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胤祥

随着时光的流逝,弘晖之死所带来的伤痛正被逐渐淡化,四贝勒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六月末的一天,胤禛得知了叶氏已身怀六甲的消息,大喜过望,众皇子之中唯他膝下最单薄,虽说年纪尚轻,但到底不好听。|眼下听得有人怀孕自是欢喜不已,虽不曾晋她位份,但也赏了叶氏好些东西,还让厨房单独给她做适宜孕妇饮用的膳食,令她在府中一时风头大盛。

上天仿佛是想补偿胤禛,喜事接仲而来,就在叶氏传出怀孕没多久,李氏也传来有身孕的消息,经宫中的太医诊断已经一月有余。

那拉氏已不能生育,而唯一的儿子又早殇,这意味着只要那拉氏一日为嫡福晋,胤禛就一日不可能再有嫡长子,如此一来,世子之位必然要从庶子中选择,自古立长不立幼,而今叶氏与李氏先后有孕,谁能先诞下男孩谁就有可能成为世子的额娘,其地位甚至可与嫡福晋并列,一时间府里无数双眼睛皆聚焦在两人身上,既有看热闹的,也有恨之入骨的,总之各怀鬼胎。

至于凌若这边,胤禛尽管依然没有宠幸凌若,但常唤她去书房伺候,胤禛奉旨管着刑部,离京这段时间积下许多公文,多是各地送来关于秋审处决犯人的名单,以及重大案件的审决判处和罚没的赃款等等。

胤禛皆要一一批阅审核然后再交给康熙过目,是以他在书房中经常一呆就是一整天,期间除了狗儿会送膳食来以外,就只有凌若在一旁磨墨打扇,两人甚少说话,却有一种默契在无形中滋生。|

这日胤禛正批折子,狗儿蹑手蹑脚进来小声道:“主子,十三爷来了。”

“哦?”胤禛从折子中抬起头略带了几分讶异,往常这个时候老十三应在兵部做事才是,怎么有空过来,当下搁了笔道:“快请十三爷进来。”

狗儿还没来得及答应,便听得外面响起爽朗的声音,“不用请,我自己进来。”话音刚落凌若便见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男子推门而入,含笑唤了声四哥,正待说话瞥见站在一旁的凌若,不由微微一怔,带了几分惊艳与意外,这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女人出入四哥的书房,当下道:“这位是?”

凌若连忙低头见礼,“妾身钮祜禄氏见过十三爷,十三爷吉祥。”

胤祥侧身受了半礼,心下暗暗思索,钮祜禄氏…他记得四哥的侧福晋一姓李一姓年,并无钮祜禄一姓,难道是庶福晋?

“她是我府里的一个格格。”胤禛随口解释了一句后又道:“去给十三爷泡杯茶来,记得要用宫里赏下来的雨前龙井,他最喜喝这个。”

“还是四哥记着我。”胤祥眼睛一亮搓手道:“今年雨前龙井少得可怜,宫里统共就几斤,赏下来的就更少了,我府里根本就轮不到,也就四哥这时能蹭到。”

胤禛失笑道:“想要茶就直说,拐什么弯,雨前龙井我这里也不多,你要都拿去就是了。”

胤祥大喜过望,拱手道:“那就多谢四哥了。”众兄弟中,他与胤禛感情最是要好,自然不会推辞。

说话间,凌若已泡好茶进来,只见洁白如玉的瓷盏中,汤色清亮,浮着片片嫩茶,色泽墨绿,犹如雀舌,透着阵阵幽香,胤祥饮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

“今天怎么想到过来了,兵部的事都忙完了吗?”自准葛尔平定后朝廷已多年未动过兵,但边疆守备一刻也松懈不得,每年六七月份就要开始统筹军备、器械、粮草、饷银,统计出后报户部拨银。

“一说起这个我就一肚子气。”胤祥也不管凌若还在,气冲冲地道:“前几天兵部那边议出来明年统共需要一千五百万两,较之去年一下子多了三百万两,那帮丘八们摆明是狮子大开口,我叫他们拿回去重议,把能省的地方都省了,最后得出一千三百万两,这个数还算靠谱。谁知我拿去户部的时候,说他们那里拨不出这么多银子来,最多只有七百万两。四哥,朝廷一年的税赋少说也有几千万两,怎么可能拿不出一千几百万两,分明是那帮孙子找茬。”

