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放心,一切皆已安排妥当,如无意外,小路子此刻应已在咱们的控制之中。”

“那就好,除却宫里那几个,跟着钮祜禄氏最久的就是他和李卫,李卫是官,不好轻易动他,所以咱们只能在小路子身上动手脚。你记着,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从他口中问到钮祜禄氏所有的事,包括她跟那男人的事。”那拉氏郑重交待道。

她做事,从来不会只走一步,伊兰是一步棋,小路子同样是一步棋,双管其下,就算一边出了意外,另一边也会有收获。

“三福。”那拉氏扶着翡翠的手在漆金的宝座上坐下后,突然语气温和的唤道。

三福一个激灵,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奴才在。”

那拉氏微微一笑道:“不必紧张,这件事你办得很好,本宫很满意。”说着她褪下手里的白玉雕凤镯子道:“拿着,这个是本宫赏你的。”

“谢主子赏赐。”三福无比恭敬地双手接过那只通体ru白无一丝瑕疵的手镯。

“本宫最看中忠心之人,你能从府里一直跟到宫中,足证你对本宫的忠心,不像那个二元,只是些许小事便退缩着不敢进宫了。”

那拉氏的声音很温和,可三福的头却垂得更低了,同时胯下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令他下意识地挟紧了大腿,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个正常男人,可如今却已经没有了子孙根,刀口早已愈合,可是他依然时不时会感觉到疼痛。

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净身为太监,可是他不得不如此,否则二元就是自己的下场。他永远不会忘记,就在二元告诉主子不愿入宫为太监的第二日,主子就命人杀了他,同时命人斩断他的子孙根烧成灰烬,让他做了鬼都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

所以,当主子来问他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答应净身为太监,如此才有命活到现在。

他很清楚,主子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与二元都知道了太多事,主子是不会放心让他们离开身边的,或死或净身为太监,再无第三条路可走。

他怕死,所以他净身做了太监;用子孙根换了一顶五品太监的顶戴。

那拉氏并不知道三福心里的这些念头,又或者根本不在意,奴才只分有用或无用,有用的留下,无用的除去,如此才不会有祸患留下。

钮祜禄氏在这一点上无疑是不合格的,不过也亏得如此,才能让她寻到小路子这个漏洞。

网,已经织就,时机一到便可罩下,钮祜禄凌若,这一次你就算cha翅也难飞。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凌若全然不知,更不知道自己嫁给胤禛以后,最大的一次危机已经悄然临近。

第四百三十二章 重逢

二月十二这日凌若早早就起了身,梳洗过后由水秀替她换上一袭绿色牡丹暗花缀珠旗装,领袖边皆镶嵌织金缎边,领口更缀了一枚精巧的鎏金錾花扣。_!~;

“水秀,你说墨玉进宫了吗?”凌若问着蹲在地上替自己理裙裾的水秀,恰好水月倒了铜盆里水进来,听到这话抿嘴笑道:“瞧把主子给急着,怡亲王府离宫里可有段距离呢,墨玉就算天刚亮出来,也要辰时以后才能到,现在可才卯时三刻呢。”胤禛登基后就封了胤祥为和硕怡亲王,总理户部。

凌若闻言叹了口气道:“唉,十几年没见了,也不知墨玉怎么样了,实在想念得紧。”

水秀起身宽慰道:“主子放心吧,墨玉很好,昨日奴婢去的时候,还见到她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双胞胎,长得跟十三爷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很是活泼可爱。”

“那就好。”凌若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感慨道:“当年虽说是她自己要求去陪十三爷的,可毕竟受了十几年的圈禁之苦,每每想起始终不忍心。”

“主子别难过了,一切都过去了,奴婢听墨玉说,十三爷已经请旨封她为侧福晋,她生的男孩也一并请封为世子,可谓是苦尽甘来了呢。”水秀扶了凌若到膳厅,南秋已经领着几个小宫女摆好了早膳,一品莲子百合粥,配四色新鲜炒起的小菜并一盘枣泥糕与一盘芝麻卷。

凌若接过南秋递来的粥碗道:“四阿哥呢,可是还睡着?”

