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儿是一个何等机灵之人,否则也不能一直留在胤禛身边做事,稍一转念便明白了凌若话中真正的意思,恭敬地垂首道:“奴才明白。”

“很好。”凌若满意地敛一敛袖子,重新坐在铜镜前,“从今儿个起,阿意就留在我院中,跟随小卫子他们一道做事吧,你有空尽可来看她。”想一想又叮咛道:“至于你和阿意的关系,暂时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见她答应,狗儿大喜过望,拉了阿意连连叩谢凌若恩典,待他们退下后,一直冷眼旁观的李卫方才含笑道:“叶福晋若知道自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主子,不知会否气晕过去。”

凌若捡了对翡翠银杏叶坠子带在耳垂上,望着镜中顾盼生辉的自己微微一笑,绝美却带有肃杀之意,“她要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

自入府始,她从不曾得罪过叶氏,可叶氏却处处针对于她,三番四次想要害她,说到底皆是因为这张脸以及胤禛加注在她身上的宠爱。她可以退一次、退两次,但绝不可能无底限的退下去,明知蛇时刻在想着咬自己,却依旧一次次放弃杀蛇的机会,那不是宽容,而是愚蠢

这日用过午膳,凌若躺在贵妃榻上小憩,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待得神思渐渐清醒一些后,听出是墨玉与胤祥的声音。

“哎哎,十三爷您不能进去,主子正在里面歇息呢”墨玉像只小母鸡一样,张着双臂尽职的守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胤祥进去。

胤祥被挡在门外又好气又好笑,屈指在墨玉额头上重重地弹了一下道:“好你个小墨玉,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居然敢拦十三爷我?这雍郡王府前前后后我都不知道来过几回了,哪处没去过,连高福都不敢拦我,你可算是头一个了。”

“每次来都打人家头,不知道这样会变笨的吗?”墨玉吃痛地揉着额头在嘴里小声嘟囔,但仍倔强地不肯让开,“奴婢哪敢拦您,实在是主子正歇着,您进去会吵醒她的。”

胤祥从胤禛嘴里知道凌若怀孕的消息后,顶着烈日兴冲冲赶过来,不想却被墨玉挡在门外,此刻已是仲夏又恰好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天空中骄阳似火,滚浪滚滚,似有流火在燃烧。胤祥睨了一眼光亮刺目的天空不悦地道:“那你的意思是让爷就这么等在外面?”

墨玉努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道:“奴婢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十三爷可以去偏厅坐一坐,那里虽没放冰,但不论地面还是桌椅都是一日三遍拿井水擦过的,颇为凉爽宜人…”

胤祥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的话,“得了得了,爷也懒得再走了,就坐在这里等小嫂子醒来。”说罢撩了长袍随意地坐在石阶上一坐。

这位爷还真随便…墨玉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忽在胤禛拍着身旁的位置朝她咧嘴一笑道:“过来,陪爷一道坐着。”

“不用了,谢谢十三爷,奴婢让着就行了。”墨玉皮笑肉不笑地推辞,哪知胤禛瞪了她一眼不悦地道:“让你坐就坐,哪这么多废话,快点过来,地上可凉快着呢。”

墨玉无奈之下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谁让人家是十三爷呢,哪有她一个小小丫头说话的份。屁股刚一挨着台阶便感觉一阵火烧火燎的烫,惊得墨玉一下子跳了起来,捂了屁股大叫道:“好烫!好烫!”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胤祥大笑的声音,她顿时明白自己是被胤祥给戏弄了,他明知地上烫得很却故意叫自己一起坐,为的就是要看自己出丑,简直就是用心险恶!

哼,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墨玉气呼呼地鼓了双颊站到离胤祥老远的地方,不打算再理会这个气人的十三阿哥。可惜胤祥不想放过她,硬拉着她一道坐下,看她龇牙咧嘴的模样似乎特别开心,笑道:“行了,小墨玉,别跟身上长了虱子一样动来动去,爷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听到胤祥还会讲故事,墨玉顿时来了兴趣,催促他赶紧讲,胤祥清了清嗓子道:“从前呢,有一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和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

在胤祥重复了数遍“从前”后,墨玉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闷闷道:“十三爷,您讲的不是故事,是绕口令,按您这个绕法,只怕到明年这个时候都绕不完,奴婢还是不听了。”

胤祥摸了摸鼻子拉住准备起身的墨玉道:“小墨玉这是嫌爷讲的故事太无聊了,那不如你给爷讲一个?”

