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我只喜欢捉弄你一人!”胤禛撩袍在凌若对面坐下,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意,“如何,今天胃口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吃不了多少。|”凌若答了一句后又道:“嬷嬷说怀孕头几月是没什么胃口的,等过些时候就好了,四爷不用过于担心。”

“哪个说我担心你了?”见凌若因自己的话而怔忡,俊美的脸上不自觉逸出一缕笑意,捏着凌若小巧的鼻子道:“我是担心我儿子。”

“好啊,原来四爷心里只有孩子,根本没妾身。”凌若佯装生气地别过身,不理会胤禛。

胤禛见状哈哈一笑,揽过凌若幽香如兰的身子温言道:“好了好了不生气,我那是逗你玩呢,孩子固然重要,但孩子的额娘亦同样重要,我心里只盼着你们母子都好。”

“妾身知道。”凌若嘴角蕴了一抹淡然如花的微笑,柔若无骨的双臂攀上胤禛的脖颈,宽大的云袖滑落在臂弯处,露出一对殷红如血的珊瑚手钏,宝光灼灼,衬着她雪白无瑕的肌肤即便在黑夜中依然耀眼无匹。

也许,终她一生,都无法成为胤禛最爱的女人;但她会努力成为雍郡王最宠的女子;永远…永远陪在他身边,与他们的孩子一起。

有无言的叹息在心底响起,这样的人生始终是有遗憾的,可是她只能做到如此了…

在一阵温存后,凌若把玩着胤禛颈间的朝珠好奇地问,“四爷刚从宫里回来吗?”往常胤禛但凡下朝回来都会换下那身朝服,可今夜却依旧穿着石青色绣四爪金龙缀海水纹朝服,连朝珠都未摘。|

“嗯,今儿个下朝后,皇阿玛召我至养心殿问了一些刑部的事,所以晚了些。”胤禛轩一轩眉握了凌若的手含笑道:“陪皇阿玛用晚膳的时候他问起你的近况,得知你怀孕后甚是高兴,赐了许多东西让我带来,让你好生将养着,还说等将来孩子出生后不论男女都要亲自赐名。”

康熙对凌若的厚待,连胤禛也为之惊叹,十余个弟兄之中,从不闻有哪一房的妻妾得康熙如此另眼相待过,哪怕是太子的儿子也未得康熙赐名之隆恩。不过,胤禛是出入过康熙书房的人,不止一次见过南书房中那幅画像,当日他在临渊池边第一次正眼看凌若时所生出的似曾相识之感正是源于此。虽不知画中女子是谁,但可想而知,康熙待凌若异乎常人的态度必与此画有关。

“狗儿,去将皇阿玛赏的东西搬进来。”胤禛随口吩咐道,然等了半天却不见狗儿有动作,他拧了眉回头看去,只见狗儿神思恍惚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对胤禛的话充耳不闻,全不见平日里的那股机灵劲。

“狗儿”在胤禛刻意加重的语气下,狗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见胤禛神色不悦地盯着自己,赶紧跪下请罪。

胤禛冷冷盯着狗儿的头顶道:“你若无心当这个差事尽可直说,我现在就打发了你去别处。”

狗儿吓了一跳,满面惶恐地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四爷恕罪,奴才保证绝不会再犯。”

见他这般说,胤禛面色稍霁,但仍冷哼一声道:“记住你的话,再有下一次绝不轻饶。”他眼中素来容不下一粒沙子,在给予身边人远厚于他处的月俸同时也要求他们尽心竭力,不容有一点疏忽怠慢。

“还不快去将皇上赏的东西搬进来,难道你还想让爷自己去搬吗?”见狗儿还跪在那里,胤禛作势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道。

“喳”狗儿赶紧答应一声,垂下微红的眼圈往外走去,不消多时便见他领了几个小厮搬了一大堆东西进来,多是益气滋补的药物,也有珍珠绸缎等物,最稀奇的是一件由两名小厮抬进来的物件,足有半人高,外罩木框,镶有镀金雕龙,镶嵌鸡冠石与黄金,中间则是一个圆盘,上面标着一个个凌若不认识的字符,当中则有两根长短不一的长针,底下有一个圆球在有节奏地晃动。

“四爷,这是什么?妾身从来没见过。”凌若好奇地看着两名小厮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在石桌上,在他们放下的时候,那根稍长一些的针自己动了一下。