“后来呢?”胤禛手指轻叩着桌面问,眉头微微皱起。

胤祥把喝空的茶碗放桌上一放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办,管着户部的是太子爷,他们让我找太子要去。去了宫里又没见到太子,也不知是真不在还是有意躲避,这不只能找你商量来了。”摸了摸梳得齐齐整整的辫子又道:“虽然我也不喜欢兵部那些老油条子,可与底下那些将士无关,他们一个个全是拿命在换银子,苛谁的钱都不能苛他们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他自己是带兵出身,对那些将士的感情要比旁人重的多。

“这事急不得,还得慢慢来,这样吧,明日我陪你进宫去面见太子,他是个明事理的人,想必不会为难你我。”胤禛徐徐道来。

“也只能这样了。”胤祥无奈地点头,又与胤禛说了一阵朝中之事后方才离去,待其走远后,胤禛目光一抬望向站在旁边的凌若,不等他说话,凌若已比了噤声的手势道:“妾身知道,绝不会将您与十三爷的话说出去。更何况…”灵动的眼珠子一转,状似无辜地道:“妾身什么都听不懂。”

胤禛被她引得一笑,眼底的锐利渐渐隐去。今日与胤祥谈事时故意不让其出去,未尝没有试探之心在里面,现在看来,她倒是很懂得分寸。

“明白就好,磨墨吧。”胤禛低头继续批阅公文,而凌若则专心研磨,不时加一些水在砚台中,让那里的墨汁永远浓稠的恰到好处,团扇轻摇,带起发丝在空中飞扬,偶尔胤禛会抬起头看她一眼,视线交错的那一瞬间,有一种静悦与美好在其中。

第三十三章 莲心

七月初,夏荷盛开的日子,走在蒹葭池边,能看到满池皆是破水而出的荷花,或洁白无瑕或粉嫩娇艳,一眼望之不尽,在碧绿滚圆的荷叶衬托下婀娜多姿,香远益清。|夏风拂过,花瓣随风摇曳,引来蜻蜓停于荷尖,偶尔锦鲤跃出水面,鱼尾带起一连串晶莹透明的水珠。此情此景犹如画景一般美轮美央,想来杭州西湖也不过如此。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所以众花之中,凌若独爱荷花,自入夏已来,几乎每日都要来蒹葭池边走走。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默念着这句诗凌若心里一阵感叹,胤禛对八福晋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般美景终是空置了。

忽地看到一叶扁州在荷叶丛中若隐若现,因是逆光,所以尽管凌若极力眯了眼,也只能隐约看到上面站了个人。

小舟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水痕,很快便来到近前,待看清站在上面的人时凌若微微一怔,“四爷?”

“过来。”他伸手,声音不容置疑。置身在浅金色阳光下的他看起来犹如天神一般,浑身都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凌若唇色一弯,将手放在他掌心,下一刻已置身于小舟上,待她站稳后胤禛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撑船篙,徐徐往池中驶去。

从不知道原来胤禛还会撑船,只见小舟在他的掌舵下灵动如一尾游鱼,在荷叶丛中穿梭自如,不一会儿便已驶到池中央,那里是荷花开得最好的地方,连着根茎的荷花环顾于四周,亭亭玉立,触手可及。

手指划过尚带着露水的花瓣,那种新鲜粉嫩的触感令凌若为之惊喜,在这里看荷花比站在岸边看美上千倍万倍。|

弯身攀了一个熟得恰到好处的莲蓬在手,上面是一颗颗碧绿如翠玉的莲子,剥开一个放到胤禛嘴边道:“四爷您尝尝。”

胤禛看了她一眼道:“吃莲子不是应该先将莲心挑出吗?”

凌若嫣然一笑,双蝶宝石押发垂下一缕细细的银流苏贴在面颊上,“这样吃别有一番风味。”

“是吗?”胤禛狐疑地张开口,刚咬了一口便觉苦涩得不行,勉强咽下后蹙眉道:“好苦。”

凌若徐徐剥着手里剩下的莲子柔声道:“莲心虽苦,但能清热解毒,安神强心,四爷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朝中之事,不曾好好休息,体内容易虚火上升,虽四爷身子健壮一时无碍,但到底不好,吃些莲子正好可以清一清火。何况四爷不觉得苦涩过后别有一股清冽爽口吗?”