“奴婢不会。”手被胤祥紧紧拉着挣不开,墨玉只得继续坐在那里,黑着一张俏脸不甚乐意地回答,对这位十三爷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个不肯讲,一个执意要她讲,正自争执不下时,屋中传出凌若温软的声音,“墨玉,请十三爷进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初识麝香

听闻凌若已经醒了,墨玉大大松了口气,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烦人的十三爷了,赶紧起身朝还坐在地上的胤祥道:“十三爷,您可以进去了。|”

胤祥颇有些无趣地拍拍尘土站起身,刚要迈步,忽听得叮铃噹啷的声音,低头一瞧,脚边多了几粒金光灿灿的金瓜子,却是从他系在腰间的平金钱袋中漏出来的,在那钱袋底下裂开了一道比金瓜子略大一些的口子。

“看来真得换一个钱袋了。”胤祥耸耸肩,随手将捡起的金瓜子与钱袋一道扔到墨玉手里,“喏,拿着,这是爷赏你的,下回可记着得给爷讲一个好听的故事。”

“奴婢不要。”墨玉慌忙推辞,钱袋里的东西虽然不多,但都是金色极纯的金瓜子,比银子贵重许多。

“喽嗦叫你拿着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胤祥不悦地喝道:“你不是明年就要发还回家了吗?这些金瓜子差不多够你置办些体面的嫁妆,找户好人家嫁过去。”

胤祥一进屋,就看到凌若坐在椅中安静地抿着茶,屋中四角皆放了冰,一进来便感觉通体舒泰,热意全消。他接过水秀递来的凉茶一口饮尽,长舒了一口气后方才道:“我听四哥说小嫂子怀孕了,所以特来瞧瞧。”

“多谢十三爷。”凌若的目光在胤祥身上打了几个转,抿唇笑道:“十三爷与墨玉似乎很投缘?”

胤祥知道她定是听到自己在外头与墨玉说话,也不在意,嘿嘿一笑道:“闲来无事逗逗那小丫头还挺好玩的,心里也没那么烦了。”他说到这里他取出随身所带的锦盒递过去道:“我这里几枝从关外参客手里买来的长白山野山参,虽不到百年,但五六十年却是有的,正好给小嫂子补补身子。”

“十三爷太客气了。”刚命水秀将锦盒收好后,凌若拨着袖口金色的流苏瞧了胤祥似笑非笑地道:“不知十三爷是因何事而烦心,能否说与我说说?”

胤祥摸着剃得极光滑的前脑门儿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前几天皇阿玛召我入宫,说已经做主替我定下亲事,是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七月便完婚。”

“这是好事才对,为何十三爷反而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难道你不喜欢这个兆佳氏吗?”其实以胤祥的身份,如今才纳嫡福晋已经算晚了,比他小的十四阿哥、十五阿哥都已经做阿玛了。

胤祥摊一摊手道:“问题就在于我对这个兆佳氏根本不了解,更谈不上喜欢与否。|”他顿一顿又道:“小嫂子你也知道我一心想要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女子携手共度一生,所以才一直推托着不肯完婚,哪知推来推去还是逃不掉被指婚的命运。”

“十三爷也会说命运了。”凌若替他重新倒了一杯凉茶后道:“我听说兆佳氏禀性温良,容貌出色,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说不定她就是你苦寻多年而不至的良配呢。”

“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说到这里他摇摇头颇有些心灰意冷地道:“罢了,其实我早知自己身为阿哥逃不过这个命运,什么两情相悦,不过是痴人做梦罢了,而今是时候醒了。”

他的话令凌若无言可对,只能让胤祥想开些,毕竟康熙金口已开,断无还转的余地。人生有得亦有失,胤祥在得到看似贵不可及的阿哥身份同时亦失去了许多,譬如自由…他永远不可能像普通男子一样去选择自己的配偶,即便他已经寻到了那个想要长相厮守的女子也不行,因为他的亲事只能由皇帝作主。