“四阿哥天未亮就已经起来了,当时御膳房里点心还没做好,四阿哥用了一碗莲子百合粥就去上书房读书了,说是不可以让师傅久等。_!~;”弘历序齿第四,所以胤禛登基后宫里皆称其为四阿哥,弘时为二阿哥,福沛为三阿哥,弘昼为五阿哥。

得知弘历并没有因为天冷躲懒睡觉,凌若欣慰地点一点头转而吩咐道:“这两盘点心给四阿哥留着回来吃。”

南秋答应一声,取了银盖盖好后端到一旁放着,等手里那碗粥喝得差不多时,凌若看到杨海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凌若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赦然道:“可是怡亲王福晋入宫了?”

杨海打了个千儿道:“正是,怡亲王福晋已经入了宫门,正往这里走,奴才怕主子等急了,所以先一步回来给主子报个信。”

凌若心里一阵激动,命南秋赶紧将桌上的东西都撤下去,自己则扶着水秀的手走到承乾宫门口,在等了片刻后,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里,随着距离的拉近,人影变得越来越清晰,墨玉,正是分别了十几年的墨玉;终于,终于再见了…

下一刻,泪意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令视线再一次模糊起来,在这样的模糊中,她看到同样激动不已的墨玉屈膝跪在她面前哽咽道:“奴婢墨玉给熹妃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好!好!”凌若连连点头,双手扶起墨玉道:“快起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这样说着,忍了许久的泪已是止不住地落下,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她仔细打量着墨玉,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袭簇新的暗蓝葫芦花四合如意祥云旗装,发间簪了几朵同样暗蓝色的珠花,素雅干净。

手指心疼地抚过墨玉眼角,那里已有了不少细纹,密密的犹如养在临渊池中的锦鲤尾巴,“这些年委屈你了。”

墨玉含泪摇头道:“奴婢不委屈,只是这些年不能在主子身上侍候,实在对不起主子,主子您还好吗?”

“本宫很好。”凌若含泪点头,她被指入王府后,墨玉是第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这感情自是比旁人更深厚一些。

水秀也是满心激动,抹了抹眼角的泪道:“主子,外面风大,站久了容易冻伤身子,还是进去后再说吧。”

被她这么一提醒,凌若方才回过神来,连忙拭了泪道:“对对,本宫一高兴可是给忘了,快进来。”她拉着墨玉的手到来正殿,早有知机的宫女沏好了茶等着,看她们进来,立时将茶水奉上。

“对了,墨玉,你怎么没将那一对儿女带来?”水月看到墨玉也是一阵欢喜,拉了她的手问长问短,随后突然想起水秀说过墨玉有一对双胞胎儿女,不禁好奇地问道。

“他们两人调皮得很,稍微看得松一点就会惹出祸事来,我怕惊扰了主子,所以没将他们一道带进宫。”尽管言语间有所嗔怪,但眼中却是满满的慈爱,可想而知,她对这两个儿女是打从心眼里疼爱。

“孩子调皮一些是正常的,下回来得时候记得将他们带上,再说这承乾宫里这么多宫人难道还会看不住两个孩子吗?”在这般说了一句后,凌若又看向水月,扬唇轻道:“墨玉如今已是怡亲王的侧福晋,你怎能这样直呼其名?叫人听见了又该说你没规矩了。”

水月闻言吐吐舌头轻笑道:“奴婢一时高兴给忘了。”说罢,她带着几分玩笑对墨玉欠身道:“奴婢无状,请怡亲王福晋恕罪。”

墨玉被她吓了一跳,忙自站起扶住她道:“做什么这样,快起来。福晋不福晋的都是一个称呼罢了,在主子还有你们这些个姐妹面前,我永远都是原来的那个我。”

见她说得这般认真,水月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反握住她的手道:“行了,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是哪样子人,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还会不知道吗?不过主子说得对,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便了。”

墨玉拗不过她,只得随了她去,正像她自己所说的,改变的仅仅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彼此的情义一如从前,不曾因这十几年光阴流逝而有所改变。

她打量了四周一眼忽地对凌若道:“恭喜主子,终于可以去做您想做的事了。”