胤禛细细一回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就着凌若的手又吃了几颗,许是心里有了准备的缘故,不再像刚才那样觉得苦得难以下咽。

“四爷今日不用进宫吗?怎得有心情泛舟赏荷?”自上回十三阿哥来过后,为着兵部饷银粮草的事,胤禛与他数度进宫面见太子,从他们回来后的言谈中得知,进展并不如人意,太子似乎一直在推托迟迟不肯拨银。

“再入宫也没用,太子避而不见,他一日不点头银饷就一日发不出。”胤禛摇头,若到了日子却发不出出银饷来,边关那些将领必会心生不满,若因此而有了骚动,只怕会动摇了国本。向来坚毅的眉眼流露出一丝无奈与心灰,他与胤祥素以太子马首是瞻,而今遇到事时太子却全无担当,这般作为实在令人心寒,怪不得诸阿哥对太子多有不满。

“或许太子有他的难处。”凌若将剥完的莲蓬扔回池中,然后捧着一把莲子慢慢吃着,品味那独一份的苦涩与清香。

“或许吧。”胤禛苦笑一声,低头见她吃得津津有味讶然道:“很少有女子会喜欢吃莲子,你是我见到的头一个。”

“良药苦口,何况会觉得苦,那就表示心里不苦。以前…”凌若正想说她以前夏天也这样吃莲子,猛然想起,以前的她并不爱吃莲心,每回吃莲子时,容远都会将莲心仔细挑掉,偶尔吃到没挑干净的莲子时,她都会皱着眉吐出来。

喜欢连着莲心一起吃,是今年夏天突然开始的,全不觉苦,甚至以为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这般吃的,真是可笑。

“笑什么?”她脸上浅淡却明显带有几分自嘲的笑容令胤禛好奇。

“没什么。妾身只是想到为什么会喜欢吃带莲心的连子。”迎着胤禛不解的目光她道:“会觉得莲心苦,就表示心里不苦。”

“是吗?我还以为贝勒府的生活让你觉得很苦。”胤禛说得一派云淡风清,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问。

凌若却从中听出了试探之意,即便许她出入书房,胤禛依然不信任她,亦或者说在这偌大的贝勒府中,疑心极重的他从不曾真正信任过谁。

她心中一凛,面上却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拢一拢被风吹散的发丝,将头靠在胤肩头闭目道:“能陪在四爷身边,妾身永远都不会觉得辛苦。”这句话是真情亦或是假意,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他盯着凌若的头顶,目光阴睛不定,良久抬起手抚过她如丝长发,“除了父母还有惦念的人吗?若有的话告诉我,改明儿个一并安排入府让你见见,已解思念之苦。”

凌若猛地张开眼,这句话比刚才那句更令她紧张,难道胤禛已经知道了她与容远的事?不,不对!这个想法很快被她否定。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胤禛的性子好歹摸到一些,他这个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若真知道她与容远之间的纠葛,绝不会这般轻描淡写,所以这句话依然只是试探。

想到这里凌若心中一宽,抬头道:“妾身在家时,有兄弟姐妹三人,如今离家多时,想起来还真有些惦念。”她掩下所有算计与心思,只将最天真的姿态呈现于他面前,笑意纯粹若池中清莲,她知道,这是自小身处尔虞我诈的宫庭与官场之中的胤禛最喜欢看到的一面,一如湄儿。

果然,在看到那抹纯粹到耀眼的笑容时,胤禛神情有一瞬间的恍忽,眼底的阴鹫更如阳光下的冰雪一般消融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温情,在凌若还来不及反应时,薄唇轻轻印在她的额头,“好,到时候让他们一道入府与你团聚。”

感觉到额间的温热,凌若浑身僵硬,这是除却醉酒以外胤禛第一次主动亲近于她,很奇怪,她明明不爱胤禛却对他的亲近并不抗拒,兴许是因为早已认命的缘故吧。

不知不觉间,小舟已经驶到了对岸,从这里上去不远便是净思居,凌若上岸后发现胤禛还站在小舟上逐问道:“四爷不去妾身那里坐坐吗?”