胤禛笑一笑道:“这是西洋进贡来的自鸣钟,用来记录时辰之用。瞧见围成一圈的字了吗?”见凌若点头他又道:“那是西洋的数字,代表一至十二,每一个时刻相当于咱们的半个时辰,里面设了机关,每半个时辰上面的小格当中便会出来一只老鹰鸣叫。长短针则代表分与时,长针走一圈是半个时辰,短针走一圈则代表六个时辰,两圈就意味着一天一夜。”

凌若心思灵巧通透,在听胤禛简单解释之后便已明白了这个自鸣钟的原理,与铜壶滴漏一个用处,却是更加方便精准;每日误差不过长针三个字,只需让人每日按时调整误差即可。

“皇上厚赐,妾身受之有愧。”凌若心有不安地道,虽不知这个自鸣钟价值几许,单看连雍郡王府都不曾有一座便可知其稀罕到何等程度,只怕连宫里都没几座。

胤禛拍拍她的手安慰道:“皇阿玛赏你的,你尽管收下就是,再说你现在腹中怀着孩子,有个自鸣钟看时辰确实方便许多。”在命人将那座自鸣钟摆放在净思居正堂后又不经意地道:“除此之外,皇阿玛还指了徐太医照料你与孩儿。”

听到容远的名字,有短暂的惊愕在眼底浮现,原以为李氏一事过后,她与容远便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不曾想…

她与容远,到底是纠缠不清了…

说话间,小路子端了冰镇过的酸梅汤进来,胤禛一手接过饮尽后望着凌若姣好的侧脸感慨道:“不知为何,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可在你这里吃着就是感觉比在别处更有滋味。若儿,该不会是你在里面下了什么药吧?”

凌若重新替他盛了一碗酸梅汤玩笑道:“是啊是啊,妾身在这里下了罂粟花,让四爷尝过一次便再也离不开。”

胤禛心情极好,同样玩笑道:“你自己不就是一朵最好的罂粟花吗?我早已离不开若儿你了。”

尽管知道胤禛是玩笑之语,但凌若依然听的粉面生晕,轻啐了一口推他道:“敢情四爷今儿个来就是专程为了取笑妾身啊,不理您了!”

她娇羞可人的模样惹来胤禛一阵大笑,笑过后握了凌若柔若无骨的手诚声道:“不是玩笑,是真的,若儿,我是真心盼着你能陪我一生一世,这府中虽有女子无数,但只得一个你令我有这种感觉。”

他的话令凌若大为动容,压抑在心底的爱意在这一刻喷薄而出,反手紧紧握住胤禛宽厚的手掌,在漫天星辉下心甘情愿许下誓言,“那么约定了,一生一世,矢志不移!”

爱――这个字太沉重她不愿去想,只要知道胤禛心里是有自己的就足够了…人不可以太贪心,何况她还有一个孩子要顾;即便真有委屈也只当没有。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异心

彼时,伊兰像一尾小小的美人鱼一般在正在倒满温水的木盆中嬉戏,不时捧起浮在水上的桃花瓣掷往空中,虽然花瓣浸了水掷不高,但她仍是玩的不亦乐乎;待得玩累后方趴在盆沿,任由墨玉替她擦背。

“墨玉,你说用马奶来沐浴真的可以令肌肤细腻胜雪吗?”她忽地偏过头问,虽然当时因为赌气拒绝了水月的提议,但现在想起来不免有些心动。

墨玉岂有不知她心思的道理,当下微微一笑,停下手里的动作道:“二小姐可是想试试?”见伊兰点头又道:“那二小姐等一会儿,奴婢去厨房要些马奶来。”

“嗯。”伊兰欢喜地点头,在墨玉离去后她又玩了一会儿水,忽地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这么大一盆水,若墨玉只拿来一小碗马奶,岂不是倒入就没了?不行,我得让她多拿些来才行。”

想到这里,她从桶中起身随手取过一旁的寝衣披在身上,赤脚走到门边,她自不会这样走出去,这个时候外头一般都有人守着,她只要隔门吩咐一声就是了。

伊兰刚走到门边,便听到外头传来水月的声音,只听她愤愤道:“那位二小姐真是事多,只是洗个澡罢了,还非得要花瓣不可。那些桃花瓣是咱们好不容易采回来留给主子敷脸用的,为了这个,你的手还被树枝划了道口子,至今都没好。现在可倒好,她一句话便全要走了。”