所幸胤祥是一个性格开朗之人,尽管有不开心,但并不会钻牛角尖,相信假以时一定会想通。

而且她相信,温柔贤惠的兆佳氏一定会是胤祥的良配。爱,不一定要轰轰烈烈;有时候,细水长流反而可以走得更远。

胤祥告诉她,礼部将婚期定在七月初七,让她到时候一定要随胤禛来喝她的喜酒,千万别忘了。

之后又说了几句话后,胤祥方才起身离去,他前脚刚走,后脚小路子便来能为说徐太医到了。

容远…望着那个熟悉至极的身影,凌若心中说不出是何等滋味,曾几何时,她与他都认为对方是自己相伴一生的良人,而现在却变成了凌福晋与徐太医。

“你不该来的。”她对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说道。

他回给她一个明暖若秋阳的笑容,一如既往,“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只要我徐容远有一口气在,便会想尽所有办法护你一天,绝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泪,消然落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伤的痕迹,“可是我却怕伤了你!”她成为胤禛的福晋对容远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打击,而今又怀了胤禛的骨肉,这种痛,无疑是拿刀在刺容远的心,他要如何承受得住。

他笑一笑,伸手想要拭去凌若不断滚落脸颊的泪痕,然在即将碰触的那一刻,他想起彼此的身份,眼底一片黯然,收回冰凉无温的手轻言道:“只要你好就行了,我不碍事。孩子,我一定会尽全力保你平安生下。因为,他是你的孩子。”

“容远哥哥…”容远最后这句话令凌若泣不成声,这一世,她亏欠容远实在太多太多,只盼下一世能有机会偿还一二。

“是徐太医。”明明已经连呼吸都带上了痛,他却还有力气纠正凌若的称呼,“好了,将手伸出来吧,让我替你把把脉,听四阿哥说你害喜很严重。”

凌若点点头拭去脸上的泪痕后,将手放在软垫上让容远替自己把脉,为求仔细容远足足诊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收回手,轻出一口气道:“福晋的脉像尚算安好,只是因害喜的缘故吃不下东西,令得福晋身子略微有些虚,还有,福晋最近是否极喜欢吃酸的东西?”

水秀正好端了一盏茶过来,听闻这话插嘴道:“主子自从怀孕后就极嗜酸食,尤其是酸梅汤,每日都要喝上好几盏,难道有什么不对吗?可是奴婢听府中的老人说孕妇都是这样的啊。”

“孕妇喜酸自是正常,但是若吃过多酸食,就容易伤胃,福晋害喜吃不下东西,这胃本就是空的又突然吃那么些酸物下去,试问胃如何能受得了。所以从现在起,福晋不可在吃酸食,尤其是那酸梅汤。”

水秀为难地道:“可是除了这些酸食,主子根本吃不下旁的东西,难不成要饿着肚子吗?”

容远命她取过纸笔道:“你放心,我会替福晋开几服减轻害喜症状的药,让她可以吃进一些清淡的东西,待过了头几个月后再好生调理。”

这张方子,他斟酌了很久,在落笔每一味药前都要仔细斟酌它的药理以及会否与其他药物相冲相克。

在将方子交给水秀后他又道:“往后微臣每日都会来给福晋请脉,不过医者医身不医心,最重要的还是福晋尽量在这段日子里保持心境愉悦,不可太过劳神费心。”

见凌若一一记下后,容远让水秀将凌若现在用的胭脂水粉全部取过来仔细检查一遍,确认里面有无麝香成份,有孕之人最忌讳的就是麝香,若不小心用的或闻的多了,就会造成小产,远比需要服用才见效的红花更可怕。

容远虽入宫不久,却已经见识到后宫的残酷,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个个为了争夺君恩互相算计,不择手段;在她们眼中没有对与错,只有成与败,为了那条通向荣华的后宫之路,可以抛却一切良知与人性。

至于麝香不止可以令已经成形的孩子胎死腹中,还可以令人永远生不出孩子来,自然就成了她们最喜欢用的东西。

雍王府虽不是后宫,但同样会有倾轧陷害存在,当日的李氏便是最好的例子,而今凌若怀孕,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必须小心再小心。

见容远将一盒盒胭脂水粉拿起复又放下,水秀在一旁抿着唇笑道:“徐太医您就放心吧,这些东西啊,早在上回陈太医来的时候主子就让他检查过了,都没有问题。”

容远笑笑没说什么,手里依然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在拿到最后一盒散发着阵阵怡人幽香的香粉时,原本平静的面色骤然一沉,手指从中挑出些许放在鼻尖细闻,这个举动令凌若心头剧跳,忙问道:“徐太医,可是这盒香粉有问题?”

