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赤哈吓得浑身发抖,瑟缩着说:“禀…禀皇上,奴才…奴才是真的不知道,方才听皇上说起,才…才知道的…”

康熙大怒,拍案而起道:“朕要你收集云南贵州的消息,你是怎么办事的?!总是没有异样没有异样,如今人家的家伙都抄起来了,你还敢说没有异样吗?!”

博赤哈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只能五体投地趴在地上连连求饶。

我倒是知道他的冤屈的,因为我自己的情报网同样没有得到任何相关的消息,以至于我还按照《康熙王朝》里面的情节以为吴三桂是在二月二起兵的呢。但如今康熙震怒,我可不敢插嘴,以免火烧到自己身上。

康熙怒气未消,走了几步,又怒声斥道:“说你没用,杨起隆的事情你又办得很好,怎么这回碰上更大的事情反就办砸了呢?!”

博赤哈魂飞魄散中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由从地上抬起头来,不解地说:“杨起隆的事情?回皇上,奴才不知道啊!”

第六章 失宠

我一听这话立时心下叫糟。.AiShuZhe.果然见康熙一愣,发了一半的火也突然止住,转头向我疑惑地看过来。

原本我自己的情报网探听出来的消息,如果是博赤哈不知道的,而又需要让朝廷知道,我都会不着痕迹透露出去,通过博赤哈的口说出来。然而杨起隆的事情干系太大,又跟康熙的安危直接相关,我一时着急,竟然糊里糊涂就这样直接禀了出来,这还不让康熙发觉其中的奥妙?!

果然康熙的眼中疑惑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比方才更恐怖的怒焰。他看着我,冷冷地问道:“曦敏,这是怎么回事?”语气是截然相反的死水一般的沉静,令人毛骨悚然。

我“扑通”一声跪下,一声不吭。事实俱在,我所有的言词都不过是狡辩,听在康熙的耳朵里更是罪无可恕。倒不如承认了,或者可以幸免。

他闭了闭眼睛,无力地后退几步,跌坐在炕上,喃喃地说:“曦敏,朕…一直都最信任你,然而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信任么?”

我无话可说,只能磕下头去,轻轻说道:“奴婢该死,请皇上责罚。”

他却一下子跳起来,大声怒道:“责罚责罚,你就知道责罚,难道都不会为自己辩解吗?还是说你真的欺骗了朕?”

我仍旧默然。

他见我不说话,怒火中烧,喝道:“好…好!!你既然承认了,朕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别以为仗着朕的宠爱就能为所欲为,你原本不过是个扫地的宫女而已。现在,你从哪里来,就给我滚回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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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扫着地,其实现在还是冬天,该掉的叶子早已经掉光了,树上光秃秃的,花还没有花苞,地上干干净净的。但我还是认真地扫着,很认真,不放过任何一块地方,因为我很闲,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在这件事上。

乾西还是那么冷冷清清的,不,应该说更冷清了,因为人人都知道我被康熙放逐到了这个地方,就如同妃子被赶进了冷宫,巴着我再也没有任何好处,谁还愿意跟我这个“瘟神”扯上关系?

皇宫里的生态还是那么现实,你得宠的时候谁都讨好你,把你当半个主子,然而一旦你失宠了,别人不对你落井下石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敢奢望有人雪中送炭?

我静静地扫着地,心里面没有一丝波澜。这种结局在我决定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的时候就已经有所觉悟,虽是如此,但在真正面对的时候,我比我自己想象中还要镇静、还要安然,太从容了,从容得连我自己都感到讶异,那不是对一切甘之如饴的从容,而是一种死水般的无波无澜。哀莫大于心死,我竟然是这样的感觉么?

然而我却分明不感到悲伤,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天经地义,其实仔细想想,跟在帝王的身边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这种事不是么?该是早就做好准备的,也许就在决定陪在他身边的那一天。

回到乾西,紫玉已经不在了,其他的宫女没人愿意跟我相处,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是孤孤单单的。看着孤寂的庭院,我心里面空荡荡的每个着落。想想几天前还跟在康熙身边,和他一起烦恼三藩的事情,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整理、汇集饭庄收集的情报,还要考虑饭庄的经营策略…每天都很充实,甚至可以说是颇忙碌的,现在却完全没有事情干了。康熙再也不用我伺候,饭庄现在也失去了我的联络,一下子闲了下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度过这漫漫长日了。想想不由好笑,前几天才抱怨着事情太多,想要好好休息,如今真的无事可做了反而不习惯,难道我真的是个劳碌命?