胤禛一点船篙,轻舟随水无声退出数丈,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不了,夜间我让狗儿接你来镂云开月馆。”

镂云开月馆是胤禛的居处,也是宠幸府中诸女的地方,这么些月来,胤禛从未出言让她去过,而今开口,意思不言而喻。

终于到这一天了吗?凌若一脸复杂地望着已经没入夏荷丛中的胤禛,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既没有其他女子承宠前的兴奋欢喜,也没有想像中的不甘,兴许是她已经认命了的缘故吧。

【作者题外话】:祝大家新年快乐,阖家幸福,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请允许我以最诚挚的感情向你们说一声谢谢,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第三十四章 侍寝

是夜,狗儿带来了胤禛的话,命凌若沐浴更衣后前往镂云开月馆侍寝。|

墨玉等人听到这个消息皆是满心欢喜,姑娘熬了这么久终于到出头之日,以姑娘的美貌与才情,只要踏出这一步必能平步青云,不必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处处需要仰人鼻息。

“奴…奴才去…打水。”小路子扔下这一句提了木桶就跑,也不要小常子帮忙,他力气甚大,一次提两桶犹有余力。待水秀和水月将沐浴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后,凌若在墨玉的服侍下除尽衣饰跨入飘满玫瑰花瓣的木桶中。

水汽带着玫瑰独有的清香飘散在空气中,墨玉不断用木瓢舀起热水徐徐淋在凌若裸露在水面上的肩膀,肌肤凝滑若脂,全无一丝瑕疪,宛如上等羊脂美玉。凌若一边把玩着花瓣一边听墨玉絮絮说着她从各处打听来的琐事,譬如宋氏丢了一只镯子以为是下人偷的,结果却在她自己房中找到了,闹了个大笑话;又譬如年氏发落了哪个下人等等之类的事。

墨玉性子开朗与府里许多下人都熟稔,而下人聚在一起最喜欢谈论的就是主子的是非,有时候从他们嘴里能打探出一二丝有用的东西来。

“叶福晋嫌现在住的流云阁太小想换个更好的居处,为着这个在贝勒爷面前说了好几回,奴婢听说流云阁比咱们这里大上一倍呢,她却还嫌不够,真是贪心。”墨玉对叶秀实在欠缺好感,一说到她就崩紧了俏脸。

轻掬起一捧水,然后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间流走,握不住攥不紧;犹如人这一生有太多无可奈何,费尽心思想抓住什么,结果往往什么都没抓住,倒不如顺其自然来得更好些。

“她怀着身孕,自然比一般人矜贵些,换一所住处也非什么大不了的事。”纤指带着湿润点在墨玉额头轻笑道:“你啊,别老皱着眉头,小心长出一大片皱纹来,到那时我看谁还敢娶你。”

墨玉被她说得粉面通红,低低啐道:“姑娘就知道取笑人家,长就长,大不了奴婢一辈子不嫁。”

凌若笑笑,刮着墨玉的脸颊道:“说什么傻话,你肯我还不肯呢,三年期满前我一定替你找户好人家。|”

“姑娘”墨玉被她说得愈发不好意思,俏脸红得快能滴出血来,“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别老扯到奴婢身上来。”

本以为她会很高兴,没想到听到这话凌若脸上原本欢喜轻快的神情微微一滞,带了几分失落道:“何喜之有?府中每一个女子都会有这一天。”她不是胤禛第一个女人,更不是会最后一个女人,只是无数女子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姑娘您不希望成为贝勒爷的女人吗?”墨玉奇怪地问,据她所知府里但凡女子可都盼着贝勒爷宠幸呢,怎么姑娘的反应这么怪。

“我不知道。”凌若低低叹了一声。

胤禛,你对我而言到底是什么?