“行了,为这事你从刚才气到现在,不嫌累吗?快消消气吧。”这是水秀的声音,她劝道:“二小姐是主子,咱们只是奴才,主子想怎样都可以,轮不到咱们奴才去批评。”

“哼,什么主子!”水月不屑地道:“称她一声二小姐不过是看在主子的面上罢了,偏她真把自己当金枝玉叶,半分也不客气,咱们院里一旦得了什么好的东西,她总是第一个用的,连主子都要捡她用剩。还说什么没花瓣洗着不舒服,依我看啊,那分明就是矫情!主子得宠前听闻凌大人一家大冬天的连炭都烧不起,更甭提什么花瓣澡了。也就主子性子好才容得下她,要换了我非得好好教训一番不可!”

“嘘!小声些,要是被二小姐听到可就麻烦了。”见水月越说越大声,水秀赶紧打断她,临了又劝道:“不管怎么说二小姐都是主子唯一的妹妹,主子对她难免有所纵容。我晓得你看不惯二小姐为人,但主子待咱们这般好,不看僧面看佛面,再怎样也得忍着。”

“我知道。”水月闷闷地道:“要不然我刚才也不会将那些桃花给她了,咱们采得那么辛苦,她却泡一次澡就全扔了,真是想起来都心疼。”

“好了好了,最多明年桃花再开时,我陪你将府里的桃花全摘下来好不好?莫再生气了”

水月被她说得扑哧一笑,凝声道:“咱们若是将桃花摘光,府中那么多主子看到光秃秃的枝丫还不将咱们生吞活剥了啊”如此说着终是不再气闷,与水秀絮絮说着旁的话,浑不知她们之前的话已经一字不差落入伊兰的耳中。

伊兰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后,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若非尚有一丝理智克制,她现在就恨不得冲出去赏水月几个巴掌。

她知道自己是沾了姐姐的光才能站在这里被人称一声二小姐,那些人表面上对自己毕恭毕敬,事实上根本没一人是真心瞧得起自己。譬如今日,只是一些花瓣而已,水月便敢推三阻四,还得姐姐发话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在他们眼中唯姐姐一个主子,她钮祜禄伊兰在这雍郡王府里什么都不是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好的东西都被姐姐给占了,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四阿哥的宠爱,赐净思居封庶福晋,现在还怀了孕,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而她就什么都没有?连用些花瓣的自由都没有?

明明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连面容也相差仿佛,为什么待遇却差了这么多?为什么?她不甘心不甘心

伊兰死死咬着下唇,不让一丝声音逸出,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到花梨木浴盆前,桃花静水,本该是最灿烂美好的景象,可这一切她只觉无比碍眼,这每一片桃花都化成水月嘲笑的嘴脸,恨得她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紧握成拳的双手狠狠拍打着水面,借此发泄心里的近乎疯狂的恨意。

当墨玉端着马奶进来的时候,被满地的水迹与残花吓了一跳,踮着脚尖走过去,小心翼翼朝站在木盆边一言不发的伊兰道:“二小姐怎么起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伊兰冷冷盯着她手里的马奶,果然只有一碗而已,墨玉,看来连你也对我毫无恭敬之心,一切皆只是看在姐姐面上的敷衍罢了

她抬头,眼中没有了令人生寒的恨意,唯有一片与年龄不相符的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没事,只是泡得太久觉着不舒服所以想起身走走,至于这水…”眸光一转扫过狼籍的地面,轻描淡写地道:“适才起来时不甚滑了一跤,待会儿叫人进来收拾一下。”

待确认伊兰并未摔伤哪里后,墨玉方才安了心,将马奶倒入水中,一边搅着水一边道:“适才奴婢去厨房的时候,那边只剩下这么一盏马奶了,二小姐先凑合着用一下,改明儿奴婢早点去厨房,让他们多留一些。”待水差不多搅匀后又道:“二小姐,可以了,奴婢扶您进去泡一会儿。”

手指滑过淡得几乎看不到乳白色的水面,冷笑无声攀上嘴角,偌大的王府会没有马奶,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吗?