凌若晓得她是在暗指石秋瓷的事,低头弹一弹指甲轻声道:“哪有这么容易,一切还得慢慢来。”说到这里,她抬头一笑道:“倒是你,快与我说说这十几年来的事。”

第四百三十三章 情义

墨玉点一点头,细细地叙述起来,这十几年间,有过痛苦有过悲伤甚至有过绝望,但她都一一咬牙熬了下来,一直等到拨云见雾的这一天。_!~;

不管是凌若还是水秀她们,甚至包括南秋与杨海都静静听她叙说,直到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十几年,一个女人竟然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心甘情愿放弃自由陪他苦熬十几年,而且无怨无悔,这究竟是一份怎样的感情啊。

“唉,就凭你这十几年来所吃的苦,莫说是侧福晋,就是封你一个嫡福晋也不为过。”凌若心疼地说道。

墨玉轻轻一笑道:“以奴婢的身份,能封一个侧福晋其实已经是十三爷垂怜皇上开恩了,哪敢奢想什么嫡福晋之位。何况对奴婢来说,陪在十三爷身边才是最重要的。”

“话是如此,但你是本宫身边的人,本宫总盼着你们一个个能好些再好些。”凌若晓得墨玉说得都是实情,但还是忍不住替她心疼。

“什么好些再好些?”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胤禛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步入大殿,慌得在殿内的一干人等连忙跪迎。

“都起来。”胤禛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没有冷着一张脸,在扶起凌若后温言道:“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

凌若就着他的手直起身玩笑道:“臣妾在说十三爷呢,墨玉跟了他这么久,又替他生儿育女,他却只肯替墨玉请封侧福晋之位。|i^墨玉怎么说都是从臣妾身边出去的,受这样的委屈,臣妾可是替她抱不平呢。”

墨玉一时没听出凌若言语间的玩味,怕胤禛当真会怪罪胤祥,忙跪地道:“启禀皇上,奴婢身份低微,蒙十三爷不弃收在身边还册为侧福晋,奴婢已是受宠若惊,万不敢觊觎嫡福晋之位。”

胤禛赦然一笑,瞥着凌若道:“你听听,人家自己都不委屈,你却在那里瞎操心。”不等凌若答话,他已经将目光转向尚跪在地上的墨玉身上,和颜道:“其实老十三最初向朕请旨的时候,确实是打算册你为嫡福晋来着。”

墨玉訝然抬头,眉眼间难掩惊讶之色,就是凌若也是一脸愕然,她原是玩笑之语,不曾想竟引出胤禛这句话来。

“老十三说他能熬过这十几年,一直撑到现在,亏得有你,所以这嫡福晋之位,你完全当得起。可是朕驳回了他的请封,你知道为什么吗?”胤禛低头拨弄着茶蛊盖子淡淡问道。

墨玉在压下心中的惊讶与感动后,咬着嘴唇道:“奴婢出身低微,十三爷身为亲王,怎么能娶一个丫头出身的女子为嫡福晋,让人知道了非得笑话十三爷不可。”

胤禛徐徐饮了一口清香四溢的茶水道:“就是这么个理儿,所以朕才让老十三改册你为侧福晋,不过你也该满足了。”在墨玉的不解中他续道:“老十三当着朕的面说了,终身都不会再立嫡福晋,你虽名为侧福晋,但在怡亲王府中,就相当于嫡福晋;还有你的儿子,朕也已经准了老十三的请求,立为世子。”

“十三爷…”听到这里,墨玉已经泣不成声,胸口盈满了深深的感动,这些话胤祥从未与她说过,她更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他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如何,现在不再替墨玉觉得委屈了?”胤禛似笑非笑地看着旁边的凌若。

凌若拿绢子悄悄拭了拭泪嗔道:“皇上明知道臣妾是玩笑话,作什么还故意来问臣妾。”说罢又欣慰地道:“何况十三爷这样一个重情义的人,又怎会真的让墨玉受委屈。”

胤禛笑着掸一掸袍子起身道:“好了,你们难得见面,多聊聊,朕先走了。”

“皇上刚来就要走吗?”凌若诧异地问道。

胤禛睨了她一眼道:“朕还有些折子要批,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凌若乖巧地点点头,屈膝朝转身离开的胤禛道:“臣妾恭送皇上。”在她身后,墨玉等人也纷纷跪地相送,直到胤禛走得不见人影后方才起身。