他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看向水秀,“你好好想想,当时这盒香粉可有让陈太医检查过?”

水秀仔细回想了一下肯定地道:“有,奴婢记得很清楚。”

寒意在容远眼中迸现,冷然道:“他看了,却没有告诉你这盒香粉当中含有麝香的成份。”

“麝香?”水秀失声惊叫,她曾听人说过,孕妇是万万不可以闻到麝香的,轻则胎动不安,重则见红小产。

“那,那主子要不要紧?”水秀手足无措地问道,唯恐凌若有什么意外。

“你放心,我刚才替福晋诊过脉,一切都好;而这盒香粉又所余甚多,想来福晋已经很久没用,总算是一件幸事。只是往后再有什么东西,一定要让微臣看过后再用。”他语重心长地叮咛,适才若非他执意要检查,这盒香粉就成漏网之鱼,一旦凌若用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凌若紧紧握住自己的袖子借此让自己镇定下来,但仍有粘腻湿冷的感觉在背上蔓延,湿了贴身小衣,凉声道:“陈太医他…”

“不是每个太医都值得信任。”他说得很隐晦,但凌若已然明白他言下之意,陈太医必是受了他人指使,所以故意留下这盒香粉,究竟是谁,这样迫不及待要伤害她的孩子?实在可恶至极

心中恨着,连眉眼也染上了戾气。

第一百一十八章 噬心

之后又说了一阵话,凌若亲自送了容远出去,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落日西坠,晚霞将天边渲染的异常绚丽夺目。在经过蒹葭池时意外遇到了在那里赏莲的瓜尔佳氏,她穿了一件水蓝垂花坠珠的旗装,髻上插了一枝珍珠步摇,垂下长长的珠串在耳边沥沥作响,旁边站着她的贴身丫环从祥。

瞧见她们过来,瓜尔佳氏神色微微一充,旋即已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迎上来,笑容满面地执了凌若的手道:“今儿个一早去嫡福晋处请安的时候,没瞧见妹妹,心里颇为记挂,正想去净思居瞧瞧呢,没曾想在这里遇见了,可真是巧,妹妹没什么不舒服吧?”

凌若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嘴角含笑,“劳姐姐挂心了,妹妹没事。”

早在她刚一怀孕的时候,那拉氏就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只是凌若不愿遭人诟病,所以只要身子尚可就坚持去请安。

“那我就放心了,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两个人,大意不得。”瓜尔佳氏拍着胸口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目光一转落在容远身上,抿唇笑道:“话说回来,妹妹真是好福气,怀了王爷的骨肉不说,竟得皇上看重,亲自为你指了徐太医照料,将来还要赐名,实在令我这个做姐姐的羡慕。”

凌若扬一扬唇角,轻笑道:“论福气谁又怎比得上姐姐,姐姐入府至今已有八年,王爷却一直对姐姐礼敬有加,甚是爱重。假以时日,姐姐若能怀上一男半女,王爷定会比现在更高兴。”

两人笑言相向,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她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唯有自己清楚,彼此算计重重,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可言。

风拂过蒹葭池,满池破水而出的莲花随风摇曳,锦绣无双。|

“我记得姐姐素来喜欢菊花,何时对莲花也这么感兴趣了?”

“看来妹妹对我很是了解,不过,喜好总是会变的。听闻妹妹常来这里赏莲,所以特意来瞧瞧,果然发现蒹葭池的莲花开得美不胜收,令人忍不住心生欢喜。”她抚着垂落鬓边的珠玉低头一笑,嫣然生姿,“而且…我还听说妹妹就是在这里遇见了王爷,从而成就一段良缘佳话,我这个做姐姐的,实在很想沾一沾妹妹的好运呢!”