长发披散,遮住了她在幽微烛光下扭曲的脸庞,唯有淡淡的声音响彻在屋中,“不必了,你替我更衣吧。”

墨玉闻言一怔,二小姐刚才明明说想泡马奶浴的,怎么这一会儿功夫又变主意了,好生奇怪。想着那盏马奶已经倒进去了,若就此倒了未必可惜,逐又劝了几句,无奈伊兰坚决不肯,只得替她擦身更衣。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扭曲

在更衣的时候,伊兰听墨玉无意中提起说胤禛来了,心里一动,侧头头看着铜镜中自己娇俏明媚的脸庞以及轻薄罗衣下开始发育的身子,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脑海中逐渐形成。|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钮祜禄凌若可以做到的事,她钮祜禄伊兰同样可以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雍郡王府的庶福晋有何了不起,终有一日,她要跨过这一步,成为雍郡王府最得宠的福晋,得到与年氏、李氏并列的荣耀。待到那时,她将不在是姐姐的附属;相反,姐姐会因她而更加荣耀。

十岁,再过四年,康熙四十九年选秀之日,便是她改写命运之时

水月也好,墨玉也罢,皆等着吧,她登临绝巅之日,就是与他们这群狗奴才清算总帐之时;到时必要他们为今日的怠慢付出血的代价。

至于此时…伊兰将所有锋芒与恨意一滴不漏掩藏在心底,时机未到,暂且忍耐。君子报仇,十年犹未晚;何况她是一个最记仇的小女子。

更衣时,伊兰听墨玉无意中说起胤禛来了,幽暗的眸光一跳,仔细将犹自滴着水珠的长发编成辫,又从卸下的发饰中挑选了一朵镶红宝石的珠花仔细别在发上,任由细银流苏垂落鬓边。

墨玉瞧见她这番举动奇怪地道:“二小姐还要出去吗?”

“嗯。”伊兰随口答应一声,推开墨玉往外面走去,刚推开门,便看到候在外头的水月,目光从水月身上漫过,轻若无物之鸿羽。

低头见礼的水月忽觉头皮一阵阵发紧,有一种恍如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令人心惊肉跳。然等她抬起头来时,这种感觉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看到伊兰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珠花上的红宝石在夜色中划过一道道夺目的流光。|

伊兰甫一踏进院子,便看到与凌若执手站在院中仰望星空的胤禛,从她这个角落刚好能看到胤禛的侧脸。

以往,许是因为胤禛高高在上,令人望之生畏的身份;她从未认真看过这位姐夫,而今瞧仔细了才发现,他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剑眉星目,鬓若刀裁,更有与生俱来的皇家贵气。

若说冷硬的气质是他身上唯一缺陷的话,那么在这一刻,连这一缺陷亦被补足。星空下,胤禛神情是少见的温柔,唇角更蓄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样的笑,令伊兰看痴了眼,沉沦在其中无法自拔。十岁,于许多事已经懂得,美丑更是分得极清,往日里总觉得大哥荣禄已经算是极为出色,可今日一比方知,胤禛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非常人能及。

若能得这样的人为夫君,纵然要她死也心甘情愿。

如此想着,对凌若的嫉妒又多了一分,同是钮祜禄家的女子,她没理由会输给姐姐。

她要他,她要这个近乎完美的男子成为她的夫君,没有人可以阻止。

这一夜,在同一片星空下,年方十岁的伊兰许下影响她一生的誓言。

她所踏上的,是一条与凌若截然相反的道路,荣华?亦或是不归?无人知晓…

“咦,伊兰来了?”那厢凌若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伊兰,笑吟吟地招手示意她过去。

伊兰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天真无邪的笑容挂在脸上后方才跑了过去,规规矩矩地朝胤禛施了一礼,脆声道:“伊兰见过四爷,四爷吉祥。”

“该叫王爷才是。”凌若轻声纠正她的错误,哪知伊兰嘟了粉嫩的小嘴道:“可是我看姐姐都叫四爷的啊,为什么轮到我时就不行?”