甩了甩头决定不想那么多了,既然已经空闲下来,就好好休息吧。虽然这里冷冷清清,但我吃得饱穿得暖,让我想起了当初进宫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图个温饱么?如今只不过一切回到原点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微微笑着,我哼起了钟爱的歌曲。好久没有这样轻松了,在康熙的身边大多都是小心翼翼的,就算想唱歌也不敢——我不会唱清朝的小调。如今这样,真好!

抬头看了看天,约摸是吃饭的时候了。没有人搭理我,自然不会有闲心叫我一起吃饭,我只能彻底听从**的教诲: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收拾好了扫把,我走出这个院落,前面的太监已经把饭抬来了,宫女们聚集在一处,各自拿了自己的饭菜,或者回房吃,或者在这里一起吃。

我走过去,他们发现我来了,原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下子没有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让我不由好笑。我来了已经好几天了,他们却仍然没有习惯我的存在,把我当成怪物看待。我虽有心消除这种状态,无奈别人都不搭理我,我还能怎么办?

拿起了自己的一份,我识趣地转身回房,然后听见身后响起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最终恢复我来到之前的喧哗。他们佐餐的八卦想必跟我脱不了关系,但我如今也算“落难”了,他们没有对我落井下石已属不易,只有背着我说些八卦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吃过了午饭,执事太监让我给如意馆送样东西去,我便出了乾西,穿过御花园。走近浮碧亭,远远便听到那边传来阵阵说笑声,仔细看过去,鲜艳的旗服,光彩照人的首饰,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康熙的嫔妃们正聚在一起说笑玩闹。我想了想,便打算绕过去。以前我得宠的时候她们看我眼红,如今我“落拓”了,还不知道她们会怎么编排我呢。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正要绕道,却被一个嫔妃眼尖地发现了我的踪影,当下高八度的尖细声音大声响起,奚落的话语如连珠炮一般发出来:“哟,看看,这不是曦敏姑娘么?难得啊,自从你去了乾西以后,倒是难得见面了呢。”

一堆女人齐齐望向我这边。康熙对他的后妃们并没有特别的宠爱与不宠爱,如果真要说他对谁特别好,那也只有赫舍里皇后了。康熙十二年并没有几个妃子,大多都是嫔以下级别,妃嫔的身份高人一等,也互斗得厉害,是不会这样其乐融融相处的,会这样聚在一起的都是些贵人、常在之类比较下等的宫人。她们比起妃嫔来更少得到康熙的临幸,自然对我的怨愤也就更大。以前不敢得罪我,因为我是康熙面前的红人,如今逮着机会可以好好整治一下我,她们又怎会放过?

苦笑了一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硬着头皮走上前去,行了一个礼道:“曦敏见过各位娘娘。”

亭子里大概有七八个宫人,此时有些人一脸幸灾乐祸,心好一些的也只不过别过脸去不理睬我。叫住我那个人是陈氏,一个贵人。她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曦敏姑娘眼睛高,架子大,敢情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这么多人,一句‘各位娘娘’就带过了,姑娘果然聪明机灵,难怪会把皇上迷得晕头转向。”

我无奈地看着她,她这明白着是鸡蛋里挑骨头,但也不敢反驳,于是又向亭里各人挨个请了安,却不认为陈贵人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果然在我请完安以后,她又说道:“曦敏姑娘果然聪慧过人,我们这么多人居然都记得一清二楚,却不知为什么会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呢?连曦敏姑娘都躲不过的东西,我们也得加倍小心才是,你们说是不是啊?”

她身边的宫人们哄笑起来,幸灾乐祸者有之,讥讽奚落者有之,我不由皱起了眉头。我算是见识了宫里女人的厉害了。

陈贵人眼尖看到我皱着眉头,当下哼了一声道:“你不过是个失宠的奴才,居然也敢在主子们面前皱眉?你还没学乖是不是?今天就让我代皇上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点儿规矩。”说着就要叫手下的嬷嬷给我掌嘴。

我吓了一跳,却又不知道怎么办好。这些女人存了心整我,无论我怎么说她们都能找到理由罚我,正惶恐间,忽听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说道:“罢了罢了,别跟奴才一般见识。该去皇后娘娘那儿了,我们走吧。”