在各自重新落坐后,凌若命水秀将一个比手掌宽不了多少的玉匣子拿给墨玉,打开来一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粒与小指甲一般大小的丸子,看着像药丸,不过并没有什么药味,相反散发着一股清香。

“这是徐太医替本宫调制的用以美容驻颜的百香丸,这些年用着效果确实不错。本宫瞧你这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年来必是不曾好生保养,幸好现在还不算太晚,这些百香丸你先拿回去,记着一日一粒,改日等徐太医新的做好了本宫让人多送一些到怡亲王府去。”

墨玉连忙推辞道:“奴婢用不着这么名贵的养颜圣品,主子自己留着就是。”

“说了给你就是给你。女子以悦已者容,虽说十三爷不在意,可你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了。”凌若有些不悦地说道。

墨玉无奈,只得接下,随后又说了一阵子话,不知不觉已到正午时分,有宫人进来问话说午膳已经备好,是否现在就传上来。

说了这么久,凌若也饿了,何况墨玉又是一大早就进宫来的,当下命人传膳。当墨玉看到一道道摆上桌的精巧御膳时,眼圈微微发红,因为端上来的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吃的,想不到十多年过去了,主子依然清楚记得她喜欢吃的菜。

在用膳的时候,凌若不时往墨玉碗里丘挟菜,让她多吃一些,墨玉吃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她挟菜的速度,不一会儿碗里的菜已经堆得跟一座小山一样,连下面的米饭都看不到,墨玉无奈地笑言道:“主子,您再挟下去,奴婢可不知该如何下口了。”

凌若盛了一碗乌鸡汤放到她面前道:“既然不知道,那就全部都吃了,这碗汤也是;你啊,真应该多吃一些,人也不至于这般瘦。”适才她握墨玉手腕的时候,发现竟比以前还要瘦。

“胖瘦不要紧,身子好就行了。”墨玉这样说着,不过还是听凌若的话将碗里的菜全部吃了个一干二净,半点也没剩下。

第四百三十四章 寿康宫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明明感觉才用过午膳,幕色却已经悄然降临,日落西下,万道霞光将天边渲染得一片通红,绽放出夜色之前最后一抹绚烂。

凌若亲自将墨玉送到宫门口,又拿了两个赤金嵌珍珠的项圈给她,着她带回去给两个孩子,并嘱她得空多进宫来。

目送墨玉离去,水秀扶了落有些失落的凌若回去,然在快到承乾宫的时候,她忽地道:“本宫想去寿康宫走走。”

水秀细细的眉毛往上轻轻挑了一下,却是什么也没说,径直扶了她往寿康宫走去,一路上,不断遇到正在燃点路灯的宫人,看到凌若过来尽皆跪下行礼。

整个紫禁城的人都知道,虽然这位熹妃不是后宫之主,也没有像年贵妃那样握有协理六宫之权,但她却有着当今皇上最深的宠爱,无数人嫉妒眼红,却没有人可以夺去分毫。

寿康宫位于慈宁宫西侧,黄琉璃瓦在夕阳的照耀下流淌着金子般耀眼夺目的光泽,遮掩了些许寿康宫的暮气。

院墙外东、西、北均有夹道,西夹道有房十数间,住在里面的皆是寿康宫中侍候的宫人。

凌若刚一进去就看到方怜儿带着几个宫女在院中踢毽子,忽前忽后,花样百出,旁边还有小太监在数着数,却是已经踢到一百多下了。

看到凌若进来,方怜儿脚尖一勾,cha着四支彩色鹅翎的毽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随后稳稳落在一只白玉般的手掌上。

“你们继续踢吧。”方怜儿随手将毽子扔给其中一名宫女,自己则朝凌若走来。看着走近的方怜儿,凌若微微一笑,欠身道:“见过熙太嫔。”方怜儿身为先帝遗妃,虽说如今无权无势,但在辈份上却实实在在是凌若的长辈,

“免礼。”方怜儿抬手,神色看似淡然,但若往仔细了瞧,就会发现她眼底有着一抹深深的笑意。

寿康宫因为是用来安置先帝遗妃的,所以殿阁颇多,方怜儿如今住在西侧的复月轩。

在将侍候的宫人遣下去后,方怜儿倒了杯茶给凌若,笑言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虽然彼此身份有别,但私下里她们一直以姐妹相称,十余年来从未改变过。

凌若捧着微温的茶盏,打量着四周,此处布置倒也雅致,只是稍嫌狭小了些,与启祥宫不可同日而语,“自你迁入寿康宫后,我一直不曾得空过来,今日突然想起,便过来看看,如何,住得可还习惯?”

