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州正红旗,瓜尔佳水吟!”

听到自己的名字,水吟赶忙走到前面盈盈拜倒:“瓜尔佳水吟叩见皇上,皇上吉祥!”

水吟的在众多秀女中是较为出色的一个,福临命她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后,朝常喜点点头,常喜会意地道:“瓜尔佳水吟,留牌子!”随即便有人上来收了她的牌子,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日夕、月凌都先后都被留了牌子。

“满州正黄旗,赫舍里清如。”等叫到清如的时候已经是百名之后了。

“赫舍里清如见过皇上,愿吾皇福体安康!”皇帝是正黄旗的旗主,同属正黄旗的赫舍里一族相当于皇帝的直属臣子,所以严格来讲他们确实应该称呼其为吾皇。

这时,一直端坐在龙椅上的福临站了起来,走下台阶来到低着头的清如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打量着,脸上笑意不减:“好一个精致无瑕的美人啊,想来是花了不少心思打扮吧?!只是不知这美貌的下面藏的,是怎样一颗心,是蛇心还是蝎心?”

他不理会清如的诧异,继续说着:“你就这么想做朕的妃子吗?放心,朕会满足你的,不过朕向你保证,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再笨的人也能听出福临话中的厌恶,何况聪明如她,可清如怎么也想不明白,先前与她相谈甚欢的福临为何会突然厌她至此。

福临很高兴看到清如所表现出来的恐慌,这正是他要的结果,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凑到她耳边,用轻的唯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你不该写那首《摽有梅》的,它过早暴露了你的真面目,也使得原先朕对你的那点儿好感荡然无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呵呵!”

说完这句话福临便转身离开,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的瞬间,清如终于有机会看清那双隐藏在笑意背后的眼睛,只这一眼,她心痛的几乎当场哭出来:他误会她了!他误会她了!可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向他解释了,因为…他不会信!

皇帝的心是那么高高在上,他早已习惯了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身边形形色色的女人!这样的他是孤独的,所以他一直在寻找一份可以与他灵魂契合的感情,可实际上,他早已不习惯人间最单纯的爱情了!

清如错了,她的错不在于爱上了皇帝,而在于她将皇帝想的太单纯了,单纯到用常理去理解,去对待!

“皇上有旨,赫舍里清如留牌子。”清如的命运就被这么一句话决定下来了,深不见底的后宫从此成为了她往后人生的归宿。

“满州正白旗,董鄂香澜!”

虽然一早就知道会有她的名字,但真听到的时候,清如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紧,她紧紧咬着下唇,唯有痛才能止住她哭泣的欲望。

看到福临欣喜若狂地扶起董鄂香澜,清如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福临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温柔更是她梦寐以求的,然而现在统统落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输,但没想到会输的这么惨!

董鄂香澜,这个名字几乎成了困扰她一生的梦魇…

一百一十二名秀女,最后得以留牌子的不过寥寥十数人,各人晋封的旨意,第二日便下来了:

瓜尔佳水吟,册封为贵人,赐居长春宫静怡轩;

乌雅日夕,册封为常在,赐居永寿宫昭云轩;

钮祜禄月凌,册封为常在,赐居咸福宫凝晖堂;

赫舍里清如,册封为答应,赐居重华宫碧琳馆;

董鄂香澜,册封为贤妃,赐居承乾宫主位,授金册金印;

八月二十八日,拟晋贤妃董鄂氏为皇贵妃。

十二月初六,行皇贵妃册封礼,授金册金宝,行册立礼,颁赦天下!同月,晋董鄂妃父鄂硕为三等伯,赐双眼顶戴花翎!