这话令凌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倒是胤禛收回仰望星空的目光,朝伊兰淡淡一笑道:“无妨,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左右只是一个称呼罢了。”

伊兰双颊微微一红,所幸此刻是夜间,虽有烛光照明,但到底不若白天看得那般清楚,是以并无人发现她的异样。

“你在这府里住得可还习惯?”胤禛和颜悦色地问道。

“一切都好,谢四爷关心。”伊兰抬起头朝胤禛甜甜地一笑,晚风拂起她轻薄的衣衫,恍如游离于暗夜中的精灵。

胤禛仔细打量了伊兰一眼,转头对凌若道:“伊兰的容貌很像你,想来假以时日又会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美人儿。”

凌若执扇掩一掩朱唇玩笑道:“四爷这么说,难不成是看上妾身的妹妹了,不过伊兰还小,四爷纵是喜欢怕也得再等上几年才行。”

听到她这话,胤禛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轻轻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笑骂道:“我不过是赞一句你妹妹罢了,便换来你这么多言语。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真是一点都没错,偏你又两项都占全了。”

凌若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女子,她腹中的孩子不就是小人吗?忍了笑推他一推,又抚着小腹低头道:“孩儿你听到了吗?你阿玛这是在嫌弃你难养呢。”

胤禛笑而不语,目光落在凌若尚且平坦的腹部,温和如三月春风,与他往日严肃冷漠的模样大相庭径。

这般亲昵自然的举动落在伊兰眼中是无比的碍眼,恨恨地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然面上却依旧装着一派天真可爱,趴在桌上捧了双颊羡慕地晃着头道:“四爷与姐姐这样是不是就是书中所说的举案齐眉,琴瑟合谐。”说到这里她又小小地叹了口气带了几分失落道:“不知兰儿将来能否有姐姐的福气,寻到一个如四爷一般人物恩爱到老?!”

凌若抚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微笑道:“兰儿放心,待你成年后,姐姐一定替你找一个文武双全的如意郎君,让他三媒六聘、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你过门。”

这一刻凌若的声音中有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已然为妾,此生纵然再得胤禛欢喜也仅只是一个妾罢了,永远低正妻一头,她绝不希望唯一的妹妹重复自己走过的老路。

她知道四年后伊兰逃不过入宫选秀的命运,不过她相信自己四年后一定有能力让妹妹落选,逃过与后宫无数女子争夺一人恩宠的悲惨命运。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不能完成的梦想,希望妹妹可以替自己完成,堂堂正正嫁予一人为妻,从此夫妻恩爱,白首到老。

凌若并不知道自己一番苦心,听在伊兰耳中却变成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意思。

伊兰努力忍住打从心底泛上来的冷笑,嫁人为妻?说得可真比唱的还真好听,分明是嫌她在这里碍事,所以想要随便找个人打发了去。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有什么用,若嫁的那个人无权无势,岂非空顶着一个正妻的名头受一辈子苦。

不!她所受的苦已经够了,从这一刻起,她绝不要再回到以前贫寒的日子,她要出人头地,享有一辈子受用不尽的荣华。让每一个曾经欺辱,看不起她的人都卑躬屈膝匍匐在自己脚下。

所以,她绝对不要离开雍亲王府,绝对不要!

这一刻,人性被彻底扭曲…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许愿

伊兰将满腹心思化为脸上皎洁如月光的笑意,扑入凌若怀中撒娇道:“不要,伊兰哪里都不要去,要一辈子陪在姐姐身边。|”

“傻丫头,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理。”凌若宠溺地拍着伊兰的背,只当她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殊不知,此时的伊兰已非她认识了十年的伊兰,一切都已悄悄改变,不复从前。

“啊,是流星啊!”墨玉突然指着星空大叫。

传说,在流星消失前许愿,这个愿望就会成真。

对着那颗拖着长长星辉划过寂静夜空的流星,凌若赶紧闭上眼睛,合掌于胸前,许下心中所愿:

一愿阿玛额娘身体安康,无忧无疾,家人平安;

二愿胤禛得天庇佑,不论何时何地皆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三愿腹中孩儿平安长大,无病无灾;

几乎是在她闭眼的同一时刻,纤长若鸦翅的睫毛亦同样覆住了伊兰的眼眸,她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成为人上人!

待她们睁开眼时,流星已经消失不见,而胤禛则望着流星消失的方向出神,伊兰扯了胤禛的衣角好奇地问:“四爷,您许愿了吗?”