陈贵人显然不情不愿,但跟皇后比起来,我这个失宠的宫女显然微不足道多了。于是她狠狠撂下一句:“今儿个便宜了你。”之后便悻悻然而去。

我感激地看向替我解围之人,却是乌雅氏,现在不过是个贵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便是雍正的生母。

“多谢德贵人解围。”我诚心地感激。

她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你不必谢我,我只不过是为自己的将来着想。”她见我不解地看着她,又说道:“做妃子的,最近要是能体察皇上的心思。皇上不过是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必然会让你回去。你在他的心目中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够代替,也没人能将你从他身边赶走,哪怕是他自己。”

我不由愕然,同时也有种荒谬的感觉——难道我在这位未来的国母心中竟然是如此特殊么?

她看见我的神色,微微一笑道:“不要不相信,日后你自会体会出来。”

第七章 宛如隔世

又是十来天过去了,宫里宫外,朝上朝下,让吴三桂的叛乱闹了个人仰马翻。[爱书者.AiShuZhe.首发]宫里到处流传着吴三桂势如破竹的攻势,今天攻陷辰州,明天占领沅州;朝廷的人事调动也是频繁至极,一会儿顺承郡王勒尔锦被封为宁南靖寇大将军,一会儿副都统马哈达被派驻兖州、扩尔坤驻太原;吴应熊被抓了,我被贬了…乱七八糟,闹闹哄哄全是八卦。

我也不管这么多,反正我知道平叛的最后结局就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安安静静待在乾西,老老实实做我的宫女,身边根本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我淡淡付之一笑,乌雅氏虽然聪慧、心机过人,却终是错了这一遭。我之于康熙,根本没这么重要不是么?

新年了。虽然国政上风波不断,但年还是要过的。只是因为国难当头,也就没有大肆铺张。正月十五,孝庄在御花园里,召集宫里的嫔妃们喝茶聊天,不管掌权的人心里怎么惶急不安,大清朝仍然稳如磐石的景象却是不能不作给百姓们看的,而最好的演员便是皇族,最好的舞台便是全国的权力中心——皇宫。

虽然只是“喝茶聊天”,但东西却是一样琳琅满目,丝毫不下于一场豪门巨宴的。太监宫女们捧着各色各样的糕点、装饰在园里穿梭不休,忙碌不止。乾西因为靠近御花园,那儿的宫女太监便也被调来帮忙布置。当然正式开始的时候是不能留在园里伺候的。

我辛苦无比地抱着一个大盆栽,前面的视线几乎全被挡住了,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又多,我只能慢慢走着,无比小心。偏偏这个盆栽又很重,我的手几乎都要断了。

好不容易就要蹭到地方,忽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尖声讥笑道:“哎呀,这不是曦敏姑娘么?怎么在这里做这种粗活呢?”

我一看,不由暗暗叫苦——怎么又是陈贵人这个冤家对头?茶会尚未开始,她怎么这么早就跑来了?

双手抱着盆栽,我只能屈了下膝,叫了一声:“奴婢给陈贵人请安。”她的身边又聚集了一些比她地位低下的宫人,看来这个陈贵人在宫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势力的。

这回她倒没有拿这件事找我麻烦,指着我转头对身边的宫人们笑道:“奴才到底是个奴才,再怎么受宠也改不了这个身份,看,还不是服侍主子做粗活的份?”

她身边的小宫人们谄笑着附和了,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在我的身上大做文章,活脱脱一副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脸。我被她们叫住,没有得到允许就不能擅自离开,此刻不由得有些恼火——有什么好炫耀的呢?如果我当初点了头,如今就算不是皇贵妃,贵妃是绝对跑不掉的。同时抱着盆栽的手也是渐渐开始麻木了,不由忍不住说道:“禀陈贵人,奴婢正在搬东西,能否求陈贵人让奴婢先把这事儿办了,再来侍候贵人?”

陈贵人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很干脆地说道:“好啊,你先把东西放下吧。”

正被双手的酸痛夺去了所有注意的我并没有察觉她诡谲的心思,当下不疑有他便继续向前走去,只想快点把手上这个东西撂下。

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脚,我一不留神脚一绊,当下一个踉跄。只听“哐当”一声,手里的盆栽终是拿不住,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虽然我稳住了身子,但却砸了宫里的东西,我愕然看着地上的碎片残枝,又抬头看了看陈贵人那得意又恶毒的嘴脸,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陈贵人居然恶人先告状,怒斥道:“大胆奴才,竟敢砸了宫里的东西,笨手笨脚,看来不好好管教是不行的。来人,掌嘴!”