凌若刚要说话,突然看到瓜尔佳氏笑容一滞,手骤然抓紧胸口,露出痛苦之色,紧接着从她鼻中突厄地流出两道暗红色的血迹。

“主子,您又流鼻血了!”从祥惊叫一声,赶紧扶瓜尔佳氏到一旁坐下,一手捏住鼻腔,一边在她后背颈椎处小心地按着,过了约半刻钟,瓜尔佳氏的鼻血终于渐渐止住,饶是如此,她的衣上也已经沾了不少血迹。

接过从祥递来的缠花手帕拭净鼻下的血迹后,瓜尔佳氏起身勉强一笑道:“让妹妹与徐太医看笑话了,不知是否因为近日天气过于干燥炎热的缘故,经常会流鼻血。”

“能否让微臣替福晋把把脉。”一直未曾有过言语的容远突然这般道,神色有些怪异。

瓜尔佳氏的神色有些犹豫,不过依然将手伸了出去,随着手指搭上瓜尔佳氏的脉博,容远的神色由怪异转为凝神,许久之后方才收回手道:“福晋近日是否经常流鼻血,且伴有心悸心痛的症状,且每每止住鼻血后,会感觉浑身酸软没半分力气?”

这番话犹如投入静湖的巨石,在瓜尔佳氏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令她险些无法再保持惯有的笑意与随意,而从祥更是满面愕然。

“徐太医,姐姐可是得病了?”凌若面露忧色,“若是的话,你可一定设法替姐姐医治。”

容远刚要说话,瓜尔佳氏已经回过神来,轻笑道:“我不知道徐太医在说什么,只是天气燥热流鼻血罢了,根本没有什么悸心痛之事,更甭说浑身酸软了,你瞧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站着吗?”说到此处她扬一扬唇角转身道:“行了,你们慢慢赏莲吧,我可得回去换衣裳了,瞧这一身脏的。”

见瓜尔佳氏若无其事地离去,容远不禁心生疑虑,难道真是他诊错了?按理来说不会啊,那明明就是医书中记载的噬心毒脉像,真是奇怪…

想到这里,他又朝瓜尔佳氏离去的方向瞟了一眼,正是这一眼让他看出了问题,瓜尔佳氏看似自己在走,实际脚步虚浮拖沓,根本无法支撑身体,不过是在假装而已,身体的力量其实全都压在从祥扶着她的那只手臂上,难怪从祥看起来极为吃力。

噬心毒!这绝对是噬心毒的症状,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否认?!难道她不知道中了噬心毒的人若不在三日内设法解毒就无药可解,而且活不过一年的吗?

“徐太医,她究竟得了什么病?”凌若皱眉问道,她相信以容远的医术是绝对不会诊错脉的。

“不是病,是毒。”容远摇摇头带着一丝同情道:“她中了一种极为少见,名为噬心的毒。一旦中毒就会经常流鼻血,同时伴有心悸心痛酸软无力等症状,若不在三日蚋设法解去体内剧毒的话,一年之后必会毒发身亡,无药可救。这种毒虽不”

是谁对瓜尔佳氏下了这种剧毒?而最奇怪的是,瓜尔佳氏明明知道自己中了蛊,却刻意隐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且说瓜尔佳氏在离开凌若他们的视线后再也无法支持,眼前一黑昏倒在从祥身上,等她再醒过来时,已身在悦锦楼,从意和从祥正守在床边,见她醒来均是满面喜色,扶她坐起。

“现在什么时辰了?”瓜尔佳氏揉着微疼的额头问道。

“回主子的话,已是戌时。您整整昏睡了两个时辰。”从祥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身后垫了两个弹花软枕,让她靠得舒服些。

从意端了一碗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药过来服侍她喝下后,方才小声道:“主子,刚才的事奴婢都听从祥说了,徐太医既然可以说出您身上诸多症状,说不定他知道您中的是什么毒,为何您不让他给您诊治,还要否认?咱们之前偷偷请了那么个大夫,可没一人说得出这毒的症状。”

瓜尔佳氏幽幽叹了口气,闭一闭目不无遗憾地道:“我自然知道,可是时机不对,人也不对。徐容远是太医,让他为我诊治,动静太大,容易闹得阖府皆知,一旦传入她耳中,知道我想摆脱她控制,必不会饶过我。何况旁边还有一个钮祜禄氏在。”

从祥在一旁恨恨地道:“嫡福晋实在太过恶毒,主子都已经一心一意替她办事,她竟还不放心,对主子下毒。”

瓜尔佳氏摇摇头,她至今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中的毒,自己一直很小心,去含元居的时候从来不吃任何东西,哪怕是茶也仅仅装个样子,从不曾真正下过肚,这毒,到底从何而来。