为册立皇贵妃而大赦天下,在整个大清朝来说也是空前绝后的一次破格,至此,后宫原有的格局全部被打破,董鄂妃毫无争议的成为了后宫第一人!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七章 临渊羡鱼

重华宫是东西十二宫中,离皇帝寝宫乾清宫最远的一座,说它是一座空宫,一点也不为过,它没有主位娘娘,也没有其他妃嫔,连打扫的宫女太监也没一个。

福临将清如安置在这里,等于是一种变相的抛弃与囚禁,他不给她任何希望,也不让她出宫,任由她在这里自生自灭,并传旨敬事房,不必准备她的绿头牌了,这就意味着清如根本不可能侍侵。难怪那日他会说那句“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唯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就是子矜她们的入宫,至少她不再是孤独一人。在册封的当日清如就病倒了,缠绵病榻数月不见起色。

其间不是没去请过太医,只是每次那些太医都借故推托不肯来。

也是,宫中下至奴才太医,上至主子,一个个都势利的很,谁会为一个才刚进宫就被皇帝刻意冷落的小妃子费神,何况还是个最低等的答应。

最后太医们被催急了,干脆来个闭门不见,气得子佩直掉眼泪,她不是在为自己哭,做奴婢的受点气并没什么,她只是心疼小姐。

想小姐在府中之时,哪里曾受过这等气,老爷夫人还有二位少爷哪个不当她是宝一样疼,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现在才进宫就这样,将来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外面子佩的哭诉声,子矜的安抚声,叹息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躺在床上的清如还是听到了一些,好不容易减轻的痛楚又再度像潮水一样向她涌来,心像被无数钢针一起扎一样疼!

她紧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滚烫的泪水不断滴在手背上,落在枕中…

福临,我费了一生的时间来寻你,你却不问缘由的误会我,甚至狠心将我推入深渊中,我本该怨你,恨你的!然不论是恨还是怨,最终痛的依然是我…

我本不该与你相遇的,所以上天惩罚我,它要我食不能进,夜不能寐!

福临,我与你究竟是什么?流水落花?还是雄鹰痴兔?然结果都是一样的,所得到的不过一死而已,不论缘深缘浅…

在无尽的痛苦中清如昏昏睡去,每一次睡去她都希望不要再醒来,不要再回到噩梦般的现实中,可每每于睡梦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快点醒来,黯然无语,终还是不舍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拖着,秋去冬来,转眼已到了隆冬时节。这天一冷,清如的病越发严重了,往日里还能扶着走几步,而今却是连吃饭也要人喂。

按规定,答应只能分到两名宫女两名太监,所以碧琳馆除了子矜二人外,唯有两个尚不足十四岁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都是新来的,做起事来有些生疏,不如那些有经验的宫人,但尚在能应付的范围内。

答应每月的俸例本就少得可怜,内务府又经常无端克扣,每一次都要她们去求才会给一些,像今年冬天的炭火棉衣一直到现在都没发下来,连黑炭都没有一块,若不是水吟她们时不时送些东西过来,真不知这冬天要怎么过。

水吟,日夕还有月凌经常过来探望她,四人中唯有水吟尚得几分恩宠,每月总有那么几次被召寝,虽远远不及新晋皇贵妃的董鄂氏,但较其他同时入宫的妃嫔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日夕与月凌都还不曾侍过寝,但因皇帝不曾对她们“另眼相对”,所以境况还算不错,该有的东西,自然一分不少。

如今宫中最得宠的自然是董鄂氏,福临对她的恩宠,远远超出了皇帝对妃子的恩宠,其次便是佟妃,再有就是皇贵妃的亲妹妹贞嫔了,她与佟妃一样,都是顺治十年进的宫。

皇后历来不管后宫之事,皇贵妃又不喜欢这些,所以宫中的大小事务依然由佟妃所掌。

这一日,清如正斜靠在床头由子矜一口口喂着粥,突闻外堂的绵绣、绵意在喊:“吟贵人吉祥!”

果然一不会儿,便见到一身寒气的水吟带着贴身宫女知兰进来了,进了屋解下斗蓬在床边坐下,怜惜地拉着清如冰凉的手:“妹妹,你有没有好点,我给你送了几篓炭过来,已经让绵意去生火了,还有一些厚缎,天这么冷,你又生着病,再冻着可怎么得了!”

