝冷哼一声,“你以为许氏之死与贵妃有关,便要谋害贵妃!如今,你已知道赐死你生母的人是朕!你又当如何?!!你是不是还想杀了朕?!”

六阿哥呜呜咽咽哭着,吓得浑身抖若筛糠,他哪里有那个胆子?谋害舒贵妃,尚且是借酒壮胆。若谋害皇父…借他仨胆他也断断不敢!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六阿哥只得连连磕头,“儿子不敢!儿子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求汗阿玛看在儿子年幼无知的份儿上…”

“你年幼无知?!”皇帝怒不可遏地打断了六阿哥的话,指着他额头叫骂:“孽障!你早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四书五经你也读了,忠孝之礼竟都读到狗肚子里吗?!!”

当皇帝查到竟是自己的儿子要害嘤鸣,当时就气坏了!朕竟养了这么一个孽畜!幸好鸣儿没事儿,否则——否则他灭了这孽子的心都有了!!这哪里还是他的儿子?分明是养出个畜生来了!!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软趴趴哭得愈发厉害的永瑢,心下只愈发厌恶,“纯妃心性敦厚,的确是生不出你这种孽障来!!你如此歹毒恣纵,竟妄想谋害妃母幼弟,果真是随了许氏那毒妇!!”

这话对六阿哥而言不啻是极大的打击,他仿佛是一条脱水的鱼一般,几乎无法呼吸。他的生母。真的是那种人吗?若是旁人所说,六阿哥自然不信,可对于自己的皇父,六阿哥有着本能的敬畏。他丝毫不敢质疑。所以…汗阿玛才要赐死他的生母?

皇帝怒骂了一通,这才稍稍出了几分气,也总算察觉嘤鸣进来了。

皇帝看着嘤鸣,有些愣住了。

嘤鸣忙屈膝一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六阿哥。这会子,六阿哥又是惊愕又是悲痛,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有话,想问问六阿哥。”嘤鸣直截了当地说。

“把甜杏仁换成苦杏仁,是你的主意吗?”嘤鸣问,照理说,六阿哥应该不通晓医理才对。

六阿哥一呆,“什么甜杏仁苦杏仁的?”

皇帝怒火再气,直接便拿腕上的金丝砗磲佛珠砸了过去,“孽畜。这个时候还敢抵赖?!”

六阿哥捂着被自己皇父砸红了的脑门子,更兼一脸惶惑,他哭腔道:“儿子真的不知道什么甜杏仁苦杏仁的,小杞子…不是叫菊韵去下毒了吗?”

嘤鸣眼睛一眯,六阿哥竟然只知道这点而已吗?便道:“苦杏仁有毒,也的确算是下毒。”

六阿哥擦了把泪,道:“儿子当时醉得糊涂了,没想到小杞子那么快就叫菊韵,拿苦杏仁毒害舒贵妃娘娘。”——他当时的确生了谋害舒贵妃的心思,但也没立刻吩咐小杞子去做啊!怎么小杞子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等他宿醉醒来。便是御前的总管太监王钦上门押解他问罪的时候了!!难道是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吩咐小杞子下手了??

嘤鸣眼睛一眯,瞳仁微缩,急忙问:“你是说。这主意,是小杞子出的?”

六阿哥忙点头:“小杞子说,他跟菊韵是对食儿,想办法骗菊韵去下毒是了。还说,事后大不了灭了菊韵的口,就查不到他头上了。”顿了顿。六阿哥哭着道:“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暴露了,小杞子大概是见没机会下手灭口,才逃跑了的。”

听到这儿,皇帝也听出不对劲儿来了。因为杭州行宫西门的守门侍卫回禀说,小杞子是昨日傍晚十分就出宫了的,那时候,鸣儿还没沐浴呢!自然也就没擦杏仁油,一切都还没曝露呢!可那个小杞子却在一切揭露之人,跑了!而永瑢,怕是以为鸣儿吃了苦杏仁呢!

“把这孽畜押下去,暂且禁足,任何人不得探视!”皇帝沉声下了命令。看样子,这事儿得细细调查一下才是。方才永瑢一押解过来,他一吓唬,立刻就招认自己谋害鸣儿,因此他也没有去问细节。没想到,那个叫小杞子的狗奴才——竟是前后矛盾!