想了许久她始终想不出答案是什么,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想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总有一天她会想到答案的。

半个时辰后,一身月白长衫的凌若坐上了专程来接她的肩舆一路往镂云开月馆行去,偶尔有下人看到肩舆过来,纷纷低头垂手于路旁。

与此同时,胤禛召凌若侍寝的消息飞快传遍了整个贝勒府,各院听到消息的反应不尽相同。

“听说年福晋得知此事后甚是生气,摔了好些东西,包括您上回赏她的翡翠花鸟花插,奴婢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您对贝勒爷说的话。”含元居中翡翠恭谨地垂着头道。

因着叶氏、李氏行先怀孕,皆不宜再侍寝,胤禛身边一下子少了两人,是以那拉氏曾劝其在未宠幸过的格格中挑择几人,凌若自是第一人选。

那拉氏默然听着翡翠得来的消息,手轻轻地抚摸着虎头鞋上,这还是弘晖满月时穿的。从他第一次睁眼看这个世界到牙牙学语,再到他离开她的双手自己迈出第一步,一幕幕历历在眼前,仿佛那只是昨天的事。

“知道又能如何,贝勒爷喜爱钮祜禄氏是有目共睹的事,否则也不会让她入书房侍候,宠幸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那拉氏对她的话不置可否,眸光始蔠落在那双虎头鞋上,“叶福晋那边呢,听说她与钮祜禄氏素来不睦?”

“没什么异常,安胎药和晚膳都照常吃了。”翡翠如实禀道。

那拉氏略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皮子,在她印象中叶秀是一个骄纵张狂的女子,又兼有成见在先,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听到这个消息还若无其事,难不成有孕后变懂事了?若真是这样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颇为欣慰地点点头道:“这样最好,希望凌格格也能怀上一男半女,替贝勒爷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子嗣…说到这个词,那拉氏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虎头鞋,眼前又出现弘晖的音容笑貌,这样的真实,仿佛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抓住…

“格格,人死不能复生,您可要看开些才好,万不能再哭了。”翡翠敏锐地觉察到那拉氏心绪变化,唯恐她又伤心落泪赶紧劝道:“何太医可都说了,您这双眼要是再哭的话就保不住了。”翡翠打小就在那拉氏身边侍候,是她的陪嫁侍女,所以至今私底下仍保持着那拉氏闺格中的称呼。

“放心,我不会再哭了,这双眼我留着还有用。”那拉氏淡淡地回了一句后放下虎头鞋起身走至小轩窗前,带有鎏金缀珠护甲的手抚过雕刻在窗棂上的玉兰花图案,“何况就算弘晖不在了,可这府里不论谁生了孩子,我都是名正言顺的嫡母,所以没什么好伤心的。”烛光熠熠,照着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有些不真实。

且说凌若在镂云开月馆前下了肩舆,很快有人出来笑着朝她打了个千儿道:“给凌格格请安,贝勒爷请您进去。”凌若认得此人,与狗儿一样皆是胤禛身边的亲信长随,名唤周庸。

“有劳了。”凌若颔一颔首,跟在周庸后面走了进去,略有几分忐忑。进了内里,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背对着他们,周庸躬身道:“四爷,凌格格来了。”

胤禛闻言转过身来,因在屋内所以他只披了件天青色长衫,赤足站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与往常一本正经的装扮不同,倒显得有些随和。

“行了,你下去吧。”挥退周庸后,胤禛走到一直低着头的凌若,托起她光洁如玉的下巴,让那张精致无双的脸毫无遮掩地呈现在眼前,灯火流转下,那张脸绝美无瑕,纵使是胤禛也不禁微微失神,他叹,“你很美。”

凌若回给他一个浅笑,握了他宽厚的手道:“妾身不求倾城倾国,只求能倾倒四爷一人便于愿足矣。”

胤禛轩一轩眉道:“倾国倾城吗?若儿的美貌当得起这四字,至于我…”他做了一个向后仰倒的动作,难得地玩笑道:“我已经被你倾倒。”

若儿…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胤禛如此亲呢地唤她,心中并不抗拒,反倒生出几分欢喜来,连那紧张都淡去了许多。

凌若掩唇笑道:“若真能倾倒就好了,偏是妾身知道,莫说妾身只是有几分姿色,就是月宫嫦娥来了四爷都未必当真放在心中。

“你想说什么?”不知其为何要刻意勾起他心中隐伤,是以胤禛神色一下子冷了下去,连声音都生硬了许多。

凌若轻叹一声,双手环住胤禛的腰,感受着身边真实的温暖静静道:“妾身想说,不论四爷心中是否有妾身,妾身都视四爷为唯一,只要四爷一日不嫌弃妾身,妾身就一日陪在四爷身边,直至白发苍苍,黄土为伴。”

胤禛,我以真心待你,能否换你一世荣宠?