清如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虽然她得不到福临的喜爱,但至少还有人关心她。

水吟哪会看不出清如的虚弱,心疼万分,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居然被折腾成这副模样,她冷着脸问旁边站着的子矜二人:“我不是让你们去请太医了吗,怎么你们主子还是这副模样,难道连你们也不把自家主子放在眼里了?!”

子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中莹然有泪:“吟主子,奴婢去了太医院好几次,他们就是不肯来,甚至连门也不让奴婢进。您行行好,替我们主子宣一趟太医吧,再晚只怕主子熬不住了,奴婢在这里给您磕头了!”说着就不停的磕了起来,子矜也跪下来使劲磕着。

虽然小姐什么都不说,但她们分明能感觉到小姐心中的悲,身上的痛,自她们跟随小姐以来,十年所见的眼泪都没这进宫短短几月中流的多!每一次她都是流着泪睡着的,有时候甚至睡着睡着又哭起来,而她的身体也在这不停的哭泣中,一日日变差!

“真有这事?”水吟秀眉微蹙,温和的语气不觉冷了几分。

“奴婢们不敢有所欺瞒!”

想不到太医院竟也是这般拜高踩低,见子矜她们还跪在地上,额头磕的一片通红,不觉心中一软:“难得你们对主子一片忠心,刚才倒是我误会你们了,起来吧!”

太医院…水吟低头不语,左手在衣角的绣花处抚过,其中一根金线被小指上带着的金蝶嵌珠护甲给勾了出来,她一用力勾断了金线,抬起头挑眉道:“我要亲自去一趟太医院,我倒要看看他们眼里还有没有主子这两个字!”水吟的眼中闪着森然的寒光,这样的她是清如所没见过的。

水吟想要起身,衣服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清如正使劲地摇着头,苍白的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这宫中太复杂,稍一不甚就会惹来事端,她不希望水吟为她而沾上麻烦。

水吟又何尝不知其心,但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去,当日月下盟誓犹然在耳,四人同进退,共富贵!何况她俩还是一起长大的,她俯下身直直地望进清如眼中,一字一顿地说:“妹妹,如果你还叫我一声姐姐的话就松手!”她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持。

殷红的流苏随着她的说话,在清如眼前一荡一荡,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良久,清如终于慢慢松开了手,死气沉沉的眼中泛起几分涟漪,上天终还是没有完全遗忘她…

水吟亲自去请,太医自然不敢不给这位新晋的吟贵人几分面子,派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太医,姓秦,年轻的脸上带着几分少年得志的桀骜之气。

他脉切得极快也极准,提笔斟酌一番后开了药,又嘱咐清如要放宽心休养,虽语气平淡,但总算不失为一个医者应有的仁心,若换了其他资格老的,只怕连话也懒的多说一句。

就这样,连着吃了近半个月的药,整个碧琳馆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那位秦太医年纪虽轻医术却颇为不错,半月下来清如已好了许多,然她的病是由心病引起,药石虽灵却不能使她全愈,但行动已是没问题了。

趁着这日精神不错,雪也小了些,清如摒退旁人,独自一个披了件素色斗蓬出门,一路上积雪甚厚,行来颇为吃力,尤其她病体未愈。

这宫中积雪由专人负责打扫,为的就是不累了宫中的主子们,唯独这重华宫…

唉,心中又再度隐隐作痛,清如紧了紧领子不再去想,信步来到重华宫后的临渊池,往日里池中总有许多鲤鱼在游,这天一冷,鱼儿也不出来了。

临渊池的左边是一片梅林,唤作‘结网林’,这结网林与临渊池的寂静恰好相反,梅花盛放,开的极好,满树红梅衬着雪景更添娇艳。

清如漫步于梅林中,时不时有梅花落在她身上,整个人都仿佛融入在这片傲雪红梅中。她将脸贴在其中一颗梅树粗糙的树干上,闭起眼细细聆听着周围的一切:雪花的声音,梅开梅落的声音,还有风拂林间的声音…