“难道我说不习惯还能搬回启祥宫吗?”方怜儿神色微微一黯,不过很快又若无其事地道:“左右是一个住的地方而已,哪里都一样,姐姐不必为我担心。”

凌若嗯了一声又道:“若是缺了什么尽管派人来告诉我,我让内务府替你置办。”

方怜儿能感觉到凌若发自内心的那份关切,感动地道:“这里虽说不如启祥宫,却也没什么缺的,姐姐尽管放心就是。”

凌若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能不放心吧,你都有心情踢毽子。”

听她说到这个,方怜儿不禁笑道:“这几日闲着无事,便做了个毽子踢着玩,姐姐总不能指望着我跟着那些个太妃太嫔一样整日去佛堂礼佛吧,我可是静不下那个心来。”虽被称一声太嫔,可说到底,她今年连三十岁也没有。

不等凌若接话,她又叹了口气道:“就是这几下毽子也不是踢得那样随意,眼下指不定有多少人正在暗地里编派我的不是了。”

宫嫔踢毽子是很正常的是,但是方怜儿此刻的身份是太嫔,在这寿康宫中,只有诵经声与木鱼声才是合理存在的。

凌若不在意地拂一拂衣裳道:“她们喜欢编派就去编派好了,悠悠之口从来就是堵不住的,只要自己不曾做错就好。”话语一顿她又道:“往后若是无事就多去我宫里坐坐,弘历也常念起你。”

说到弘历,方怜儿忽地想起一事来,“对了,姐姐,宜妃的十七阿哥不是早就成年且已经开牙建府了吗,怎么她也住在寿康宫中?”

“是宜太妃。”在纠正了方怜儿的语误后,她云淡风轻地道:“宜太妃与太后情同姐妹,又一起侍候先帝多年,感情最是要好不过,如今太后因为追思先帝过度病倒在床上,有宜太妃陪伴开解,太后的病也会好得快些。”

方怜儿恍然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太后病好之后,宜太妃就会去十七阿哥府上颐养天年了?”

“也许吧。”凌若含糊地答应了一句,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终宜太妃一生怕都是出不了宫门了。陪伴太后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胤不许她离开寿康宫。即使太后病愈了,也会有一个接一个的理由让宜太妃留在宫里

当年先帝殡天时,宜太妃跪在太后前面,虽然胤当时未说什么,心里却是极不痛快。现在的一切皆是为治宜太妃当时僭越犯上之罪。

自复月轩出来,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宫灯取代了天光,照亮着这一重重宫殿院落。

“主子,咱们回去了吗?”看到她出来,水秀轻声问道。

凌若抬手扶一扶鬓边松垮的珠花,抬头看着暮色中的天空轻声道:“本宫还想去见一位故人。”

“是。”水秀答应一声,扶了凌若的手缓缓往纳祥居走去,住在那里的正是石秋瓷,远远在看到纳祥居时水秀忽地轻声道:“主子已经想到怎么对付静太嫔了吗?”

凌若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说静太嫔此刻最在乎的是什么?”

“最在乎?”水秀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一时竟想不出答案来,以前先帝在时,静太嫔最在乎的自然是先帝恩宠,而今她已经是太嫔,纵然将来被尊为太妃,也不过是一个虚衔而已,与身为帝妃时不可同日而语。

正自百思不得其解时,耳边突然传来凌若云淡风清的声音,“是二十三阿哥,静太嫔此刻最在乎的就是二十三阿哥,因为她自身早在先帝驾崩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出路,一切荣华富贵皆只能靠这唯一的儿子。”

随着这句话,厉色在凌若眼中一闪而逝。

第四百三十五章 积怨

石秋瓷正在厅中与胤祁一道用晚膳,听得宫人来禀报说熹妃来了,既惊又喜,忙命人请其进来。

凌若入内后,尚未来得及行礼,双手已被石秋瓷拉住,只见她欢喜地道:“熹妃来得好突然,倒教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用过晚膳了吗?要不要在我这里一道用一些?”