一个宫女在她的示意下走前两步,“啪”一声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就打在我的左脸上,顿时一股**辣的刺疼从脸上升起,头也有些晕晕的。从小到大没人打过我耳光,在康熙的身边虽然战战兢兢却也没人会给我排头吃,想不到竟会在这里受到这种羞辱,难堪和委屈的感觉汹涌而起,我捂着脸,眼中泛起泪花,却是死忍着不让它滴下来。

怨愤的眼神看向陈贵人,大概是在康熙身边久了多少学了些架势,她竟然有些被我震住,但一下子又回过神来,似乎对自己被一个奴才压制住有些恼羞成怒,怒骂道:“小小奴才,那是什么眼神?敢对主子不敬么?!”说着伸手一推,我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倒在了身后的池子里。

池子的水并不深,但初春的季节仍然寒彻心肺。皇家的池子因为有专人打理,并不怎么结冰,我却因此受了活罪。我从池子里爬起来,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被冷风一吹更是冷到骨子里。身上**的,不由全身都哆嗦起来,左脸的火辣辣跟身上的彻骨寒冷交织在一起,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看到我狼狈的样子,陈贵人终于志得意满,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她身旁的宫人们也附和着大笑,其他的太监宫女早就被惊动了,却只能在一旁看着,偶尔几个心肠好的也只能看着我露出同情的表情。

忽然一声大喝响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旁边的人群被开出一条路,康熙在侍卫的护拥下走了过来。顿时一片“叩见皇上”的声音,极目所见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跪了一地。

我愣愣地看着他,猛然惊觉自己竟然没有跪拜接驾,急忙挣扎着要起来,他却一眼看到了我,见着我的境况,脸色猛地煞白。

“曦敏,你怎么了?!”他惊叫着,冲了过来,顾不得许多一下子跳进池子里,引得周围之人一片惊呼。

他却不理不顾,径直冲到我面前,也不管冷水湿了衣服,蹲了下来捧起我的脸惊道:“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忽又看见我脸上鲜红的刮痕,立刻震怒道:“怎么回事?!什么人竟敢打你?!”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只觉得恍如隔世,又酸、又涩、委屈、难堪…众多的情绪涌上心头,喉头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他一下子把我打横抱起来,走上石地,小六子眼明手快拿来了一件棉袍要给他披上,他看也不看直接就抓过来把我密密裹住,同时紧紧把我抱进怀里。

见我只是低着头不肯说话,他转头怒视着周围大声喝问道:“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满园子宫女太监,见皇帝龙颜震怒,无不瑟缩。但谁又敢指责皇帝嫔妃的不是?当下只能低着头不敢说话,有些稍微大胆一点的便用眼睛瞟向陈贵人的方向。康熙是个决定聪明的人,哪里还能不明白?当下凌厉的眼光便扫向了一边吓得浑身发软的陈贵人等人。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严厉的声音飘向陈贵人,此刻康熙的脸上已经没有表情,偏偏滔天的愤怒却明明白白笼罩在那人身上。

见到康熙如此宝贝我,陈贵人哪里还不知道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吓得双脚一软就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着说:“回…皇上,是她…她犯了规矩,对主子…不敬。”它还想狡辩。

康熙冷笑一声道:“犯了规矩?什么规矩?对主子不敬?怎么不敬?”

陈贵人硬着头皮说道:“她…她打坏了宫里的东西,还…还跟臣妾顶嘴。”

康熙又是一声冷笑道:“打坏了什么?”顺着众人暗示的眼神看到地上碎裂的盆栽,不由冷冷一笑,“当年她砸了养心殿外藩进贡的宝瓶朕也没有责罚过她,何况只不过是一盆小小的盆栽?再说,你说她顶撞你?是真的吗?”

他严厉的眼神扫了周围一圈,看得人人心惊肉跳,旋又对陈贵人身边的宫人们问道:“你们老实说,曦敏有顶撞过她么?”

众人急忙摇头,开玩笑,皇帝的意思再不懂她们就是笨蛋了,别说真的没有,就算有也只能说没有。

康熙勃然大怒,冲着陈贵人喝道:“欺君罔上,你这才是滔天大罪!即日起你废为宫奴,永世不得平反!并且杖责三十,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

陈贵人知道他不过是找个名目给我报仇,况且三十廷杖连个男人都受不了,打在她身上那不是存心要她的命吗?当下吓得魂飞魄散,重重地磕着头,连声哀叫:“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康熙却不理她,径自又问道:“她脸上的耳刮子,谁打的?”