她忘了悲伤,微微仰着头,嘴角不自觉的弯起,紧闭的睫毛轻轻抖动着,素装净颜,茕茕孑立,这一刻,雪中红梅也不能夺去她的美…

不知过了多久,豁然睁眼,绵长睫毛下的双眼比往常多了一份冷漠,退无可退之时,唯有寄深情于冷漠之中!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原来冷漠,不过是因为情太深而已…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七章 临渊羡鱼(中)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赏梅啊,害的我好找!”不知什么时候,日夕站在了清如身后,她笑吟吟地说道。

忽闻人声,清如讶然回头,待见是日夕时,不由莞尔一笑,梅林深处,佳人如梦!此等美景怎不叫人心动,连同为女人的日夕也不禁砰然一动,随后生出由衷的喜悦,她终于再一次看到清如开怀的笑容了,虽已不复曾经的纯粹与无忧,但至少是笑了!

日夕接过宫女蔚佳手中的伞,撑在她与清如的头上,淡淡的紫色娟面上印着李商隐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宫中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在逐渐老去的岁月中,追思自己曾经的青春年华。

“刚才我去你宫中找不到你,问那些奴才又说不知道。还好是让我找到了,姐姐你今日怎么有雅兴来这里赏梅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重华宫后还有这么大一片梅林呢!”

清如携了日夕的手漫步于林间,闻言淡淡一笑,抬头看了看天:“在床上躺的太久了,也该出来走走了,不然人都要生锈了。妹妹,你看这梅花开的多好,只可惜冬天过后就没有了,想再见只有等来年冬天了!”抚着一颗颗梅树,语气中说不出的落寞。

日夕拾了几朵梅花放在手心,见清如似乎有些不开心,眼珠转了几下,突然有了主意,她调皮的把花往空中一扔,任它们与雪一起飘落:“姐姐,既然你舍不得看这梅花凋去,那咱们就用它来酿酒,这样一来,不管你什么时候想了,都可以拿出来看看。”

没想到日夕会想出这种法子来,清如愣了一下道:“梅花可以酿酒吗?我没听说过啊!”

日夕睁着大大的眼睛道:“为什么不可以,我不光要酿梅花酒,将来还要酿梨花酒、杏花酒、桃花酒…把每一种花都拿来酿一遍,嘻嘻!”

清如被她可爱的模样给逗笑了,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个疯丫头,真亏你说的出来,好罢,今日我便陪你一起疯一次罢!”

日夕开心地拍着手:“好啊,好啊,不如我们现在就来捡梅花吧,看看谁捡得多,输的人就要让对方在脸上画朵花!”说着不待清如答应,就俯身捡起了梅花,手里的伞也不要了,清如自不甘落后,瞅准落花多的地方使劲捡。

梅林中不时传来她们银铃般的笑声,这是清如进后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两人如同孩子一般,完全忘了这是在宫里,残酷与斗争的孳生地!

可惜好景往往不长,越是开心的时候越是会有人跑出来搅局。

“咦!夕常在和如答应真是好兴趣啊,居然跑到这里来玩雪,咯咯咯!”真应了一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发出这假得叫人不舒服的笑声正是马佳依云,而今已是云常在了。

与她同来的另一名女子,倒也有几分姿色,但与清如一比就差远了,瞧她的服饰似乎也是个答应。除清如外,只有从宫女升为主子才会过答应这一级,由此可见其原先定是某个宫中的宫女。

日夕扶着有些乏力的清如,慢慢直起身冷着脸道:“你兴致也不懒嘛,居然能从景仁宫逛到重华宫来!”日夕对马佳依云的印象极差,上次的燕窝事件,虽无十分把握,但至少有七分可以肯定是她所为。