说罢就要吩咐宫人再去准备一副碗筷来,凌若制止道:“谢静太嫔好意,不过午膳用得太多,到现在都不觉得饥饿,实在吃不下呢。”

一旁胤祁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给熹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二十三阿哥不必见外。”在扶胤祁起来后,凌若仔细打量了已经到她肩膀高的胤祁一眼含笑道:“二十三阿哥好高呢,弘历比他还大两岁,也只这样高。”

“长得高有什么用,弘历的学识可是比胤祁好多了,连王师傅都夸赞不止呢。”话虽如此,但石秋瓷脸上依然有着挥之不去笑意,“倒是你,突然过来可是有事与我说?”

“没事就不能来看太嫔吗?”凌若抬头,嘴角含着一丝看似明艳的笑容。

石秋瓷笑而未语,倒是胤祁道:“儿子已经吃饱了,先行告退,额娘与熹妃娘娘慢聊。”

石秋瓷颔首,叮咛了一句,“记得将王师傅今日教的功课都熟读背下后再睡觉。”

“儿子晓得。”胤祁向两人分别行过礼后方才退下,待宫人收拾了桌子后,石秋瓷方才拉着凌若在椅中坐下后赦然道:“说起来,先帝殡天之后,这还是咱们姐妹俩第一次坐在一起聊天呢。”

凌若微微一笑,忽地道:“姐姐还记不记得咱们相识到现在有多少年了?”

石秋瓷抿嘴笑道:“你这是在考我吗?虽然我比你大了一岁,却还不至于老糊涂。我还记得与你相识那年,我八岁你七岁,算起来可是有近二十七年了。”说到这里,她好一阵感叹,“二十七年啊,沧海桑田,当真是变了好多,如果二十七年前有人与我说,有朝一日我会变成太嫔,而你会变成熹妃,我必会当那人在说疯话。”

“是吗?”凌若忽地起身,走到半敞的锦格方窗前,站在这里能看到刚刚升起的月亮,今日是十二,月亮由亏转盈,正在无限接近满月,“我还以为什么事都在姐姐的预料之中呢。”

石秋瓷嗔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又不能未卜先知,哪会晓得。”

凌若低头一笑,转过身道:“也是,姐姐若能未卜先知的话,当初就不会在太子妃面前搬弄是非了。”

自凌若进来后,石秋瓷一直都是面带笑意,直至这一刻,惊慌骇意爬上了她的眼底,虽然笑意不改,但已经变得极为勉强,“妹妹这是何意,怎得我一句也听不懂。”

“不懂吗?”凌若摇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从她知道这个秘密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八年,终于到了可以坦然相言的时候了。

“姐姐自己做过的事又怎会不懂。昔日我一直很好奇,荣贵妃久居深宫,已有数十年不曾踏出过宫门一步,她怎会知晓我与容远之间的事。”她言,目光一直紧紧盯在石秋瓷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石秋瓷心里的惶恐进一步扩大,下意识地想回避凌若渐趋冰冷的目光,“也许,也许是太子妃告诉她的呢,你也晓得当年太子妃之父与你阿玛有过节,她不愿你入宫想方设法的作jian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何好奇怪的。”

“太子妃同样是深宫之人,即使有石厚德这个父亲,她也不见得会事事知晓,何况我与容远的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太子妃又从何处打听得来?”