刚才那个打我的宫女自知难以幸免,只能猛磕着头,连声求饶,哭花了脸。

康熙看看我红肿的脸颊,气得脸色发青,怒道:“廷杖五十,给我重重地打!!”

那宫女凄叫一声,软瘫在地上。

我看的心中不忍,轻轻拉了拉康熙的衣服,他忙低下头看着我,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朕马上传太医。”说着便要抱我起来。

我急忙拉住他,轻声说道:“皇上,求皇上放过她们。”

他一愣,随即看了看哭着瑟缩成一团的两个人,满脸不豫。

我苦笑一下,宫里面争风吃醋,动辄死一两个人不算什么,我这还算轻的了。况且以陈贵人身为康熙的嫔妃的身份来说,她的行为其实也没有什么错。何况,若非康熙的宠爱,若非他将我发回乾西,这种事情又怎会发生?于是我轻轻说道:“皇上,今日之事,奴婢也有责任,皇上宽大为怀,就放过她们吧。”

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一黯,叹了口气道:“好吧,都依你。不过陈贵人廷杖可免,贬为宫奴一事不变。”

他又看了看那宫女,我急忙说道:“她不过听命行事,皇上…”对这个宫女,我是真的不怨。

他看着我,再次妥协道:“好吧,不过仍然要罚,就改成十下吧。”说完再不给我求情的机会,抱着我大步而去,只留下讨回一条性命的陈贵人和那宫女在后面感激涕零,大呼万岁。

第八章 情薄

回到乾清宫,康熙立即召太医给我看病,但我因大冷天的落水,情绪上委屈抑郁不解,结果竟然就病倒了。[爱书者.AiShuZhe.首发]我一向身体还比较好,不轻易生病,但一生气病来就不可收拾,结果这一拖就拖了十多天,一直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发烧。清醒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却觉得心里面像是突然放下了很多包袱,轻轻松松的,十分舒坦。

旁人告诉我康熙这几天急坏了,不但要为吴三桂的事情烦心,回来还要担心我的病情。我自是知道此刻吴三桂必然势不可挡,难为了他还有心记挂我的事情,我甜甜地笑着。又说起那天康熙在御花园里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如今已经传遍了宫里宫外,人人都知道了我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虽然有人在孝庄面前试探地提起,孝庄也是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声“罢了”便闭口不言,可见我身上圣眷的隆重。末了,这个多话的小宫女还羡慕地说了一句:“皇上对你真好。”我听着,淡淡付之一笑。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康熙大步走了进来。我住在乾清宫的偏殿中。康熙长大了,我不该再与皇帝共处一室,况且康熙有自己的妃子,难不成他们“办事”的时候还要我在旁边守着不成?所以我便搬了出来。好在康熙是懂我的,凡有关后宫嫔妃的事情一律不让我插手,否则我迟早精神崩溃。

见我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上,他精神大振快步走过来,一面说道:“曦敏,你好些了么?”

我便要下床参加,却被他一手压住,说道:“你的病才刚有些好转,不用多礼了。”说着自己也在床沿坐了下来。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满意地说:“烧退了,这便好了。”

我轻笑道:“多谢皇上关心,奴婢真的好多了。”

他敏感地察觉我神态上的变化,脸上顿时阴沉了许多,呆呆地看着我,许久才涩声说道:“曦敏,你…还在怪朕么?”

我愣了一下,不由笑道:“为什么奴婢要怪皇上?”

他欲言又止,挣扎了一番,终于还是嗫嗫说道:“曦敏,朕…那天是气糊涂了,啊,并不是真的生你的气,就算全天下人都背叛了朕,你也会站在朕的身边,朕是知道的。只是…”

看着他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的为难样子,我禁不住发笑,伸手轻轻拂过他的脸,轻轻浅浅地说:“皇上,奴婢明白的,皇上不要自责了。”