马佳依云倒也不生气,挂着虚假的笑容,对日夕身后的清如说道:“我是听说如答应病了,特意与舒答应过来探望一下,怎么?如答应你不欢迎我们吗?”赫舍里清如一进宫就遭皇上厌弃的事,宫中早就人尽谐知了,大家纷纷在猜是什么原因。

见她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清如只得站出来,因着位份比她低,不得不屈膝行礼:“有劳云常在挂心了,我已经没事了。”世事当真是无常,清如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要向马佳依云行礼。

日夕看不过去了,一把拉起屈膝的清如,忿忿道:“姐姐,何必要给这种人行礼,无非就是个常在,有什么了不起的!”

马佳依云用帕子捂着嘴笑道:“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是啊,有些人恐怕一辈子都做不到这个位置,如答应,你说是不是?”瞧她那得意劲,说她不是有心的也没人信。

清如低头不语,垂在身侧的手使劲地握住日夕,让她不要冲动,等马佳依云觉得无趣了自然会走。

可往往越是想息事宁人,就越是有人不肯罢休,马佳依云移步来到清如身边道:“如妹妹,说实在的,我可真有些为你不值,你说你长的这么美,阿玛又是当朝一品大员,莫说是贵人,即使封个嫔、贵嫔也不是不可能,皇上怎么偏偏就封了个最低等的答应给你呢,要知道咱们这些秀女之中可就你这么一个啊,唉!”

说完还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若不是眼中幸灾乐祸的神色出卖了她,还以为她真的是在替清如不值呢。

她的话就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挖着清如刚刚愈合的伤口。

答应,这是她这辈子最屈辱的两个字,她对不起阿玛,是她害赫舍里一门蒙羞的。

日夕实在忍不下去了,甩开清如的手怒道:“马佳依云你到底有完没完,咱们位份相当,我可不会怕了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快点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哟,夕常在发火了,我好怕哦,舒妹妹你怕不怕啊?”马佳依云假惺惺地拍着胸口,问旁边一直没出场的舒蘅,想当然,这个舒答应自然是与她一个鼻孔出气的。

两人一唱一和,把日夕气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要不是清如不愿生事,死死拦住她,她早冲过去打扁那两张碍眼的笑脸了。

后面跟日夕一起来的宫女蔚佳看气氛不对,急得不知怎么好,生怕主子出什么事,但她一个小小宫女,又没借口,哪能随便插嘴。

这时,碧琳馆的宫女绵意跑来了,看前面主子们都沉着脸,不敢过去打搅,便问蔚佳怎么一回事,同时也把她的来意说了。

蔚佳想了一下,让绵意留在原地,她自己低着头走到日夕面前道:“主子,如主子宫中的宫女来通报说,如主子服药的时辰到了!”

正主还没发话,马佳依云倒是先训起话来了:“好大胆的奴才,没见我正和你们主子在聊天吗,要你来插什么嘴!”

蔚佳慌忙跪下:“奴婢不敢,请云主子恕罪!”

马佳依云觉得不甚解气,又朝日夕道:“夕妹妹,你宫中的奴才可真出息,连主子也不放在眼里。”

“不敢劳您费心!”日夕皮笑肉不笑地顶了回去。

马佳依云冷笑道:“夕妹妹你心软舍不得管她们,我这做姐姐的,今日就替你管管这帮不长进的奴才,免得他们以后骑到你头上来!”说着就朝身后的宫女道:“去!给我狠狠掌她的嘴!”

“你敢!”日夕沉着脸挡在蔚佳前面,她最见不得有人被欺负,当初与马佳依云结怨也是因此而起。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前方突然传来声音:“佟妃娘娘到!贞嫔娘娘到!”