“没有。”胤禛低头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伊兰笑道:“不过我相信你姐姐一定替我许了。”

伊兰面色一沉,很快又笑着拍手道:“四爷与姐姐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好不教人羡慕。|”

在她带着童真的笑语中,周庸走到胤禛身边,恭声道:“四爷,红格格已经到镂云开月馆了,你是否现在就过去?”

红格格也即是红玉,数日前红玉以一曲《霸王别姬》重新得胤禛亲睐,尽管晚了几个月,但总算得偿所愿被封为格格,且她优美的唱腔颇得禛喜欢,算上今日已经是第三次侍寝了。

凌若强忍了心中的酸意,笑着推了胤禛往外走道:“四爷快去吧,莫要让妹妹久等了,妾身也困了,该就寝了呢。”

胤禛如何会看不出她心中的酸涩难过,那笑,不过是装给自己看罢了。当下握住她的手腕略一犹豫对周庸道:“我今夜宿在净思居不过去了,你让人将红玉送回去,另外再从前阵子宫里赐下来的物件中挑几件合适的给红玉,就说是我赏她的。”

凌若闻言一怔,忙推辞道:“如此怕是不好吧?”

胤禛紧一紧她的手腕轻声道:“没什么不好,今晚我哪里都不想去,就想陪着我的若儿。”

感觉到吹在耳边的热风,凌若脸上“噌”一下就红了起来,低了头小声扭捏道:“妾身…妾身有孕在身,大夫说…说…”后面的话太过羞人,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伊兰也在的情况下,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我知道。”胤禛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我陪你与孩儿一道歇着。”见周庸还站在原地,双眉一挑不悦地道:“没听到我的话吗?”

周庸闻言知其心意已定,哪敢多言,赶紧应声退下。

在他走后,胤禛牵了凌若的手至内堂,在换上寝衣后,胤禛吹熄烛火揽了凌若在床上躺下。当轻若无物且带有异香的锦被盖在身上时胤禛惊讶地道:“我并不记得有赐过你云丝被?”

云丝轻软保暖,用它来做被子最是舒适不过,可惜这云丝极为少见,一年下来也得不了几斤,且全是供给宫里的,除非宫里赏下来,否则纵是胤禛的身份也很难得到一条云丝被。

凌若枕在胤禛的臂弯处笑吟吟道:“这条云丝锦被是前几日嫡福晋让翡翠姑姑送来的。而且嫡福晋怕妾身怀了孕会睡不着,特意让人将整条云丝被薰上安息香,有助于入眠。”

“莲意?”胤禛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不过倒是想起来几年前宫里曾赏过一条云丝被给莲意,想来就是这一条了。

凌若点头轻声道:“嗯,嫡福晋待妾身当真极好,四爷有空该多去看看嫡福晋才是。”

她话音刚落,胳膊窝便被呵了一记,抬头看到胤禛睁了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眸轻笑道:“好你个小妮子,旁人都是想尽办法留在我身边,唯独你是使了劲将我往外推,难道在在你心中我还不及一条云丝被来得重要?”

凌若“扑哧”一笑,拥着胤禛宽厚的胸膛道:“哪有,在妾身心里什么也不及四爷来得重要。只是四爷并非妾身一人的四爷,总要雨露均沾府中才能安宁,何况嫡福晋她真是一个极好的人,待四爷也好。”

“我知道。”说到这里胤禛打了个哈欠,拥紧怀中温软如玉的身子在她眉心印下一个浅浅的唇印道:“很晚了,睡吧。”

这一夜,许是因为胤禛在身边的缘故,凌若睡得特别沉,直至日上三竿方才醒来,身边早已没了胤禛人影,想是上朝去了,倒是狗儿还在,听到凌若的声音连忙隔着鲛纱帐帷请安。

得知他是特意为了晚些时候太医入府请脉一事来通传后,凌若点一点头,命李卫拿来二十两银子赏了他,自己则换上一袭盘金刺秀海棠蝴蝶纹锦衣坐在铜镜前,让墨玉替自己梳洗打扮。

狗儿谢过恩正待退下,却听正替凌若梳头的墨玉漫不经意地道:“主子,阿意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您准备怎么办?难道真要留她在净思居吗?”

阿意?!听到这个名字,狗儿惊得险些掉了捧在手中的银子,连忙收回正要跨出去的脚,三步并做两步奔到凌若身边,急切地问道:“凌福晋,阿意,阿意她在净思居吗?”