我是明白的,真的明白——康熙那不过是迁怒而已。虽然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受鳌拜压制,但他少年帝王,十四岁亲政,十六岁便凭借自己的智勇谋略铲除了把握朝廷的权臣将天下置于掌中,几年里勤理政、兴王道,让凋敝的天下很大程度上得到恢复。他要的东西,没有什么要不到的,想做的事情,也没什么做不到的,因此他很自负,真的很自负,充满了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然而那样的自负与自傲却被吴三桂的反叛击得粉碎,当初是他自己力主撤藩,结果令得吴三桂造反更是令他颜面无存,所以他生气,他震怒。但是怒火却没有地方发泄,他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来疏解他心中的痛苦,而我,只不过恰巧在他身边,我的事情只不过恰巧撞倒了这个风口浪尖上。他才借题发挥。是真的不恼我,恰恰相反,恐怕正是因为与我心意相通,因为认定了我懂他,了解他真正的心情,才会放心大胆借我来发泄他的怒火吧?这一点我想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

他轻轻抓住我的手贴在脸颊上,依恋而又愧疚地说:“当天晚上朕就后悔了,但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只能逃避你,不敢去看你,也不敢让你回来,怕在你眼中看到对朕的愤恨…但又想你想得厉害,才会在听说皇祖母召集嫔妃在御花园饮茶以后匆匆赶去,只因那里离乾西近,或者可以看到你。谁知一到那儿就发现你被人欺负,朕早该想到的,宫里面的人会对你做什么…朕该早早把你接回来的…”

我看着他的自责,微微叹息着,柔柔地说道:“皇上,奴婢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他缓缓抬起眼睛,看进我的眼中,释然的笑着。然而笑着笑着,他的脸色突然大变,双手抓住了我的双肩,惊问道:“曦敏,敏敏,你是不是还在恨朕?是不是不再爱朕了?”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必定是他看到了我眼中的云淡风轻,不由轻轻笑着,软软地说:“奴婢一直都是爱皇上的,从来没有变过。”

“真的?”他惊疑交加,细细审视着我的表情。

“真的。”我点点头。

不爱他了?怎么会呢!一直到现在,我也没考虑过跟他以外的人共度一生的可能,仍然想留在他身边,看到他会觉得满足,没看到会感到孤独。但,心——却淡了。淡了,是的,以前虽然嘴上说不萦怀,看到他的嫔妃们却仍然忍不住妒嫉与心伤,浓浓烈烈的感情充斥在心间,让我备受煎熬,让我无法释怀。然而此刻,却突然看得开了。爱,是仍然的,但却并不把这份爱当成我感情的全部,管他多少嫔妃,管他宠辱兴衰,我只爱我的。陪着他度过人生的风风雨雨,与他共同见证一生的不世奇功,纯粹地以一个知己的身份陪在他身边,这便是我的愿望了。至于他是否爱我,爱我到几时,我也不再挂怀。毕竟人生里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不是?不做夫妻做朋友,留在他身边便是我的幸运。如果有哪一天我再度离开他,那便是我的幸运用尽了,那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是么?知道他过得很好我便也可以释怀,不论是徜徉于天地之间还是幽居于陋室之中,只要心里放得开,生活自然富足,生命仍旧精彩。

放开了啊,并不是放开了他,而是放开了我自己,放开了我的心。他,再不是我生命中的主宰;爱他,却也要活出我自己的精彩。

他惊恐的眼神逡巡在我的表情和眼波之间,越来越阴暗,越来越沉痛。然后,缓缓地,仿佛抱着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将我搂进怀中,声音里是我从未听过的沉重,夹杂着颤抖的嗓音:“你一直不愿进宫,是我硬把你拉进来的;你不愿看到我后宫佳丽三千,我却任性将你强留在身边,自私地不愿去体会你的哀戚。然后,我又为了自己任性地伤害你,让你为了我的自私而心伤。我爱你,却也是我亲手将你推开,将你爱我的心扼杀。想要让你接近我,却终是让你渐渐远离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敏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心重重一震。他在干什么?老天,一国之君正在向我道歉啊!!单薄的衣衫渐渐传来一阵湿意,更是令我的心狠狠一绞——他哭了?!那么自负、那么骄傲的人哪!!受制于鳌拜的时候他没有哭,被吴三桂蒙蔽背叛的时候他没有哭,如今,他却为我哭了…

沉沉地叹息着,我轻轻环住他抽动的双肩,疼惜啊,为什么不呢?让这样杰出的一个男人为我流泪,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管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有了今天的一切,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没有说话,我只是静静的环住他,任他真情流泻,哭个痛快。我们之间,注定已经回不去从前,那么,就让他发泄尽兴吧。之后,我会用全新的态度来对待他,是情人,是朋友,这份感情却无法诉诸言语,只能让聪明的他自己去体会了…