第一卷·相爱成恨 第七章 临渊羡鱼(下)

突闻这宫中当红的二位娘娘莅临重华宫,当真吃惊不小,尤其是清如,她自到重华宫起,数月间,除了日夕等人,从不曾见其他妃子踏足过这里,现在竟一下子来了两个,莫不是有什么事不成。

容不得她细想,二人已来到了近前,她只得忐忑不安地与其他几人一起欠身低头:“清如(日夕、依云、舒蘅)见过佟妃娘娘,贞嫔娘娘,娘娘金安!”

这是清如第二次见到佟妃,与上次所见无甚区别,依旧是珠翠环绕,衣饰华美的模样,只是眉梢间多了些许憔悴,但也仅仅是些许而已,毕竟她手里还攥着治理后宫的大权,膝下还有三阿哥,比起大多数人来已经很好了。

但是对于一向自视甚高的佟妃来说,真的还好吗?

与佟妃并肩而站的想来就是贞嫔了,这是清如第一次看见,这位与皇贵妃一母所生的妹妹,也是极美,她有着江南女子的婉约清灵,却不极其姐那般美得惊心动魄!

按宫里的规矩,妃嫔们每日都要去向皇后请安,清如却从未去过,自然也无缘得见皇后和其他妃子了。倒不是她不愿去,而是在册封为答应那会儿,她前脚刚病,后脚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免去她的请安,着其在宫中安心养病。

与锋芒毕露的佟妃相比,她就如一杯温存的清茶,不耀眼,却能源源不绝地散发出自己独有味道,秀气的脸上一直带着几分淡定的微笑,让人望之心生好感。

“都起来吧!”佟妃悠闲地说了句,便自顾看起梅景来。

“幸好我还记得这里有片梅林,梅花开得真不错,只怕整个宫中都找不到第二处比它好的地方来,妹妹你说是不是?”今日佟妃所梳的旗头上,两边各带了一串由珍珠、翡翠及各色宝石串成的步摇,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摇一晃,极是抢眼。

这宫中带首饰也有规矩,绒花、簪子、护甲、流苏、步摇都要按品级来带,越级佩带者视为不敬。像这样带两边步摇的必须是妃以上才可以,至于贞嫔最多只能带两边流苏。

“姐姐您果然慧眼,我在宫中多年,竟不知这里有如此美景,多亏今日姐姐您带我来!”贞嫔紧跟在佟妃身后,始终与其保持前后相差半步的距离。

佟妃嫣然一笑,这才回过头来,朝呆在原地不敢动的几人道:“你们也别拘着了,今日本宫与贞嫔来此,只是为了看看梅林,并无什么事。对了,刚才本宫远远地就听见你们在此争执,所为何事啊,不妨说来于本宫听听?”

一听这话,依云与舒蘅立刻惨白了脸,宫中谁人不知佟妃的利害,一旦谁犯了事落在她手里,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咽着口水有些困难地道:“回娘娘,并无什么事。”

“听你话里的意思,是说本宫耳背听错了?”凤眼微眯,目光牢牢锁定在其身上,依云被那股无形的威势骇倒在地:“臣妾…臣妾不敢!”颤抖着说了这几个字,余下的却怎么也说不出了,全无刚才那嚣张的模样。

贞嫔看的心有不忍,温言提醒道:“佟妃娘娘在问你话,还不快将事情从实说来!”

“不必了!”佟妃伸手打断了她的话,转而对日夕道:“夕常在,本宫要听你说!”

尽管经常听人说,佟妃怎么怎么利害,怎么怎么狠辣,但她对日夕却一直是和颜悦色,所以日夕也不害怕,当下把实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佟妃听完点点头道:“想不到夕常在对下人也如此厚待,真是难能可贵。”她心中颇有些意外,看不出这个乌雅氏性格还蛮特别的,倒也不枉她注意了这么久,如果这颗棋子用的好,也许能助她扳回一局也说不定!