凌若每一句话皆像鼓捶一样狠狠打在石秋瓷心里,令她慌乱难安,万万没想到自己保守了十几年的秘密竟然会有被揭破的这一天,“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说是我害你的,你我二十几年姐妹,难道你连我也信不过。”

“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你,所以才会着了你的当。”这一刻凌若终于拭去了最后一丝笑颜的伪装,冷然道:“若非荣贵妃亲口相告,只怕我至今仍蒙在鼓里,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待我可真是好。”

这一次,石秋瓷终于哑口无言,良久才涩声道:“这么说来,早在十几年前你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是!”凌若一字一句道:“从那一日起,我就发誓,一定,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石秋瓷面如死灰,她以为那件事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原来,已然被人知晓了十几年,反是自己,竟然一直都没发现,受其蒙骗至今。

“说起来,我能成为熹妃,还全拜姐姐所赐,否则如今我已然与姐姐一般,成为了太嫔,又或者已经死在姐姐的手里。”她言,眸底是无尽的冷意,犹如积了万年不化的寒冰,她等这一日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两人相互盯了许久,石秋瓷苍白如纸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血色,惊惶的神色亦渐渐平复下来,“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你能杀我吗?你敢杀我吗?说到底,我始终是先帝遗妃,纵然你今日贵为熹妃也不能轻易动我。至于当年的事…哼,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哪个又能说得清楚,何况你也不愿皇上晓得你与徐太医那一段过往吧?”

之前因为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被人一下子揭穿,过于惊慌以至失了方寸,等到冷静下来后,立时想到了这些,料定凌若不敢动手对付自己,心中顿时笃定了下来。

凌若的眸中掠过重重失望,摇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会有那么一丝悔意,眼下看来却是我高估了你。石秋瓷,我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了你,那么相信…”

“够了!”石秋瓷骤然打断她的话,眼眸中浮现出深切的恨意:“你以为我很愿意认识你吗?钮祜禄凌若,你错了,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讨厌你,因为你长得比我更漂亮更好看。为了能超过你能弥补容貌上的不足,我很努力的学习仪态举止,让自己一言一行皆完美无瑕;可没用,还是没用,那次我在钟粹宫等你,我看到李德全送你回来,然后你告诉我你遇到了先帝,先帝甚至将随身的箫都赏了你。钮祜禄凌若,你可知我知道的那一刻有多少嫉妒;而我也明白,不管我多努力多用心,只要你在宫里一日,我就永远赢不过你。”

“所以你就将我与容远的事告诉荣贵妃,让她以此为契机废黜我?”清冷的月光照在凌若身上,令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无言的清冷。

“是!”这一次石秋瓷没有再否认,干脆道:“只有你被废黜,我才有出头之日;何况你与容远确实有私情,又怎能赖我冤枉你。”

第四百三十六章 算帐

所有的虚伪假装,在这一刻都彻底撕破,没有面具,没有虚情假意,有的,只是最直接的嫉妒与怨恨,在这些面前,所谓的姐妹情谊不过是一场无可比拟的笑话。_!~;

这一切早已知晓,可是真真切切从石秋瓷嘴中听到时,凌若仍感觉心寒得紧。低头,指尖白皙的近乎透明,良久,有飘渺的声音在纳祥居响起,“姐姐,我想我们以后不适合再相见。”

石秋瓷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如今我是太妃,你是新帝的宠妃,各居一处,你不来这寿康宫,我自然也不会去你的承乾宫。”若换了康熙在时,她知道凌若得悉了当年的真相,必会想方设法铲除,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不再是皇帝的宠妃,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嫔,她没有那个能力与凌若斗。

眉眼轻抬,那张精致如画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缕淡漠的笑意,“我想姐姐误会了,先帝生前那般宠爱姐姐,如今先帝真龙归天,想必十分惦念姐姐,姐姐不该去陪伴先帝吗?”

石秋瓷脸色骤变,她早已猜到得悉当年事件的凌若会容不下自己,所以她先一步退让,想要安居在康寿宫中,然万万没想到凌若竟会这般心狠手辣,不禁骇然失声道:“你想杀我?!”

“不敢,本宫只是怕先帝在天上寂寞,所以想让姐姐去陪伴先帝罢了。”笑意如初,只是越发的冷漠,似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旁边水秀安静地低头站着,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钮祜禄凌若!”她的声音因害怕而变形,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尖厉刺耳,“本宫是太嫔,是你长辈,你无权杀我!”