那拉氏的手段实在令她心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交易

她原是毫不知情,即使这几月时常有出鼻血,心痛无力等症状,也只当是自己身子虚弱的原因,并未在意。|直至前一阵子,那拉氏将自己叫过去,让自己设法除去钮祜禄氏腹中胎儿,而自己有所迟疑时方才得知原来自己早已被她下了毒,若不依她话办事,便会毒发身亡,刚才所服的药物就是有来压制毒性的。

她若不想一辈子受那拉氏控制就必须解开身上的毒,为此这些时日她一直让从意他们偷偷找大夫来替她诊治,可这毒蹊跷无比,竟没一人诊得出来,直至今日。

从意想了想忽地道:“既然不能让徐太医来悦锦楼这么张扬,那何不主子您去净思居?虽然您曾害过凌福晋,但奴婢相信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所有的只是利益,只要您给她足够的利益,相信凌福晋会替您掩盖这件事,绝不会张扬出去。”

她的话令瓜尔佳氏目光微微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那拉氏要她害钮祜禄氏的孩子,那么她去净思居是绝不会惹那拉氏怀疑的。至于利益…瓜尔佳氏唇边渐渐绽出一丝清冷的笑容,对现在的钮祜禄氏来说,还有什么比腹中的孩子更重要。

翌日,同样是晴好无比的天气,瓜尔佳氏出现在净思居,待得奉过茶后,凌若敛了袖子神色冷淡地端起茶盏道:“不知今日姐姐来有何要事?”

瓜尔佳氏笑一笑,扫了一眼插在双耳花瓶中刚采摘来的莲花一眼道:“无事便不能来妹妹这里坐坐吗?那可真是太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伤心了。|”

凌若眼中蕴了清冷如冰的笑意,“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这里没有外人,无须这样惺惺作态。”她与瓜尔佳氏从来没有什么好聊的。

外头晨光明媚,庭院中的樱花树绿意荫荫,有夏蝉在树间鸣叫不停,瓜尔佳氏抚着腕间的水晶手串垂眸道:“妹妹既然这般说了,那我也不再拐弯抹角。我确实身子有事,想请徐太医为我诊治,但是又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想借妹妹的地方让徐太医替我治病,还望妹妹成全。”

“昨日姐姐一口咬定徐太医诊错了,今日却又眼巴巴地过来求徐太医救命,姐姐不觉得自己太奇怪了吗?”凌若扶着李卫的手站起来徐徐走到瓜尔佳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再说,我与姐姐之间似乎没有交情,过节倒是有一些,姐姐不觉得自己求错了人吗?”

“如果我愿意送一份大礼给妹妹呢?”她慢条思理地品着用君山银针泡出来的香茗。

凌若目光一动,声如碎冰,“你是愿意说出主使者的姓名?”

唇色如朱,弯起一抹清冷如月的弧度,“妹妹,姐姐来这里是求生而非求死。”

“既然如此,那我与姐姐就无话可说了,小卫子,送客。”拂袖转身,再无理会瓜尔佳氏的意思。

“云福晋请。”因瓜尔佳氏闺名云悦,是以府中多称其为云福晋。

“我想与妹妹做一笔交易。”面对李卫的送逐,瓜尔佳氏没有再故弄玄虚,径直说出了她的来意,“借妹妹之地让徐太医替我去毒,而我则在这十月内保妹妹腹中胎儿平安。”

“有徐太医在,我的孩儿自然一切平安。”她对瓜尔佳氏的话嗤之以鼻。

瓜尔佳氏的睫毛微微覆下,徐徐道:“我承认徐太医的医术很高,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个徐太医怕是难以保妹妹与孩子十月平安。至少,眼下就有一个大劫。”

凌若侧目冷笑道:“若是指那盒香粉的话,就不劳姐姐费心了,徐太医已经验出来了,姐姐真是好手段,连宫中御医都能收买。”

“香粉?”瓜尔佳氏惊讶地抬起头,“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而且我说的也与香粉无关。如何,妹妹想好了吗,是否与我合作?”莲步轻移来到凌若身前,戴着五彩蝶纹护甲的手指抚过她平坦的腹部,“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妹妹可要仔细想清楚了才好,否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凌若退后两步,避开那令人极度不舒服的碰触,心底却因她的话生出几丝波澜,难道真有连容远也未察觉的危机隐藏在自己身侧?她知道很可能这一切都是瓜尔佳氏在危言耸听,但这个孩子她视若性命,如何敢冒这个险。

瓜尔佳氏将凌若那份迟疑看在眼中,知道自己切中了她的要害,笑意渐次加深,拨着耳下的丁香珠子徐徐道:“如何,妹妹想好了吗?”