胤禛睇视着那张娇美如花的容颜久久未语,神情似有所动容,就在凌若以为将归于沉默时,沉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虽不是我钟爱之人,但这份真心我同样会铭记在心。”

白发苍苍吗?若儿,我真心希望你能陪我到那一天,所以永远不要背叛我,不要像湄儿一样背叛我;若真有那一天,我必亲手杀了你

第三十五章 镂云开月

细密的吻像雨点般落在凌若身上,虽轻如鸿毛却让凌若忍不住战栗,每一寸肌肤都像要着火一般,这就是额娘说过的肌肤之亲吗?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了,低低的呻吟从樱唇逸出…

罗衫半解,露出里面细滑如上等羊脂玉的肌肤,只是一眼,便令素来自负定力极佳的胤禛升起一团欲火,燃尽所有理智,只有一个念头:占有她,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人。

带着粗重的喘息声,他一把将早已意乱神迷的凌若打横抱起,赤足往床榻走去,长长的裙裾无声曳过地面,穿过重重鲛纱帷帐,将手中的人儿轻轻放在铺有香色锦衾的床榻上。

当光滑而冰凉的锦衾贴上肌肤时,凌若打了个寒战,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胤禛以及在身上游走的唇与手,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害怕吗?”他察觉到她的变化,抬起头问。

手不自觉地抚过他的脸,从眉眼到鼻梁再到薄唇,细细抚过,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心一下子安定下来,轻言道:“怕,也不怕。”

“这是什么答案?”胤禛侧身躺在一边以手支额好奇地问。

凌若有些羞涩地扯了扯身上半解的衣衫道:“四爷是天黄贵胄,身份尊贵,普天之下能有几人见了四爷不害怕;至于不怕…是因为四爷是若儿的夫君,面对夫君自是没什么好怕的。”四目相对,毫无保留地任由他望进眼里,看穿心里。

面对生性多疑的胤禛,唯有坦然相待才有可能赢得他的信任。

夫君…这两个陌生的字眼令胤禛怔忡之余又有一丝感动,重新拥紧了她柔软如柳枝的身子,吻上那张小巧的樱唇,温柔而缠绵,令人无可自拔地沉醉其中。

在缠绵到极至时,身子被狠狠贯穿,那种撕裂般的疼痛令她不自觉躬起身,唇齿收紧,咬住了紧紧相贴在一起的薄唇。

感觉到唇间的疼痛,胤禛并未退去,而是化为更温柔的吻,一点一点安抚着她的紧张与不安。

紧紧攀住胤禛的脖颈,将身心毫无保留地交付于他,任他带着自己一齐攀上云端,余光瞥过锦衾,艳红的处子之血盛放如花,美得令人目绚神移。

他疯狂地索要了她一次又一次,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这具曼妙的身体总能轻易勾起他最深沉的欲望,令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静静燃烧的红烛成为这旎旖春光的唯一见证者,红烛垂泪,滴落烛台留下斑斑痕迹…

凌若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香色锦衾软软搭在身上,锦衾之上还有一只健壮的手臂,顺着手臂望去,胤禛正沉沉睡在身侧,不知梦到了什么,双眉紧紧皱在一起。

凌若伸出手,细细抚平他眉间的皱折,这个时候正好外面响起打更声,“梆梆梆”共敲了三下,显然此时正是三更时分。

府中规矩,嫡福晋可以在镂云开月馆过夜,侧福晋虽也可以,但已经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除此之外,其余女子皆只得侍奉半夜,不得在镂云开月馆留过夜。

她小心翼翼地挪开胤禛的手,撑着酸痛的身子蹑手蹑脚的起身,刚从地上捡起衣衫披上便听得身后有响动,回头看去,只见胤禛不知何时支起了上身,“你这是要去哪里?”因为刚醒的缘故,声音中带了几分慵懒。