第九章 如果

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原点。**://.AiShuZhe.**

我病好了以后便回到康熙身边,仍然是他最宠爱的宫女,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变的只有心境,我开朗了许多,仿佛又找回了刚进宫时的闲散自在。对于我的变化,康熙只是带着宠溺的笑容一旁看着,他对我愈见温柔,我也敞开心胸对他,六年的隔阂仿佛从不存在,我们之间竟是相处得更加和谐了。

三月里,耿精忠也反了,然而有了吴三桂的先例,虽然南方的战况火上浇油,朝廷里却不复原来的惊慌失措。因为战祸的关系,饭庄里北京与南方各地分店的消息几乎断绝,所幸再怎么打仗饭还是要吃的,虽然生意受到严重影响,倒还不至于支持不下去。自从发生了上次那件事后康熙就调回了博赤哈,将整个信息网完全交给我打理。我是无可无不可的,于是饭庄收集情报的重点就从南方三藩改为了尚未叛变的尚可喜的广东及西部和北部地区。

进入五月,局势已经坏无可坏,朝廷反而镇静下来,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康熙三天两头上景山打猎,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皇帝和太皇太后都很沉得住气,这多少起了些安抚人心的作用。

这天,他又要去打猎,我为他换上行服,穿上紫貂马褂,趁着穿衣的空当禀报新来的情报。

“皇上,最近许多汉官都悄悄把自己的家眷送出北京,居心所为,昭然若揭。”我轻轻说道。

康熙冷笑一声道:“他们的主意朕很清楚,大清一旦败亡了,他们便可改事新主不是么?如今政局不稳,且先记下,等打败了吴三桂再来收拾他们。”

我抿嘴笑着,他看了看我,好奇地问道:“曦敏,你还从来没说过,你对这场战事看法如何啊?你认为大清有胜望吗?”

我笑道:“这还用说吗,皇上?吴三桂先是反明降清,如今又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就算那些迂腐的文人秀士都大多不屑,更别提他重起战乱扰民乱世,更是不得人心。况且大清以全国之力敌一隅,如今吴三桂他们不过是趁着朝廷措手不及、准备不足的空隙势大,一旦朝廷缓过劲来,他们的失败指日可待。”

他也笑了,说道:“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真是个七窍玲珑心,聪**黠。有你这番话,朕的胆气也足了三分呢。”我哧哧笑着,他在我脸上轻轻一吻。

穿戴好衣服,他提步往外走去,忽又顿住对我说道:“你把那些汉官的名字都记下来,还有,严密监视他们的动向,以免他们内外勾结。”

我盈盈一福,说道:“奴婢遵旨。”

****

送走了康熙,我便回到屋里整理新来的情报。过了一阵子,忽然听见外面有宫女叫道:“曦敏姐姐,裕亲王求见皇上。”

我愣了一下,便站起身来。福全去年受命去云南“考察吏治”,适逢吴三桂叛乱,历尽艰辛才在两个月后回到北京。康熙嘉奖了他,从此他便经常出入皇宫,兄弟两个反复研究平叛之法。因此康熙特赐他随时进入宫掖的特权。不过今日康熙出去了,他怕是白跑一趟。

我急忙迎了出去,看见福全正站在庭院里,神态安然,仍然是一副潇洒出尘的样子。

我走上前请安道:“奴婢见过裕亲王。”

他转过身来看见是我,眼中闪过一丝纳闷。点了点头道:“曦敏,皇上呢?”

我笑了笑道:“王爷来的不巧,皇上去景山打猎了。”

他听着皱起了眉头道:“如今天下局势正乱,皇上怎么还跑出去打猎呢?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好?曦敏你也是的,怎么不劝着一些?”

我抿嘴笑道:“王爷,吴三桂一日没有渡江作战,就一天不能威胁到北京的安宁。如今北京虽然有些混乱,但皇上有大批侍卫护卫,安全当无虑。况且皇上越是镇定,越能安抚百官和百姓的心,对于稳定局势也是颇有利的。”

他讶然看着我,叹道:“难怪皇上如此看重于你。听说打小你就由着皇上玩耍嬉闹不加规劝,与旁人不同。我原不信,今日才知真相如此。”

我笑了笑说道:“对于对皇上没有损害的事情,奴婢何苦多嘴扫了皇上的兴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