凌若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瞧着铜镜中狗儿急切的脸庞道:“不错,阿意确实在我这里,怎么,你认识她吗?”

“是!”狗儿想也不想就赶紧点头,临了又道:“能否让奴才见一见阿意?”

凌若虽不知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示意李卫去将阿意带来,当脚步虚浮的阿意出现在狗儿面前时,狗儿目光猛地一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任由沉甸甸的银子掉落在脚边。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兄妹

“你…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狗儿的声音在颤抖,他知道那是阿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仅仅不见了月余,她就变成这副样子,人瘦了暂且不说,为什么她的脸上会有这么大一块疤。|

阿意身子微微一缩,手下意识地抚上那块疤痕,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见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狗儿更加心急,顾不得场合一把抓住她瘦弱不堪一握的手腕低吼道:“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谁把你弄成这副鬼样子的?!”

阿意用力挣开他的手,别过脸垂泪道:“我的脸已经毁了,再说也于事无补,你就不要再管了。”

见她始终避而不答,狗儿额头青筋暴跳,怒吼道:“你出了事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找你找的很辛苦,去问流云阁,他们说你手脚不干净偷了叶福晋的东西被赶了出去,之后我又去各处打听过,都说不知道你在哪里也没见过你,我都快急疯了快说,到底是谁害的你?”

阿意不停地摇头,就是不肯说话,倒是墨玉在那边看不过眼了,替凌若带好一枝赤金如意簪后转身没好气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恶人先告状的叶福晋喽?阿意哪有偷她东西,根本就是她自己受了气拿阿意来撒气,往她脸上泼热茶不说,还拿掸子往死里打,连着打断了两根掸子,你瞧瞧。”她一边说一边撩起阿意的袖子,在她手臂上还残留着诸多被棍棒打出来的伤痕,“若非阿意福大命大又恰好遇见咱们主子,带她回来治伤,只怕你早就看不到她了。”

“叶秀”狗儿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眉眼间有阴戾之色浮现,当初流云阁的人说阿意偷东西的时候,他就不太相信,阿意心性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胆小善良,安守本份,对于不是自己的东西从不会抱有非份之想。|可是当时流云阁一口咬定阿意是因为偷东西才会被赶出去的,叶秀又是主子,他不好再多说,只一心想要将阿意找出来问个明白。

望着阿意犹如阴阳脸一般的面容,狗儿心如刀绞,双手在身侧不住握紧松开再握紧,借此克制胸中汹涌的怒意。

女为悦已者荣。身为女子,最珍视的莫过于容颜,毁了容颜就等于毁了今后的人生,阿意…阿意…她该怎么办才好?

“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执意让你进府,你就不会弄得一身是伤,还连容貌都给毁了,都是我害了你,阿意,是我害了你啊”狗儿泪流满面,后悔不已。

阿意亦是泪流不止,泣声道:“我之所以不让人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怕你自责,不怪你,真的,我从来没怪过你,只是容貌毁了而已,旁的还不是好好的,依旧有手有脚,你不用担心,呜…”

墨玉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跺一跺脚急道:“你们俩个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墨玉的声音令狗儿从哀伤自责的思绪惊醒过来,猛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手忙脚乱的拭去脸上的泪痕,拉了阿意对一直若有所思瞧着他们的凌若跪下,重重磕了个头道:“多谢凌福晋救了阿意性命,这份大恩大德,奴才愿以性命相报”

“先起来再说。”凌若打量了年纪相仿的二人一眼,好奇地问道:“狗儿,阿意是你的心上人吗?令你如此紧张于她。”

狗儿愣了一下旋即连连摆手道:“凌福晋您莫要误会,阿意其实是奴才的嫡亲妹妹。”

原来,狗儿不到十岁就因迫于生计被卖进雍郡王府,家里尚余一个年幼的妹妹,与父母一道以卖豆花为生。狗儿聪敏机灵,脑子转得也快,很快就得到在胤禛身边伺候的机会,月钱比寻常下人多了一倍不止,且常能得到额外的赏赐,狗儿自己舍不得花,把这些都攒起来寄回家中,到是令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可惜好景不长,去岁狗儿的父母相继染病去世,留下阿意一个人孤苦伶仃,她长得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却也有几分姿色,在安葬完父母后阿意开始自己学着卖豆花,不曾想豆花没卖出去,她却被几个地痞流氓围住调戏,幸好她逃了出来,没出什么大事。