尽管两人已有过肌肤之亲,但乍然看到胤禛裸露在锦被外的上衣,还是忍不住一阵羞涩,低下头道:“夜已过三更,妾身该回去了。”

“谁许你走了,过来。”他半坐在床上,朝凌若伸出手,言语间流露了出一丝霸道。

凌若微微一愣,迟疑着不敢伸手,“这于礼不合。”

“叫你过来就过来,哪这么多废话。”胤禛略有些不耐地道,见凌若还在犹豫,身子一倾直接将她拉了过来,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开心,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今夜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都不许去。”他搂紧她,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权。

“可是…”凌若话刚出口,双唇便被人狠狠封住,让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被吻得快喘不过气来胤禛才放开她,拇指抚过她嫣红的双唇轻语道:“不要置疑我的话,否则下次的惩罚就不会只是这样了。”

这样露骨的话令她羞红了脸,轻啐道:“想不到四爷也有这么不正经的时候。”见胤禛铁了心不放她走,只得依从,轻轻倚在他身上,温暖透过薄薄的衣衫徐徐渗进来,令她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胤禛吻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似笑非笑地道:“旁人都是想尽办法想留在镂云开月馆过夜,唯独你竟是想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溜走,怎么,我让你生厌吗?”

“四爷这般丰神俊朗、英俊萧洒,妾身就算看一辈子都不会生厌。”她把玩着胤禛修长的手指仰头半开玩笑道:“妾身只是不愿让四爷为难,更不愿坏了府里的规矩。”

“难为你还记着。”埋头在她的颈窝中闷闷地回了句,幽香索绕于鼻间,向来最看重规矩的他,这一刻却有些郁闷,手里温软的触感令他舍不得放手。内心天人交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收紧双手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说过,今夜你哪里都不许去。”

凌若不再言语,蜷起身子像一只温顺的猫儿般缩在他怀里,长长的睫毛覆住了双眸的同时也掩去眼底那丝光芒。

她没有年氏的家世,更没有八福晋的独一无二,所有的不过是一张尚算美丽的容颜,可是再美的女子也有容颜老去的那一刻,以色侍人并不能长久。何况身为皇子的胤禛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美貌女子,想得到胤禛长久的宠眷,必须要令他觉得自己与其他女子不同,唯有如此,才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在短暂的静寂后,外头响起敲门声,却是周庸,只听他唤道:“凌格格,您该出来了。”他唤得极轻,唯恐惊扰了本该在沉睡的胤禛。

侧福晋以下只得侍寝半夜,但总有一些女子不愿离去,是以每回侍寝,周庸都会等在外面,若过了三更还不出来便会出声催促。

胤禛漆黑的眸光微微一动,扬声道:“退下。”

候在外面的周庸没等到凌若答应,却等到胤禛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不过他也是乖觉之人,稍稍一想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尽管知道胤禛看不到他,依然恭谨地打了个千儿应声退下。

夜色沉沉,烛火在燃了许久后略略有些发暗,凌若起身拔下发间的银簪子,拨去烧黑蜷曲的烛芯,烛光一跳,竟接连爆出好几朵灯花。

“看来若儿有好事临近。”胤禛扶着她的肩头道。

凌若将簪子插回发间,回眸嫣然一笑道:“有没有好事妾身不知道,但是妾身恰好有一事想求四爷。”

“可是关于你家人入府的事?高福已经在着手准备,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你再等等。”这事是早就答应的,可是因为南巡还有弘晖的事,一拖再拖,令素来一言九鼎的胤禛颇为内疚,而今得空下来,自是第一时间吩咐高福着手去办。

见他如此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凌若颇为感动,当下欠身道:“妾身多谢四爷厚爱,不过妾身想说的并非此事,而是关于净思居。”

“净思居?”胤禛皱一皱眉,蓦地想起前些天叶氏所说的那番话,顿时有些不悦,“怎么?你也嫌净思居住着不适意了?”

“不适意?”凌若作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道:“好端端的四爷为何这么问?”