那狗奴才满口信誓旦旦,可没等到事情曝露,便逃之夭夭,一切就像是早就筹谋好了一样!说那些灭菊韵口的话,根本就是在蒙骗永瑢!!——这事情处处都透着不简单!莫非那狗奴才背后,还有旁人指使?永瑢只是做了刀子?一连串的疑问,在皇帝心头冒出。

——————

小杞子在第三天傍晚被找到了,是在护城河里找到的,怀里还找到一块六阿哥的腰牌。

果然,他才是被灭口的那一个。

当然,菊韵没逃得一死,皇帝下旨,赐了全尸。

嘤鸣没有阻拦,在宫里,着实不该发不必要的善心。人命,是最好的立威之物。何况,她也觉得润香说得有理,这个菊韵的确是有爬床的心思的。既然如此,索性由着皇帝杀一儆百好了,也能叫底下不安分的人老实些,别动歪歪心思。

至于小杞子是谁杀的…想也知道,是三日前的傍晚,一出了宫门,便被顺手灭了口。那会子天色正黑,月黑风高杀人夜,只怕是不好查啊。

经手查小杞子死因的,正是修齐。几日盘查下来,市面上的地痞混混游侠儿倒是抓了不少,可没一个是正主。

不过,修齐还是查出点东西来,“皇上、娘娘,小杞子是被一刀刺穿胸口当场毙命的,那刀口子…似乎是绣春刀!”

绣春刀!!

这是内廷侍卫用的佩刀!!民间是断断不许仿造的!!

也就是说,杀了小杞子的,竟是御前侍卫?!

皇帝脸色阴沉难看,“明德,朕特许你盘查行宫中所有侍卫!!一个个给朕排查!!”——御前侍卫都各有其职,只消查一查当时谁不在岗位,谁是单独出行,便能很大程度上缩小范围了。

修齐道:“皇上,侍卫并非只行宫里有,行宫外也有。”

听了这话,皇帝脸色微沉,露出几分不悦来。

嘤鸣倒是听得有些惶惑,略一思忖,这才明白修齐话里的意思,御前侍卫,自然是皇帝的侍卫,但也会被赐下去保护皇子阿哥的安全,形同是阿哥们的武装班底了,他们将会一生追随这位阿哥,忠诚度一般都很高。所以,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也会差遣他们。

除了六阿哥住在宫里,三阿哥永璋、四阿哥永珹和五阿哥永琪,如今都住在宫外士绅的园子里,配备至少十名以上御前侍卫。

修齐见状,忙跪了下来磕头,“奴才惶恐,请皇上降罪。”

皇帝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朕的儿子,的确未必个个孝顺安分!既然要查,索性查个干脆!”说罢,皇帝唤了王钦进来,命王钦取来了的天子龙剑,皇帝指着龙剑道:“明德,你拿去吧,否则光凭你浙江巡抚的职位,只怕是不够。”

是啊,在皇子阿哥们面前,封疆大吏又算得了什么?而这天子龙剑,形同皇帝亲临,分量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第523章、被拒婚的五贝勒

嘤鸣亲自送了修齐出行宫,一路上修齐说了不少话。

“两年前选秀,昭绘尚未足岁,但皇上已经私信跟我说了,打算把芝兰的侄女佑仪许给四贝勒为嫡福晋,晚些,再把昭绘指婚给五贝勒。”

嘤鸣止住了脚步,昭绘会被指婚给五阿哥??

“不过…”修齐叹了口气,“我婉拒了皇上。我实在不愿纳兰家掺和到夺嫡之中。”

嘤鸣点了点头,“哥哥这么做是对的。”

修齐无奈地苦笑了笑,“因此,皇上给五贝勒选了左都御史观保之女索绰罗氏为嫡福晋。后来,皇上又问我六阿哥如何。”

嘤鸣黑线了,皇帝这是非叫昭绘嫁给他儿子不成吗?

修齐叹了口气,“先前已经拒绝了五贝勒,若是再拒绝六阿哥,着实就有些不识抬举了。所以我就应了。毕竟六阿哥玉牒上的生母纯妃娘娘,只是包衣出身,显然是无缘大统的。这事儿,原本只是我跟皇上私底下秘信所谈,可不知怎的,竟让五贝勒知道了!”

嘤鸣瞬间明白了,修齐挑女婿,不选五贝勒,却选了没爵位的六阿哥…五贝勒心里能痛快了才怪!!如今的五福晋索绰罗氏家世也不低,可家族门第比纳兰家便差了些了,而且明显,修齐是天子宠臣,三十来岁就已经是一省封疆大吏,入阁也是早晚的事儿!若娶了修齐的女儿,必然远胜过娶索绰罗氏!