她一激动,不自觉又用回了以前的自称,却惹来凌若一阵轻笑,“本宫?不知姐姐是哪宫的主子,寿康宫吗?宜太妃还在,怎么着也轮不到姐姐来做这寿康宫的主子;要不要本宫将这话告诉宜太妃知晓,让她好好来教姐姐规矩二字该怎么写?”从她将自称改为本宫的那一刻起,她与石秋瓷最后残余的那一点情份也彻底耗尽。_!~;

石秋瓷脸色一白,没料到自己一个无心之失都会被她拿来大做文章,当真是好生阴险,隔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中的气怒道:“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本宫想怎样,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眸光一转,微侧了头道:“水秀,静太嫔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你再说一遍给静太嫔听。”

“是。”水秀答应一声,上前一步肃然道:“先帝恩宠静太嫔多年,如今先帝殡天,静太嫔理当去陪伴先帝。”

石秋瓷眉心狠狠一跳,倏地抬起手来就要往水秀脸上掴去,一边还喝骂道:“好你个毒辣的jian婢,居然想害我!”这一次她学乖了,没有再自称本宫,否则真闹到宜太妃面前,可不是什么好事。

水秀看到朝自己掴下的掌影,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但她还来不及挪步,石秋瓷的手就被人牢牢握住,挣脱不开,耳边更传来凌若的声音,“水秀不过是重复本宫的话罢了,本宫才是姐姐口中那个毒辣的jian婢,姐姐若要打,打本宫就是。”

凌若平静的望着她,并没有什么戾气,然石秋瓷却在这样的平静目光下退却,她到底不敢掌掴当今皇帝的宠妃,所以才会借着水秀说话的机会将气撒到她头上。

僵持半晌,她恨恨甩开凌若的手厉声道:“我绝不会听凭你这么几句话就殉葬的,想要我死,除非皇帝下旨!”旋即一指门口道:“现在,你立刻给我滚出纳祥居!”

“啪啪啪”凌若一脸讽刺的拍着手道:“姐姐还当本宫是当年的钮祜禄凌若,任你哄骗不成;只怕本宫刚一踏出纳祥居,你就已经想着法子要置本宫于死地了。”

石秋瓷眼中精光一闪,道:“放心,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我也绝不为难于你,你与徐太医的过往我也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何况如今的我也没有能力对付你,你大可安心。”

凌若嗤笑一声道:“姐姐最擅长的不是假手他人吗?何需自己动手。本宫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正三品的嫔妃,上面还有皇后、贵妃,乃至于皇上,只要姐姐将此事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想来本宫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她既然来了,就必然要收走石秋瓷的命,她晓得自己与容远的事,留着这个人,始终是个隐患,何况当年的帐也该算个清楚明白了。

石秋瓷没想到自己心里的那些个盘算竟被她看得一清二楚,没错,既然已经知道凌若对自己心怀不善,自然要想尽办法除去,眼下的示好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不过,她倒也不怕,太嫔的身份于她是一重极好的保护,她奈何不了凌若,凌若又何尝奈何得了她。

她这些心思如何能逃过凌若的眼睛,当下微微一笑,轻抚着袖间一朵栩栩如生的绣花漫然道:“二十三阿哥很是聪慧长进呢!”

石秋瓷一愣,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警惕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若轻轻一笑,橘红灯光下,犹如百花齐放一般,“本宫以前常陪弘历入宫,先帝在时,对二十三阿哥颇为喜欢,可惜年岁太小,否则未偿没有位传的可能。”

听到这里,石秋瓷已是面无人色,她能在宫中生存这么久,焉能听不懂凌若的话,其实当年先帝虽喜欢二十三阿哥,但也仅限于晚年得子的欢喜,并不曾太过。至于帝位,她确实觊觎过,但一来就像凌若说的那样,胤祁年岁太小不足以服众;二来,就算胤祁登基,自己娘家势力不大,光凭他们母子二人根本压不住那些虎视眈眈的阿哥,所以这个念头只是闪现过,却不曾真正动过,如今更是安安心心做她的太妃,盼着胤祁成年后开牙建府,自己搬去他府中颐养天年。

如今被凌若提及,顿时浑身发凉,看着她的眼神亦像看鬼魅一般,色厉内荏地道:“皇上大位已定,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