“不为这个那是为什么?”胤禛走到六棱雕花长窗前,推开紧闭了半夜的窗子,抬眼望去,只见夜空中繁星点点,一闪一闪犹如小儿顽皮地眼睛。他想不出除了要换住处之外,关于净思居还有何可谈。

凌若展一展长袖静静地跪下去,任穿窗而入的夜风吹拂起轻薄的衣衫,婉声道:“承蒙四爷恩宠,破格将净思居赐给妾身居住,妾身感激涕零。但妾身只是一个格格,无功无德更不曾为四爷诞下一男半女,如何敢比肩庶福晋,是以住在净思居的每一日妾身都于心有愧,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所以妾身恳求四爷收回净思居,许妾身重回揽月居。”

她的话令胤禛大为愕然,自己竟然想错了,她并非嫌弃净思居狭小,恰恰相反,觉得以一格格之身居住在净思居于理不合。

“抬起头看着我。”等了许久,头顶终于垂下阴晴不定的声音。

凌若依言抬头,并不回避他审视的目光,良久,胤禛终于相信了她说的是实话,心情一下子大好,唇角微微扬起道:“旁人都在盘算着如何换一个更大更宽敞的住处,你可倒好,赏给你的东西还使劲往外推,真不知该说你蠢还是笨?”

“蠢也好笨也罢,心安最重要,何况四爷的眷顾对妾身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她回给他一个干净到极致的笑容,她知道,他喜欢这样的自己。果然,胤禛大为动容,弯身扶起她叹道:“她若能有你一半的谦卑便好了。”

凌若知他说的必是叶氏无疑,面上却是一副茫然之色,“四爷在说谁?”

胤禛摇摇头,握紧她纤细的双手道:“不说这个了,总之净思居是我赏给你的,断无再收回之理,以后都不许再提此事,你给我安安心心住着就是了。”

凌若微微一笑,没有再拒绝,胤禛一旦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而她也不并不是真的想回揽月居,所以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

第三十六章 针锋相对

凌若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身边已没了胤禛身影,只余她一人。|眸光微眯扫过轻薄如蝉翼的鲛纱,只见帐外映着一个淡淡的人影,逐道:“谁在外面?”

一阵脚步声后,鲛纱帐被人掀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竟是墨玉,只见她含笑扶起凌若道:“姑娘您醒了?”

凌若微微一怔,就着她的手坐起后抚一抚脸颊振起几分精神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玉麻利地往凌若身后塞了两个绣花软枕,口中回道:“今儿个天还没亮,周大哥便叫奴婢带了姑娘要用的东西来这里候着。”

凌若点点头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府中诸女但凡有侍寝者,翌日清晨必得去嫡福晋处请安。

墨玉看了眼天色道:“快过卯时了。”

听得已经这么晚了,凌若顿时着急起来,一把掀了锦被披衣下床道:“快替我梳洗更衣。”随后又有些埋怨道:“你也是,明明就在外头怎的不早些叫醒我?若因此误了去向嫡福晋请安的时辰可怎生是好。”

“奴婢冤枉,是贝勒爷离去前吩咐奴婢不许叫醒姑娘的,说让姑娘好生睡上一觉,所以奴婢才一直等着不敢出声。”墨玉委屈地解释。

听得是胤禛的意思,凌若一愣,旋即心底生出一丝暖意与欢悦来,不为其他只为胤禛无意间流露出的那一点关心。

“姑娘洗脸。”墨玉将绞好的面巾递到凌若手上,然后取来一早备下的衣裳服侍她换上,喜孜孜地道:“姑娘您可是除几位福晋以外头一个在镂云开月馆过夜的格格呢,昨夜周大哥来跟奴婢们说的时候,咱们还都不敢相信呢,看来贝勒爷很喜欢姑娘。”

墨玉的话令她想起胤禛昨夜的热情,脸上不由得飞上两朵红云,不敢看铜镜中的自己,低低啐了一句,“不许胡说。|”

见她这副不打自招的模样,墨玉捂了嘴偷笑道:“嘻嘻,姑娘脸红了。”

凌若脸红的像要烧起来一般,回身扬手作势欲打道:“你这丫头,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

见她快要恼羞成怒了,墨玉赶紧憋了笑意举起双手道:“好好好,奴婢不说就是了,姑娘可千万别生气,快些坐好让奴婢帮您梳妆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