“主子。”正自犹豫不决之际,李卫突然附耳小声道:“奴才觉得云福晋的话应有几分可信之处,这府里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确实防不胜防,您不妨先答应下来,然后再做计较。”

凌若点一点头,看向瓜尔佳氏咬牙道:“好,就与你合作这一回,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所谓的大劫是什么,若是连这都不肯,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姐姐的诚意,这合作自然也就成了笑话一桩。”

瓜尔佳氏微微一笑,指了双耳花瓶中的莲花对李卫道:“将这些莲花拿到后院去埋了,记着,不要让人瞧见。”

闻听此言,凌若眼皮蓦然一跳,难以置信地盯着洁白如玉的莲花,忽地联系到昨日在蒹葭池边的相遇,颤声道:“你在花里动了手脚?”

笑意无声无息在瓜尔佳氏唇边绽放,“我说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当我是真喜欢赏莲吗?那不过是借口罢了,我知你喜欢莲花,自莲花开后每日都会叫人摘一些放在屋中。所以便将磨成细不可见的麝香粉开撒在莲花花瓣当中,你想想,若这般闻上一两个月,腹中的孩子会怎么样?徐太医纵是再仔细也不见得会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她取出一块青色绣花的帕子拭一拭脸,朝惊出一身冷汗的凌若意态闲闲地道:“在这府里,旁的没有,不让孩子生下来的办法却有无数。”

李卫将莲花花瓣一一拨开后,果然在底下发现一些极细的粉末,不是刻意去寻根本发现不了。

这样隐蔽的手段,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第一百二十章 得悉

午后,容远过来,得知瓜尔佳氏欲让他医治后,皱眉道:“云福晋所中的乃是噬心毒,微臣虽然诊得出,但不一定能治。|”

“噬心毒?很难治吗?”从意惊讶的问,瓜尔佳氏亦是一脸不解。

当容远将噬心一毒仔细解释清楚后,瓜尔佳氏已经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着不住起伏的胸口,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好一个那拉莲意,原来,她根本没想要放过自己。什么解药,什么中毒,那都是用来唬弄自己的谎言,自己日日服下的那些苦药,根本毫无用处,噬心发作之日就是她毙命之时

从头到尾,那拉莲意这个毒妇都没有想过要留下她的性命

一年…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指尖是遏制不住地颤抖,似秋风中的落叶。许久,她抬起头,眼中有着对生的无限渴求,“徐太医,我求你,救我只要你肯替我除去体内的毒,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答应。”

容远告诉她,这种毒源自苗疆一地,外人很少知道,连他也只是在一本医书手札上见过,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替她驱逐蛊虫,万一失败,那么必然会引得毒性提前发作。

“徐太医尽力就是。”瓜尔佳氏这样回答,她很清楚,如今只有容远是唯一能救她命的人,不论机会多么渺茫都得试上一试。她不想死绝对不想

自此之后,瓜尔佳氏每日都会来净思居,以看望凌若为借口,让容远设法替她除去体内的噬心毒。|容远试过许多法子,甚至此毒攻毒,但都不见效,这毒远比他想的更难对付,所幸还有数月时间让他慢慢想法子。

带了麝香的莲花依旧日日送到净思居,但再不曾入过花瓶,都是直接埋到后院。一切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至于掩谁的耳目,凌若不知,瓜尔佳氏亦不肯说。

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凌若曾问过瓜尔佳氏,对她下毒的人是否就是主使她的人,瓜尔佳氏笑而不语,直至临走前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若说当日主使我害你的人是嫡福晋,你信吗?”

“不可能”凌若断然否认,嫡福晋宅心仁厚,处处与人为善,怎可能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既不相信我的话,又何必问。”扔下这句话,瓜尔佳氏飘然而去,留凌若一人在原地若有所思。

她突然想起秋瓷,曾经自己是那么信任她,可是秋瓷却在情谊与荣华之间选择了后者;既然自小相识的秋瓷都不可信,那么嫡福晋就可信吗?