佟妃不说话,旁人也不敢随意搭话,一时间林中静了下来,只剩下依云一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姐姐,咱们还要去畅音阁听戏呢,就别在这里耽搁了!”贞嫔轻柔的声音为所有人解了围,也让清如她们松了口气,对她纷纷报以感激的目光。

“这事不急,待本宫把这里的事料理了再说!”佟妃并不领贞嫔的情,她朝身后的宫人们唤了声:“小路子!”

名叫小路子的太监,一听主子叫自己的名字,立刻心领神会,低头跑到佟妃身前,弯下腰,双手撑地,使背部保持平整,这是宫中常见的“人凳”,供娘娘们在没椅子的地方歇息。

佟妃扶着宫女的手慢慢坐在小路子背上,回头见贞嫔还站着,说道:“妹妹,你站了这么久不累吗,要不咱们一起坐吧。”

贞嫔笑着摇头:“姐姐您坐就行了,我还是习惯站着。”

佟妃倒也不勉强,笑了笑就将目光转到另一边:“云常在,刚才夕常在说的可是实情。”

“回娘娘,臣妾只是见夕常在手下的宫女蔚佳,目无主子,怕有朝一日夕常在会受她们欺负的,所以才忍不住欲出手教训。”回过神来的依云小心地回答着,她虽然害怕佟妃,但说到底,她并没有亲眼见过佟妃的手段,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教训一个小小的宫女,会出什么事。

“哦,这么说来,你还是一片好意喽?”佟妃眉眼一挑,似乎颇为惊讶,至于生气,却是全然看不出。

依云还以为佟妃是在夸她,胆子不禁大了起来:“臣妾不敢居功,希望能为娘娘您分忧解劳。”若能靠上佟妃这颗大树,那她以后的荣华富贵,就绰手可得了。

“真是有劳云常在费心了,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关心本宫,既然如此,本宫也告诉你一件事!”佟妃拨弄着腕上的玛瑙镯子,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什么事?”马佳依云竟没听出佟妃语气中的不善,还在傻傻追问。

这一次,不光贞嫔连清如也连连摇头,愚蠢又无一丝自知之明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尤其是在这深宫之中,今日她是难逃此劫了。

佟妃招手让马佳依云过来,伸过头附在她耳边,轻吐兰息:“你口中那个目无主子的蔚佳,是本宫赐给夕常在的。”

“啊!”听完这句,马佳依云当场石化。

佟妃很满意自己给她带来的震撼,嫣然一笑,说不出的凌厉与妩媚,她指着后面大大小小的宫人说:“这些奴才要不,也烦请云常在替本宫教训一下?”

马佳依云终于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只剩下磕头的力气了:“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恕罪?你何罪之有啊?”佟妃也不发怒,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但往往越是这样越是有威慑力。天气这么冷,马佳依云却浑身冒汗,除了求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佟妃略有些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扭头对贞嫔道:“妹妹,你说这事要如何处理?”

贞嫔在宫中一向与人为善,见佟妃口气似乎有些松动,趁机劝道:“姐姐,我看云常在已经知错了,不如就罚她回宫,闭门思过好了。”

“妹妹你可真是菩萨心肠!”佟妃笑着说,对贞嫔的提议不置可否,她扶着宫女的手重新站起来,绕着马佳依云慢慢地走着,花盆底鞋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印子来。

“知错能改,原是好事,可本宫在你眼中只看到嫉妒、不甘、怨恨,唯独看不见知错二字!今日你还只是个常在,他朝若是为嫔为妃,指不定还会怎么样,像你这般差的品性,怎么配服侍皇上呢!”

佟妃伸出青葱白嫩的玉手接住一朵落梅,放在鼻间细细地嗅着,眼中的温度一瞬间降到零点,突然她屈指扣住梅花,优雅的往外一弹,梅花飘飘零零的飞起来,恰好落在马佳依去的头上:“今年的梅花开的这么好,就赏云常在‘梅心连’吧,小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