嘤鸣道:“看样子,这次的事儿,哥哥也怀疑五阿哥?”

修齐笑了笑,兄妹间倒是有些心有灵犀,“我虽一直在江南任,可几位阿哥的脾性还是知道几分的,循郡王并无争心,四贝勒性情憨厚,六阿哥年少莽撞。唯独五贝勒…”修齐顿了顿,“他看似坦荡清正,可心思…却不少呢。”

“所以,哥哥才要查宫外的侍卫?”嘤鸣看着修齐问道。

修齐点了点。复又叹了口气,“但能我并无把握查出确凿证据。”

嘤鸣莞尔一笑,“查不出来也没关系,起码也能敲山震虎。五阿哥…小的时候,也甚是乖巧。没想到人长大了,心也长大了。”

——也因为修齐不肯嫁女给他,所以他对纳兰家别有一股恨意吗?对于皇子而言,臣子瞧不上他,的确是莫大的羞辱了。加之,又担心她生下皇子,会动摇其地位,所以五贝勒才想要先下手为强?选择利用六阿哥,只怕也是因为,明年选秀之后。六阿哥便会娶昭绘为嫡福晋了吧?

受辱、利益、嫉妒,加在一起,的确足够滋生杀意了。

修齐沧桑的面庞上带着几许感慨,“大阿哥殁了之后,年长血统又尊贵的皇子,也就只有五贝勒了。他会有别样的心思,也是难免的。”

嘤鸣苦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我肚子里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他有必要如此吗?何况,皇后还生了两个嫡出阿哥呢。他与其防备我,难道不更应该防备十二阿哥吗?”

修齐摇了摇头,手指摸索着天子龙剑上五爪金龙的胡须,“十二阿哥虽为嫡子。可自打降生,皇上就没多看几眼!再者,五贝勒幼时养在皇后膝下,约莫…还是有几分感情的吧。”

嘤鸣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感情?”——若五贝勒对皇后真的还有半点亲情,当日便不会在皇帝面前说。是皇后告诉他,自己害死了许常在。这明显是在坑皇后啊!

而且,皇后生了十二阿哥之后,五贝勒便被送回愉妃身边教养了。皇后这明显是有了亲儿子,就不要养子了。五贝勒是被皇后抛弃的儿子,他岂能不恨皇后?!

十二阿哥不得皇帝所喜,倒是真的。一个不为皇帝喜爱的阿哥,哪怕是嫡子又如何?如今的皇帝,早不是早年时候,被逼着不得不建储的皇帝了。现在他,完全可以立自己想立的儿子为太子!!

所以,谁为太子,固然要看血统,可更得看皇帝喜不喜欢!否则血统再高贵,也是白搭!

修齐微笑着看着自己妹妹:“皇上连龙剑都给了我,可见是何等在乎你。”

嘤鸣不禁莞尔笑了,不再多言。

修齐出宫后,便先后去了三位皇子的下榻之地,把他们身边的侍卫如数带走,因为手握天子龙剑,皇子们自然不敢有半分阻拦。

只不过对于循郡王永璋、四贝勒永珹身边的侍卫,修齐只做了简单的询问,便放了回去,唯独扣押了五贝勒的几个侍卫。只不过,五贝勒的侍卫嘴巴很硬,御前侍卫一般都是满洲勋贵子弟,要么就是武进士出身,修齐自然不能动刑,只能分开审问,恐吓、诈问,可那几个侍卫竟像是早早就串好了口供似的,一口咬定没有去过护城河边儿。而修齐,也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证人…

接连几日下来,不但没问出个结果了。反倒是五贝勒跑进宫给皇帝诉委屈了。

“纳兰巡抚何意只独独扣押了儿子的侍卫?!儿子这些日子闭门思过,没想到竟是祸从天降!求汗阿玛做主,儿子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已经成了婚的五贝勒,哭得稀里哗啦,好似个孩子。

嘤鸣此刻就在皇帝的奏事殿中磨墨,见到五贝勒如此大倒苦水,也深觉修齐走错了一步棋。放了循郡王与四贝勒的侍卫,却不放五贝勒的侍卫,这着实为人诟病。

皇帝微微皱眉:“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五贝勒拿袖子使劲蹭着脸上的泪,“来的路上,儿子也听说了贵母妃的事儿。当初,的确是儿子不该多嘴对六弟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儿子已经知错改错了,怎的还叫纳兰巡抚独独怀疑儿子?何况纳兰巡抚无凭无据的,岂可长久扣押儿子的侍卫?!儿子…好歹是皇子啊!”