究竟…瓜尔佳氏那句话是挑拨亦或真实?若主使这一切的人当真是嫡福晋,那么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她瞒过了所有人。

雨在入夜时分落了下来,哗哗如注,雨水顺着重重飞檐不断落下,打在地上噼啪作响,令人睡不安稳。彻夜未停,而凌若躺在床上整整听了一夜的雨声…

翌日,瓜尔佳氏再来的时候,凌若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姐姐,我再与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瓜尔佳氏挑了斜长入鬓的娥眉问。

凌若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轻轻放在腹部,“这个孩子出生后,我会让他认姐姐为干娘,从此与姐姐同进共退,以前的事一笔勾销,绝不再提;而做为交换,姐姐告诉我,到底是何人在这府中兴风作浪,年福晋亦或是嫡福晋?”

干娘?瓜尔佳氏愕然,她几时说过要做这孩子的干娘,何况能否生出来都是未知之数,还说什么同进共退,前事不咎,可笑至极;真当自己想与她同坐一条般吗?不过是迫于无奈的计策罢了,等这笔交易过后,她们依旧生死相搏的对头。

笑她不自量力,但手在碰触到她柔软的腹部时,心底某一个隐蔽的角落被深深触动,那里正有一个小小的人儿在努力长大。

孩子,她也曾渴盼过,那几年疯一样的求医问药,朝神拜佛,却始终都没有动静,只能羡慕地看着别人一个个生下自己的孩子,日子久了,连她自己也死心了…

她不甘心这辈子止步于一个小小的庶福晋,既然子息上无指望,那么便只有另想他法,所以当初嫡福晋对她暗中拉拢的时候,她欣然相允,替她做事,替她手染血腥,只求能换来与年氏、李氏并列的荣耀。

结果是什么?是身中蛊毒从始至终,那拉氏只将她当做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任意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恨那拉氏;同样,也惧怕那拉氏;那个女人太可怕

额娘…想到这两个字,目光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她真的很盼有人可以叫自己一声额娘,哪怕不是亲生的也好。

“那拉莲意。”当瓜尔佳氏从那张饱满的红唇里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时,凌若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干,身子摇摇欲坠,脑袋一阵阵发疼,似有无数尖锐的长针刺入脑中,竟然…竟然真的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加害于我?”凌若哆嗦着没有血色的双唇问,能感觉到李卫搀扶她的手同样在颤抖,这个结果实在太令人震惊。

“我不知道,她也从不与我说这些。”瓜尔佳氏瞧着雨势渐止的外头幽幽道:“我只知道她最恨两个人,一个是李氏,另一个就是你,生死相见”

原来…原来…她是这样恨自己,可笑自己还一无所知,依然日日以最恭谨的姿态去请安,谁能想到在她温柔和善的笑容背后是无尽的恨意,而自己甚至不知这恨从何而来。

拢在袖中的指尖在不住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若非容远看出瓜尔佳氏身中噬心,从而逼得她不得不与自己合作,只怕到死都不知道,一心一意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就是那位看似温和无害的嫡福晋。

好可怕这雍郡王府,虽然不见硝烟,但争斗却比战场更残酷百倍,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重重杀机,一步走错,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这样的争斗太过残忍血腥,可是…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被那拉莲意除掉,或者除掉那拉莲意,你只有这两条路可走。”这是瓜尔佳氏离开前的所说话,不断在凌若耳边回想,提醒着她,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存不得慈悲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思

是夜,胤禛来看凌若,带来了杏仁酥,他捏了一块递给凌若嘴边,前几日听你念及在额娘宫里吃的杏仁酥,所以特意让御膳房照着做了一份带回来,来,趁着新鲜赶紧吃一点

望着他殷切的目光,忍了一日的泪毫无症兆地落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珍珠,滴落尘埃。|

胤禛一惊,忙放下手里的杏仁酥道:“好端端地怎么哭起来了?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不是。”摇头,笑意在泪光中浮现,她握住胤禛宽厚的手放在颊边,“妾身是太高兴了,四爷有那么多事要忙,却能将妾身随口所说的话记在心里,妾身心里欢喜的不得了,所以才忍不住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