狗儿得知此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让阿意抛头露面去卖豆花,万一真出些什么事他如何对的起死去的爹娘。可是就算不卖豆花,她一个小姑娘独身在家,依然免不了被人觊觎,是以在与阿然商议后,狗儿决定让阿然进雍郡王府做事,虽说是下人,但至少兄妹相聚,随时都可见到,再说了,有他在旁边照拂,也不至于让阿意被人欺负了去。

除此之外,狗儿还有另一重打算,再过几年,阿意就到了适婚的年龄,与其在外面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嫁了,倒不如自己设法在四爷面前求个恩典,让他给阿意指个好人家嫁过去。跟了胤禛这些年,他多少摸到一些胤禛的性子,知道这位外人眼中的冷面王爷其实是面冷心不冷,只要自己差事当得好,求个恩典绝非难事。

狗儿将此事与高福一说,高福晋很痛快就答应卖他这个人情,原本想将阿意分到含元居的,哪知恰好碰到流云阁来要人,见到阿意闲着不由分说便拉去了流云阁。狗儿虽知叶秀不是一个善与之辈,但心想着只是一两年功夫,何况又是在外头侍候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哪知竟是害了阿意一生,当真是后悔莫及

“原来如此。”凌若听完他的叙说后长长叹了一声,看向垂泪不语的阿意道:“你往后有何打算,若想出府的话,我可以替你去跟高管家说。”

阿意摇摇头,绞着衣角道:“离开这里奴婢不知道还能去什么地方,何况奴婢也不想与哥哥分开,再说…”她抚着脸上的红印未说下去,然凌若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以她现在这副模样根本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娶她,即便以雍郡王府的势力强压下去,成婚后亦会百般嫌弃。

正自静默之际,狗儿突然双膝一屈,跪在凌若面前凝声道:“奴才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凌福晋成全。”

“你想让阿意留在净思居?”凌若心思一转已猜到了狗儿要求的事。

“是。”狗儿磕了个头道:“奴才只得一个妹妹,不想眼睁睁看她再回流云阁被叶福晋折磨至死,所以斗胆求凌福晋收留阿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戏弄

凌若睨了他一眼,并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屈指在梳妆台上一下下敲着,若有所思。良久她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狗儿一眼道:“为何不将你与阿意的关系告之叶福晋,她看在你的面上,当不会再苛责阿意才是。”打狗尚且要看主人面,怎么说狗儿也是胤禛的贴身小厮。

狗儿摇摇头,满脸苦涩地道:“换做以前或许是这样,但这一回她打的阿意那么狠,几乎去了半条命,若让叶福晋知晓奴才与阿意的关系,她不止不会放过阿意,还会想办法除去阿意与奴才,以免奴才有心报复于她。”

凌若轻轻一笑,抚了裙上的海棠花起身道:“净思居虽不大,但多一人尚且住得下,只是阿意在名义上始终是叶福晋的人,我留她在身边岂非是公然与叶福晋对立?于我,似乎有百害而无一利啊狗儿,你倒是告诉我,为何我要替你妹妹做到这等程度?”

狗儿略一思索,仰首迎上凌若审视的目光,定定道:“请恕奴才直言,福晋与叶福晋之间,即便没有阿意的事,也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凌若双眉一挑,目光落在狗儿清秀的脸上,漠然道:“好你个大胆奴才,居然敢妄自议论主子是非,你可知单凭刚才那句话,我便可将你重重治罪纵然四爷知道了也不会保你分毫。”

“奴才知道。”狗儿并未因她的话心生惧意,坦然道:“不过福晋也清楚奴才说的乃是实情,您与叶福晋积怨重重,早已不可能化解。既如此,再多阿意一重又能如何?至于福晋说为何要替奴才妹妹做到这等程度…”他咬一咬牙,眼里精光迸现,“从这一刻起,奴才愿意效忠凌福晋,此生此命,绝不敢违”

他是胤禛的贴身小厮,与周庸一样深得胤禛信任,这一声效忠意味着什么,没人比凌若更清楚。

笑意缓缓浮现在唇角,凌若亲手扶起狗儿语重心长地道:“你效忠的人应该是四爷,也只能是四爷,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