五贝勒如此委屈之态,皇帝也有些无言了。毕竟,明德的确没查出半点证据来…皇帝叹了口气,便看了嘤鸣一眼。

嘤鸣微笑着说:“皇上做主既可,臣妾没有异议。”——事到如今,再坚持下去的确没什么意义了。何况,显然也不可能查出什么证据来了。五贝勒年纪不大,下手倒是十分干净啊。他也正是瞅准了,杭州之地,粘杆处力量薄弱,所以才敢下手。

五贝勒心满意足地走了。

皇帝看着嘤鸣,道:“鸣儿,这事儿…就到此为止?”

嘤鸣轻轻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便不再拘着规矩礼仪,“弘历,你也看出来了,六阿哥是被个奴才算计了,而那个奴才,又死在侍卫手中。能使唤御前侍卫的,除了你之外,也就只有伴驾四个阿哥了。六阿哥既然排除,剩下的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你说,谁最可疑?”

——六阿哥住在宫里,成了他最大的优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而那天傍晚,他的侍卫都在行宫里,不曾出去。所以他最先被排除了。

皇帝沉默了。

良久之后,皇帝道:“永璋安分,不会做这种事儿,永珹憨厚,不敢做这种事儿,可永琪…永琪品性清正,又岂止于如此?”

嘤鸣淡淡道:“哥哥两年前,拒绝了将昭绘许给五阿哥为嫡福晋。这事儿,五阿哥已经知道了吧?”

皇帝眉头一皱,“只为此事,永琪不至于如此。”

嘤鸣挑眉:“若再加上一把太子的宝座呢?”

“鸣儿!”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嘤鸣叹了口气,“罢了,我不说了,省得你觉得我是再挑拨你们父子关系。”说吧,她拿起搁在案上的双面绣花月团扇,甩头便要走人。

“鸣儿——”皇帝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嘤鸣的手,“什么‘挑拨’不‘挑拨’,你倒是多心!”

皇帝叹着气道:“不管怎么说,无凭无据的,朕总不能因为一点嫌疑,便处置永琪吧?”

嘤鸣轻哼道:“我何时逼你处置五阿哥了?此事他嫌疑不小,你日后总的留心些吧?这种事儿,我可不想再碰见第二次了!我这还没回宫呢!居然就有人下手了!”嘤鸣一脸的怨气。

皇帝笑了笑,“好,朕会叫粘杆处盯着的。”

嘤鸣要的就是皇帝这句话,以后回了京,被粘杆处留心盯上,除非五贝勒什么都不再做,否则一旦出手,就会被皇帝察觉。

皇帝肯毫不犹豫答允让粘杆处盯着,可见也多多少少怀疑这个儿子了。

五贝勒住所,傅家园。

几个侍卫跪在地上,为首的黑脸汉子连连磕头请罪:“都怪奴才不当心,早知如此,直接勒死小杞子,也不会查到绣春刀上了!”

五贝勒此刻一脸的烦躁,他原以为一切都做得滴水不漏,没想到…幸好早就安排串了口供,否则只怕就要坏事了!

“纳兰修齐怀疑我,说明舒贵妃也怀疑我了!”五贝勒眉心一凝,这才是最糟糕的事儿。舒贵妃深得汗阿玛眷顾,日后随便吹点枕头风,都是大大的不妙!而且舒贵妃有了防备之心,以后再想下手就难了!

“以后,怕是不能再动手了。”五贝勒自言自语,他脸上浮起一抹阴冷的笑,哪里还有平日人前那副清正坦荡的君子模样?

“我不动手,等回了宫,自有人动手!!”——他那位嫡母,岂会容得庶出皇子压过十二弟?!只需稍加挑拨,继后必然会忍不住下手!倒时候,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只是五贝勒没想到,嘤鸣根本没有回紫禁城,而是直接回了圆明园。

第524章、圆明园、海晏堂

乾隆二十年的九月十九,御驾直接回到了圆明园。当初她所居住的长春仙馆,一场大火烧掉了整个后殿,事后,后殿被直接拆除,所以没法住人。皇帝便放了话,让她随意挑选宫殿居住,若还舍不得长春仙馆,他可以下旨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